第13章 雀跃
“陛下让您去昆嵛学宫，仅仅是为了学道吗？”
萧霁明罩袍的黑纱掠过烛光的影子，神色疏离。mwannengwu
“我与皇兄之间，本不需要谈什么利益代价，有些事，即使他不说，霁明亦会去做。”
“既然夜里的拜师宴还早着，那我先下山一趟。”
江萤草草地梳拢青丝，将饱胀得飞不起来的梦蝶和蜜罐都塞进一只褡裢，破烂不堪的笔杆子往里一扔。
“师妹下山做何？”
“我姥爷可能一直在山下等我。”
陈喆贴心地将食盘里的点心用油纸包好，也给她收拾起来。
“师妹别忘了，戊时正，回仰春台！”
陈喆见她在门口踟蹰，挥手唤她，“来，从后门走。”
“多谢师兄！”
江萤不知道胸口一直在砰砰跃动的是什么，那股窜到嗓子眼里的兴奋气好像一直消停不下去。
虽然据陈喆所说，叶枉之已经出面作证她不可能造成柴奉英的死亡，但是蛛丝还在她手里，连真凶的影儿都没摸到，之前还大言不惭地在进入幻阵之前喊自己知道凶手是谁……
即使扑朔迷离，危险重重。
但是对于逆风了十几年的少女来说，现在的情势简直堪称一夜之间扶摇直上九万里，至少在这几日，她只允许自己见到得偿所愿之喜。
院子里那些想要一睹她尊容的人终于还是被陈喆忽悠走了。
而江萤在山林小路间奔跑，一路来到了山门。
小山一样的渡夫娄夜大喇喇站在船头，撑船送这个眼角眉梢都压不住喜悦的女孩出山门。
“你是新生吧？今儿晚上不是你们的入学宴席？这已经午后了怎么还要下山乱跑？”
江萤的胸腔里还在砰砰跳动，望着虽然块头大、但是蜷曲头发下有一双好奇且友善的眼睛的娄夜，自然地打开了话匣子。
“山下的姥爷，”娄夜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关键词，“家在东海……你就是那个江江江！”
“江萤。”她目露诧异。
娄夜笑得意味深长：“原来让兰因这个小恶魔发了善人心的，就是你这个小姑娘！”
贺兰因？
“他？”江萤想起贺兰因让她走时候的眼神，内心五味杂陈。
“下次带着小兰因一起下山玩啊。”
“不是……”抛却犯人和查案人的关系，还有贺兰因确实对她发过善心之外，他们真的不熟。
以后真的也不可能相熟。
“我知道，你们有些小孩就喜欢在山上闭门造车，努力努力学学学，但是交朋友、享乐打闹也是年轻人重要至极之事啊！看得出，你俩有缘……”
江萤在几次开口被截住话头之后，果断地闭唇一声不吭。
等她晕乎乎地下船的时候，娄夜已经语重心长地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她肩头：“造化天地生，因缘自有数，要好好相处呀！”
江萤相信自己最后留给娄夜的，一定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娄夜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合不拢嘴：“有意思，有意思。”
没多时，洞口中驶出另一条船，船上是穿着紫貂皮一直在咳嗽的杨灵高和蔫头耷脑的万山慈。
那条船上，也有一位船夫，只见两个“娄夜”三两步相互靠近，然后在午后的朗照中合成了一个人。
万山慈扶着杨灵高走出很远之后，才以音障为屏，开始交流。
“柴家早二十年前给杨万两家提鞋都不配！即便柴蓉现贵为月鸾宫太后，但又怎么敢真的和杨家叫板！我看此事不过是他们一时发些小性子罢了，可能过几日就会自己忍不住来求和。”
杨灵高闭眼假寐，许久只来了一句：“此事与你无关，休再提了。”
他知道，万山慈看似关心，实际上是句句在试探。
万家并不知道杨柴两家在合谋什么，这也是当初杨灵高的父亲特意将他们撇在一边。
原因嘛，自然是万家已经几乎要够不上做他们的盟友。
没落的家族，可能一开始并不能瞧出端倪，但是长年累月的出不了道术九门的人才、没有半点主心骨、在朝廷上毫无话事权，那所有人都看得出，这家族不行了。
万山慈像是愣住：“我只是担心你。”
杨灵高毫无反应，只在岔路口，招手，点缀着绿松石和玛瑙的白马香车停在近前，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灵高哥哥！”万山慈受不了他的冷漠。
“我回家一趟，过两日再见，别担心。”杨灵高面色郁郁，语调冷淡。
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万山慈烦躁地抬脚走向大路，没多时忽而见到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她极少见到如此明动的神采在这个人脸上出现。那人走路带风，甚至推开清远饭店的门时，两只脚差点交缠在一起。
“江萤……”
万山慈声音里藏了恨，暗暗捏起了拳头。
“掌柜，掌柜！”江萤从娄夜那里听说姥爷之前出现在这家饭店，所以来找人。
“你有见到一位东海来的姓江的老爷子吗？”
掌柜正在嚼花生碎，在虚空中点了一下：“见到过！”
“他在哪儿？”
“你是他什么人？哦——你是他外孙女！”
江萤点点头。
“老爷子每日会在这里坐上大半天，今日还没来，可能有点什么事耽搁了，你不如先坐会，”掌柜含着笑打量她，“这人可念叨自己外孙女了，原来那个坐在床头剥花生的小女孩就是你啊！”
江萤不好意思地挠头坐下，揪着柔软的手心。
“老板给我一杯茶吧！”
“你考上学宫了？”
“嗯！”
“诶唷，光耀门楣的大好事！今儿这顿，掌柜的我请你了！”
这时候店内只有两位醉汉，还有个小孩趴在靠窗的桌上睡觉。
“不用不用！”她面色微红，连连摆手。
结果是被生生按下，掌柜摩拳擦掌亲自到后厨去掌勺，美食佳酿流水一般端上来。
荔枝肉、肉酿生、油焖笋、酸菜鱼、麻婆豆腐、梨汤……
各式菜肴赏心悦目地摆了一桌子。
江萤正犹疑着是把这些打包去找姥爷，还是继续等，就听见一个油里油气的声音，她皱起眉头。
“添添添酒！怎么这儿的掌柜像死了一样啊！”满脸通红的醉汉之一叉着腰起身，“那个小孩，对，就那个小孩，你起来，过过来倒酒！”
红丝带扎着双髻的小女孩一动不动，藕粉色的鲜嫩衣裳勾勒出幼小而结实的身躯。
“掌柜家的小孩，一点眼色不长！”另一个醉汉走上去，踢了她凳子一脚。
张友仁砰地直起上身，眼神迷离地目视前方。
她极少下山，不过是昨日被学宫那些麻木利己的同僚气了个半死，才下山睡个觉。
这儿的掌柜她也不认识，让她趴在这睡觉纯粹是人家心眼好，没赶人。
张友仁因为长期暴躁，透支自己的情绪，所以经常会处于一种神魂离场的状态，比如说现在，她就是因为没反应过来，才没有立刻手起符刀把那个踢她凳子的人砍成两节。
“做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
张友仁见到一个纤瘦高挑的柔美少女站在自己身前，不由分说地挡开了那道烦人的酒气。
这是谁，好像有点眼熟？
“你这丫头在这里碍什么事！”
醉汉要伸过手，江萤厌恶地皱眉，用力一推。人喝醉了本就头脑不清醒，兴许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最先站起来的同伴已经去拉扯他：“算了算了，老哥我给你倒酒，咱们不管他们。”
“别介，怎么个事，丫头片子反了天是吧！”
江萤挺起单薄的身躯：“欺负幼女，你们倒有理了！”
张友仁如梦方醒。
哦，这好像是……她昨日刚收的徒弟？
醉汉要打她的时候，江萤毫不犹豫地抓起桌上的酒杯泼了他个透心凉。
“哎哎哎，别动手！”掌柜终于从后厨急急忙忙跑出来了，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先把这位闹事的大哥稳住了。
闹事的人也被浇凉了点酒气，嘟嘟囔囔地被同伴拉出门，走了！
江萤牵起张友仁的手，眉眼弯弯：“小孩，过来同姐姐一起吃吧。”
张友仁的火气还没有上头，就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开始歪着头盯着徒弟这双过分好看的眼睛。
一直到水晶包子塞进她嘴里，张友仁一边嚼一边继续像醉酒的色鬼一样盯着江萤瞧。
幸好江萤只当她是个好奇心重的小孩子。
为什么？
张友仁差点被包子噎住：“给我上酒，最上头的那种！”
“诶，小孩儿不能喝酒。”江萤揪着她白嫩如笋段的手指按下，给她倒上梨汤。
为什么？张友仁终于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江萤刚刚说话的时候，是蹲下身的，圆圆的眼睛向上看。
她真的……她真好。
“慢点喝。”
她还用手帕擦自己的嘴角。
张友仁心怦怦跳。
刚才从嘴角流下的，一定不是口水。
“掌柜的，有人来送信！”
“嗯，江姑娘，上面落着画阁的款，是给你的！”
江萤展开信，悬着的心放下。
原来，是画阁的潘老板把姥爷接去了，晚上他们都会去学宫。
等等，潘老板和姥爷，也要参加她的拜师宴！
“你爹娘是谁，怎么把你生得这么可爱？”
抬眼，是张友仁托着腮，入迷似的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人是有点缘分的————求求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