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沉没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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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在附近发现的额外两个聚居地，主机都没有列进地图里。nianweige”艾因回到修理站时2411已经把自己擦了一遍，小扎也从一地光亮如新的零件变成了半个光亮如新的无人机。
“先不说这个，艾因，你有没有偶尔会觉得你的机体太不方便了？”
艾因想到2411刚说的“新的改装计划”，直接有了戒备：“这是重型机器的特点，防御能力和体积是正相关的。”
“你想不想要个可以遥控的分体？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救急，而且我和小扎去些狭窄的地方，你也不用一直等在外面了。”
“即时通讯已经够用了，过度的改装有时候会增加机体的负担，当初我被设计成这样的整体是淘汰过无数个平行方案和历史机体的最佳结果，没有必要加什么。”
认识艾因以来2411头一次见他在两秒内讲出三个命题，十分不稳重。
“还是看看这个地图吧。”艾因生怕2411再陈列出三条改装的理由，在信道里把他传送的一块地图文件又引用了一遍。
2411展开文件之后，看到的只是一个湖，湖中的岛屿上存在一座建筑，而湖旁边还有大面积的“无法到达区域”，地图上标注的多数建筑全都在无法到达的区域里。
“这是聚居地？”
“曾经是。这应该是个矿区，大量采矿导致地下变空，一旦发生爆炸或者地震就会引起地表塌陷，同时地下水注入陷坑，就变成了一个，湖。”
“水星塔下层透水，地下管道渗水，还有地表塌陷形成湖，这三件事是相关的？”
“有可能是相关的，这块聚居地离城区很远，不一定确实相关。人类城市的地下管道系统有明显的标识，”艾因引用出数张在路上拍摄的照片，路面上那些直径半米位置不定的圆形标记全都被他注了高亮：“这是从地面通向地下管道的维修通道，叫做‘窨井’。”
之后艾因给2411共享的是所有窨井的位置标记：“现在我们可以分析这三件事有没有关联了。”
艾因为2411标记了城区的河流、供水中心和污水处理中心，还有发电厂、工业区、交通枢纽，小扎发现的洞口、小扎陷进淤泥的位置，还有那座成为城市中心的水星塔。电力由发电厂分散向各个用电场合，水源不但要考虑供水用水，还要考虑河流这个缓冲渠道；再加上交通线路、减小污染——最终根据艾因给出的人类生活习惯，2411模拟出了足够合理的地下管道系统。
“我有一个问题。”2411说道，“人类的城市都是小规模的聚落发育而来的，但是这座城市看起来就像经过精密设计一样，接近效率的极限，这合理吗？”
“庞贝市不是自然发育成的城市，它和主机一样，是人类画蓝图建造的超级城市。嗯，说起来，那个年代的人类喜欢去欣赏两千年前庞贝古城的遗迹，但是不到一百年，这座庞贝市也成了遗迹。”
2411用电流激醒了处于关机状态的小扎，然后三下五除二装好了外壳。
几秒后无人机的螺旋桨衰弱地转了几下：“我还活着吗？”
“你死了，这是幽灵存在的世界。”2411答道。
小扎仍然躺在地上：“2411？那你也？！”
“我们都死了，是吧艾因？”
“是的。”艾因无比配合。
小扎引用了他关机这段时间2411和艾因的通讯记录：“你们骗我。”
“是你先问了蠢问题，谁死了还能问其他人自己死没死？”
小扎看起来十分衰弱，面对2411的讥讽他甚至没有还嘴：“那我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
“传感器上的清洁剂还没挥发完，等你机体温度升高就好了。”
“哦。”小扎发动起螺旋桨，但是由于传感器还没恢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上升力刚好把自己托起来的时候减速，像衰老垂死的昆虫一样断断续续地嗡嗡。
“果然我们的无人机持续精神亢奋就是因为电路过热，下次应该多装个散热管。”2411看着正在恢复行动能力的小扎感慨道。
“这样不好吧。”艾因对一切改装表示反对。
耳根没清静多长时间，几分钟后小扎的机身完成了热唤醒，这台时刻都吵吵嚷嚷的无人机又飞上了天：“我是天生的好吧！你们不觉得你们的情绪反应太低了吗？”
“我不想被情感中枢控制，这样很蠢。”2411完全不想回忆起自己电路过热的时候都干过什么。
“我的情绪反应很低吗？”艾因问。
小扎又绕着艾因飞了起来：“我从来没见你表露过感情，2411还经常仇恨我呢。”
“我哪有仇恨你？所有的嘲讽都是出于对弱者的鄙视。”2411抗议。
“嘲讽是仇恨行为之一！”
两位高级骇客又要开始对线的时候，艾因发送了两个标点：“:)”
“艾因发了个啥？”小扎问。
“这是人类在网络通讯时使用的情绪符号，这个符号表示微笑。还有‘:(’表示难过，‘xd’表示大笑，‘:\\’表示不满。”
“小扎，:\\”2411学得极快。
“:\\”小扎一样回敬。
“你们觉得这个怎么样？:)”艾因情绪似乎一直很稳定。
2411揣摩了几秒，“我突然感觉，艾因有点可爱。”
“我觉得你们也很可爱。”艾因回答。
小扎突然感觉气氛怪怪的，他不想参与这个讨论。
“所以得到这座城市的地下管道系统之后呢？”他终于找到了话题的正确方向。
“每种布局里，远郊的聚落和庞贝市城区地下都必须相连。地面发生陷落地下水形成陷湖，然后顺管道系统涌进市区；湖水的水位每年周期性变化，就会引起城区周期性漫水——是这样吗？”
“是的。要想进入塔的地下层，恐怕还要通过填埋窨井堵住湖水，然后抽掉积水和淤泥。”艾因答道。
“那下一步就是找一台能抽泥浆的抽水机，窨井可以用混凝土碎块和土壤填住。城区的工厂还有能回收的东西，但是组装不了抽水机。”2411看着地图。
小扎盯着艾因上传的照片，湖中央那个奇特的建筑似乎不是空的。
陷湖不过就是丘陵地带一片普通的湖水，唯一特殊的是，这片湖是由无数倒塌沉没的建筑围成的。湖中的这座岛屿和湖畔一样，人类的遗迹在尽最大的努力和森然茂密的灌木争夺空间，最终吃了败仗。只有一阵一阵的强风从湖面上扫过这片小小的岛屿时，2411在岸边调焦到最远，能依稀看得到岛上一片苍翠里还藏着些影子。
开阔水域无遮无拦，从对面的山丘上俯冲下来的风一路加速冲到湖畔穿过倒塌的建筑吹出呜呜的哨响，残损的建筑表面全都被吹得惨不忍睹；浸在水里的建筑未经风化，现在仍能看得到墙壁上各种意义不明的符号，符号上长满了石头一样的藤壶。这些住宅里的家具被倾倒在水里，全都经不住自然的力量变成了奇形怪状的锈铁，或者解体成了被水生植物占据的碎块，水生动物的幼体在附近浮荡着，偶尔啃上几口。
2411把自己固定在倾斜的楼顶边缘，她能看到依着沉没的聚落形成的水下森林，和几条长着斑纹的鱼。这里即使有抽水机，肯定也不能用了。
小扎正在顶着一阵一阵的强风前往湖中的孤岛，他每隔1分钟向信道里表达一次他没事，“只是风太大吹得他很绝望”。
很不幸，2411和艾因都是陆行机器，不能渡水。
又1分钟过去，小扎发送出来的是一张照片：一座完整的白色尖顶建筑的照片；紧接着就是他的广播：“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大风！世界在难为我这台无人机！”
“这不是机器时代的建筑，看起来像座老教堂。”
“老教堂？”小扎重复了一遍，“啊啊啊让我飞过去啊！”
“教堂是人类进行宗教仪式的地方。宗教就是……他们相信存在于其他世界的强大神灵能改变这个世界的结果，他们崇拜神灵并且向神灵祈求保护，是一种从人类文明出现时就存在的现象。”艾因解释。
“那么远的事你也知道？”
“战争时期很多人都有信仰，这是驻守期间队伍里那位唯一坚信神灵不存在的人类同伴给我的解释。其实是这样的，人类和依靠数据永生的机器不一样，人类生命短暂而且高度依赖他们的社会，会因为各种意外死亡或者遭遇不幸失去生存的资源，所以就要祈求神灵不要让那些随机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和自己的群体能够存续。”
“这么一说他们倒可怜了。”2411仍然在看鱼。
“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小扎的广播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信道里很快挤满了照片：第一张是蓝天下填满整个取景框的教堂主视图，教堂的主建筑前有一处院落，围起院落的灰色砖墙塌得只剩下了墙基，院落中央的水池在这片被湖围起来的岛上却已经干涸；在与水池对应的地方，是一座四米高的人类塑像。2411第一次看到了人类的形象：人类确实像猿猴机器一样，但是无论身体结构还是行为，都比工厂里的机器柔和得多。被塑出来的人类身上裹着织物，神情肃穆地俯视着拜访者，塑像的胳膊不知道被风带到了什么地方。
小扎在草丛里找到了那带浮雕的生锈铁制品：矛形的栏杆被铁制的花藤串成门形，花藤缀满细小的叶子，而盛开的牵牛花簇拥着生长出翅膀的婴儿，婴儿身上已经锈迹斑斑，但是能看到神情就和艾因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