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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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的下一张照片是逆光视角：洁白的雕像在强光中织出了半边阴影，阳光在雕像的侧面描了一个线条柔和的边。chuoyuexs这个被凝成雕像的“人类”面向南方，似乎在表达某种对光的强烈渴求——2411不了解人类，这是她猜的。
小扎给雕像做了一套程式化的五视图拍摄，之后他的镜头瞄准了像头上的鸟巢连拍五张，他对鸟比对石头感兴趣。
是个活鸟巢，里面有两只正在张着比脑袋还大的嘴叫唤的雏鸟，还安安静静地卧着两枚直径约4厘米的蛋。
“2411，我们和小扎的信号够稳定吗？”艾因突然问。
“和小扎距离3公里，没有遮挡物，信号非常好。你要做什么？”
“小扎可以共享实时画面。”
2411猜到了会这样，艾因不会放过这个怀念人类的机会的。
“可是我们是来找抽水机的吧？”小扎提出了一些异议，“进行这种密集信号输出很费电的，等下遇到问题怎么办？”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在倒计时3秒后共享了动态画面的数据流：高悬在半空的远程视野里，这座岛屿甚至比远望起来更小，苍郁的植被之下还有湿润的泥土和生长旺盛的苔藓藤萝，远处的湖面上有两只灰色的鸟正在掠水飞行。和存在于自然世界中的机器一样，这座雕像在这个星球真正的原住民面前也不过是块石头。
还没等小扎就这些蛋发表什么感慨，他的摄像头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没有发现任何其他机器的信号，2411在焦急地分析画面，发现的可疑物体只有两个匆匆闪过的灰色影子。
湖面上这一边由于信道被占用不能发出撕心裂肺叫喊的小扎还在疯狂逃窜，那灰色水鸟的速度比无人机要快，小扎遭遇了两只水鸟的一路追打，逃到小岛300米之外才目送那两只欺负无人机的凶徒回返岛上。
小扎终于中断了画面直播：“倒霉透了！它们袭击我干什么？我长得很像捕食者？”
“育雏阶段的亲鸟攻击性很强，会把一切非友类目标判定为敌人。”艾因解释。
“艾因，我只是抱怨一下，你不用这么认真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明一下。”
“行——吧——”小扎被两只鸟揍出了一肚子气：“总之这个仇我先记住了。”
正面入口不能再去，小扎只能兜个大圈潜进后院。
和正面那充满阳光的华丽废墟相比，背面只有个已经倒坍了一半的集体住宅，阳光顺着残垣流到已经裂了口的地面上，角落那个方形的小水池里也盛满了水草。小扎下降时有一条暗红色斑纹的蛇正沿着池壁向下试探，觉察到小扎的存在，它突然高昂起了脑袋。
“怎样，我怕你哦？” 小扎故意到蛇面前乱晃挑衅，这条蛇被激怒发动攻击的瞬间，无人机直接上升半米高让那蛇扑了个空，然后又下降到蛇面前按原样挑衅了一次。
反复几次之后蛇总算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贴着墙脚悻悻离开。
教堂主建筑背后的白色墙面用油漆涂了些怪异的符号，一扇又一扇黑洞洞的入口全都被封死，只有几扇不知被什么打破的长条窗户。看来这座教堂是被人有意废弃的，废弃之后还遭到了一些袭击。
小扎沿潮湿的石墙巡视了一圈，然后转身面对一面破洞较大的玻璃窗，开始后退。
“小扎同志你最好别这——”2411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画面一花，出现在视野里的只剩下黑色大理石上满地的碎玻璃。
她觉得自己的逻辑被自己情感中枢咬了一口，想骇进无人机修理小扎一顿又出于尊重不能动手，终于没忍住狠啧一声把刚才没说的话说完：“……容易撞坏零件。我已经救你两条命了，你再把自己撞成怎么样我涉水去修理就得算第三次——”
传输过来的大头朝下的图像摇晃了两下，然后视角慢慢抬了起来。
室内是和外墙一样彻彻底底的石制墙面，离地面三米以内全都是一样的漆黑大理石，上面浮雕着似乎不会重复的动物和人类的花纹；三米以上一直到以庄重姿态浮镶着他们从没见过的繁复装饰的穹顶，全都是净如雪地的白色岩石，白色岩石因为年代已久已经逐渐发黑，但丝毫不妨碍这座高耸的牢笼给他们的震撼。
这座房子的光影和装饰在以某种规律循环，以至于所有的墙面看起来都像是在弯折，又像是铺开的一个平面，除去被小扎撞破的玻璃窗，这简直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无限空间的视觉假象，如果只凭视觉寻找出路，这确实就是一座没有出口的牢笼。
“主机真的没来过吗？”虽然不明白人类制造这种的建筑的用意何在，但是这种从没见过的建筑制式和完全不同于机器世界的空间，2411作为一台机器也想把它保存下来，更不用说把人类聚居地“采集”一空的主机。
“我要关闭画面共享了。”小扎把自己降到了目测为空间正中的位置，“艾因，等我扫描结束把所有数据都给你。”
这次画面连倒计时没有就直接切断了，2411向小扎发送了同步运算结果的请求，小扎什么也没问，直接在第一时间通过。
2411看到了小扎收集数据的天赋——经过回声校验后整个空间的结构已经有了模型，在视觉上无限重复没有出口的牢笼无非是出口正面被一面墙遮挡的四方空间，中间相差的光影被正对面的窗子中投进来的光线削弱，视觉上出口就消失了。
之后这方空间内的细节已经从角落开始逐渐向外渲染，令2411惊叹的是，这里一切的曲线居然全都可以用简洁的矢量公式描述，不需要额外修饰和校正，一律严谨地符合着数学规则。从房顶边缘的装饰，长着鸟翼的人形浮雕，骤然将空间截断的黑色大理石上那些精巧的图案，都像被雨水洇湿的土地一般逐渐印在了这方模型里。在最后，小扎还把此时的光照数据记录了一遍。
“怎么样！”小扎完成工作后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甚至制造了一从调谐波来表达自己的快乐。
这是写在机器们系统里的正反馈本能，无人机贪婪于数据、机修工热情于维修和改装，可能爱因斯坦机既守护同类也守护人类：这是机器存在的方式。
小扎就这样一直从这间屋子扫描到与之相连的回廊，这里的每根柱子上都立着形态各异的人类、符号、飞禽走兽，每一层台阶上都有鲜艳饱和的；每隔二十米的墙面上都会出现一尊藏在壁龛里的石雕，壁龛中的人类都在不同的情境里，似乎在表示什么特殊用意。
扫描这些精细的雕塑花了很长时间。小扎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当他移动到平台的终点时，映入他传感器中的一切让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存储和电量是否够用。
——那是一座长宽均约五十米的殿堂，从高悬的平台向上看是涂满了彩绘的穹顶，一群身上带着鸟翼或光环的人围绕云团中央的人散开，他们手中或执刀剑盾牌，或挽藤蔓铃花，执书本踌躇满志、牵绶带顾盼神飞，也有姿态妍丽者受到众人簇拥环绕，还有精壮勇武者在云雀和鲜花中荣膺冠冕。在遍布穹顶的赞美和配饰里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故事，它们织成了一个人类的世界——人和人互相干涉、为其他人制造事端以充实自己生活，既混乱又理想的世界。
而平台之下就是被纯白和纯金色主宰的大殿。大殿的地面上也铺设着和穹顶一样色彩斑斓的砖石，层层台阶垫高出三个广阔的平台，最高的那一处则全部被镀上了金色。三处平台背后全都是更为华丽而高大的浮雕，浮雕下供奉着数盏已经熄灭的灯。
大殿左右各布置六支共十二支雕刻成人形的石柱作为装饰，石柱上的人其样貌和动作都能在先前的浮雕和穹顶的彩绘中找到对应，这应该是十二个重要的人，但是他们究竟是谁、因为什么才变得如此重要，同人类文明断层的机器智能已经没有办法知道了。
整座殿堂里没有一处安置人的地方——桌椅，床，都没有。小扎只在大殿的边缘看到了用厚重的雕花木板圈出来的三层台阶。
“我认识的一个人类曾经参加过‘唱诗班’，据他所说就在仪式边缘，从开始站立到结束，在举行仪式时为他们信奉的神灵歌唱。”艾因适时地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小扎暂停了扫描工作，自己飞进了唱诗班的位置，面向殿堂中央开始循环播放一段微波信号。2411确定这就是宽频发射器的安抚信号，被小扎录了下来，现在被他调谐变成了欢快的小调。
突然小扎兴奋的信号戛然而止。
“发生了什么？”2411对小扎习惯性的一惊一乍颇有微词。
“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小扎还在向声源靠近，把他录下来的声音上传到了信道。
“快逃！马上小扎！要命就马上离开这！”2411在接收到这些声音的瞬间冲小扎大吼道。
她从掺杂着呼啸风声、鸟鸣和螺旋桨嗡鸣的声音中，解析到了第三代武装机型的引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