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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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厉的刀锋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幽幽的光。moweiwenxuan
她紧紧握着匕首的刀把，用力抵在他跳动的脉搏上，只需要再向前一点就可以割破他的血管。
刀锋所散发出的寒光，使得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现在由她扮演着掌控命运的角色，掌握着他的生死。
他的血管在匕首下跳动得愈发剧烈。
“松……手……”
那人艰难地喘着气，呼吸沉重而急促，洒在她的手臂上。
借着光，她看到了那人的面容。
她微微移开了匕首的尖刃。
她的身体紧绷，肌肉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依然保持着压制的动作，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有事？”
86号整张脸因为呼吸艰难变得通红。他的鼻翼微微颤动，嘴唇紧绷。
他的肩膀颤抖着，努力想要吸入更多的氧气，但无济于事。胸膛剧烈起伏，试图从肺部汲取更多的空气，但只是让他愈发痛苦。
“你……为什么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闻歌嗤笑一声：“为了防你这种人。”
她一用力，膝盖在他心口一顶，他感到一阵剧痛，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是5号……5号让我们回基地。”
闻歌解除了对他的桎梏，跃下床，轻巧地落在地上。
他还没有缓过来，半趴在床上，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想借此平复心情。
闻歌扫过他：“走了。”
86号带着她在黑夜之中穿梭。
在出门前，他们为了躲过满城的电子眼，做了乔装。
现在，他穿着一身六粒双排扣的羊毛西装，戗驳领上别了小朵马蹄莲。他带着黑皮手套的手正握着一根圆头手杖，像一个绅士。但他抬手时，可以隐约窥见他满臂的青色纹身。
闻歌曾经看过全城的地图。
他们现在就是在全城最混乱的404片区。
已经深夜，但这里依旧嘈杂。
一群流浪者瑟缩在角落，互相争夺着一小管淡红色的液体，往嘴里拼命地倒着。
然后一个个瘫倒在地上，露出一个飘飘欲仙的表情。
没抢到的人愤愤地锤着墙，将试管倒过来，伸着舌进入狭窄的管口，妄想能尝到一两滴。
闻歌收回视线。
酒馆传出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地板随着重音一颤一颤，感觉随时都会裂开。
这里的音乐像有无数小锤子在敲击，震得她胸骨发闷。
门口亮着炫目的霓虹灯，一闪一闪。
他在酒馆门口停下。
一只黑猫蹿到他们脚下。
“喵呜。”
它全身乌黑，在暗处辨不出形状，只有一双发亮的眼珠紧紧盯着他们。
86号面色不变，摘下帽子，向它敬了一礼。
“5号让我们来的。”
黑猫碧绿的眼珠泛着亮光突然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86号和她一起进了酒馆。
她穿了一身中世纪的骑士装，通身黑色，腰间束着一根宽大的皮带，上面点缀着金色的饰品。双手戴着皮质手套，停在腰间。
她下身穿着紧身骑士裤，搭配上一双坚实的长靴，在外罩了宽大的斗篷。
他们一进门，就是满屋的调笑声和口哨声。
绝大多数都是冲着86号去的。
她还看见离门最近的那个壮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向他抛了一个媚眼。
86号气得耳朵发红，又无法发作，只好紧紧拉住她的衣袖。
她的脸没有遮挡，但室内显然没有一个人认出她。
闻歌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
酒保领着他们穿过酒馆的喧嚣，来到了一片相对安静的角落。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
窖口紧闭着，酒保轻轻地掀开了上面的盖子，露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他们踩着梯子，一路沿着狭窄的通道向深处走去。
地下的空间比她想象中更庞大，他们走了许久，直到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像是走到了一个修道院里。
走廊两侧绘着色彩浓艳的壁画，不过并不是她寻常在教堂里会见到的那种。
画上的人明明面容精美，表情和善，却带着一股邪性。
他们在伊甸园内或尽情嬉戏或相互调笑，氛围欢快明朗，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她的目光逐渐向下移动。
每幅画的底部都有一双巨大而神秘的手掌。
他们尽在掌中。
走廊尽头有一道镶金的棕木门。表面经过精细的打磨和抛光，显得光泽亮丽。
86号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明亮的厅堂。
头顶很高，天使们翩翩起舞，围绕着屋顶上的水晶吊灯旋转。它们的翅膀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水晶吊灯悬挂在宫殿的正中央，它璀璨的光芒不仅照亮了整个厅堂，还在地上投射出了影子，随着天使们的舞动变幻，颂扬着世间的一切美好。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祭坛，上面供奉着一座精美绝伦的圣像。
修女头上带着纯白的头巾，跪在厚重的垫子上，身着宽大的亚麻长袍，裙摆拖至地上，显得端庄而圣洁。她双手合拢，细长的脖子上戴着一条蕾丝带，一直垂到胸前。
她依旧祷告着，直到结束，才从地上起身，古井无波的眼睛从他们身上略过。
“水镜。”
86号上前一步，半跪在她身前。
她的手在他头顶上方几寸停住，缓缓绕圈。
她的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自由即奴役。”
86号的神情瞬间变得痛苦不堪，仿佛有无数针尖在刺着他的脑袋，他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头部，发出低沉的吼声。
疼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他跪趴在地上，像振翅的蝴蝶，身体不住颤抖。
血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从他脸上缓缓流下，滴落在他的西装上，染红了一片。
修女缓缓叹气，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们，面容平静而祥和。
“纸鸢。”
闻歌意识到是在叫她，也上前一步，半跪在她身前。
她和5号对视。
修女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的面容重新变得慈祥。
“你们的进度太慢了。”
闻歌乖顺地低下头：“上次的刺杀让林深有了警惕。”
修女的声音带着冷意：“我只想看到结果。”
“……是。”
“你们查到林深的异能了吗？”
“林深一般以仿生人的形态出现，我们很难接触到他真正的身体。”
“不过并不总是如此。他有时也会回到自己的身体。”
“我们还在调查。”
修女的眼睛扫过他们，闻歌将身体伏得更低。
“一切都是为了组织。”
她转身离开：“水镜下去领罚吧，双倍。”
闻歌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直到那抹白色完全离开，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86号。
闻歌把他的身体靠在自己肩上，这样可以让他轻松一点。
他们顺着旋转楼梯一路下行，每一步都仿佛踏入历史的深处。
这座建筑已经十分古老，墙面上残留着时间的痕迹。角落可以看见掉灰的墙面和布满蜘蛛网的杂物堆。
楼梯两侧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房间。
86号拖着失力的身子进了其中一间祷告室。
一进祷告室，闻歌就闻到了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
厅堂的正中央挂着一个巨大的圆形标识。室内的装饰简洁而精致，墙壁上悬挂着精美的宗教壁画，画中人物神情肃穆。
祷告室内已经有披着洁白袍子的教士虔诚地跪在那里，低头祷告。
教士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身后的墙壁上有一扇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昏暗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
地面被刷洗过，但还是能依稀看见成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干涸血痕。
她在地面一角看见了血色手印，手印的主人显然十分痛苦，指尖在地上抠出了一道两厘米的凹槽。
教士站起身。
闻歌才发现他的手中执着一根长达一米长的铁鞭。
鞭身上有数十个长倒刺，尖头倒弯着，鞭上的凹槽有深黑色的痕迹。
他提着鞭子，面上一片虔诚，像是抱着主的信物。
86号轻轻推开了她的手，在教士的面前跪下。
5号说的刑罚是鞭刑。
教士再次双手合十，像是说了一句什么，随后抬起手。
他手里的鞭子猎猎作响。
闻歌双手死死交叉，才忍住没有出声。
一鞭下去，他身上的西装早就不堪重负，崩裂开，发出布料撕碎的响声。
倒刺将他背上的血肉剜走几片，从他的脊骨一路肆虐而下，血肉模糊。
血从他的伤痕处一路流下，淌入地面上的无数沟壑中。
她也终于知道鞭上的凹槽是怎么来的。
那些深黑色都是受刑人身上的血肉干涸之后留下的痕迹。
86号跪在地上，一声不发，低垂着头，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
长鞭在空中卷曲着，抖动几下，再次落在他的背上。
他已不再是人，而像是马戏团里的动物，被驯兽师鞭打着。
不同的是，马戏团的猴子会发出惨叫，他只是默然承受着。
他死死咬住嘴唇，唇正中间被他咬出一道血痕，像一个鲜红的唇环，顺着他的下巴流进他西装内的衬衫上。
随着教士的挥舞，鞭子在空中舞出一道弧线，金属森林在黑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绽放在空中。
她甚至看见了它们碰撞时发出的火花，火树银花，银蛇乱舞，一下下地劈在他身上。
他的后背肉外翻着，甚至露出一小节白骨。
破碎的布料深深陷了进去。
地上的沟壑吸饱了汁水，欢快地流淌着，延伸到她脚尖。
她用鞋堵住了那条细小的血河。
她低头看着地上密密麻麻像蜘蛛网一样的血网，抖落了一下身上的斗篷。
她在想，早知道他应该和她换一身装扮。
他不是绅士，还是骑士装比较符合他。
越往后，这场刑罚就变得越发无趣。
他只是沉默着忍受着这场苦修。
反倒是行刑者终于在这场凌虐中品出几分兴味。
他每次的挥动随着时间的推动越来越快。
倒刺勾住了他的一片肉，铁鞭卡在他的身后。
教士皱了皱眉，用力抬了一下，没有抬动，于是将手中的鞭换了一个方向，用力扯动了一下。
那片肉随着他的动作被撕扯下来，发出骇人的声音。
86号终于没有忍住，发出了轻轻的抽气声。
那片红色摇摇晃晃地挂在倒刺上，像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她伸手一抹，原来是一滴温热的血液飞溅到她脸上。
她突然想要呕吐。
这场盛大的献祭终于结束。
教士拿起台上的圣水，小心翼翼地倾倒，将神圣的液体洒在鞭子上，洗净上面的尘埃和污垢。
滴答滴答的水声落在地上，像在下雨。
教士洗净鞭子后，将神圣的工具放置在一旁，继续进行未尽的祷告。
闻歌半跪在地上的血人身前，解下身上的斗篷，轻轻盖在他身上。
她的手穿过他的脖子，想为他系上带子，但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吃力地抬起手，揉开她的蹙眉：“不要皱眉。”
“好。”
他的头发被黏稠的血液湿透，一绺一绺地垂在他耳侧，留下了一条条鲜红的痕迹。
他的嘴唇红得吓人，像刚刚饱食一顿的吸血鬼。
她终于把斗篷为他系上，轻轻抱起他。
他在她怀里，轻得像一团被揉皱的报纸。
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大红色的斗篷一晃一晃地飘着。
她的处罚从来就没有消失，而是每次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空气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注：“自由即奴役”出自乔治奥威尔的《1984》。“思想钢印”出自刘慈欣的《三体ii:黑暗森林》，仅借用名称，实际设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