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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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联姻的夫妻各自都在其中怀有自己的私心,但好在他们都不是愚钝之人,至少表面上看来,这一对象征着两国修好的新人相处甚欢,隐隐有为眷侣之态。mqiweishuwu
江延锦甫才用完早膳,余光里便瞧见含笑缓缓走过来的顾登楼。她拿帕子轻轻拭着唇边,也主动朝他打了招呼。
顾登楼径直拖开凳子坐到她的身边去,好似并不在意他们投宿这处稍显简陋的环境与他光风霁月的模样全然不搭,生活气息浓厚的陈设萦绕在他周围,平白为他添了几分亲和。
江延锦前几日已经向远在长南郡的千叶递了消息去,主仆二人多年来积攒的信任使她心中不似刚离开晏北城时那般紧绷。
得益于她的好心情,江延锦不自觉地笑着,询问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轻松:“早安呀,殿下。”
顾登楼表情微带关切,但也被对方传染着漫上笑意:“想来殿下今日心情应是不错。”
江延锦大大方方地往顾登楼处靠了靠,将自己的手搭上对方的袖子,她另一手撑着下颌,叹了口气同对方耳语道:“这家住店虽然房间陈旧了些,但是早膳做得真真不错,我方才遣人问了价钱,也算不上贵。”
被她挽上胳膊的顾登楼因不熟悉如此亲近的举动而身形微僵,但他只是悄悄偏头冷静了须臾,并不抵触对方的亲近。
他默默听着长宁公主言罢,若有所思:“殿下似是对民生之事也有所了解啊。”
“总是要了解一些的嘛,”江延锦应对地很坦然,宛若不觉得身为最受宠的公主不知晓这些其实是可以被理解的,“我父皇在即位之前也曾过过清贫的日子,这事轮到我现在才多少年啊。况且前几年晏北城雪灾时我也在场,那几日大家都忙得脚不点地,我也需要自己找早食时货比三家嘛,哈哈。”
顾登楼侧目去看依然慵懒撑着下颌同他闲聊的长宁公主,心绪不免为她方才的一番话而悄然颤动。
他在离开海桐城前,皇兄曾专门嘱咐过,平兰的长宁公主幼时失去双亲,为此平兰天子不免偏宠她许多,性子难免娇生惯养了些。虽然长宁公主及笄后显露出她审时度势的敏锐与聪颖,但夫妻之间不比朝堂,顾登楼自己还是要多包容这位身份尊贵的未来妻室啊。
彼时的昭康王求娶平兰公主也有自己避嫌皇位的思量,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微琐事而收手退缩。
可眼下,他早就谋划好的婚姻已然成真,看似计划全然在他掌控之中,顾登楼却发现长宁公主并非是先前自己所设想的一般进退得宜又犹如沉默雕像的模样,反而是这场联姻中他也不曾设想过的最大变数。
她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拨人心弦。
那边,江延锦迟迟未曾听见顾登楼的回话,略带疑惑地往对方脸上瞄了一眼。
顾登楼脸上方才因江延锦的骤然亲近而勾起的红晕还未完全消去,倒是让始作俑者不免生了几分惊讶之情。
她刚刚,似是主动将手挽上了对方的手臂,但那不过是长宁公主身为联姻的一方的例行示好罢了,对方竟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带着她的心绪都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失控,的确是她未曾想到的。
江延锦从联姻还未有苗头的时候便定下心思,自己此生不求能寻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心,但求一份相安无事的体面,寻一位能同样将婚姻看得通透的丈夫相敬如宾地相携度过余生,便已是求而不得的平静生活。
更别说现在她的夫君是顾登楼,这位同她想要掩藏的过往有着紧密联系的昭康王。江延锦哪怕是在新婚夜的洞房花烛之时,神智的清明也未受到半分动摇。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很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可现在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如此神色的顾登楼,却让她的理智感受到了一瞬的空白。
江延锦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搭在对方手臂上的手收了回来,交叠放在身前,敛目收起自己方才微动的心思。
“公主仁善,倒是我先前贸然度君子之腹了。”
顾登楼猛地回神,他意识到自己久久不答复的失礼,拱手朝长宁公主致歉。
江延锦讪笑着抬头:“昭康王言重了,哪里的事。”
她抬头的动作有些快了,带起的气流拂动着江延锦额前的青丝,本被厚密的头发所遮掩的一事就这么突兀又转瞬即逝地映入顾登楼的瞳中。
顾登楼心绪一动,他下意识抬手想要触碰对方的面庞,又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而收回了手。
“……殿下额前,似是有道疤痕?”
江延锦理了理自己的发丝,随意道:“幼时贪玩,被平兰宫中的假山石所伤罢了。”
顾登楼眸中是恰到好处的心疼之色,看得江延锦又将右额上那道有碍观瞻的伤痕为其展示了一遍。
她对于自己的隐瞒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先前我总是害怕这会让殿下不喜,故而不曾主动提及。”
顾登楼面上淡然自若,内里却是宛若雷击一般,理智凝成的线猛然为对方的话语而跳动。
长宁公主额上的疤痕比他手背上的那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匪女阿宁的脸上从未有过丁点伤口。
他压下内心的失态,温声唤了亭韶使团中的随行医师前来一观。医师是亭韶天子亲自指派的宫中太医,自然没有帮长宁公主作假的道理。他在顾登楼一直凝视着的目光中颔首认下了江延锦先前的解释,道:“殿下的伤疤少说也是八、九年前的旧伤了,现今已然不打紧,不过祛疤倒是有些困难。”
江延锦掩唇失笑:“医师说得正是。这几年间父皇也曾为我寻来平兰各处的方子,奈何均不奏效,便也收了这份心思。”
顾登楼表面上松了一口气,像是极为关照妻子的身体一般。
他甫礼数周全地将对方送走,就听得长宁公主略带歉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抱歉,我向殿下隐瞒了这件事……”
江延锦颔首认错,安分置于身前的手却被顾登楼虚虚握住了手腕牵起。
“公主又有何错?我即已与公主结为夫妻,自然没有旁的心思。”
顾登楼俯视着小心端坐的江延锦,真心实意地微微笑着,冲淡了对方心头的不安。
江延锦的头发早已被随行的宫人梳理好了,她厚实的额发遮掩着方才被对方发现的伤疤,连带着右侧的眉目都不甚明晰。
顾登楼却觉得长宁公主此时面上不带什么喜色的模样无端有些眼熟,像极了他多年前在亭韶深宫中偶然间的一瞥惊鸿。
他温声安慰了对方几句,见随行的侍从们多半都收拾好了自己做好出发准备,江延锦也在此时知趣离开。
顾登楼本要吩咐他从亭韶带出来的那些侍卫先行快马探路,却见王府心腹快步朝他走来,神色匆忙。
他不觉也缓了步伐,待到人站在他身侧行礼时,顾登楼偏头低声问道:“何事?”
心腹拱手行礼,小心地从身上摸出一封密信来。
顾登楼堪堪扫过一眼便知这是他派去长南郡的承熙的信笺,便在心腹的遮掩下当场拆开一观。
信文中写到,六年前的确有可疑女子遮掩形容孤身北上的踪迹,虽不能确定其身份,但其路线与时间均是真实,可若是从此处反推,便找寻不到她与那名匪女相重叠的那部分踪迹。
也就是说,那名可能是阿宁的可疑女子和匪女阿宁应是两个人。
顾登楼看到此处,眉头微皱。
他从信文中提供的路线着手,发觉二人的踪迹不能相连之处恰好就在“那人”势力的所在之处。
然而,顾登楼能笃定彼时的那人没有能够隐瞒这些消息的可能,他绝无机会。
因为六年前的他就在南家。
而信文中提到的那人,正是南家家主,同样也是江应淳的舅舅,更是顾登楼所不知晓的、长宁公主私下的同盟,南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