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新来的骑射老师姓孙,虎背熊腰,脸上一道划过右眼的长疤,左腿有些瘸:“此次考试请各位学生牢记一点,无论前方的路多么艰难,务必平安抵达终点。zicuixuan”
望了望平坦开阔的跑马场,温少辞一把拉住陆宫梓的胳膊:“待会跟在我后面。”
陆宫梓见他面色凝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一声哨响,位于第一排的学生一夹马腹往前冲去。
宋昭苏一马当先,白色的骑装迎风飞扬,瞬间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温少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宫梓急了:“再不出发,我们要输了。”
“再等等。”温少辞柔声安抚,“成绩按照出发的时间开始算,不必着急。”
眼看着第二排的学生驱马上前,陆宫梓整装待发,温少辞却拉着她给后面的人让道。
又是一声哨响,原本位于第二排的学生扬长而去。
温少辞依然没有出发的意思,陆宫梓更急了:“再不走,宋昭苏要在终点笑死。”
温少辞:“就是要等他先到。”
白色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飞快穿过终点线,场外登时响起暴风雨般的欢呼声,女孩子们疯狂喊着宋昭苏的名字。
温少辞眯着眼睛,莫非他想岔了?
正在此时,袁仲舟惊呼连连:“违规!撞人违规!老师,有人违规!”
温少辞转头看去,但见袁仲舟连人带马被撞翻在场中央的空地。
孙先生拖着瘸腿走过来,拿手指了指毫发无伤的袁仲舟,道:“你,不及格。”
按照规定,学生离开跑道便丧失考试资格。
袁仲舟跳脚:“是他先撞得我!”
孙先生眼皮也不掀一下:“他要撞你,你就傻傻地让他撞?如此愚笨,活该不及格。”
语罢,他朝着场上学生喊话:“考试继续。”
话音刚落,又一名学生的马被人绊倒,这一次,学生受了点轻伤。
孙先生故态复萌:“考试继续。”
谁还敢继续?
张祺大声嚷嚷:“这不是考试,这是玩命啊!”
事到如今,学生们总算明白那句“务必平安抵达终点”是什么意思,世间最可怕的规则,莫过于没有规则。
孙先生的面色顿时肃沉:“考场如战场,玩的就是命,不敢参加考试的人,现在马上退出。”
有学生抗议:“骑射之道强身健体,不是我等读书人该主攻的。”
孙先生反驳:“骑射课已经足够你们强身健体,的确不需要继续冒险,也不需要从我手中拿到分数。”
袁仲舟振臂高呼:“我们去找顾老师,请顾老师主持公道!”
不少学生应声附和。
孙先生无所畏惧:“顾宴请我来的时候说过,骑射考试随我安排,找他也没用,哼,百无一用是书生,既想要文武全才的名声,又不肯付出代价,尔等不过沽名钓誉之徒!”
袁仲舟见事无转机,带着一大批学生离开骑马场。
张祺瞅了瞅温少辞,又瞅了瞅陆宫梓,小心翼翼地询问:“现在怎么办?”
温少辞很快作出决定:“顾老师不会让他胡来,我们等——”
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陆宫梓骑着白马呼啸而去。
栖霞书院重文轻武,那些立志成为武将的学生早已心生不满。
孟玉寒和秋翎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向场外甩出长鞭,一条勾住哨台底下的木架,一条勾住对面粗壮的树干,他二人再调转马头,绕着彼此转一个圈,两条长鞭立时合成一条横亘在跑道中央。
陆宫梓用力挥舞马鞭,速度竟然分毫不减。
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高度,马儿能够顺利通过,加上人却是不行。
眼瞅着就要撞上,陆宫梓不要命地站直身子,只见她双手撑着马背,双脚一蹬马镫,整个人腾空而起。
脚尖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衣袂在风中开出一朵绚烂的牡丹,青丝飞扬如泼墨,春风得意马蹄疾。
好一个完美的空翻。
陆宫梓稳稳坐上马背,神情恣意:“不枉我喂了你那么久,晚上给你加餐。”
白马高昂头颅嘶嘶两声,仿佛听懂了她说的话。
孟玉寒放缓马速靠近过来:“有几分本事,可惜不够看。”
话音未落,陆宫梓扬起马鞭,对准他的头脸狠狠抽了过去。
孟玉寒一惊,当即驱马往边上躲,他的马鞭还缠在树上,面对追击毫无招架之力。
陆宫梓步步紧逼。
孟玉寒瞥一眼外圈边的大榕树,飞身跃起,弃马而去。
红马突然失了控制,直挺挺地朝着榕树撞去,说时迟那时快,陆宫梓伸手攥住它的缰绳,然后借助白马的力气,一把将它拉回内圈。
秋翎瞅准机会,身子往旁边一倒,整个人挂在马上,他伸手从地上捞起一条不知是谁掉落的长鞭,翻身坐回马上,长鞭一挥,卷住陆宫梓的腰肢,用力一甩,陆宫梓像布娃娃一样凌空飞了起来。
“不要!”
姜姝跨过栏杆越过跑道大喊着冲过去。
一道玄色人影比她更快,温少辞手里提着马鞭,眨眼间,马鞭缠住陆宫梓的腰腹,将她送到温少辞面前。
陆宫梓横着身子趴在马背上,还没来得及后怕,就见秋翎纵马飞驰而来。
孟玉寒站在榕树上大喊:“他们不会对马下手,冲过去!”
秋翎嗤之以鼻。
读书人心肠就是软,连一匹马也要怜悯。
陆宫梓倒立着脑袋,命令道:“卷他马腿!”
秋翎:……
温少辞不假思索,挥鞭对准他□□的马腿,发狠往前一拽,那马儿一声嘶鸣摔倒在地。
秋翎连忙护住头脸,在地上翻滚十几圈才停下。
陆宫梓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你那匹马不是我喂的。”
没有感情,下手自然无情。
伸手抓住衣领,温少辞举重若轻地将陆宫梓提起,陆宫梓翻身坐好靠在他怀里。
二人共乘一骑,穿过终点线。
掌声四起,赞叹声不绝于耳。
姜姝扑过去,抱住陆宫梓的脖子号啕大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陆宫梓自认为跟她没那么熟,却又不好意思拒绝:“没事没事,我好好的呢。”
乔月颜心情也很激动,效仿姜姝朝着温少辞的怀抱直冲过去。
温少辞反应奇快,闪身往旁边跨出一大步。
乔月颜刹不住脚,硬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陆宫梓瞧见了哈哈大笑,气氛彻底打散,姜姝再也哭不出来。
宋昭苏扶起梨花带雨的乔月颜,朝陆宫梓高声道:“你输了,日后不许再对乔同学无礼。”
陆宫梓盯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
他对人一直都是温柔没有脾气,今日的宋昭苏叫她觉得陌生。
温少辞牵过她的手,目光正对上宋昭苏:“你以为自己在帮她?六公主的心胸还没有宽广到如此地步。”
天底下的女人,没有哪一个能够容忍男人三妻四妾,更遑论赵临欢是公主!
宋昭苏还在犹豫,乔月颜已经挣开他的臂弯。
她看向温少辞,眼底蕴着绵绵情意:“温同学,你误会了,我跟宋同学没什么的。”说着,屈膝福了一礼,“公子替我名誉着想,月颜铭记在心。”
被推开的手臂慢慢放下,宋昭苏眼里的光渐渐散了。
看着他冷漠又疏离的眉眼,温少辞第一次觉得,这个人配不上赵临欢。
·
考试最终被顾山长叫停,下午换成障碍赛马,比起往年的无障碍赛马,难度翻了好几番,因此能够顺利通过考试的人并不多。温少辞他们不算在内。
凡是上午通过考试的学生,下午不必补考。
根据孙先生重新制定的规矩,骑术考试只有两种分数,通过的人拿满分,没通过的人拿零分。
张祺属于后者,说话的语气酸乎乎的:“宫梓又拿了一个满分,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就一身是胆呢?”
陆宫梓轻哼一声:“你日日念叨肖同学,如今正好与他再续前缘。”
张祺情绪更加低落:“以我的成绩恐怕进不了思文堂,今日这顿饭就当作替我践行,昭苏坐过来吧,我们以茶代酒喝一杯。”
宋昭苏坐在不远处的餐桌,闻言沉吟半晌,到底还是坐到温少辞对面的位置:“明日还有射艺考试,不可轻言放弃。”
张祺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端起茶盏,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能够认识你们,我很高兴,来日相聚不易,我却有一件心事未了。”
温少辞抬眸去看宋昭苏,发现对方正看着他,四目相对之际,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失望与不舍。
会失望的才是朋友。明知道那个人存在缺点,还是舍不得与他断交。
张祺缓缓开口:“陆宫梓,你到底什么来历?你不告诉我,我死不瞑目。”
温少辞:……
宋昭苏也有点无语,不过他是人,是人就有好奇心。
张祺眨眨眼,万分期待的模样。
温少辞也看着陆宫梓。
看她怎么编。
陆宫梓早有准备:“我是崔贵妃的亲戚,崔家与陆家有些渊源,依着辈分,的确该唤王妃一声姑姑。”
温少辞暗暗点头。
赵临欢是崔贵妃的女儿,实打实的亲戚。
崔老太太,也就是崔贵妃的母亲,娘家姓陆,与安阳郡王妃除了同姓,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张祺满脸的惊讶:“从前是我小瞧你了,失敬失敬。”
作为外戚,颖川侯府崔家圣宠不断,可谓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家。
宋昭苏低着头,没有做声。
张祺凑上前,压低了声音:“听说崔贵妃要当皇后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宫梓扬起下巴:“事关皇家,不可妄议。”
温少辞看不出赵临欢有没有说实话,但他知道,崔贵妃不仅当了皇后,以后还会成为太后。
张祺自打了两下嘴巴,转而八卦地问:“那你有没有见过六公主?”
陆宫梓正要说没有,就听见宋昭苏的声音:“你时常参加宫宴,想必是见过的。”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陆宫梓眼睛亮亮的:“见过,大美人儿!”
张祺轻轻推了推宋昭苏,戏谑:“好福气啊。”
“说话小心些。”温少辞板起面孔,神色一本正经。
圣上还没有正式下旨赐婚,宋昭苏和赵临欢连未婚夫妻也算不上。
宋昭苏重重一点头:“少辞所言有理,家父常常耳提面命,叫我不要在外宣扬,以免污了公主名誉。”
温少辞冷嗤一声:“天下人人皆知,何须你来宣扬。”
陆宫梓莫名其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
“我……”
胸中冰火交融,一时之间,温少辞说不出话来。
“哎哎哎,别又吵起来。”张祺心直口快,“要怪就怪皇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拖着算怎么一回事。”
陆宫梓长在皇家,明白父皇的意思。
作为公主,只有她挑别人没有别人挑她的道理。
倘若事成,圣旨不过锦上添花。
倘若不成,宋家难道敢有异议?
正如现在,明知父皇没有下旨赐婚,宋昭苏也只能乖乖地等。
不过,等待终究有了结果。
宋昭苏笑得十分腼腆:“家父来信告知,圣上要来江南巡游,六公主也会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