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陆宫梓低着头在书案底下翻找。moweiwenxuan
她从一沓小抄里抽出戊卷的答案,纸张上边写满蝇头小楷,堪堪容纳一篇文章,大小刚刚合适,正好放在左手掌心。
掌心微微抬起,右手奋笔疾书。
小童过来巡查。
掌心立马盖住。
在宽袍广袖的掩映下,陆宫梓抄得不亦乐乎。
奈何第一次做这种事,行为举止终归不够大方,看上去鬼鬼祟祟。
肖知许坐在左手边,时不时瞄过来两眼。
陆宫梓正回收小抄,忽地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
但见肖知许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笑。
疑心生暗鬼,陆宫梓被他“不怀好意”的笑吓到,手一哆嗦,小抄落了地。
幸运的是,反面朝上,有字儿的那一面紧贴着地。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陆宫梓紧张地看着经过的小童。
小童捡起小抄,随手放回书案,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走了。
走了?
走了!
绝不是没被发现,那小童走之前还转身“威胁”肖知许:“不许左顾右盼,再有下次,定你作弊。”
收好小抄,陆宫梓看了看四周。
先生在打盹,学生在笔走龙蛇,无人关心这个小插曲。
她默默感叹:安阳郡王果然有几分能耐。
被陆宫梓念叨的安阳郡王忽然觉得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一边拿帕子揩鼻涕,一边求神拜佛。
“菩萨慈悲,保佑殿下独占鳌头。”
如果陆宫梓考不好,他的郡王府指定保不住。
与此同时,温少辞悬着的一颗心始终没能放下来。
啪——
司空先生一戒尺打在案上,杨韵吓得惊惶失色。
司空先生:“出去!”
杨韵吞吞吐吐:“先生,您听我解释。”
“出去说,不要打扰其他学生考试。”
司空先生带着杨韵走出考场。
直到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他们也没有再回来。
拖着沉重的步伐,温少辞走出凌云台。
周遭一切变得虚无缥缈,他如同梦游一般回到九里香。
倏尔,布满阴影的双眸爆发出一片光亮,温少辞一个箭步冲过去,紧紧抱住陆宫梓。
陆宫梓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她抬起手轻轻在温少辞后背拍了拍:“没事没事,作弊而已,我帮你摆平。”
温少辞一把推开她:“我没作弊。”
“奇了怪了,”陆宫梓摸一摸滚烫的脸颊,仰着头问,“你没作弊干嘛整这一出?”
听张祺说,凌云台上的五考场出了个作弊的学生。
而五考场,正是温少辞在的考场。
温少辞看着她的小脸,看得十分认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陆宫梓瞪眼反驳:“能不能想我点好,我有用功读书,前三名肯定有我。”
看来押题押中了。
温少辞心下稍安,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就凭这个?”
双手护住额头,陆宫梓撅起小嘴挺起胸膛:“本少爷聪明着呢,比你这个榆木脑袋强多了。”
院子里响起鼓掌声,张祺拍着手走进来:“总算和好了,我呀,不用再跟着操心。”
陆宫梓明白自己被骗,伸手捶了他两下:“谁要你操心,多管闲事。”
张祺不理会她,转而开始讲述陆宫梓以为温少辞作弊被赶出考场后,脸色是多么多么的担忧,眼神是多么多么的焦急……
温少辞听得心里暖暖的,看向陆宫梓的目光温柔如水。
“别光顾着玩,”宋昭苏提着两个黑溪食盒,边走边说,“先吃饭,下午还有考试。”
上午是最重要的策论,下午是礼、乐、数三科,骑射放在明后两天。
陆宫梓心里发虚,连忙上前去接食盒。
宋昭苏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望着二人“眉来眼去”,温少辞心中郁结:“我没胃口,不吃了。”
宋昭苏微微颔首:“给你留着,想吃的时候让阿远热一下。”
“不给他留,”陆宫梓骄矜地冷哼一声,“现在不吃就没得吃。”
张祺跟着附和:“他不吃咱们多吃些,哎呀,我真是饿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温少辞越听越气,转身回了屋。
少年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不断传来,温少辞拿被子捂住头脸。
“他们为什么都要围着你转?”
赵临欢脾气大蛮横霸道不讲理,他温少辞,不会再被这样的女子吸引。
·
午后,策论的排名列了出来,叫人意外的是宋昭苏并不是第一。
但也不差,得了第三。
温少辞排在二十六名,张祺只有四十开外,而陆宫梓——
第七。
老泉堂的学生尚可,思文堂的学生按捺不住了。
一个月考回回倒数的纨绔公子,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第七。
作弊?
肯定是靠作弊!
然而,下午的考试成绩出来以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缄默不言。
与策论不同,礼、乐、数三科考试同步进行。
学生按照意愿自选参考顺序。
提前考完的学生允许站在外场旁观。
听着四周的惊叹与赞美,温少辞胸中陡然升起一股骄傲。
赵临欢自幼长在宫廷,礼仪早已刻进骨子里。
她真真切切地参加过祭祀大典,吉礼、凶礼、宾礼、军礼、嘉礼全部熟稔于心。
皇家名师荟萃,赵临欢可谓多才多艺。
她在考场上弹奏的古乐《云川》,便连顾山长也是初次听闻,激动地当场判定满分。
数科,不仅要求结果准确,演算的过程也包含在评分范围内,只有迅速找到方法和技巧的学生,才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答完所有题目。
张祺的眼睛睁得老大,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看到的:“宫梓,书院有人跟你同名?”
礼、乐、数三科,陆宫梓不仅排名第一,而且全部满分。
陆宫梓的尾巴高高地翘了起来:“名字一样,学号一样,除了本少爷,还能有谁。”
温少辞看着她,上扬的嘴角就没有落下来过。
往前推十年,赵临欢是唯一一个三科满贯的学生。
这是他的公主,她值得这份骄傲。
忽的,有人一声嗤笑:“有什么了不起的,科举不考这些。”
袁仲舟,策论考试的第一名。
陆宫梓排名第七,这话旁人说不得,他却说得。
其他学生纷纷附和,温少辞根据谈话很快猜出说话人的身份。
“敢问袁同学,村子里需要修路,工人有十名,工期三十天,开工六天后,村长要求提前八天完成,你会增加多少人?”
袁仲舟掰着指头算了算,算不清楚,恼怒地一甩袖子:“我需要纸笔,拿纸笔来。”
“何必如此麻烦,”温少辞挑眉一笑,“宫梓,告诉他。”
陆宫梓骄傲地挺起胸膛:“再添五人足矣。”
袁仲舟还欲辩解,温少辞立马拿话堵他:“你若任职工部,修桥铺路算不算工期?你若赈济灾民,带多少人手派多少粮食?世事无常,一旦情况有变,就算给你纸笔,算不出来也是枉然。”
“算得太慢,治你一个渎职之罪。”陆宫梓趁势补充一句。
袁仲舟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羞愧而逃。
张祺浮夸地“哇”了一声:“温兄平日里不言不语,耍起嘴皮子来比宫梓还厉害呢,你们一个伶牙俐齿,一个胡搅蛮缠,倒是天生一对。”
悄悄瞟一眼陆宫梓,温少辞红了脸低了头。
陆宫梓一拳打在张祺胸口:“你说清楚,是谁胡搅蛮缠?”
宋昭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礼科,他排第六,温少辞第五。
乐科,他排第九,温少辞第三。
数科,他排在十名开外,温少辞第二。
宋昭苏的拳头猛地攥紧了。
明日,他一定要夺得第一!
·
次日清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温少辞一身玄色骑装,袖口处滚边一圈金线祥云纹,头上束着一只玉冠,脚下踩着墨色锦靴,宽肩窄腰,肤白腿长。
目光扫过乌发上的玉冠,陆宫梓暗自点头。
还挺适合他。
书院不提供骑装,学生自己穿自己的。
陆宫梓一身绯红骑装,头上戴了金冠,腰间系着玉带,面上盛气凌人,一双桃花眼却又风流婉转,恰似春庭月秋晚枫。
“你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张祺哈哈大笑。
温少辞和陆宫梓同时屏住呼吸。
换上修身的骑装,宋昭苏的阴柔之美悉数展现出来,他本就生得白净,再加上一双晶亮杏眼,愈发如花似玉。
温少辞松了口气,转瞬心头涌现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眼前这位少年郎唇红齿白,简直比姑娘家还要好看,叫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来日英勇杀敌的模样。
“温同学加油!”
乔月颜站在栏杆后面,手里拿着帕子朝他们挥舞。
骑射考试允许旁观,女学生可以过来,学生家长也可以入内。
宋昭苏拽紧了手中缰绳。
“宋同学,加油!”
心口猛地一跳,宋昭苏抬起胳膊,对着乔月颜的方向挥了挥。
陆宫梓冷冷地笑了笑:“不要脸。”
宋昭苏听在耳里,好似这话在说自己:“不要这样说乔姑娘,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叫彼此难堪。”
温少辞略一皱眉:“品行不端,不值得尊重。”
陆宫梓点头不迭。
宋昭苏愤愤不平:“她只不过是为你我加油打气,如何就品行不端了?”
温少辞自知站不住理,但他就是看不惯宋昭苏为了别的女子而对赵临欢说教。
“我们比一场,如何?”他道。
宋昭苏果断应战:“你要如何比?”
温少辞:“赛马。我若赢了,你不许再为乔同学说话。”
宋昭苏点头:“要是我赢了,宫梓不能再对乔同学无礼。”
陆宫梓给他气得不行:“想要我闭嘴,赢了我再说!”
“二比一,不公平。”张祺插嘴。
宋昭苏摆摆手:“如此也好,不必耽误大家考试。”
骑射分为骑术和射艺,骑术考试的项目正是赛马。
温少辞甩了一下缰绳,自去一旁生闷气。
为了乔月颜,宋昭苏当众答应与他比试,看样子丝毫不担心会不会传到宫里。
这般行事将赵临欢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