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身世
明晟元年冬,邻国大鲁出兵大燕王朝,五万士兵逼到了大燕的门关列城之下。yywenxuan明晟帝紧急之中派出将领夏侯耀飞率领三万将士讨伐大鲁。
五万对三万,本就兵力处劣,再加上事发突然,后勤军用物资也未曾跟上,不少将士没有御寒的衣物,就连饱腹的粮草都无多少。但是夏侯耀飞的军队硬是凭借着坚毅的意志和超强的作战能力击败了大鲁,将其逼退到列水之外。
然而这场战争双方都死伤无数,损失惨重。夏侯耀飞和妻子任思锦中了毒箭,甚至还未撑到回京复命,就在途中丧命而去。
夏侯耀飞和任思锦都出身将门,两人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因为两人一直在外行军征仗,成婚十年之后才得了一个女儿,视如珍宝。可如今,曾经的掌中明珠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女。
为了安抚军中将士,收买天下人心,明晟帝便认夏侯曦为女儿,封为公主,将其接入宫中由太后亲自抚养。是以五岁之后,夏侯曦便是在宫中生活成长的。
夏侯曦的身世天下皆知,只除了来自穷乡僻壤的陆今安。
“如果我真出于王室,你就不好奇为何大燕王朝姓宋,我却姓夏侯?”
“奴不敢擅自揣度。”
怪不得襄阳长公主和朝阳公主待她凉薄,也怪不得刚刚众人不在乎的反应。曾经他以为眼前的人身份尊贵,刁蛮无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想不到她也有自己的苦处。
夏侯曦听到他的说辞,淡笑出声:“你可真是……蠢,愚昧无知,连主子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像你这种人离开了公主府,只怕会被人骗猪仔般骗了去。”
陆今安小心翼翼地抬眸,求证一般:“奴不会离开公主府的。”
夏侯曦咳了一声,“放心,你今日既救了本公主,本公主自然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但是你也不能仗着这一层,恃宠生娇知道吗?”
他是长得极好的,平日里这一张脸在她眼前摆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陆今安心中微动,回道:“知道的,奴自当尽力伺候公主。”
“嗯,要乖些,本公主喜欢乖的。”
宋允霁差遣心腹回宫禀报赛马会的事故后,明晟帝便下了旨,亲指二皇子宋允霁彻查此事,旨意很快便传到了众人耳中。
宋允霁顾及夏侯曦的身体,不想她在此受了干扰,便先让她回府休息。当然,碍于襄阳长公主的长辈身份,他也自然先请长公主回府。
被留下的人虽然口中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已是百般怨言,他们不敢抗旨,也不会去得罪身份尊贵的宋允霁,却是暗暗记恨上了夏侯曦。要不是她多事,他们何至耽于此地。
在回府的路上,夏侯曦坐在马车内,细细想着自己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和其他人有何利益冲突。可想来想去,她觉得朝阳有嫌疑。
理由有二。
第一,朝阳从小就看她不顺眼,虽然两人平日的矛盾只停留在拌嘴这一层上,但滴水成冰,积怨已深,不能排除她对她起了谋害之心。
第二,朝阳一直肖想在赛马会上夺得头魁,她无疑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今年的赛马会又恰巧由朝阳筹备,她虽想夺得第一,但也未见在骑射上多下功夫,却是信心满满。除非除掉她,头名自然花落她家。
但与此同时,不成立的理由也有两点。
一是以朝阳简单的大脑,要是真是她干的,必定错漏百出。从目前来看,幕后之人先是策反了她身边的张三力,然后张三力投毒,最后为防东窗事发被杀害。要想找到破局之处,还得从张三力调查起。
二是朝阳是此次赛马会筹划之人,她要是想杀她,不会选择在今日。
但不管怎样,有一个事实不容忽视。张三力是她开府后便在的,因着这四年费心照管荣玉和越影,她也算是对他不错,赏赐也是时常有的。
可就是这样在她看来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却是欲要取她性命之人。如果说连张三力这样的人都不能信任,那么偌大一个公主府对她忠心的人又有几个呢?
马车驶出郊区,渐渐驾入闹市,夏侯曦的心却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忽闻得耳边有小二在吆喝名楼美食,夏侯曦打起车帘,才看到马车已是到了茗香楼门前。夜幕之下,门前的两盏明晃晃的灯笼想要取代太阳照进人心。
“停下。”她突然很想进去喝碗热乎乎的羊肉汤。
进了茗香楼的包厢,夏侯曦叫了两碗羊肉汤饼。等店小二毕恭毕敬地呈上汤饼时,夏侯曦又叫陆今安坐下一起食用,还让其他人在门口候着。
汤气氤氲,熏得夏侯曦眼睛疼。祖母告知于她,父母生前,最喜到这家店吃羊肉汤饼。每每行军打仗回来,第二天都要亲来这家用食。
祖母还告知于她,在她五岁那年,父母出征前一夜,也带她来过这里。
可让人绝望的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的丁点画面,就连只言片语也不曾记起过。那在她当初看来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夜晚,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成了她和父母的最后一夜。
一眨眼,二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可悲的是父母的音容已渐行渐远,不再清晰。
她来这世上这一遭,年幼丧亲,花信丧夫,现还险些丧命,真是克人克己,遭罪得很。
换做是从前,夏侯曦绝不会有这心思悲天悯地的,可今天白日里发生的种种,被人下毒谋害,亲人不以为意,奴仆的背叛,合在一起,就成了一把锤子,重重地捶落在她心上。
人在最脆弱之时,出于本能,会想起家的避风港,想念可以依赖的父母。
但用完这一碗羊肉汤饼后,夏侯曦也会想起这样的想念是无用的,她的父母早已不在。四海之大,她早就没有了家,想念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
三日后,怀清跟着宋允霁来公主府探望夏侯曦。
穿过回廊,怀清听见一道男人的唱腔声,雄浑刚健,悲怆深沉。到了湖边上的小亭子附近,她才看清是赛马会那日跟在崇宁姐姐身边的男奴在唱戏,而崇宁姐姐则悠闲地把玩着一个酒杯,靠坐在美人榻上,时不时浅酌一口。
“二哥,这奴长得真俊啊。”怀清和宋允霁在不远处驻足,她忍不住向旁边的宋允霁称赞道。
“你看崇宁姐姐笑得多高兴,自从三姐夫去世后,很久没有见她这样笑过了。”
怀清见宋允霁没有反应,执意要一句赞同的话:“对吧,二哥。”
宋允霁淡淡地看了一眼怀清,不置可否。
盛夏的荷花开得热烈,圆圆满满地占了半边池,荷香绕着湖飘到鼻端。
亭中,夏侯曦给宋允霁和怀清倒了两杯酒。
“这是桑落酒,我自己酿的,你们尝尝。”
桑落酒色泽如玉,清冽甘醇,夏侯曦每每喝完,总感觉涤心荡肺,就好像能够驱散心中的雾霾一样。在她这里,桑落酒是玉露琼浆,人间珍品,比那些所谓的亲人有用多了。
怀清尝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姐姐,好好喝,母后总是不让我喝酒,也只有来你这里,我才能偷喝上几口解解馋。”
夏侯曦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
“你白日里也这般酗酒吗?”
宋允霁连酒杯的边缘都不曾碰到,这几日他在赛马会上调查马匹中毒一案,听到朝阳说她经常整日在府中醉生梦死。
半月前更是在府中叫了几个小倌来陪酒,他当时还不信,以为这又是朝阳对她惯有的诋毁之言,可现在看来,话不全是假的。在他不在的这半年里,她何时变成一个酒鬼了?
“酗酒?”夏侯曦在嘴中细细琢磨这两个字,“不过是解愁而已。”
一抹自责萦绕在心头,宋允霁现在是后悔的,当初她哭着求着他说不要嫁给驸马,是他硬下心来,只道她已到适婚年龄,驸马又是个家世不错的儒雅才子。所以纵使他有私心,但也不曾在父皇面前反对过这门亲事。
他本以来父皇替她找了一个可以托付的夫婿,可没想到那夫婿却是个短命的,成婚不过四载,就命丧黄泉。可怜她花信年华却成了独守闺房的寡妇。
所以她才会整日在府中醉酒罢。何以解愁?唯有暂时的逃避与遗忘。想到这里,愧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崇宁,二哥现在回京了,你若是不开心,就找二哥倾诉可好?别一个人待在府中喝闷酒。”
夏侯曦笑着道:“二哥说得哪里话,这桑落酒啊比找二哥哭鼻子还管用。”
宋允霁皱眉不语,到底是执起酒杯尝了一口。
“二哥今日前来,可是找到了幕后指使凶手?”
甘爽的芳香在口中蔓延,但宋允霁却尝到了苦的味道。
“还没有,这三日我对赛马会的参加人员一一盘问过,张三力死亡之时,他们当时大多都在赛马场上观看比赛,也有人证担保。还有一些奴仆,虽无人证但不论是他们的主子还是他们本人,和你都没有什么矛盾冲突。”
“还有张三力本人,他孤儿出身,没有不良嗜好,平日里也没有往来的好友。府里人对他印象不错,都说他为人诚恳,做工勤力,问他借钱也肯借。也没见他和谁有密切往来,看似毫无动机要投毒。”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在夏侯曦的意料之中的,凶手安排严密,有备而来,要想查找到他并不是一件易事。
见夏侯曦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宋允霁忙道:“崇宁放心,二哥会继续查找幕后凶手的,定会找到。”
夏侯曦却支着头,缓缓看向静待在亭子边的陆今安。凶手既害她不成,那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看来从今天起,她得格外注重她的人身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