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游湖
日照金山，金黄的光点跃进窗内，光影浮动。fanghuaxs
练武房中，陆今安正光着膀子和吴侍从切磋，拳疾驰成风，臂推落成山，手脚交错晃如掠影，拳肉的交锋声在房中回响。
在这沉闷的比试声中，突然插进一道门的吱呀声，练武房的门被推开，格外突兀。
“哎呀，你们正在打架呢。”
女子慵懒的声音响起，引得陆今安不由自主地望去，只见女主手持团扇，脸颊微红，眼神似水含波，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下一瞬，左脸传来一阵剧痛，他的脸已经挨在吴侍从的拳头上。
陆今安心中大骇，快速回过神来，目光专注地应付眼前之人，只比试到最后，他到底是连连败退，脸上还挂了彩。
“你小子，力气挺大的。”吴侍从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逢夏侯曦的命令，身手不凡的吴侍从来教授陆今安的武艺。陆今安力气大，反应快，是天生的练家子。才练武一个月，吴侍从就感觉自己不能轻易赢了他去。
陆今安抱拳行礼，“多谢吴侍从教授。”
吴侍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朝夏侯曦行礼退下。
夏侯曦见陆今安脸上淤青初现，忙殷勤地递上带来的药酒。只是走到距他尚有几步之远时，陆今安明显地往后退了一步。
夏侯曦脚步一顿，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难不成这奴是在赖她不成？赖她要他勤学苦练，什么都学？
哎呀，简直胆大包天，她是他的主子，她是他的天，他胆敢不听话不成！看来是她这一个月对他太过和颜悦色，竟叫他忘了自己的脾气。看来，她要……
“奴身上出了许多汗，怕熏到公主。”
犹如一泓清泉注入心间，满腔的怒火轻而易举就被一句话给熄灭了。
但好像真的有点臭。
夏侯曦捏着帕子捂着鼻又退回到门边。
“你……这些时日辛苦了，又要读书，又要唱戏，又要骑射，现在还要练武。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在埋怨我。”
陆今安抬眸注视她，神情有些严肃：“奴没有埋怨过公主，公主肯让奴跟着不同的师傅学这些，奴心里感激不尽。”
他说的是心里话，以前他只会种田卖力气，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注定是粗鄙之人。现在学这些，他见到了前所未有的乾坤。
原来世间所有的思想和真理都蕴藏在字里行间，那些苦痛和欢乐都可以用文字轻描淡写亦或是浓墨重笔。
声音还可以是迂回婉转的，悦耳动听的，一句唱腔道尽千万故事。
还有骑射和练武，这是行走天下的本领，也可以用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感到眼前的世界从未有过的明朗。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学这些吗？”
陆今安也想过这个问题，事实上，他每天入睡前都在想这个问题，玩物也值得她花这么多心思吗？
要是怕他不识字不懂艺给她丢脸，那大可以弃之不用。可要是想要身边的奴仆给她挣脸，那府中还有那么多本就又识字又懂艺之人，为何要他从头学起，这不是多次一举吗？
“奴不知。”
“记住了，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因为你是陆今安。”
很多年之后，夏侯曦问陆今安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心的，陆今安笑而不答。
只有他自己知道，就是这一瞬，他生出了妄想之心。
——
因着陆今安这些时日的夙夜匪懈，夏侯曦本着奖罚分明的原则，挑了个好天气特地带他去游湖。
飞花湖坐落在城西一带，因着湖边都种满了海棠树，清风拂来，海棠花飞缀满湖而得名。
天气爽朗，湖边柳枝曼舞，海棠招枝相迎，四面皆是绿意盎然，粉瓣摇曳其中。
夏侯曦和陆今安泛舟湖上，舟内的小桌上摆放着时令瓜果，糕点蜜饯。小舟轻摇，夏侯曦闻着海棠花的芳香，只觉得心中明朗了许多。
食糕茗酒，夏侯曦突发奇想，“你可会对弈？”
话一出口，夏侯曦就有些后悔，他一个从乡下来的粗野农夫哪会这些风雅之事。
果然，她听到陆今安答道：“奴可以学。”
夏侯曦腹诽无趣，转头让若紫摆好棋盘，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
陆今安坐在她身边认真地看着，也不知这人在没有任何解说之下能否看懂，就干巴巴地看着，也不问，哑巴一个。
夏侯曦下了好一会儿，才大开尊口勉为其难地将最基本的规则解释给他听。
“这围棋纵横十九道，交叉有三百六十一处……”
“下棋有很多种下法，我是喜欢落子为先，处处争先之人，但棋场过大，棋形薄弱。也有些人稳重沉着，更喜积攒力量，步步为营，但却有落后之忧。”
黑白交错，倒映在明眸之中，陆今安痴痴地问：“哪种更好？”
“哪种都可以好，关键是人。等你学会了，你会明白的。”
“公主的棋下得真好。”
“不好，你那是没见过二哥下棋，他手起子落之间，惯能杀我个片甲不留。不过我的棋艺是他教的，哪有徒弟打得过师父。”
“公主刚刚所说的稳重沉着之人是睿王殿下吗？”
“是也不是，二哥虽每步深思熟虑，但也未曾落后他人。”
陆今安默然不语。
船桨悠悠划过湖面，水声温柔。因着要教授陆今安棋术，夏侯曦耗费了许多精力，等到对弈完一盘棋后，她已是筋疲力尽。她整个人懒散地躺在美人榻上，由着若紫给她轻柔地按着头穴。
“奴给公主唱支曲解解闷吧。”
“嗯。”
唱声低低响起，化成远处的山水，近处的面孔，变幻无形，形由心生。渐渐地，困意袭来，就在这温柔的落花中，夏侯曦熟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夜幕。湖边人家烛火轻曝，湖上船头微光在水面撒开，像是天上繁星坠落湖底。
夏侯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包厢只有她和陆今安两人，陆今安就在自己脚下，不知何时竟也靠着美人榻睡着了。
夏侯曦并没有叫醒他，而是探身去数他的睫毛，轻轻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惹得她忍不住去挠。他的睡颜无疑是好看的，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子，双唇线条秀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就像一块蒙尘的白玉，掉落在污泥之中，无意被她捡了去，洗净擦干后才发现这块白玉原是这般莹透纯净，白而温润。
发现美玉纵然欢喜，但更令人喜悦的是这块美玉是属于她的，他的美只供她肆意欣赏。
赏着赏着，夏侯曦就想摸摸这块质地细腻温润的美玉，她轻轻地摸了摸陆今安的脸，仿若触了一手滑润的羊脂，心里感叹着摸他的脸比摸自己的好玩。船渐行渐远，驶入一处窄小河道，此处树荫遮蔽，人少荒僻，但夏侯曦喜欢的食坊就在河道岸上。出门前，她就跟陆今安说游完湖后，再带他去那家食坊用饭的。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闯入耳中。
“准备是否妥当了？”
“已经准备好了，我亲自去盯的，就埋在第二棵松树下。”
夏侯曦一震，第二棵松树？
陆今安早在夏侯曦的手一触碰到他的脸的那一瞬间就醒了过来，心在那一瞬漏了节拍。她的手胡乱在他脸上作怪，湿湿痒痒的，惹得他的耳朵发烫。
陆今安不敢突然睁开眼，害怕吓到她，便只能任由着她胡闹。直到旁边的船只传来低低的声音后，夏侯曦松开了手，却又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舟上静极了，他踌躇着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抹迷茫，正想开口询问时，她的食指抵在他的嘴上，朝他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旁边另一条船的人没有再讲话，两条船交错而过时，夏侯曦瞄到了船上一人身上的袈裟。待身着袈裟之人转过脸来，更是让她觉得眼熟。
两条船反向而行，距离远了，夏侯曦陷入了沉思。直至陆今安犹豫着轻咳一声时，夏侯曦才如梦初醒，将手指从他嘴上移开。
“公主怎么啦？”刚刚另一条船只上是不是有她的熟人？
夏侯曦神情严肃：“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回想起刚刚的情景，陆今安的确听到了旁边的话，他闭着眼，听觉甚至比以往还要敏锐。
虽然不知道那两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看夏侯曦反应，他还是认真回道：“那船上有一男人问准备是否妥当了，另一个男人回答说已经准备妥当，就将东西埋在第二棵松树下。”
和自己听到的一模一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那身着袈裟的和尚她是见过的。
半年前，她应大皇子王妃的邀请前去康王府赏菊，一众女眷本在后院作诗品茗，她因挂心康王府里的一条小犬，便让婢女领着自己去找。
后来寻了好久，才终于在一较为偏僻的寝殿旁找到了那只可爱小狗，抱着小狗往回走时，她见到了一个和尚。
在大燕朝，王公贵胄之家因为信奉佛教，常会与庙中的和尚往来，谈经论道，行香焚呗，因此在康王府见到一个和尚并无稀奇之处。但只因那和尚长得面慈，活像她府中一幅画中的佛祖模样，于是她便多瞧了几眼。
而就在刚刚，她又见到了那个长得像佛祖的和尚。想到这里，夏侯曦再也坐不住了，虽是猜测但也要做好准备以防后患。
夏侯曦出了厢房，焦急地吩咐若紫：“靠岸备马。”
马车速度太慢，她怕赶不及。
若紫疑惑：“公主不去食坊了吗？备马是要去哪里？”
“去二哥家。”
陆今安惊诧，出发之前，她答应了要带他去那家她喜欢的食坊用饭的，她还说要他尝尝那道五味酒酱蟹。压下心头的失望，陆今安忍不住问道：“为何？”
夏侯曦回头看见陆今安跟着她出了厢房，他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水色，有种神思恍惚的迷离。
“二哥家的后院池塘，右边的第二棵树正是一棵听琴松！”
她怀疑有人要害宋允霁！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可爱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也要继续加油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