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往事耿耿水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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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走水了?”
“救人!快救人!”
“哪有人?”
是呀,众人定睛一瞧,船上水里,分明一个人影没有。fangzexs
正摸不着头脑,紧接着又一声轰鸣平地暴起,不在画舫上,在——
“呀!骆虹桥怎的也烧起来了!”
“火势要蔓延到水心五殿去了!”
柳青雪猝不及防蓦地望向水心五殿,她听见胸中心悸:官家在殿中。
·
平康八年,盛夏七月。
这时金明池还不叫金明池,还没开凿,闲山野水,一座光秃秃山丘、一方小小池水,此处地近城西宜泽门,因唤西塘。
“青雪姐姐,”柳露桃提着鞋袜站在岸边,惴惴不安,“真要下水?西塘水可深得很。”
柳青雪满不在乎:“不往深处,只在岸边上,咱两个下水耍耍。”
又说:“你放一百个心,我教你凫水,包教包会。”
说着轻解罗裳,脱得只剩薄薄一身里衣。
她的里衣也甚是奇异,袖子裤管都是短打扮,露着雪莹莹的膝窝和手肘,双手合十高举,双腿一蹬一伸跃入水中。
银月漫漫照映水中少女,手臂伸展身体轻盈,辗转间灵巧极了,柳露桃小小一声惊呼:“青雪姐姐,你莫不是鲛人?”
既艳羡又钦佩。
眼见柳青雪潜入水底,柳露桃忙叫丫鬟点灯,照着看潜游到何处,一眨不眨看着。
“去哪了?快找找,”柳露桃眺望水中,“别溺着她。”
正找着,冷不防脚边水花飞簇,柳青雪冒头一抓,正抓着柳露桃脚踝把她拖入水中。
“啊!”柳露桃一声惊呼到嘴边,紧接着池水倒灌,“唔唔唔!”
她不会水,挣扎好一会子才摸到岸边,伏在地上不停呕水,只觉喉头到胸口火烧火燎,咳个惊天动地。
“哈哈哈,”柳青雪悬在水中笑她,“原来是个旱鸭子。”
“姐姐戏弄人。”柳露桃有气无力声讨。
她鬓发皆湿,形容狼狈,柳青雪几下游过来冲她伸一只手:“下来,看我把你教会。”
她一阵夷犹,嗓子口还呛着疼,柳青雪又说:“这回不捉弄你,来。”
她把手递到柳青雪手中。
起先只敢在水岸一尺内,恨不得从岸上马车绑条绳子系在腰间。
柳青雪把她头发囫囵挽起,袖口扎着,手臂怎样摆,腿上怎样使力,口鼻怎样抽空档出来换气,一点一点教她。
神色不很耐烦,有时她呛着水,神志都不清,柳青雪一脸看好戏样子,走来教她平卧,在她胸口按抚救她。
柳青雪会不当回事把她脑袋按进水里,又在她小腿疼得抽抽时候,牵着她的手把她驮回岸边。
她头里死活学不会换气,每每憋得小脸通红,柳青雪一面嘲笑她笨得也是不透气,一面抬手搔弄她的下巴颏儿,说她脸上可调现成的胭脂色。
后来柳青雪耐心告罄,不再领着柳露桃凫水顽,她却不肯半途而废,夜半无人时自来西塘,果真一根绳索绑在腰间连在岸上,缓缓往水里游去。
慢慢地,她可以游出岸边五尺、十尺、十丈,后头她能游到对岸一个来回。
五年后,樊玉离一只手丈量岸上舆图,问柳露桃:
“露娘,你可留着神,水心五殿到西岸足有两百丈,你游得去?”
柳露桃定定看一眼舆图:
“过得去。”
金明池南面飞梁连亭,直连着再南面琼林苑,琼林苑四周都是看守,不是个退路。
北面一条道,连着宜泽门出来的官道,也是打眼。
东面乃水师校场,舟楫砲弩,重兵把守,出不去。
只有西岸,西岸碧骖山,偶有几级石阶,三月三也不一定有人。
柳青雪的邀约,柳露桃觉着不对。
哪里不能叙话,一定要到金明池画舫?
水中心干什么勾当便宜?众所周知,周郎妙计在火攻二字,水上独一座画舫若是燃火,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柳露桃握着翠羽送来的燃土方子,心念不住起伏。
一面是心里情里说你是想多了,一面是脑中发昏、骨头缝发寒,告诉她没甚么想得多,柳青雪干得出来。
倘若柳青雪果真下杀手,那……
那咱们,少不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还是翠羽出的好主意,这燃土配方原是柳家的进献,到时候明晃晃流到市面上,看你如何收场。
这茧儿,只能找樊玉离相商。
樊玉离着人照着配方,很快仿制出来一批燃土。按她的意思,上巳日时兴典买艾虎儿佩囊,只消预先设几个香囊摊子,把燃土混在其中,到时若真有事,一声令下只把沿途这些摊子点了,把事情闹大,看柳家不吃挂落。
柳露桃却说,伤着路人也不好,既然要决撒,不如彻底把事情做大。
伤着平头百姓,不如伤着官家。
也不必真伤着,险些伤着也勾了。
两人领着芳时亲自动手,把二十斤燃土填进桐油蜡纸封好,再填进两扎宽空心竹,外头额外再包一层柿子油浸过的毡布,三月初三头天晚上,樊乐楼的人到水心五殿搭唱的台子,趁机夹带进去。
进去埋在哪?
桐油蜡纸,柿子油毡布,如此包裹的东西入水也无妨,断断不会沾湿,樊玉离面不改色,指挥知心腹的手底下人把粗竹沉入金明池中,沿着骆虹桥,一头稍稍搭挨水心五殿。
说是伤着官家,实际柳露桃芝麻大的胆子,还敢弑君不成?稍稍受点惊吓便了。
如此这般安顿好。
她心里想着,到明日,平安无事还罢,若是有些不对的苗头,虾蟆和促织儿,一锹土上的人,谁也别落好。
清早起来,她贴身穿黑蝉纱短打扮里衣,腰间扎一只蜡纸毡布包,里头备一枝空心芦杆子,还有一只半点星的火折子。
为防有人看出端倪,外罩领子到脖子口的蝴蝶对衿衫,遮得严严实实,里头穿的什么样式里衣,谁也看不见。
送方闲庭出门,他可没踏春郊游的悠闲,他还要上衙,柳露桃屈膝送他出去时,面上一切如常,方闲庭说晚间想吃红槽鲋鱼,柳露桃笑眯眯说好:
“我教莲儿早蒸上,你回来吃。”
方闲庭把她掇到门内在她脸上香一口,上头口打马而去。
一个时辰后柳露桃也出门,一路到金明池。
登船时鼻尖一皱,一股子燃土气息,看一看门窗紧闭的画舫一层,里头储的什么不言而喻。
她心中深深叹气,似是遗憾也似是了然,柳青雪果然想杀她。
她抚一抚腰间藏的火折子,好罢。
中途柳青雪果然借故下画舫、到岸上,画舫离岸,柳露桃装作呼救,一壁解开衣裳带子绕到画舫另一侧跃入水中。
瞬息之间,身后火光大盛。
今日的金明池水,和五年前的西塘池水不同。
那时候纵然是夏夜,可池水是冷的,今日未到盛夏,可池面燃火,因此水是热的,透着融融的暖意。
趁着这暖意,柳露桃速即游到水心五殿,摸出火折子,深吸一口气,把一小撮引线点着,事不宜迟,深吸一口气重新潜入水中。
潜到西边,上岸,樊玉离手中挂一件一模似样蝴蝶对衿衫子等她。
此时金明池周遭已然乱成一团,水中殿上诸人,眼见骆虹桥烧得不成样子,纷纷也跳入水中暂避火光,乱成一团,推攘间落水者不计其数,柳露桃在岸边拭发整衣丝毫不显突兀,再平常不过。
樊玉离在边上说:
“谋刺官家,用的她家方子,看她走得脱。”
是啊,犯律、冒犯皇后,三番两次她都走得脱,今日这遭,她的好运道要尽了。
禁军殿前四厢本来护驾,前来游玩的百姓清出去不得逗留,水师驻守在东岸的京城水师下水救驾。
有天武卫来问柳露桃身份,知道是朝臣内眷便没为难,次后沈恩竹抽空过来探问,柳露桃问二娘安好,他说好着,只是沈淑仪还在殿中。
啊。
她大姐姐还怀着身子,柳露桃心头一跳往水中央望去。
只见茫茫的都是人,水心五殿周遭水中,扑腾腾的白浪花,都是人。
柳露桃心头空落落,为什么?火势明明没烧着主殿,远远躲开火苗等着禁军、水师去救也就罢了,做什么都要跳入水中?
报复柳青雪的畅快没维持住一刻,她心里弥漫起巨大的后怕,若是、若是哪个宫女儿,不会水的,不留神呛着,在水里就没上来,可怎么是好?
还有沈大姐姐,有身子的人,她、她若是有个万一,怎么是好?
“……”柳露桃攸地紧紧攥住樊玉离袖子,嘴唇翕忽片刻才发出声音,“救人,快救人!救大姐姐!”
樊玉离冲沈恩竹瞪眼:“没听着?快去救人!”
这汉子,平素出入宫禁也有前后两班兵卒唯命是从马首是瞻,手握殿前指挥使令箭,怎么不威风?唯独面对樊老板,只有缩着膀子、耷拢脑袋听训的份儿,不敢耽搁,立时领着手下救人。
这时远远游来一名太监,见岸边有人那太监呼道:“救驾!救驾!殿下溺水了!”
那太监背上伏一名小郎,七八岁年纪,青白面孔,眼睛已经不张了!
柳露桃顾不得,两步跃入水中游去接人。
游近一看,竟是熟面孔,是罗公公手底下那个小太监,分明已经力竭,还要扛着肩上的小郎,柳露桃把小郎驮到自己身上,一手拽太监游回岸上。
太监顾不上自己手脚软着,扑到小郎身上,口中喊殿下,柳露桃心头狂跳,忽然忆起什么,走来一把推倒小郎,平放在地,双手交叠按上他胸口。
是,是这样的。
柳青雪从前就是这样救她的,手掌按在玉堂、膻中、中庭三个穴位间,没有很重的力道,又匀又快,一下一下压下去。
太监哭天抢地说些什么,樊玉离说句什么,也有天武卫围来,也说什么,乱糟糟的柳露桃一概没听见,眼睛只看着掌下这孩子。
殿下?宫中这个年纪的殿下,她想这就是戴皇后生的皇长子,如今是平王。
孩儿,好孩儿,你哥哥就没保住,你可千万别出事。
你才当上王爷,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两个庶弟的娘就开心死了,你母后也要伤心死了,你、你怎么还不醒醒?
“露丫头……”
“殿下这是……”
“……本宫皇儿呢?皇儿!”
“娘娘!”
有什么人扑来身边,柳露桃统统不理,颤着手只不敢停。
终于——
“吐水了!殿下口儿中吐水了!”
“睁眼了睁眼了!”
“救回来了!”
“医官院,宣医官院!”
柳露桃丢开手,瘫坐到一边。
漫然渺茫,柳露桃眼前糊糊一片白翳,喃喃问身边天武卫:“如何了?水中还有什么人,都救上来没有?”
天武卫没答她,另有一道沉稳男声靠近:“都救上了。”
她仓惶抬起脸:“真的?”
“真的。”
来人拥住她:“露儿,我来晚了。”原来是西山营得着信儿,方闲庭拍马赶来。
“你来了?”柳露桃发着懵问,他说是。
好,你来了,好。
柳露桃在方闲庭怀里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火药部分参考“……以粗竹数丈,为引线贯入穴中,竹内用大布数匹,包火药实之……”详见薛福成《威毅伯攻克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