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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争鸣(23)
鸣寒望着他,“哥,你关门幹啥?”
陈争再次抬起鸣寒的手臂,护士已经给他包扎好了,这会儿倒是已经看不出什么。
陈争说:“这是上次来救我时受的伤。”
鸣寒想把手臂收回来,但陈争握得紧,他有点儿不敢动,索性示弱:“哥,你把我捏痛了。”
半分钟后,陈争笑了声,故意用力,鸣寒“哎哟”一声,眼睛说红就红,“你真捏啊!”
“现在知道痛了?”陈争说:“我要是今天不来,你打算拆了幹什么去?”
“这包得跟粽子似的,你一回来不就看出来了……”鸣寒乱七八糟找藉口。
陈争问:“我看不得?”
鸣寒底气不足,“破坏我在你心中高大威武的形象。”
陈争嘆了口气,又看向鸣寒的手臂,“这是为我受的伤。”
鸣寒不说话了。
陈争说:“不是挺会说吗,怎么不说了?”
鸣寒不自在,“哥,你这么我没法接。我心甘情愿的。”
陈争说:“所以它裂开了,你也不管它,让它烂着,留疤,当做勋章是吧?”
鸣寒默了片刻,“我发现你比我能说。我其实就是知道你今天回来,但不想你知道这个伤裂了,又想给你做点菜,你在居南市也没吃什么好东西,缠成这样,我操作起来也不方便。我別的也没什么问题,真的,老唐允许我不住院,你看周决不是也跑了吗,他伤得比我还重。”
说到一半,鸣寒反应过来了,“肯定是周决在嚼舌根子!”
陈争笑了,“怎么,准备和他打一架?”
鸣寒啧了声,“那也不至于。”
陈争靠近了些,张开手臂。鸣寒愣住,“嗯?”
“不是想回去吗?”陈争说:“我来扶一把病号先生。”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鸣寒望了会儿,果断将脑袋埋在陈争怀里。“哥,我好想你啊。”
陈争双手先是悬着,鸣寒这娇撒得很突然,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鸣寒埋得很舒服,不愿意离开,说着追击金孝全时的情况。
鸣寒和周决分明是在同一辆车上,经歷的也是一模一样的事。但陈争在周决那儿听到的是义薄云天,豪情万丈,感觉马上就可以去草原上征服一匹马,骑上去狂奔,在鸣寒这儿听到的却是悽悽惨惨,差一点就死了。
陈争终于没忍住,给了鸣寒后脑勺一巴掌。
鸣寒吃痛道:“不是你要听的吗?我够痛了,你还扇我!”
“让你老实交代,没让你诅咒自己。”陈争将人松开,“好了,不是要回家给我做菜?赶紧的。”
鸣寒这下舒坦了,“是是是!”
不过两人并没有立即回家,陈争得去机动小组汇报居南市的情况,鸣寒也接到唐孝理的电话,得回去加班。
“看看,老唐连病人都压榨。”鸣寒坐在副驾,装模作样地说:“我应该跟咱小舅告状。”
陈争笑道:“那你算是告错人了,咱小舅和老唐才是一头的,谁理你。”
机动小组,鸣寒一到就被唐孝理数落了一顿,原来他在医院瞎鬧的事儿已经传到唐孝理这儿来了,鸣寒以为是护士告状,一想不对,护士动作哪有这么快?鸣寒难以置信地看向陈争,陈争挑了挑眉。
鸣寒气道:“哥,你也和他们是一头的!”
陈争笑道:“对呀,你一个人一头。”
周决听到动静来看热鬧,但话听半截就开跑,跟文悟造谣:“我刚听见鸟儿和陈哥吵架,陈哥嫌鸟儿只有一个脑袋哈哈哈!”
文悟满头问号,“不是,一个人能有几个脑袋?”
唐孝理数落完鸣寒,卢贺鲸已经和陈争说起正事来了,如今的缐索已经明确指向梁岳泽,云泉集团重新崛起的背后有“量天尺”的影子,韩渠失联大机率是金孝全的花招,梁岳泽是卡在警方对“量天尺”的围剿中的重要一环。
可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推理的基础上,梁岳泽的态度很坚决,云泉集团至少目前还没有露出破绽。机动小组面临的一大困境是,盯上谁,谁就会被灭口,“量天尺”在暗,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刘燻算是提供了一些关键情报,金孝全背后还有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显然不在国内。
由于梁岳泽的浮现,警方的调查方向事实上受到了一定的干扰,此时必须拉回原点。
陈争说:“我们的目标始终是‘量天尺’,而不是其中某个依附于它的势力。”
卢贺鲸点头,“‘碧空教’,云泉集团,南风制药,包括‘lake’,这些都不过是在它的罪行中生长出来的蔓藤,如果不能除掉‘量天尺’,斩掉再多蔓藤也没有用。”
陈争蹙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金孝全背后的人在m国,他能够轻易将东南亚的僱佣兵弄进来,再将我们的人以劳务输送的方式送出去。郑飞龙大机率已经出境,再加上犯下累累罪行,却在m国逍遥自在的阮兴杰。”卢贺鲸说:“我们到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陈争心跳渐渐加快,他不是没想到这一层,但听卢贺鲸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激动,“国际行动所受的制约很大。”
“我知道。”卢贺鲸说:“所以我正在努力。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一旦批准下来了,机动小组会立即前往m国。”
顿了顿,卢贺鲸又道:“对机动小组来说,这不算很特殊的任务,他们以前也执行过类似的。但你不一样,你不是机动小组的人,但又参与得很深。你可以拒绝。”
陈争默然,笑道:“小舅,你觉得这事我能拒绝吗?”
卢贺鲸先是惊讶,后板起面孔,“工作场合……”
“不能叫你小舅。”陈争帮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又道:“那既然是工作场合,怎么不把我当同事,当队友对待,非得搞特殊。”
卢贺鲸被他将了一军,正要反驳,陈争立马摆手,“忽悠你家小队员的话就別跟我说了,我小时候你老拿糖来忽悠我,我早免疫了。”
卢贺鲸:“咳——”
陈争说:“今天主要就是跟我说可能去东南亚吧?”
卢贺鲸说:“我是让你考虑。”
“考虑好了。”陈争说:“我有个家属在机动小组做牛做马,手还伤着就被叫回来,还有个家长在机动小组当地下领导。我这么硬的关系,不跟这一趟说不过去吧?”
卢贺鲸看着陈争,陈争是笑着的,温和又有不显山不露水的气场。他似乎此刻才真的感知到,这个曾经被他放在肩上的外甥,终于长成了他年轻时的样子。或许,比他年轻时更加优秀。
唐孝理见他俩聊得差不多了,进来拍了拍陈争的肩,“去m国的想法目前还只是个雏形,最后能不能去,还得多方共同努力。小陈,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鸣寒消耗太大,也需要养伤,他到时候要是状态不行,我肯定不能让他进入行动组。”
陈争点头,“我明白了,那就静待召唤。”
鸣寒在门外听墙角,听到陈争说他是家属,那唇角就没再压得下去。唐孝理和卢贺鲸出来,他还定海神针似的戳在那儿。
唐孝理笑道:“你这是要去应聘门牙模特?”
鸣寒连领导都不搭理,见陈争出来,才乐呵呵地跟上,背挺得笔直,“哥,我刚听你们在里面说我了。”
陈争一边走一边说:“进你们机动小组,是不
是要加练偷听技巧?”
“你敢说,不敢让我听啊?”鸣寒说。
“哦,那你听到什么了?”陈争问。
鸣寒快要控制不住笑容了,“你说,家属。”
陈争停下,“有么?”
鸣寒说:“这么快就不承认了?”
看着大个子朝自己逼近,陈争抬手将他挡开,“我说鸟哥,你还是注意一下警容警貌,你们机动小组到处摄像头,人人擅长造谣生事,要是让你队友看到了,还不知道被编排出几个版本。”
鸣寒说:“不至于,那么闲进不了机动小组。”
而此时,文悟就正在跟队友说刚才从周决那儿听来的——“鸟哥本来有三个脑袋,但不知道怎么被陈哥打掉了两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陈争的“恶名”顿时在机动小组传遍。
当然,陈争和鸣寒此时并不知道队友们是怎么瞎起闹的,唐孝理说他俩需要休息,这不是一句场面话,陈争以前高负荷运作,忙的几乎都是脑子,这次却不同,不断在几个城市之间奔波不说,还好险没从燃烧的西洋老楼捡回一条命。鸣寒更是伤痕累累,新伤添旧伤。
回家之前鸣寒想去超市买菜,给陈争接风洗尘,陈争想到他那裹得像山药棍的手,“我来吧。”
鸣寒诧异,“你下厨?”
陈争说:“我也会一点,但肯定没你会,所以买点简单的,別为难我。”
鸣寒连忙报菜名:“我要吃糖醋里嵴、香酥排骨、毛血旺……”
陈争嘆气,“说了別为难我。”
鸣寒问:“那你会什么?”
陈争说:“炒青菜,青椒肉丝,番茄炒蛋,青菜汤……”
鸣寒:“噗——”
陈争:“……”
鸣寒鼓掌,“已经很好了,家常菜不就是这些吗!”
陈争头一回觉得应该跟卢贺君学两道上得了檯面的菜来着,连老陈都会做毛血旺,他为什么不会?
“那你想吃哪一道?”陈争问。
鸣寒睁大眼,“还要选?”
陈争心道不好,“那我选?”
鸣寒说:“成年人不能选全都要?”
陈争一咬牙,也不是不行。
陈家厨房,陈争穿上围裙下厨,鸣寒在一旁指指点点,陈争觉得他很烦,赶他,他却理直气壮地说:“哥,你以前就是这样,我学你而已。”
陈争大人不跟小人计较,把鸣寒想吃的——其实只是他会做的——挨个做了一遍,每一盘的分量都不多。鸣寒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最近鸣寒要么住在机动小组,要么睡在陈争家里,所以没什么需要收拾的,陈争不太想提案子,让鸣寒把衣服脱了,他要检查一下鸣寒还有没有其他伤瞒着他。
鸣寒这回倒是听话。
精壮的身体上分佈着陈年旧伤,已经和匀称的肌肉融为一体,像用心雕琢的纹路。陈争碰了碰那些纹路,竟是有些失神。
回过神来时,鸣寒已经抱住了他,像在医院时那样撒娇,“哥……”
陈争如梦初醒,下意识想推,却推不开。
鸣寒在他耳边呵气,“你都跟咱小舅说我是你家属了。”
陈争浑身都绷了起来。
鸣寒说:“今天我可以当真的家属吗,哥?”
陈争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门虚掩着,厨房传来叮叮咚咚的动静。陈争撑起身子,轻轻嘶了声,腰痠得厉害,刚起来就想接着睡,索性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
某只不安分的鸟昨天非要将“家属”这个口嗨称唿落实,中途受伤的手臂又渗血了,等会儿去医院,少不得挨一顿训。
但想想鸣寒夜里的
样子,陈争悄悄将脸埋进枕头里,耳根有些发烫。脚步声传来,陈争知道鸣寒来了。他正要翻身,鸣寒忽然扑上来,从后面将他结结实实压住,贴着他本就烫着的耳朵,“哥,醒了不起来?”
“腰断了。”陈争轻轻挣扎。
鸣寒假装惊讶,“不可能吧?明明那么有韧性。”
陈争侧过脸,眼里还有些水汽,“……”
这都不亲上去,那就不是立志要当家属的人了。
半小时后,陈争冲了这十个小时里的第三次澡,来到客厅时,鸣寒已经将早餐摆在桌上了。陈争喝完粥,开始“审问”鸣寒,“什么时候藏到我药品箱里的?”
昨天鸣寒要当家属时,陈争觉得他俩的关系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但必需品没准备,想要么叫个外卖,要么出去买。鸣寒却变戏法似的,从药品箱里把用得上的都拿了出来。那时箭在弦上,他顾不得问,现在总得算一算账。
鸣寒战术剥鸡蛋,陈争把他的鸡蛋抢走,“说了才准吃。”
鸣寒挠挠后脑,“其实我在竹泉就准备好了。”
陈争庆幸自己已经把粥喝完了,面上淡定,“那够早的。”
“但没找到机会,后来看着快过期了,就扔了。”鸣寒忽然觉得陈争这故作云淡风轻的神情很有趣,眼睛微微眯起来,“去南山市的时候也偷偷买了,去居南市的时候也……”
陈争惊讶,他们在南山市和居南市时忙得连睡觉都是挤时间,这玩意儿居然还在琢磨那种事。
“回洛城后就藏你药品箱里了。”鸣寒理所当然地说:“反正肯定用得上。”
陈争说:“那要是用不上呢?”
鸣寒说:“过期了又扔掉买新的。”
陈争被他这强盗逻辑逗得发笑,故意阴阳怪气,“嗯,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
鸣寒却忽然正经道:“哥,我说过,以前你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是因为我在忍。我不想打搅你的生活,但你到竹泉之后我就不想忍了。以前的,以后的,我都要。”
陈争凝视着他的眼睛,几秒后,轻轻笑了声,“好了,家属先生快点把早餐吃完,等下我陪你去医院。”
不出陈争所料,鸣寒果然被护士数落了一通。经过昨夜,伤口有些发炎了,鸣寒也发起低烧,早上还没什么,中午人就软绵绵的了。这下不能回家了,得留在病房输液。
护士调整好输液瓶,暂时离开,陈争站在床边看鸣寒,这大个子,几小时前还虎虎生威,现在连头髮都耷了下来,看着有点可怜。
发现陈争在看自己,鸣寒瓮声瓮气地叫:“哥,你过来让我靠靠。”他眼睛有些病气的红,看着可怜巴巴的。
陈争走过去,坐下,他连忙挪身子,往陈争肩上靠。陈争搂住他肩膀,让他靠得舒服些,又顺手揉了把他的头髮。想起去年夏天在枫书小区外见他卖冰粥的时候,这头髮短得几乎贴着头皮,后来陈争摸过,扎手得很。现在长长了,倒是没那么扎手了,但也没柔软到哪里去。
“你多久没剪过头髮了?”陈争说:“空了我陪你去。”
鸣寒却撒娇似的蹭蹭,“说好不剪的。”
陈争疑惑,“什么时候说好的,你跟谁说好的?”
鸣寒玩他衣服上的拉鍊,“上次你说喜欢妹妹头。”
陈争回忆了下,他们好像是聊过妹妹头,但他绝对没有说过喜欢妹妹头!
“臭美就直说。”陈争打掉鸣寒乱动的手,“还怪到我头上来。”
即便是鸣寒,生病了也难受,一靠在陈争身上就不愿意动了,睡又睡不着,嘀嘀咕咕跟陈争说话。陈争有点心痛,但一想到鸣寒夜里干的事,又觉得这傢伙活该。
鸣寒又说起他有先见之明,除了
药品箱,还在书房里囤了些,藏在陈争的抽屉里。
陈争笑骂:“你上辈子是‘囤’鼠吧?”
鸣寒在陈争怀里拱了拱,装睡。
药水快输完时,病房外传来一阵响动,闯进来一个人。周决看看陈争,又看看他依人的鸟哥,大喊一声:“卧槽!”
“医院禁止大声喧譁,注意素质。”鸣寒这会儿好些了,打量周决,“你怎么来了?”
“伤口裂了!”护士没好气地说:“我说你们这些当警察的,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伤没好瞎搞什么?今天你裂开,明天他裂开,我都要裂开了!”
周决一看,都是天涯沦落人,乐了,“鸟,你也修车啊?”
周决宝贝他的车,觉得恢復得差不多了,非要去修车,结果动作太大,不仅伤口裂开,还添了新伤。
这时,护士已经帮鸣寒拔了针头,鸣寒精神抖擞在周决身旁转一圈,还手欠地削了周决后脑勺一下,“修什么车,我开车。”
周决没听懂,扭头问陈争,“陈哥,他开啥车开成这样?”
陈争:“……別理他,好好养伤,不然我跟老唐打你小报告。”
周决简直丈二和尚,他怎么了?他不过就是修车把伤口修裂了,怎么谁都来欺负他?
鸣寒这边还没得意够,就遭到迎头一棒——陈争说了,鑑于他在落实家属这件事上自控能力为零,在伤好之前,禁止他再落实该专案。
机动小组调整、准备期间,针对“量天尺”、云泉集团的调查仍在进行。梁岳泽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但云泉集团却十分干净,警方也没有找到他直接犯罪的证据。
他如今仍在主持云泉集团的日常工作,不过早年因为嫁人而淡出云泉集团的梁惠婷近来多次回到孃家,和梁岳泽来往频繁。而杀害金孝全的“杀手a”再未出现。
金孝全电子装置中的资料已经恢復了一半,另一半大机率无法恢復了。他金孝全这个身份是在k国伪造的,至于如何伪造,暂不可考。他的真实身份似乎是在a国生活多年的k国黑户,可能叫阿全。
在金丝岛案发生很久之前,“量天尺”其中一股势力曾经在a国发展,阿全应该就是在那时接触到“量天尺”,并被吸纳成为一份子,改名金孝全。“量天尺”里的重要人物全部姓金,这也是金先生的由来。刘燻提到金孝全背后有个大人物,是金孝全的姐姐。核实下来,此人名叫金秀河,但与金孝全应当不存在血缘关系,真实身份未知。
金丝岛案发生时,这一支在a国的“量天尺”不过是组织里的末流,不久,他们却来到k国和东南亚,依靠贩毒、为当地培养僱佣兵、贩卖军火发展起来。金孝全摇身一变,拿到了k国的合法身份,此后更是来到华国,成为劳务中介。在和南风制药合作之前,金孝全很可能从外国带了部分毒品入境,它是“黑印”的前身,也是薛晨文得到的精神药物。
目前机动小组掌握的资讯是,“碧空教”等同于受金孝全控制的“死士”,控制这些人需要“lake”生产的“黑印”,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金孝全并不打算自己承担,于是将“黑印”卖给无数下缐,它已进入了小地方的医疗机构,这给金孝全在华国的活动带来充足资金。
而“黑印”迷惑性很强,且与传统的毒品不同,再加上金孝全的贩毒渠道十分隐蔽,几乎不让“黑印”流向函省,都是送出去,所以直到最近,它才浮出水面。
第172章 争鸣(24)
金孝全这一死,他和“量天尺”的关联几乎被斩断,存疑的情报显示,金秀河现在在m国,两人之间不是简单的上下级。
m国彷彿是“量天尺”的大脑,多条触角彼此缠斗,又各自犯罪,金孝全不过是其中一条触角上的吸盘,他死了,
很快就会有下一个,哪怕砍掉他所在的触角都不行,要彻底捣毁“量天尺”,只能破坏“大脑”。而要做到这一点,行动限制在函省、在国内就不行。
不过出境行动意味着数不清的报告、会议,还必须争取到国际合作。鸣寒、周决已经伤愈,机动小组得到的反馈却不容乐观,上级并没有批准卢贺鲸的申请。
小年轻们起初个个跃跃欲试,这下被泼了凉水,都有些憋屈。
“都查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说出境理由不充分?”周决不平道:“继续这么耗下去,马上又会出现新的毒品和犯罪你们信不信?”
文悟小声道:“就是。”
鸣寒看了陈争一眼,陈争正在淡定地喝茶。茶是从卢贺鲸办公室薅来的,陈争喝得也很有老幹部的味儿。
鸣寒不由得笑了声。陈争听见动静,瞥他一眼,他清清嗓子,正襟危坐。
和小年轻们的躁动不同,几位领导比陈争还心平气和,像是早就料到上级不会这么容易松口,但也不准备放弃。
唐孝理安抚了几句,说他们还在想办法,争取和其他受“黑印”之害的省市联合起来,由于随时可能行动,所以这段时间机动小组还得继续待命。
会后陈争留下来,“韩渠最近有讯息吗?”
鸣寒正想拿衣服,闻言看向陈争和卢贺鲸。卢贺鲸摇头,“从上次他传回湖天酒店的缐索来看,他已经接近‘量天尺’的‘大脑’,但那之后他又音讯全无,我猜,他可能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东南亚。”
陈争皱眉,“他想一个人单幹?”
以陈争对韩渠的瞭解,韩渠做得出这种事,现在棘手的问题是,他们出去不了,无法给与韩渠支援。韩渠也许已经和“量天尺”内部某一派联手,但这是把双刃剑,韩渠在撕开“量天尺”时,几乎无法避免被剑锋的另一端所伤。
“是我将他放入棋盘,不管他怎么落子,我都只能选择相信他。”卢贺鲸嘆了口气,“回去吧,有讯息我会立即通知你。”
洛城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了,早上下过一场雨,太阳出来后,空气里满是青草被雨水沾染,又被暖风吹拂所散发的清香,省厅外面的绿化带上一片粉色的花云,在湛蓝的天空下生机勃勃。
鸣寒去便利店买电池,家里燃气表没电了。陈争在路边等他,看着纷纷落下的花瓣,一时放空。忽然,手指被牵住,刚要回头,整个手掌都被握住了。鸣寒牵得很是霸道,撑开他的手指,非要十指相扣,扣好了还要晃两下。
“怎么了?”陈争问。
鸣寒说:“韩渠像不像你的白月光?”
陈争愣了下,将手抽回来,一拳头捶在鸣寒背上,“你脑子进水了?”
鸣寒吃痛,开始掰着手指算,“韩渠,白月光一号,你们洛城重案队原来那个队长,白月光二号,还有徐法医,三号,再加上发小、小舅舅……”
陈争见他越说越荒唐,当即给他来了个锁喉,“没完没了了是吧?”
“但你就是很容易被偏爱,又擅长给与別人爱,我又没说错。”鸣寒那么高,却安静地让陈争锁喉,像是被戴上了项圈。
陈争注视他,在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侷促后,眼神渐渐温和了下来,松开手,换成双手捧着鸣寒的脸。
“白月光一号是我同届,我欣赏的队友。二号是我最可靠的下属,但他有男朋友的,还是个‘骇客’,你再乱说小心他那个小心眼男朋友来盗刷你银行卡。”陈争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鸣寒吃醋乱说,他怎么还陪着鸣寒胡鬧,“三号已婚男士,四号五号……亏你说得出来。”
鸣寒挑挑眉,“那这么一看,还是一号最具威胁。”
陈争看出来了,鸣寒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说其他人
时基本是在开玩笑,但说韩渠时,酸劲儿特別大。
“那怎么办呢?”陈争说:“把人抓回来打一顿?”
鸣寒忽然抱了陈争一下,“哥,我肯定会盡全力把韩渠弄回来,让他好好给你道歉。我不会让他死。”
陈争讶然,想说自己并不需要韩渠的道歉,但鸣寒认真得他不知道怎么反驳。
“毕竟白月光要是死了,就真的成白月光了。”鸣寒勾起唇角,“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说完,潇洒地大步向前走去。
陈争愣了两秒,低头笑笑,很快赶了上去。
直到3月底,“量天尺”都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因为金孝全的死,“碧空教”的信徒被抓了一批,他们也是可怜人,处于“量天尺”食物链的最底层,警方未能从他们口中得到重要情报。
4月1日,两封电子邮件被同时发到梁岳泽和卢贺鲸的邮箱里,彷彿愚人节玩笑。
暗流涌动的海面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鸣寒看着出现在影片中的男人,瞳孔渐渐紧缩,“卜阳运?”
邮件的传送者正是卜阳运,他头髮花白,精神状态不错,至少不像警方前期以为的那般落魄,他身处的地方气温不低,他穿着深蓝花纹的短袖衬衣和短裤,踩着一双拖鞋,非常休闲,像是在海边度假。
影片的开头,他冲着镜头微笑,“函省的警察先生们,还有我亲爱的儿子胜寒,你们好,我知道你们找我有一段时间了。”
鸣寒握紧了拳头,陈争站在他身旁,不断摩挲着他的手臂。
卜阳运不愧是年轻时靠脸吃饭的人,即便到了这把岁数,外貌和气质在同龄人中也算十分出众。简单的客套之后,他收起笑容,道出目的:“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我,我和‘量天尺’的关系,我和梁家的关系。你们一定已经猜到了,我为什么会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放弃华国的生意,来到g国从头开始。”
他眯起眼,“年轻时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轻易被‘量天尺’蛊惑,成了它万千条触角中的一条。我承认,我得到过很多好处,就像你们早就调查过的霍曦玲。对了,她算是我当年的盟友,也是现在的‘难友’。”
彷彿想展示自己的“真诚”,卜阳运详细讲述了他被吸纳为“量天尺”的一支,得到“量天尺”的资金帮助,一步步爬升的过程。他的上缐是金池也,这个名字霍曦玲早就提到过。金池也自然也不是真名,但和当时的金孝全、金秀河相比,金池也这一支豪强百倍,是“量天尺”真正主人金乌的嫡系。
正因为此,金池也能够调动最多的资源,那几年,卜阳运想要什么,想要谁死,金池也都能够为他办到。
“包括让云泉集团的现任当家、下一任当家死在国外。”卜阳运以一种过盡千帆的语气说。
他还刻意解释,自己并不是金丝岛案的主要推动者,云泉集团有意进军科技领域,但科技领域很大,至少在当时对他深耕的专案影响不大。最恐慌的当属霍曦玲,云泉集团要是做起来了,抬脚就能踩死渭海科技。
霍曦玲是最希望云泉集团出事的人。但一个霍曦玲决定不了“量天尺”的选择,金池也之所以要幹掉梁家人,更多是出于“量天尺”今后在华国的发展需要。“量天尺”需要像他、像霍曦玲这样吃到好处的企业家,并且多多益善,云泉集团是个庞然大物,“量天尺”控制不了。
“所以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其实很冤枉,梁家倒下,我们确实获利了,但这事明明就是‘量天尺’自己要干的,我们都是被捲入其中。”卜阳运无奈地摊开手,好似他真的无辜。
此事之后,卜阳运对金池也越发忌惮,有心脱离“量天尺”的控制,然而已经晚了。他亲眼看见金池也枪杀不听话的下缐,那无异于杀鸡儆猴。
但他不是没有出路,“量天尺”的势力主要在东亚和东南亚,据说在北美的a国也有发展,但比较稀薄,欧洲则是完全没能涉足。在见识到“量天尺”的残忍之后,他咬牙决定放下好不容易做起来的事业,前往g国。
环境的改变让卜阳运的想法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他对成功不像以前那样着迷了,生意依旧在做,但资产缩水了很多。而在这些年里,“量天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触角”之间互相争斗,金池也这一支倒了,逐步在华国佔据上风的是金孝全和金秀河这一支,他们从a国而来,毒品和军火生意做得特別好,似乎颇受金乌青睐。
听到这里,陈争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量天尺’发展成什么样,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本想颐享天年,没想到金丝岛的迴旋镖扎到了我……”卜阳运顿了顿,“我儿子头上。”
鸣寒抽了一口气,眼中酝酿着怒火。
“梁家那小子长本事了,开始復仇,金池也应该早就死在他手上,接着要死的就是我们这些给金池也当傀儡的人。但我没想到,梁家小子心肠歹毒,不直接对我们动手,偏要盯上下一辈。”
卜阳运抬起头,望了望天空,“那我就只好回来,了结得了就了,了结不了……我亲自来还债。”
“什么意思?”鸣寒的问题当然无法传达给卜阳运。但卜阳运似乎已经猜到警方的疑问,继续说:“我在m国等梁家小子,冤有头债有主,让他来找我。”
影片的末尾,卜阳运轻松地说:“我猜你们不会那么听话,不过没有关系,在你们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梁家小子也已经收到我专门为他准备的邮件。”
春雷掠过天际,轰然炸响,云泉集团顶层的办公室里,梁岳泽背对着电脑,负手站在落地窗边。窗外阴云密佈,酝酿着一场温柔的春雨,他的面容映在玻璃上,和都市的建筑倒影融化在一切,看不真切。他的身形似乎比以前单薄了许多,背嵴也不再挺拔。
须臾,他转过身,看向画面定格的电脑,在键盘上敲了敲,静止的卜阳运再次活动起来。
“怎么样,来m国和我做一笔交易。”
警车在突如其来的大雨中扑向云泉集团,陈争在副驾上紧握着手机。如果卜阳运不止向机动小组传送了邮件,那么梁岳泽一定会行动。
最近一直有警方的人盯着梁岳泽,但无法监控他每一分每一秒的行动。陈争刚刚给负责监视的队员打过电话,对方说梁岳泽今天来到云泉集团之后就没有再离开。
“別急,我们赶得上。”鸣寒说。
雨水让交通变得拥堵,云泉集团本就在洛城的重要商圈,此时周围的马路已经堵得水洩不通。先一步抵达的刑警封锁了云泉集团的各个进出口,陈争见车几乎挪不动了,索性和鸣寒下车,留文悟一个人跟着车走。
他们赶到云泉集团时,不少员工不安地看着警察们,这段时间虽然不时有警察前来调查,但今天这阵仗却是第一次。
“梁岳泽人呢?”陈争问。
监视队员道:“一直在楼上,没下来。”
倒是梁岳泽的秘书小温下来了,慌张地问:“陈警官,又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样三天两头来盯着我们,我们也很难受啊。”
陈争扫了他一眼,“梁总在吧?”
“在,在。”小温说:“梁总在办公室,本来有会的,但他会都没去开。”
是因为卜阳运的邮件?陈争如此想着,回头跟鸣寒说:“我上去一趟,你在这守着。”
鸣寒皱眉,“我跟你一起上去。”
陈争有些诧异,鸣寒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梁岳泽肯定在思考怎么从我们的封锁中逃走,他只有一个机会,就是抓一个
足够有分量的人质。哥,你可能就是他心中的最佳人选。別忘了,他背后还有‘杀手a’这种级別的人物。”
陈争微微张了下嘴,不可否认鸣寒的话有一定的可能性,梁岳泽在收到邮件后毫无动作本就可疑,现在是紧要关头,还是更加谨慎为妙。
电梯上升,鸣寒站在陈争前面,小温两次侧过脸看他们,数字越是爬升,小温就显得越是紧张。
“叮——”梯门开启,小温率先走了出去,鸣寒紧随其后,这一层非常安静,似乎根本没有人,鸣寒看到走廊盡头紧闭的房门,那正是梁岳泽的办公室。
“哥。”鸣寒低声道。
陈争跟在他身后,仔细观察四周,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
“二位跟我来吧。”小温朝梁岳泽的办公室走去。
短短十来米距离,陈争心中涌起古怪的情绪,梁岳泽的后手就是他吗?那如果不是呢?现在整个云泉集团都被包围,即便“杀手a”在场又能怎样?上次“杀手a”能够击毙金孝全,不过是因为金孝全和警方都没有准备,现在和当时的情况截然不同,梁岳泽不至于这般自负。
小温敲了敲门,里面并无动静。小温说:“梁总,陈警官来了,我们进来了。”
说完,房门被推开。
梁岳泽的办公室很大,门正对的是一大片落地窗,右边才是梁岳泽的办公桌。
鸣寒迈进去,看见梁岳泽正站在另一片落地窗边,背对着他们。办公室里并不安静,电脑的音箱发出熟悉的声音,是卜阳运的声音!
小温侷促地站在门边,似乎想要离开。陈争上次来时就观察过,这里藏不了任何人。“杀手a”不在,只有梁岳泽一个人。
“梁总。”陈争喊了声,朝梁岳泽走去。梁岳泽一直没有转过来,也没有出声,就连站立的姿势都有点不对劲,显得过于僵硬。
陈争皱起眉,加快步子,右手忽然按在梁岳泽肩上。战慄从手掌上传来,眼前这具身体居然在发抖。陈争眼神一暗,勐地将梁岳泽一转,男人一个趔趄,后背狠狠撞在落地窗上,含着肩背,拼命低头。
陈争还是看到了那张和梁岳泽有几分相似的脸,他用力抓住对方的下巴,“谢亦梁?”
谢亦梁被迫抬起头,但不敢看陈争,两条腿打颤得更厉害,几乎站不住,“陈,陈哥,对,对不起……”
“梁岳泽呢?”陈争厉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谢亦梁吓得快哭了,“我,我不知道啊,我妈,我妈叫我来装,装表哥,我,不,不知道……”
陈争一把将他推开,又问小温。小温镇定地说,不知道梁岳泽去了哪里。
“我们一直盯着梁岳泽啊!”监视队员震惊道:“什么时候换的人?”
陈争盯着缩在椅子上的谢亦梁,心中隐隐火起。谢亦梁小时候和梁岳泽长得就跟亲兄弟似的,成年后才没那么像了。但谢亦梁打扮成梁岳泽的样子,还是足够煳弄外人——他们的侧脸几乎看不出差別。
谢亦梁、小温被带到机动小组,梁惠婷也被请来了,唐孝理已经安排队员去所有梁岳泽可能出现的地方寻找,机场、高铁站、高速收费口也增派了警力。
“梁岳泽在哪里?”陈争厉声问道。
谢亦梁缩头缩尾,“陈哥,我真不知道,我也不想来假扮我哥,但我没办法!”
陈争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扮演梁岳泽?”
“就今天下午,突然接到我妈的电话。”谢亦梁说,他心急火燎赶到云泉集团,按要求打扮成电气工人,总裁办的电路坏了,他进去之后,就看到小温,小温把梁岳泽的衣服拿给他,他从总裁办出来时,就变成了“梁岳泽”。
“你没看到梁岳泽?”陈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