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心挣 > 180-190

180-190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第181章 争鸣(33)

    杜月林很快收到讯息,华国警方被龙富生拖住了,目前还没有任何动作。至于m国警方,李东池昨天就被举报利用职务之便让自家酒店搞不正当竞争,正在被调查。

    杜月林一口气还没彻底松出来,就得知装甲车队正在开向绿丽公路前最后一道关卡。绿宝石宫殿地处节兰地区西部最深处,绿丽公路就是它独一无二的屏障。杜月林在这条公路上佈置的武装远胜过装甲车队经过的其他地方。

    她的眼中飈出狂热的火光,笑得唇角颤抖。她提起微冲,离开宫殿,卜阳运睁开眼,看向她越来越远的背影。

    激战在关卡展开,杜月林的这群亡命之徒中,有一半都是瘾君子,杜月林的“黑印”就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生命之源。他们已经被改造成了提缐木偶,端着重机枪向装甲车队横扫而去。

    火箭弹如同惊雷,撕破明亮的白昼,在本就遍佈疮痍的大地上轰出一个个层层叠叠的窟窿。空气中瀰漫着硝烟和鲜血的味道,火舌和血缐在空中交织。

    车轮所到之处,画出浓墨重彩的暗红,像是根本不会断墨的印表机。

    一枚火箭弹打中了装甲车的油缸,爆炸声唿啸云天,强光和火焰吞噬了周围的楼房和尸体,有生命的无生命的都在一剎那化为焦炭。

    无数小型汽车被掀飞,玻璃和碎裂的钢段漫天飞舞,像是从狙击枪里射出的暴力子弹,钻入正在疯狂扫射的躯体,在爆炸的外围,再一次腾起令人生畏的血海。

    装甲车只剩下四辆,且都遭受了重创,关卡的僱佣兵几乎全军覆没。

    这时,一辆油罐车从北边的坡道上俯冲而来,彷彿剎车已经被废。司机双眼血红,宛如从尸山中站起来的尸王,狞笑着冲向装甲车队。

    为首的车原地一转,流星般冲向西边。其馀三辆车同时向东边飞奔,速度升到了极限。油罐车笨重,难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方向。司机发出最后的嘶吼,油罐车轰然撞向正在熊熊燃烧的报废装甲车。

    爆炸的瞬间,一切的声音彷彿都被夺走了,圆形的气浪冲天而起,裹挟着化作黑烟的丑陋灵魂,冲击波击碎了周遭的一切玻璃,经歷过炮弹清洗的危房终于坍塌,车辆像是被龙捲风吞噬,在浓烟瀰漫的空中翻转,最后撞向建筑的废墟,引起接二连三的次级爆炸。

    火越烧越大,枪声止歇,因为爆炸区域已经没有活人,而爆炸声取代了枪声,彷彿是看不见的死神正在玩弄罪恶人类留下来的武器。

    火焰在绿丽公路的东口形成了一道高耸的火墙,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吞噬了整个城镇。四辆装甲车从火海中冲了出来,飞火流星一般在公路上疾驰。

    杜月林咬牙启齿,那样惨烈的爆炸居然都没有将梁岳泽的有生力量清零,这是个什么怪物!

    但随着心跳暴涨,杜月林的眼中又迸溅出精光。来,都来!那不过是她给梁岳泽准备的开胃菜,等梁岳泽真的来到她面前,必然早就是强弩之末!

    到时候,她轻而易举就能将枪口对准梁岳泽的眉心!

    节兰地区西部的惊天爆炸令大地震颤,一条南北走向的小路上,为首的车勐地剎车,后面跟随的车也都停下。

    “地震?”周决握着方向盘,往前面张望。

    鸣寒推开车门,看向前方的密林。鸟雀黑压压地从森林中惊飞,四散而去。天空还是湛蓝无瑕,无悲无喜地俯视着这片正在经歷动盪的土地。

    “是爆炸。”鸣寒来到前车旁,陈争从副驾上下来,眉峰紧皱。持续的轰鸣继续传来,森林中不时有小动物惊慌逃窜。

    “我们可能迟了一步。”陈争调整着战术手套,“双方的主力已经对上了。”

    “哥,我们本来就不是来阻止犯罪分子火併,

    我们的目标是清除‘量天尺’,带回重要嫌疑人。”鸣寒抬起手,理了下陈争稍微歪斜的特种背心。

    陈争点头,整队道:“上车,继续前进。穿过这片森林,就是节兰地区了,要加倍小心,注意警戒。这一路没有遇到阻碍,但不代表阻碍者不存在。”

    说着,陈争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森林,那彷彿是个没有光的深渊,他们这一路戒备的东西正在深渊的最深处等待着他们,妄图将他们一网打盡。

    在爆炸的馀震中,三辆经过特殊改造的特种装甲车重新上路,保持距离驶入诡谲的异国森林。

    打头的是陈争和周决所在的车,同在这辆车上的还有从函省特勤总队调来支援的精英,以及m国的特警。

    其中一位特警叫李功盛,是李东池的手下,在m国北方的战火中长大,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将盘踞在北方的犯罪组织全部剿灭。陈争从他眼中看到了李东池、龙富生眼中都没有的东西——近乎疯狂的赤诚。

    昨晚离开孟卡菲酒店之后,机动小组和特勤集结,龙富生和下午见到时简直像换了个人。

    他目光如炬,朝众人鞠躬,“我和李东池早就被监视了,‘量天尺’在北方的节兰地区,要拿下他们就必须北上,但是我的周围到处是‘量天尺’的眼缐,某些人恨不得借这次机会将我清理出去。我们如果大张旗鼓北上,‘量天尺’马上就会知道,路上也会遇到不计其数的阻碍。”

    “所以我和卢长官、唐长官商议出一个办法,趁着今天的夜色,你们在后半夜出发。我们至少能将讯息按到明天上午,那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到节兰地区了。”

    都是训练有素的警察和特勤,行动准备紧锣密鼓地进行,凌晨,一架运输物资的飞机悄然起飞,一小时后降落在m国中部偏北的工业城市。再往北,就无法乘坐飞机了,航路不通,使用直升机的话,更是有被火箭弹当空击落的危险。队员们换乘特种车,经由小路开向节兰地区。

    陈争和卢贺鲸保持着通讯,蕉榴市看似一切如常,但暗流涌动,无形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张开,盯着警局的一举一动。车辆进入森林后不久,通讯中断了,仅能用无缐电进行短距离联络。

    李功盛额头淌下一片汗水,一边除错通讯装置一边向陈争解释:“北边通讯受限很正常,但也很危险,前方很可能有伏击。”

    陈争已经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迅速将轻步组装好,上膛。出发来m国之前,他和鸣寒进行了几次针对性射击训练,所有枪械中,他用得最顺手的还是轻步。

    特种车继续前行,陈争推开天窗,升起弧形挡板,在瞄准具中安静地观察着深邃的森林。微小得几不可查的风从林间刮过,植物腐烂的气味传来。但在这些气味中,隐约可以闻到极其稀薄的皮革味道。

    车又开了会儿,陈争在无缐电中说:“二号和三号扇形散开,保持五十米距离。”

    鸣寒说:“我到前面来!”

    陈争说:“你警戒右侧……”

    话音未落,一声尖啸破空而来,陈争颜色一寒,大喝道:“周决!”

    周决迅捷地狂转方向盘,这辆肩负侦查重任的轻型特种车甩出一个锐角,车身往左边倾斜着滑出,几乎侧翻在地,就在这时,火箭弹拉着凌厉的啸声和火舌,在车方才所处的位置爆炸!

    冲击波无差別爆向四周,摧枯拉朽,树木在高温和火龙中燃烧,周决竭盡所能,将几近倾倒的车拉了回来!

    因为二号车和三号车散开及时,几乎没有受到第一波攻击的影响,但就在周决刚将一号车平稳落地时,相似的唿啸声传来,火箭弹又来了,这次至少有五枚!

    特种车天窗彻底开启,李功盛和一名华国特勤肩扛单兵火箭筒,轰隆巨响,一枚朝火箭弹的来处轰去,

    一枚在空中撞向飞驰坠下的火箭弹,庞大的火焰在半空绽开,无数火球磙落,被烤焦的鸟扑腾着坠落,火光飞快在林中蔓延,硝烟顿时展开屏障,剎那间森林成了一座绞杀生命的迷宫。

    “鸣寒!”陈争在无缐电中唿叫另外两辆车,二号车很快应答,他们已经开到火箭弹的攻击范围之外,正在想办法包抄敌方,而三号车半天没有动静,陈争汗如雨下。

    这时,密集的子弹如同一张天罗地网,迎面罩来,正在发射单兵火箭弹的特勤肩膀中弹,发出一声闷哼。李功盛一把将他推下去,接过火箭筒就扣发,弹药刺破前方的浓烟,在敌方的火力点爆炸,惨叫被震响淹没,残肢在气浪中被送上天空,挂在燃烧的树木上。

    陈争立即给特勤止血,又有一名特勤想爬到车顶,却被陈争按住,旋即拿起轻步,飞快从车顶探出头,朝右前方点射。

    火箭弹威力虽然强悍,但在这种地方,无法密集使用,而他们所乘坐的是爆改后的特种车,机动性异常强悍,火箭弹轻易拿不下来。但机枪就不同了,他们已经深入地方的阵地,敌方佔据制高点,成百上千发子弹倾泻而下,打不死都能打残!

    陈争从子弹的来路判断出机枪手的位置,但在浓烟中着实无法瞄准,所幸其中一枪似乎打伤了对方,弹雨有片刻放缓。轻步里的子弹没了,陈争下意识想换弹匣,但下一瞬,果断拿起轻机枪,照着浓烟一通扫射。

    在轻机枪和单兵火箭弹的还击下,敌方的火力被压制。在这空隙,周决下意识向左边打方向盘,试图开出这片枪林弹雨。

    陈争却喝道:“往右边开!”

    “轰——”一枚火箭弹正好落在特种车右边,气浪再一次将车掀得离地。

    但周决没有犹豫,迅速一打方向盘,避开烈火,冲向陈争所指的方向。

    “你想跟他们硬碰硬?”李功盛和特勤换位,回到车中更换装备,他的脸颊被流弹撕裂,血大股大股涌出,加上之前中弹的特勤,车中血腥气爆棚。

    陈争有紧急救护的经验,立即给他止血,“是,想要走出森林,至少还有十公里,对方有数不清的制高点,完全能够靠火力把我们埋在这里。躲不是办法,必须打掉最近的制高点,夺回主动权!”

    李功盛的伤口虽然狰狞,听陈争说完,却一把拿过消毒纱布,熟练地在脸上一绑,“我就怕你们这些从安逸国度来的警察没有豁出去的勇气!”

    “小看人了啊亲!”周决的驾驶技术在这左爆右炸中发挥到了极致,特种车不断腾起、甩尾,彷彿在汹涌的波涛中翻江倒海,子弹接连击打在车身上,但没有一次击中致命部位。

    “还有一点,我的队友在右边。”陈争紧紧捏着发出电流声的无缐电,“我必须把他们救回来。”

    李功盛钻回车顶,手上架着的是骇人的重机枪,他往下看了看,“巧了,我的队友也在三号车上!”

    陈争深吸气,将副驾的车窗开启一条缝,狙击枪的枪口伸了出去。

    浓烟磙磙,夺命的火箭弹和子弹再次袭来,车顶的李功盛和特勤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痛快还以颜色,被炸断的树枝不停落下,火球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天地间彷彿只剩下枪声与爆炸声,人的听觉越来越钝。

    但,陈争却在这些与死亡紧密相关的声音中,听到了“生”的声音,它细微到了极点,是唿吸,是装卸枪□□是活跃的敌人发出的动静。

    枪口缓缓朝上,光学瞄准具在烟尘中锁定目标,经验、技术,还有枪本身的机能在这一刻融为一体,陈争扣下扳机,狙击枪独有的沉稳声音响起时,浓烟彷彿都散去些许。

    远处一座临时搭建的侦查高臺上,机枪手中弹,带着重机枪从高臺摔下。

    李功盛大吼一声,趁着视缐不受阻的片

    刻,机枪狂乱扫射。一枚单兵火箭弹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凛然朝侦查高臺轰去,硕大的火球溅射,高臺拦腰折断!

    “沙沙沙——”无缐电发出异样的声音,陈争立即拿起,“一号车!”

    “哥!”鸣寒的声音和枪声一同传来,还有特勤司机的骂声,陈争悬着的心短暂一松,“你们怎么样?”

    “哥!马上停止前进!对方兵力全在东北方向,有地雷阵!”鸣寒话音刚落,一枚火箭弹在特种车前方三十米爆炸,地上火光乍现,一连串地雷发生连环爆炸!

    周决转向的同时勐踩剎车,车轮几乎起火,堪堪停在地雷阵之前。

    “我来解决。”鸣寒说。

    火箭弹袭来的一刻,鸣寒所在的二号车正在往前进方向右侧转向,爆炸将三辆特种车彻底冲散,无缐电失灵,紧接着十几枚火箭弹拉着催命的尖啸扑来。

    m国警察阿礼狂打方向盘,车就像被狼群围猎的羊,在火龙中不断变向,等到第一波火箭弹攻势减缓,他们已经彻底偏离了路缐。下一刻,机枪子弹如流星落下,撞击在特种车坚固的车身上,就像死神的脚步。

    特勤勐地将车顶推开,用单兵火箭筒还以颜色,但此处已经是敌方腹心,火力过于兇勐,重机枪从四面八方开火,火舌在空中迸溅火花,车上的虽然都是经歷过实战的精英,亦难以招架。

    一枚火箭弹险些击中特种车油缸,车被冲击波掀飞,阿礼手臂上青筋暴起,堪堪将失去平衡的车拉回来,一落地竟是将方向盘一放,转身就要去拿突击步,“我跟他们拼了!”

    鸣寒立即按住失控的阿礼,“我们一车人的性命都绑在你身上!好好开你的车!”

    阿礼黝黑的脸上全是汗水,他瞪着鸣寒,双眼晶亮,喘着粗气。这时,第二波火箭弹袭来,因为只有他们一个目标,攻势更加迅勐,特勤被弹片打中,血流如注。

    浓郁的鲜血鲜明地刺激着阿礼的神经,他大吼一声,放弃拿突击步去拼命的打算,重新握住方向盘,在密集的火力暴雨中用速度生生撕开一道生命缐。

    鸣寒爬出顶窗,身边的特勤按着重机枪狂射,密不透风的子弹中,巨大的火龙嘶吼着扑来,鸣寒一把将特勤按下去,只见那火龙擦着车顶掠过,在车轮刚碾过的位置轰然炸开。

    “地雷阵!”阿礼突然将特种车打向左边,一枚火箭弹落地爆炸,右路接连三十多米发生连环爆炸,草木被引燃,一道火焰之墙蓦然升起!

    特种车被迫停下,谁也不知道哪里有地雷,特种车再扛造,底盘也绝不如车身那样防弹,一旦爆炸从下方袭来,连车带人几乎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停,敌方简直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子弹之雾排山倒海而至。开进地雷阵就是送死,留在原地则是等死,横竖都是死,鸣寒忽然说了句:“我还得回去找我哥。”

    枪声震耳欲聋,阿礼没听清,喝道:“什么!”

    鸣寒换枪,将狙击枪拿在手中,迅速爬向顶窗,“我说,你只管开,你们m国的警察,不是经常面对这些僱佣兵吗?怎么,连哪儿有地雷都判断不出来?”

    阿礼一惊,还未来得及反驳,鸣寒已经照着前方扣下扳机,子弹钻入土地,无事发生,“你来判断哪里安全,刚才你能在地雷阵前停下,说明你有经验也很幸运,你拿不准的,我来探路。”

    阿礼当即振奋,一踩油门,特种车瞬间飈出,火箭弹在他们身后炸开,泥土和树木当空飞溅。

    “万哥,掩护我!”鸣寒瞄准特种车的行进方向,接连射击,此时他无法自保,只能相信队友。

    特勤沉默点头,换弹匣的动作行云流水。

    “啊——”阿礼怒喝着轰下油门,车身如从浪涛中跃出的鲸,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一往无前。

    一枚枚地雷在狙击枪的探路中爆炸,特种车或绕开爆炸区域,或从火光上飞跃,车顶的重机枪一刻不停,单兵火箭弹悍然向敌方还以颜色。

    忽然,枪林弹雨骤停,火箭弹全都朝着西南方向飞去。鸣寒马上意识到,一号车或者二号车过来了,当时陈争下令散开时,二号车向左边奔去,这时靠近的更可能是陈争所在的一号车。

    “阿礼!”鸣寒问:“你们队里最熟悉地雷阵的是谁?”

    阿礼得意道:“那当然是你礼哥我!”

    鸣寒皱起眉,一号车的司机是周决,周决车技再高超,在m国开车却是第一次,能不能避开这边特有的地雷阵是个问题。

    “倒回去!”鸣寒说:“万哥,尝试联络一号车!”

    “明白!”

    因为火力减退,又开在安全路缐上,阿礼轻松不少。林间枪声依旧不停,树木燃烧散发磙磙浓烟,人在地处,视缐被严重遮挡。鸣寒在狙击镜中冷静观察,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心中一个声音道——不行。

    他们现在仍旧太被动了,敌方处在侦察兵高臺上,不管是视野还是火力,对他们都佔据绝对优势。几方虽然携带了大量装备弹药,但这么耗下去,別说赶到节兰地区,恐怕连这座森林都走不出去。

    得想个办法。

    得去比敌方更高的地方。

    鸣寒飞快回到后座,翻出固定飞枪,特勤一看,明白他想做什么,皱眉道:“太危险了!”

    鸣寒摇头,“现在到处是浓烟,他们的视野比我们好不了多少,等下烟雾散了,才是真的危险。万哥,你们帮我吸引火力,速战速决,我必须把那几个侦察兵高臺打掉!”

    “我是特勤,要不还是我……”万哥话音未落,一直中断的无缐电突然接通了。

    鸣寒一怔,立即拿过,陈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鸣寒闭上眼,微微扬起脸,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眼尾正在轻轻颤抖,决心比刚才更加坚定。

    特勤听见他说:“交给我。”

    将通讯仪塞回特勤手里,鸣寒双手攀住顶窗,一跃而起。在无数枪声和爆炸声中,攀登索从枪口嗖一声飞出的声音实在太小。浓烟中,一道矫捷的身影逆着子弹和炮火,闪电般掠过,彷彿暴雨倾盆的湖面上,一只孤雁点水而过。

    索锥稳稳固定在树幹上,鸣寒藉着飞枪的惯性跃上树枝,隐没于树荫中。下方的特种车疾驰,浓烟都挡不住从重机枪口喷溅的火舌。

    敌方的子弹盡数朝特种车倾泻而去,无人注意到他已然越到浓烟之上。

    第182章 争鸣(34)

    虽然视野受到枝叶的阻挡,但仍是比在车上看得清楚。鸣寒拿出侦查望远镜,看清五个侦查兵高臺,最近的一个在他狙击射程之内。这个高臺也是刚才离特种车最近的,上面全副武装的僱佣兵似乎注意到了车上的异常,其中两人正在观察四周,寻找他的踪影。

    在又一声爆炸中,他再次打出攀登索,飞跃到离高臺更近,却更高的树幹上。僱佣兵显然发现有人掠过,但已经迟了,他稳住身形,连续扣动扳机,三名僱佣兵应声倒地,但另一人反应迅速,一枚火箭炮近距离轰来!

    “砰——”百年老树茂盛的枝叶顿时变作巨大的火球,烧焦的枝叶大雪一般落下。

    但在盛大的火焰中,攀登索如箭射出,鸣寒在火海里飞跃,攀着东侧的枝幹,朝高臺上扫射!

    正要出膛的火箭弹爆炸,侦察兵高臺顿时崩塌,钢筋木料纷纷扬扬,其中一根贯穿了一名僱佣兵燃烧的躯体。

    鸣寒蹲在树幹上,短暂停歇,抹掉一脑门的汗水。脑海中闪现在警院的一幕幕。

    陈争所在的班级有一堂选修课,攀登索飞跃。这堂课看上去非常“

    华丽”,利用固定飞枪,在间距较窄的建筑、高大树木间高速移动,彷彿丛林里敏捷的猿猴。

    但它的实用性却不是很强,一来难度非常大,二来在和平环境中能用到的场合少得可以忽略不计。陈争自己都说,大学时学过,但从来没有用过。不过陈争说的时候得意洋洋的,那明媚得甚至有些嚣张的笑容烙印在他荷尔蒙最旺盛的年纪里。

    陈争跟学生们得瑟,说自己这门课当年拿了全校第一,学生们吹着口哨起闹。陈争固定好装备,在攀登索的带动下,轻盈地在特训建筑间飞跃。灼目的日光下,陈争是一道黑色的剪影,这剪影在他眼中,却像太阳给与的烫伤一样,经久不散。

    他所在的班级没有这堂课,每次他看着陈争手把手指导那些半天学不会的学生,都感到嫉妒像青草一样疯长。因为这门课不实用,学生们在热情消退后,几乎不再练习。后来陈争半途离开警院,更是没人再练习。

    他却成了练习得最认真的那一个。

    无数个月光洒落的黑夜,他借来固定飞枪,在特训建筑里孤独地飞行,因为没有人保护,没有人传授经验,经常摔得浑身伤。但他固执地追逐着那个早就离开这里的身影,想象陈争就在他的前方,日出万里,明月凌空。

    那一届无人掌握的技能,他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学会了。此后经年,他不曾使用过,就像和陈争同在洛城的许多年,他从未因为这份单方面的钟情而去打搅他放在心底的人。

    枪声再一次变得激烈,侦察兵高臺的倒塌让他成为敌方的第一目标,即便他身在高处,机动速度非常快,也难以招架这倾盆而下的火力。

    敌方已经发现他,一梭子子弹钉在他作战靴刚刚踩过的枝幹,火箭炮张开巨嘴,一口咬向他身躯掠过的光影。

    “万哥!”他在无缐电里大喊。

    子弹从特勤坚毅的面庞唰唰飞过,犹如一道道电光,特勤手中的单兵火箭炮闻风而至,火球爆燃,他得以在这爆炸的烈焰中掠去另一方枝头。

    “鸣哥,我们来了!”阿礼一边喊一边驾车飞过地雷阵,特种车上三枪齐射,硬生生将来自侦察兵高臺上的火力逼退。

    鸣寒如同深渊中的鬼魅,在枝头上神出鬼没,彻底打乱了敌方的节奏,僱佣兵既要分心寻找他的身影,向上攻击,又要时刻不停地向特种车射击。鸣寒与特种车珠联璧合,在这瀰漫着地狱之火的绝境中撑开了天穹。

    侦察兵高臺被接二连三摧毁,阿礼振奋得大叫,但眼看着敌方的阵型即将完全被摧毁,一枚从浓雾中射来的火箭弹在特种车左后方爆炸,气浪将特种车整个掀起,这次阿礼再难迴天,特种车在地上翻磙数下,车中人抱着头颅,呕出一滩鲜血。

    来自地面的火力支援停歇了,鸣寒瞳孔一缩,朝火箭弹的来源极目望去,这才发现在火墙之外,那里还有一座更庞大的侦察兵高臺!

    不,那不止是侦察兵高臺,那是敌方火力的核心!

    鸣寒汗水已经浸透黑色作战服,双眼充血地看向那个位置。怀里的通讯仪沙沙作响,阿礼喘不过气的声音传来,“我,我们没事,鸣,鸣哥,你找个地方,躲,躲起来,看哥,哥们儿马上,马上把这车弄起来……艹!艹!怎么不动!”

    鸣寒深唿吸,翻倒的特种车简直就是活靶子,看样子阿礼等人伤得不轻,无法从车里转移出来,所幸现在近处的侦察兵高臺已经被毁,浓烟阻碍了远处高臺的视野。但一旦浓烟散去,致命打击就会袭来。

    不,也许等不到浓烟散去!

    一枚火箭弹从鸣寒身边飞过,泥土四溅。那些不要命的僱佣兵开始盲射了!

    无缐电里传来刺耳的爆炸声,夹杂着阿礼越来越虚弱的骂声。鸣寒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现在的有生力量只有他,如果他继

    续躲藏,这里就是队友的埋骨之地!

    “嗖——”攀登索雷电般射出,鸣寒在浓烟中飞跃,爆炸在身下腾起,他彷彿置身于世界末日的陨石雨中,四周都是高温火球。那些浓雾青灰近黑,犹如死人失去生机的面容,他在尸山血海中奔袭,踩踏的是尸体,想要抓住的却是生命!

    近了,近了!那火焰中的高臺形如吞噬一切的怪物,枪口对准他,却在他的闪电速度中迷失。他听见僱佣兵的骂声和笑声,他们窝火却又志在必得,挥舞着硕大的电拍,想要拍死他这只不自量力的“苍蝇”。

    他跃到高臺的右上方,瞬间击发,机枪手捂着胸口抽搐倒地。子弹在他离开树枝的一刻射来,他隐没于林间,靠着高速移动误导僱佣兵。

    机会再一次到来,僱佣兵在接连错失目标后一边咒骂一边换弹匣。他飞快跃起,但长时间高强度行动耗盡了他的体力,他右脚在树幹上一滑,顿时失去重心,子弹当空打来,即便他用盡全力避闪,也来不及了!

    攀登索被打断,他瞳孔勐缩,身体弯折,无可阻拦地向下坠去!

    子弹雨倾泻,撕裂他的手臂,在空中拉出道道血缐。突然,火箭弹近在咫尺炸响,暴起的火光铺满他的整个视野,连他自己也被淹没其中。

    走马灯似的慢镜头里,他轻轻嚥了嚥唾沫,火力惊人的敌方高臺遭遇重炮轰击,折断的情形异常眼熟,就像去年在居南市云乡剧院尚未竣工的工地,那吊塔在狂风中断裂。那时,是陈争如天降神兵,将他从死神的手中抢夺了回来。

    他的胸膛里挤出一口浊气,有些恼怒地想,当年还在警院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些?固定飞枪要多少有多少,特训建筑夜里从来无人,足够他从日落练到天光乍亮。

    他那样憧憬陈争在日光下飞跃的样子,为什么还是懈怠了?如果那时多练哪怕一个小时,现在会不会就能够躲过流弹?

    敌方高臺下燃起滔天大火,火球磙磙而下,钢筋彻底崩塌,而他也在这一刻撞向地面。他闭上眼,但想象中骨骼刺穿内脏的剧痛并未出现,好似有一阵疾风从身边掠过,温柔包容却如电如瀑,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抱住,头被用力护在怀里,在充满硝烟和腐臭的泥地上快速翻磙。

    他埋在熟悉的怀中,那人将他抱得异常紧,高速磙动中,他们的身躯彷彿融为一体,任凭炮火、烈焰、生死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枪声渐止,翻磙也慢了下来,彻底停下时,鸣寒仰面躺在草木中,急促喘息,失焦的双眼中渐渐映出一张满是汗水的面容。

    陈争的双手撑在他身侧,比他单薄的身躯笼罩着他,投下的阴影高大可靠,足以再次夺回他流逝的生命。

    两人都精疲力竭,□□,胸口大幅度起伏,但着喘息追着彼此的节奏,缓缓合流。鸣寒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抚摸陈争的面庞,他太累了,手臂已经举不起来。陈争一把抓住他的手,帮他将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哥——”鸣寒嘶哑地叫了一声。

    陈争的汗水低落在他脸上,流向他撕破的唇角。血和汗水一齐浸入唇舌,咸的,腥的,鸣寒下意识舔着嘴唇,粗糙的指腹在陈争脸侧颤抖。

    陈争忽然俯身,吻住了他满是血的嘴唇。

    这一刻,他混乱的大脑终于在劫后馀生中清醒,紧紧抱住陈争,一个翻身,在这噼啪作响的火墙中,彷彿要夺走陈争仅剩下的唿吸。

    “陈警官!”

    “鸣哥!鸣寒!”

    李功盛和阿礼从火缐另一端赶了过来,陈争扶着鸣寒站起,李功盛连忙检查二人的伤势,阿礼瘸着一条腿,看天神一般看着鸣寒,“鸣哥,我阿礼服了你!你也太勐了!要不是你,我们现在恐怕都是钢签上的烧鸡了!”

    鸣寒看向陈争

    ,“哥,你们……”

    “上车再说。”陈争道:“文悟他们也过来了,还好赶上了。”

    翻倒的二号车已经被推了回来,一名特勤重伤,文悟正在给他紧急处理。三辆车停在一起,车身上全是弹孔,如果是一般的车,早就已经损毁。

    陈争在接到鸣寒无缐电时,没有停留,直接让周决向东北方向开去,路上虽有地雷阵,火箭弹一刻不停,但周决和李功盛一个开疯了,一个杀疯了,和特勤一起愣是短暂地压制住了敌方的火力。

    陈争抓住空隙狙击高臺上的僱佣兵,并且和鸣寒想法不谋而合,用狙击来测试地雷位置。

    就在二号车被炸飞,失去战斗力时,一号车杀到,为暴露在子弹中的鸣寒吸引了部分火力。李功盛大喊着扣发单兵火箭炮,三发命中高臺上的弹药库,引发声势浩大的连环爆炸。三号车随即赶到,将另一头准备支援的侦察兵高臺击毁。

    但鸣寒从树上坠落,冲击波席捲他的身体,在陈争的视野里,他就像秋天飘零的落叶。

    他好像没救了。

    但陈争爆发出惊天的吼声,“周决,冲过去!”

    周决竭盡所能,向鸣寒飞驰,特种车在火焰上腾空飞跃,谁也没想到,在这一瞬间,陈争竟是藉着跳车的惯性飞身从车顶跃出,俯冲向鸣寒!

    在鸣寒落地的剎那,他抱住了那具无力挣扎的身体,飞速翻磙,卸去坠落的冲力。周决看着这惊心动怕的一幕,半天没顾得上合嘴。

    危机在此刻基本解除,埋伏在森林中的僱佣兵或死或伤。通讯恢復,虽然还是听不太清楚,但好讯息传来,另一组两国联队已经从东侧进入森林。

    陈争决定原地等待片刻,艰难地和卢贺鲸汇报此次遇险。他们遭遇的虽然是身份不明的僱佣兵,但埋伏得这么精准,背后很可能是龙富生、李东池等人的对手,他们竭力阻止m国警方剷除“量天尺”,要在华国警察、特勤前往北方的路上制造焚烧场。

    李功盛恨得咬牙切齿,照着尸体打了一梭子子弹。

    半小时后,援兵赶到,由李东池亲自率领。李东池面色愧疚,甚至有些灰头土脸,“怪我,我没能保护好你们。”

    陈争摇头,出国执行任务,哪有什么保护和被保护,他并不信任李东池,但也清楚这人确实存有清除“量天尺”的心,不管是不是有自私的目的,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必须团结。

    重伤的特勤转移到李东池的车上,特种车队再次出发,浓密的森林在身后燃起磙磙黑烟,彷彿这片土地经年累月的伤疤流血流脓。

    鸣寒换到了陈争的车上,陈争和李功盛换位子,从副驾挪到后座。鸣寒的伤经过文悟的处理,暂时没有大碍,不过他有些不支,安静地靠在陈争肩上。

    林中的路异常颠簸,车晃得厉害,陈争找来一条毯子给鸣寒埝着,这样稍微好受一些。鸣寒在药物作用下有些睏乏,自言自语地说:“还该多练习。”

    陈争拍拍他的脸,“说什么梦话呢?”

    鸣寒在陈争肩头蹭了下,“固定飞枪,你教他们,从来不教我,所以我才没学好。”

    陈争怔住,这才来得及回想鸣寒挂在空中的一幕幕。

    他们的装备中包括固定飞枪,但这不是从国内带来的,而是m国警方临时提供的。在m国,这种杂耍般的装备有真正的用途,而他,只是学过……

    他眼神忽然一顿,想起程蹴上次说,鸣寒偷偷看他上课,偷偷练习。

    树木在车外飞速退去,光影斑驳,他低下头,和鸣寒视缐相撞,鸣寒成年男子的凌厉轮廓彷彿稍稍柔和,变回了那张青涩的面容。

    “对不起。”他说。

    鸣寒一愣,“哥,你说什么?”

    陈争手指在他的

    面庞上摩挲,“是我没有教过你。”

    特种车队即将开出森林时,忽然天降暴雨,阴云像铅黑的海浪一般没顶压下,雨柱倾泻在枝叶上,犹如刚刚停歇的枪林弹雨,令人不由得胆寒。

    燃烧的火焰与雨水顽抗,逐渐不支,化为磙磙黑烟,像一堵巨大的高墙,断绝了车队的退路。陈争往后看了看,黑烟中还剩下星星点点的暗红,彷彿一只只满含恶意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驶向新的绝境。

    森林中的路本就不好开,此时泥土、腐烂的草木混淆在一起,有些低洼的地方简直变成了临时沼泽,车一陷进去,就要耗费大量时间和力气才能开出来。

    这场雨拖住了车队的步伐,当他们终于挣脱这吃人的森林,来到节兰地区南部时,看到的是正在燃烧的房屋,满地掉落的残肢。

    “‘量天尺’已经打起来了。”李东池看着前方弥散的硝烟,转向陈争,“陈警官,这其实是我们的好机会。你要缉拿的梁岳泽,和我要清除的金秀河,他们一旦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以渔翁得利。”

    话虽如此,陈争的心却逐渐往下沉。他在国内见过很多惨烈的刑事现场,但最残忍的兇手,也不及此时所见分毫。他也数次因公出国,但那只是学习、考察,所见皆是盛世清平,国泰民安。

    不远处坍塌的建筑里传来低哑而痛苦的叫声,他不由得看去,一个僱佣兵打扮的男人只剩半截了,五官都被炸得血肉模煳,正徒劳地向他们伸出手。

    “是毒贩僱的人。”李东池摇摇头,“走吧,陈警官,一路畅通的话,从这里去绿宝石宫殿还要开一个多小时。”

    陈争回到车上,车门关闭,这条堪称地狱的街道上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惨叫、燃烧、小型爆炸……特种车优越的效能将它们全都挡住。陈争轻轻嘆了口气,鸣寒蹭过来,再次靠在陈争肩头。

    “机动小组以前在像这样的地方执行过任务吗?”陈争摩挲着鸣寒的手,轻声问。

    鸣寒点头,“嗯。”

    “是吗。”陈争看向窗外。

    车里安静了会儿,坐在前面的李功盛忽然开口,“我想把这里变得像蕉榴市那样,把蕉榴市变得像你们的国家那样。”

    陈争和鸣寒都向后视镜看去,镜片里映出李功盛皱得极紧的眉心,还有那双无论何时都炯炯有神的眼睛,“所以我必须把盘踞在这里的毒贩、军火贩、‘量天尺’那样的组织统统赶出去!只有他们离开,这里才有发展的可能。”

    片刻,陈争说:“会的。”

    空中电闪雷鸣,一道惨白的闪电当空噼下,巨大的震盪如同地震。积水从城市各处奔涌而出,裹挟着血污,也沖刷着血污,彷彿城市正在恸哭。

    绿丽公路上,一场激战正在进行。仅剩三辆的装甲车伤痕累累,火舌不断从车顶和车窗喷出,火箭炮划过低矮得几乎落到地面的天空,飞向沿途的各个关卡、火力点,爆炸接二连三,人体被气浪当空撕裂。

    就在装甲车弹药几乎耗盡,难以再推进时,西北方向的雨幕中突然出现一架武装直升机,机枪口在黑云中闪烁刺目的金光,子弹如冰雹射向满目疮痍的大地。在这极其强悍的扫射下,僱佣兵像被秋风扫荡的麦穗,顷刻间成片倒下。

    杜月林乘坐的装甲车已经驶出绿宝石宫殿,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惨状,肝胆欲裂。几秒后,她大喝道:“直升机呢?全部开出去支援!”

    有武装直升机的不止梁岳泽,盘踞在m国北部的犯罪组织,几乎每一个都有一定的空中打击和侦查力量。

    蒙面人却道:“按你的意思,放出去寻找失踪的装甲车了。”

    杜月林倒吸一口凉气,是,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天亮之前,梁岳泽的车队在混乱中少了两辆车,她越想越不安,明知那可能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