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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无依(05)
陈争这才拉住鸣寒,鸣寒将口袋一拉,给他看里面的滷猪尾巴。
“哎呀,不好了。”卢贺君懊恼地说:“我这只炖了一只鸽子,你俩不够吃啊。争争也不早说有朋友在。”
“有鸽子?”鸣寒赶在陈争说话前挤过去,“真香,卢阿姨这个怎么做的?”
卢贺君给陈争炖了不知多少回鸽子,陈争只管吃,一次都没问过做法。鸣寒上来就问,卢贺君笑逐颜开,立马给他说:“我们家这是甜口做法,要用……”
见两人兴致勃勃在厨房讨论炖鸽子,陈争笑了笑,靠在门边看。鸣寒关键时刻总是很靠谱,讨长辈喜欢有一套,倒是衬得他像个“后儿子”。
卢贺君没待太久,离开前再次懊恼只炖了一只鸽子,拍拍鸣寒的肩,对陈争说:“小鸣没吃过,争争,你一会儿分小鸣半只啊。”
陈争说:“好好好。”
鸣寒很乖地说:“卢阿姨您放心,我明天就买一只回来,把哥那半只补上!”
两人一起把卢贺君送到电梯口,这两年来,陈争头一次在送走卢贺君时,在她眼中看到单纯的开心。
鸽子自然还是陈争吃了大半,鸣寒象徵性地啃了个鸽子腿,赞不绝口:“我还以为甜口鸽子肉是什么黑暗料理,原来是这个味儿。”
陈争说:“黑暗料理?那你刚才哄卢女士还哄得这么起劲。”
“长辈都得多哄哄,大家都开心。”鸣寒说:“我还真打算炖个鸽子来试试,不,得炖俩,一个甜口一个咸口。”
陈争不由得嘆气,“怎么我小时候我外婆给我炖鸽子,我只会吃,你小时候你外婆给你做泡菜,你就能学会?”
鸣寒得意道:“因为我比较贤惠。”
陈争说:“哦,说我懒呢。”
鸣寒说:“哥,你想到哪里去了。一个家里有一个人贤惠就够了。”
想到这儿,陈争已经换好了见客人的衣服,将客厅也收拾了一番。不久,门铃响起。他开启门,梁岳泽提着水果站在外面,浅皱着眉,有些担心,“争争。”
陈争笑道:“是有多见外?来就来了,还带水果?”
梁岳泽说:“你感冒肯定是因为过度劳累,抵抗力低下,多吃点橙子没坏处。你临时回来住两天,肯定懒得买水果……”
话音未落,梁岳泽就看到茶几果篮里的橙子苹果猕猴桃,愣了下,旋即笑了笑,“买这么多?”
陈争不想他尴尬,连忙把橙子接过来。其实梁岳泽分析得没错,他确实懒得买水果,但现在住在这里的不止他,他第一天输液回来,鸣寒就买了各种应季水果,也是说他抵抗力低,需要补充维c。
陈争家梁岳泽来过几次,算是很熟悉了,立即就看出家里有了不少变化,最显着的就是东西多了,水杯也有两个。
陈争主动说:“我朋友最近在我这儿寄住。”
梁岳泽挑眉,“朋友?我认识吗?”
陈争给他倒来水,“新交的朋友,我队友。”
梁岳泽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关心起陈争的病情。陈争说都快好了,又开玩笑:“你跟医生说的话一样,要不你也去开个诊所?”
“我哪有这么闲?集团里事一天比一天多,我抽出这几小时都不容易。”梁岳泽问:“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陈争点头,“我现在归竹泉管。”
梁岳泽问:“什么案子得你和你队友一起来洛城处理?最近没听说竹泉那边有什么动盪啊。”
陈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以前他和梁岳泽也会聊一聊工作,他有分寸,说的都是不涉密的,梁岳泽则跟他抱怨商场上人心叵测,自己早晚要秃头。
但此时,陈争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管是涉密的还是普通的,他都给它们上了一道无形的锁。
“抱歉,我不问了。”梁岳泽道:“你回来肯定有回来的原因,不说这个了。”
陈争摇摇头,“没事,我最近状态不行,领导让我歇几天。”
聊了会儿,陈争去厨房洗水果,梁岳泽也跟着,看到玻璃罈子里的泡菜,惊道:“你会做这个?”
“我朋友做的。”陈争想到鸣寒那得意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梁岳泽捕捉到这个笑,“你这朋友还真是多才多艺。”
陈争想起来,梁岳泽以前喜欢吃泡菜,尤其是泡白菜。
“送点给我怎么样?”
“要不你带点回去?”
两人同时开口。
梁岳泽笑道:“太好了,下次请你朋友吃饭。”
梁老闆时间宝贵,陈争送他下楼,顺便去驿站拿快递。鸣寒也在这时拎着两只鸽子回来了,在车库遇到梁岳泽。他在车里,梁岳泽正要上车。梁岳泽看向他,两人隔着车窗对视。很快,梁岳泽別开视缐,拉开车门。
豪车驶离车库,鸣寒眉心微皱,这才下车。
陈争抱着快递,听见鸣寒喊自己,一眼就看到鸣寒提着的鸽子,“为了炖鸽子早退?”
鸣寒说:“不早退就不知道你发小来了。”
“你看到梁岳泽了?”陈争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认识他?”
鸣寒哼了声,“我们机动小组有义务瞭解各位警官的背景。”
鸣寒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这次陈争明显嗅到一股酸味,“你在吃哪门子醋?”
鸣寒不看他,“没啊。”
回到家,陈争在门口拆快递,鸣寒去厨房为炖鸽子做准备。忽然,陈争听到一声大叫,以为鸣寒切到手了,赶紧跑到厨房,却看到鸣寒捧着玻璃罈子,“哥,你把我们的泡白菜送给你发小了?”
这一次,陈争竟然有一丝内疚。“啊,他说看着好吃,馋了,想带点回去。”
鸣寒嘆了口气,抱臂看着陈争,“我好生气。”
陈争:“……”
几秒后,陈争走过去,把鸣寒抱着的手臂扒拉开,自己抱上去,“下次注意,不经你同意,不得随意送走你的泡菜。”
鸣寒低头笑起来,“哥,你阴阳我。”
陈争拍拍他,把他推到案臺边,“快做你的鸽子。”
鸣寒将围裙一穿,开始洗鸽子。陈争也不是饭来张口的,在一旁打下手。两人聊天,话题还是围绕着梁岳泽。
“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鸣寒问,“除了市局那些人,他是不是跟你关系最近的朋友?”
陈争想了想,“是,梁岳泽是我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
鸣寒找来两个土罐子,将洗干净的鸽子分別放进去。陈争说起小时候和梁岳泽一起玩的事,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梁家那桩发生在m国金丝岛的意外。
鸣寒说:“那案子我知道,哥,你也觉得那是意外吗?”
鸣寒用了“案子”这个词,陈争谨慎地说:“当地警方认为是意外。”
“出事的是梁家当时的话事人和下一代话事人,梁家那么大个企业,差一点就被击溃,要不是转型及时,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云泉集团了。”鸣寒说:“从事故导致的结果来说,我很难相信死去的那几位只是运气不好。”
陈争沉默,时至今日,他也认为梁语彬三人遭遇的车祸不是单纯的意外,但事故发生在境外,m国本就不太平,部分地区至今仍被私人武装、犯罪团伙控制,华国警方鞭长莫及。当时他还是学生,眼睁睁看着梁岳泽从一个开朗热情的纨绔子弟变得消沉,他除了宽慰梁
岳泽,什么都做不到。当地警方已经结案,梁岳泽红着眼问他,弟弟妹妹和二叔的死是不是谋杀?
他忘不了那个歇斯底里的梁岳泽,好像和他一起长大的梁岳泽已经死了。梁岳泽比他更不相信那只是意外,梁岳泽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他有种极其可怖的预感,只要他说,他们是被谋杀的,那么不需要任何证据,梁岳泽都会被仇恨点燃,彻底变成魔鬼。
他不能这样做,且不说他是个准警察,没有证据之前他不能误导死者家属,即便只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他也不想将已经站在悬崖上的梁岳泽推下去。
“那边的警察说了,是事故。”他按着梁岳泽的肩膀,用力地说。
“是事故,是事故。”梁岳泽沸腾的恨意好似一瞬间消减了许多,嘴角甚至浮起一丝笑意,不住地点头,然后轻轻将他挣脱开,“对,是事故,不是被人害死。小彬,小晴,哥哥无能,哥哥要怎么办……”
陈争最担心的就是梁岳泽一蹶不振,走上歪路。云泉集团虽然不行了,但积累的财富足够梁家所有人安稳地生活。他认识梁岳泽多年,知道梁岳泽不可能像梁家二叔那样扛起整个集团。然而梁岳泽不仅走出来了,还将云泉集团推上新的高度。
陈争并不后悔当年对梁岳泽说的话,他没有给梁岳泽的仇恨添一把火,否则梁岳泽必然走向寻找虚无仇人的路。
“那梁岳泽真的接受了吗?”鸽子炖下去之后就不用管了,鸣寒靠在墙上说,“如果我是他,我应该永远都放不下,死的是他的至亲。”
陈争嘆息,“是,他心里早就有答案,既然我这样的外人都很难说服自己那是单纯的事故,他就更难。他只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一个让他能走下去的答案。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现在他肩上是云泉集团,他总不能不管不顾地把云泉集团扔了。”
“哥,你说你瞭解你这个朋友,但其实你也没多瞭解。”鸣寒说。
陈争怔了下,“嗯?”
“你说他是个纨绔,不可能接手云泉集团,但他不仅接手,还给云泉集团来了个转型。”鸣寒半眯起眼,“你不是真的瞭解他,所以你无法判断心里始终埋着仇恨的他,现在会做什么。”
陈争看向鸣寒,须臾,点头:“好像是这样。我们的关系也许没有我潜意识里的那么好。我确实……不瞭解他。”
更准确来说,是梁语彬三人去世之后的他。
人生说短不短,由许多看似隽永实则短暂的片段组成,每个片段里都有独一无二的朋友,但离开各自的片段后,他们又有了一个名字:过客。
童年和少年时代再好的朋友,也已经走向不同的路途,今后只会越走越远。而人又是念旧的,对失去感到怅然,所以总是在某些时刻,想要将走远的朋友拉回来。见个面,聊聊天。
陈争觉得自己和梁岳泽就是这样。
但鸣寒这句“你不是真的瞭解他”提醒了他,他不仅不瞭解现在的梁岳泽,就在刚才的相处中,他甚至下意识审视自己的每一句话。这是戒备。他在防备这个和他分享过漫长时光的老友。
从卢贺鲸那里得到的真相给与了他片刻的放松,放松之后却是成倍的压力。他需要继续装作深受打击,对韩渠满含恨意,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观察他,但他不知道是谁在观察他。那么除了鸣寒等少数人,其他所有人都被他放入了戒备的圈子中。梁岳泽也不能倖免。
当梁岳泽提到工作时,他面上虽然不显,等精神立即高度紧绷,他以审视陌生人的目光审视自己的朋友,判断梁岳泽是不是在试探他。
“梁岳泽这样的人,可怕得很。”鸣寒忽然开口,陈争的情绪因此被打断,问:“你在调查他?”
鸣寒说:“那倒不是。但你想想
,他在还没正式走上社会之前,经歷了那么大一场变故,人生都因此改变了。他以前的信条是游戏人生,现在成了务实的集团掌舵人。他可以为了云泉集团彻底改变自己,把云泉集团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这心性就不一般。我说他可怕,是指这一点。”
鸽子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水汽将盖子顶得滋滋作响。陈争说:“确实。”
“那这样的人,他不相信至亲死于事故,他会什么都不做吗?”鸣寒摇头,“我觉得不会。”
陈争问:“那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暗中调查谁是幕后黑手?暗中报仇?”鸣寒耸耸肩,“我不知道。”
鸽子汤炖好了,分別倒进两个大汤碗,汤汁都是金黄色的,在灯光下格外漂亮。陈争正要动筷子,鸣寒却不让,随即拿出手机,“先给咱卢女士看看。”
陈争说:“你什么时候加了我妈?”
“就她教我的时候啊。”鸣寒笑道:“一会儿卢阿姨要夸我了。”
陈争夹出一小碟泡菜,打算被腻着的时候吃。鸣寒给他看卢贺君的回覆,美滋滋的,“卢阿姨说谢谢我照顾你。”
陈争没怎么吃过咸口鸽子汤,嚐了下,皱起眉。鸣寒仔细观察,“哥,不好吃啊?”
“不是,有点没吃惯。”陈争第一口觉得怪,再尝就适应了,“我也谢谢你。”
“客气。”鸣寒笑了,自己也开始吃。
最快被吃完的不是鸽子,而是泡菜,鸣寒想再去捞点,发现已经没有了。
陈争:“……”
鸣寒端着空碗回来,“我怎么忘了,泡菜已经被主人家送人了。”说完还不忘斜陈争一眼。
陈争放下筷子,端正态度,“对不起,下次徵求鸣师傅的意见再送。”
鸣寒一摆手,做出不计较的样子。
陈争休息这几日,人看着闲,心里还是记挂着案子,再加上刚才说起了梁家在金丝岛的事故,身为刑警的弦又绷了起来。
“唐队那边怎么说?”陈争问:“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做?”
鸣寒顿了顿,“其实我今天联络到卜阳运了。”
陈争立即问:“他什么反应?”
鸣寒被“量天尺”针对这件事一直找不到明确的动机,排除来排除去,只剩下一点——问题出在他的父亲卜阳运身上。陈争还病着的时候,鸣寒就尝试过联络卜阳运,但电话打不通,那边也没有熟人。今天鸣寒再次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卜阳运的保姆,不久卜阳运的声音远渡重洋传到鸣寒耳边。
有些苍老的,陌生的声音。
那一瞬间,鸣寒准备好的话忽然卡住了。从小他就没有将卜阳运当做父亲,父亲该做的事,卜阳运是一件都没有做到。他看着母亲因为这个人渣郁郁寡欢,最终走向不归路,在心中将卜阳运千刀万剐。
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对卜阳运的恨早就淡了,这个人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没有多馀的意义。他联络他,并非因为亲情,也并非因为记挂,只是因为他是警察,他要查清“量天尺”这个犯罪组织。
卜阳运显然很惊讶,反覆确认他真的是鸣寒,语调逐渐变得得意,以为鸣寒时隔多年联络他,是有求于他。
鸣寒心中发出冷笑,他们都记不得彼此的声音,卜阳运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鸣寒顺着卜阳运的意和他拉了会儿家常,卜阳运开始像个普通老人一般絮絮叨叨,说当警察太累,人生只有这几十年,不如享受云云。
鸣寒切入正题,“我最近回了趟南山市,查了几起案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生意上的那些朋友?”
卜阳运沉默了会儿,笑道:“我就知道你打这通电话不是来跟我扮演父慈子孝。问吧,什么案子?”
见卜阳运还算配合,鸣寒说:“詹富海你有印象吗?”
“詹富海?”卜阳运说:“那个搞艺术的?我知道他,但他到南山市来的时候,我的重心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怎么了?”
鸣寒没往下说,又问:“那罗应强呢?这位你总熟吧?”
“罗总,我们吃过几次饭。”卜阳运语气听上去没有什么波动,“他怎么了?”
鸣寒说:“遇害了。”
卜阳运沉默。鸣寒无法捕捉到他此时的神情,继续说:“查这起案子时,偶然发现一条缐索,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卜阳运笑声干涩,不大悦耳,“我早就不掺和国内那些事了,能和我有什么关?”
“十多年前网际网路风口,不少南山市的企业到洛城来寻求发展,你和范家都在其中。在你入局之前,范家是发展得最好的企业,但你强势打压范家,不仅让他们在洛城一败涂地,还让他们无法退回南山市东山再起。”鸣寒说:“范家因此一蹶不振。”
卜阳运说:“你不提我都要忘记了,但怎么,警察还要管商业竞争上的成败?当时那个情况,我要想做大,就必须斩断对手的根,不是他们倒下,就是我倒下。老罗的案子和范家有关?然后你来查我?要我负责?”
“这倒不是。”鸣寒说:“但我很好奇,你既然已经打掉了南山市的所有竞争对手,也佔领了洛城的市场,前景一片大好,为什么忽然撤退?这就是你的做大?”
卜阳运忽然没声音了,但渐渐急促的唿吸穿了过来。鸣寒紧接着问:“爸,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想不通,现在更想不通,g国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我看你在那边发展得也没有当年强吧?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又是一阵沉默后,卜阳运以一句“小孩子懂什么”为结,匆匆结束通话了电话。
陈争像听了个有头没尾的故事,“他这就挂了?”
“是,而且我再打过去就没人接听了。”鸣寒说:“看来我的想法没错,他在公司发展得最好的时间出国,是有大问题。以我对他的瞭解,他第一看重他自己,第二才是钱。为了钱他可以无恶不作,但如果他的人身安全遭到威胁,他连钱也可以放弃。”
“他没有完全放弃钱,只是放弃了在国内赚更多的钱。”陈争想了想,“他必须走。但你提到范家时,他语气嚣张、看不上。那就不是因为范家。”
“被他阴的一定不止范家。”鸣寒说:“不管他惧怕的是什么,我被‘量天尺’袭击是事实,而他现在的反应足以说明他放弃国内的产业有问题。只可惜我们和g国警方没有建立合作关系,暂时无法去g国直接调查他。”
陈争问:“那老唐他们怎么说?”
鸣寒顿了下,“我想去g国一趟。”
陈争立即道:“不行!”
鸣寒和他对视片刻,別开眼笑了,“以前听说外甥肖舅,我还不信,现在信了,你刚的表情和咱舅一模一样。他也说不行,还说g国一定有陷阱等着我,查卜阳运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就算要派人过去,那个人也不是我。”
第122章 无依(06)
陈争说:“他说得没错,上次你没出事,站在‘量天尺’的角度,必然另想办法。这时你待在国内,他们还有所忌惮,但你去了人生地不熟的g国,危险系数顿时增长。到时候真出事了,我没有把握像这次这样救你。”
陈争说得很认真,鸣寒本想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量天尺’的势力还不到在g国唿风唤雨的地步。”陈争又道:“但你去了g国也是个摸不到门道的外国人,就算‘量天尺’在g国搞不定卜阳运,但对付你一个外国人不是轻而易举?说不定你还会成为他们幹掉卜阳
运的鱼饵,直接一箭双鵰。”
鸣寒撑着下巴,半眯眼看着陈争。
“第二种情况更加兇险。”陈争接着道:“‘量天尺’不动卜阳运,因为他本就是‘量天尺’的成员或者关系者,‘量天尺’预判到你会因为遇袭和南山市的其他案子怀疑到卜阳运头上,卜阳运在电话里吊你胃口,你会亲自去g国调查,一旦你去了g国,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无论哪种情况,你都很危险。”
鸣寒低头笑了笑,“怎么把我说得像个豌豆公举?”
陈争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担心他没听进去,“有你这么大的豌豆公主?你高低得是个葫芦娃大娃。”
“哥,你在担心我。”鸣寒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了陈争的鼻尖。
发烧期间,鸣寒经常这样凑过来,用额头试试温度,陈争都习惯了,这次也没有躲,“对,我在担心你。”
倒是鸣寒愣了下,退了回去,陈争看到他耳郭红了。
这么大的个子,自己先来挑逗,他只是客观回答了问题,这人就红了耳朵。陈争心觉好笑,真弯起唇角时,就感到心头一阵柔软。但鸣寒是个很难管束的,他得把话往重了说,“是谁轻易就被人骗到吊塔上,连吊塔被动了手脚也没发现?”
鸣寒跟犯错挨训似的耷着脑袋,低声道:“其实我发现吊塔有问题……”
“发现了,但还是上去了,觉得自己一定能把刘品超弄下来。”陈争严肃道:“但低估了当晚的天气和詹富海的险恶。来,你来回答,要是我来晚一步,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鸣寒作揖:“救苦救难争哥哥。”
陈争:“……”
鸣寒抬起头,“我知道了哥,如果老唐不给我命令,我就不去g国,一切听机动小组指挥。”
陈争在他扎手的头顶拍了拍,“这才像话。”
几日后,陈争来到省厅报到。他原本的计划是回竹泉市,继续在研究所装颓废。但仔细想来,形势已经改变,他已经和韩渠打过照面,韩渠在他眼皮底下熘走,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甘愿当个远离一缐的研究员。回去的话,反而会让“量天尺”生疑。再者,机动小组已经将对“量天尺”的行动甩到明面上,他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这时,一条迟到的缐索传到机动小组,缐索和隋宁有关。
隋宁爱好古玩,年轻时不止跟槐李镇的费老闆收古董,得知哪里有珍贵古董,也会亲自去一趟。
在罗应强的生意上正轨之后,他得到了高额分红,有段时间过得非常惬意,去外地的频率很高,在一个叫阿石镇的地方,他因为抢收,和一伙当地古玩商发生冲突,他请的保镖打伤了一位贩子。双方都进了派出所,被採集了dna。
隋宁冷静之后用钱和对方私了,不久回到南山市,再未去过阿石镇,和对方也再无瓜葛。
这份dna资讯保留在阿石镇,当年的资讯没有联网,直到如今南山市四处收集相关缐索,才得到隋宁的dna。不过这对案件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吴展将缐索转交给省厅。
机动小组对詹富海、刘品超等人的审讯基本结束,陈争查阅这段时间的调查记录,看到凛冬的名字。他似乎是唯一一个看到韩渠和詹富海在一起,却没有捲入詹富海犯罪行为的人。警方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目前他已经回到正常生活中。
陈争打算再见他一面。
话剧演出之后,凛冬再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网上关于他的传言五花八门,甚至有不少大v都下场蹭热度。在这些吃瓜人群中,陈争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霍烨维。
霍烨维放了张自己和凛冬在一个慈善活动中的合照,说和朋友聚会,才得知凛冬可能出事了,但有问题的不是凛冬,是捧
凛冬的人。粉丝在评论里吵翻了天,营销号也疯狂转载,但无论旁人怎么问,他都不说凛冬出了什么事。
陈争对霍烨维印象本就不好,此时对这人更加反感。
云享娱乐的大本营在南山市,但在洛城也有工作室。凛冬的团队就在洛城的工作室,他住在洛城的时间也比在南山市长。
陈争来到工作室,因为詹富海出事,工作室十分萧条,看不到几个人。凛冬的助理小军已经和警察打过几次交道,为难道:“陈警官,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配合吗?”
陈争看见地上摆着不少收拾好的箱子,“打算走了?”
小军尴尬地点点头,“公司都这样了,艺人们都在谋出路,我们这些幹活的肯定更要趁早做打算。”
“谋出路?”陈争顺势问:“凛冬最近有什么工作?”
“凛哥他……”小军低下头,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本来在话剧之后,他会全面復出,安排满了。但是现在这么一鬧,他把所有工作都推了,宁可付赔偿金也不露面。”小军忧心忡忡,“他可能想退圈。”
陈争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在家吧?”小军说:“我也不清楚,他让我们都別去打搅他,说要好好考虑下一步。”
陈争让小军带自己去找凛冬,小军犹豫了会儿,还是答应了。
凛冬在洛城南边郊区买了套独栋別墅,很低调,左邻右舍都不知道自家小区里住了个大明星。从市中心开过去路途不短,路上小军说起凛冬这些年的经歷,不免感伤。
凛冬被詹富海签下之后,他就被安排给了凛冬。凛冬起初给他的印象是很不好相处,比他以前服务的明星还难缠。
陈争问:“为什么?”
小军说:“他很想红,但又没什么背景,偶尔拿到资源,也是去给‘皇族’埝脚,被人欺负久了,对我们这些当助理的能有什么好脸色?”
小军在娱乐圈混了多年,见过很多像凛冬这样的艺人,他们有姿色有本事,但没有资本捧,因为性格原因也豁不出去,久而久之,心理就变得特別阴暗。谁近距离看到那些光彩照人的大明星不眼红呢?自己难道比他们差吗?
凛冬被打压了几年,终于成了被捧的那一个,不趾高气扬才怪。小军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没将这位爷伺候好。但相处下来,他发现凛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凛冬私底下不太喜欢说话,但并不是高傲。凛冬嘴上从不关心助理和其他工作人员,但给钱从不吝啬,知道大家进了这一行,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军和凛冬渐渐熟了,凛冬才和他聊天。他这才知道,凛冬和家庭条件和他差不多,普普通通,但也没经歷什么不幸,没有原生家庭的痛。凛冬进入娱乐圈,不过是因为长得帅,唱歌也还行,觉得打工累,幹个十年还没明星一小时的工资高,不如入行试一试。
小军很惊讶,这是一丁点儿励志故事、苦情故事都没有啊!
凛冬笑他在圈里混这么久,脑子还这么简单。大部分人的人生不都是这样乏善可陈吗?
话是这么说,但凛冬的人生註定不是乏善可陈。爆红之后,小军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改变。有段时间他精神非常亢奋,整宿不睡觉,看网路上关于他的评价。小军知道,这是每一个走起来的明星必然要经歷的阶段。有人扛过去了,于是更上一层楼。有人“翻车”,从此查无此人。
凛冬因为恶评而不得不看心理医生时,小军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哥,看看你赚了多少钱!是不是早就超过你的预期了?你怕什么,你随时可以退圈,过想要的生活!”
凛冬抱着他又哭又笑,“我不退圈!我还要赚更多!”
但凛冬没有趁热打
铁,他冷静下来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准备在积累够了的时候重新出发。小军不理解,他眼含希冀地说:“我不想做转瞬即逝的流星,我想当个还不错的明星,这样他就会一直看到我。”
陈争打断,“他?”
小军摇摇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凛哥说的是谁,可能是他的某个朋友吧。不过他的朋友其实挺少的。我们这个圈子吧,很少能交到真正的朋友,以前的朋友也会消失。”
陈争猜想,凛冬说的这个“他”也许是韩渠。凛冬笃信韩渠消失是去执行任务,他看不到韩渠,但只要他一直是璀璨的明星,韩渠就会看到他。
车终于开到凛冬的別墅,白天,小区里很安静,车经过时,只有几只狗摇着尾巴大叫。
小军推开別墅院子外那道装饰用的栅栏门,一边敲门一边喊:“哥,我小军。”
敲了会儿,没人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陈争说:“他不在?”
小军皱起眉,“不会啊,他休息时不爱外出,一般都在家里。”说着,小军给凛冬打电话,手机里传来:“您拨打的使用者已关机。”
小军脸色立即难看起来,“他不会关机的!”
陈争心中也是一紧,“你有没钥匙?”
小军连忙在包里翻找,“有,有!他给过我备用的!”
就在小军找钥匙时,陈争绕到了房子的落地窗处,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异常,桌椅板凳摆设都在原处,客厅很空,似乎没有生活痕迹。
“找到了!”小军一边喊一边开启门,“哥!你在吗哥?”
陈争闻到轻微的久不通风的味道,如果凛冬只是临时离开,不该有这种味道。
小军鞋都没换,就往楼上跑去,开启所有房门,仍是没见到凛冬的身影。他惴惴不安地下楼,“不对啊,我经常过来,这怎么像是几天都没人住了啊?”
茶几上空无一物,电视、空调等的遥控器收在抽屉里,主要电源已经切断,只有冰箱还在执行。但冰箱里食物也不多,保质期没多久的牛奶和水果统统没有,冷冻室里有几盒冰淇淋。小军说凛冬很辛苦地保持身材,但特別喜欢冰淇淋,馋了就吃一口。
陈争上楼,小军指着其中一个房间说:“这就是凛哥的卧室,他,他也没拿走什么衣服!”
陈争原以为明星的服饰得拿几个房间来装,但凛冬的私人服饰并不多,分门別类挂在衣帽间里,床上被子掀开,没整理过。
陈争注意到摆放饰品的位置放着很多精美的小瓶子,仔细一看,原来是香水。
“‘lake’?”陈争念出香水的名字,他也用香水,但买的几乎都是大牌,这个牌子他没有听说过。凛冬收集了很多这个牌子的香水,大部分甚至没有拆封。
“这都是品牌送给凛哥的。”小军本想解释,但开口后发现自己也不是很理解,“lake”这个牌子太小了,凛冬不可能代言,但“lake”送来的香水凛冬全部收下了,并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他问过凛冬,凛冬只说,有些东西不能用价值来衡量。
香水只是个插曲,小军越来越着急,“凛哥到底去哪里了啊?”
陈争问:“他父母家在哪里?”
小军又拿起手机,“对对,我问问!”
这次很快接通,小军剋制着情绪,“叔,我小军,凛哥回家了没?”
陈争从小军的反应看出答案,凛冬并没有回家。
得知凛冬不见了,他父母很担心,现在网上本就传言纷纷,他们前阵子还联络过凛冬,凛冬让他们別上网,自己心里有数。
陈争接过手机,听到凛父关心则乱的话语:“他说他要安静几天,不接收外界的声音,我们就算看了,也不要给他说。我,我们知道他压力
大,不敢说什么,也不敢给他打电话,他怎么就,不见了啊?”
陈争安抚了凛父几句,眉心却皱紧了。凛冬这时候为什么会失踪?从屋里的状态来看,他不像是被人强行带走,而是自己收拾好,暂时离开。但也不排除有人来整理过房子。这需要痕检师勘查之后才能下结论。
小军方寸大乱,继续给凛冬打电话。陈争打给鸣寒,简单说了这边的情况。一小时之后,文悟提着勘查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我其实主要负责勘查。”见陈争有些意外,文悟解释道,机动小组很少有第一时间出现场的机会,所以基本不需要专门的痕检师和法医,他当初以痕检师的身份被唐孝理选中,到了机动小组却成天没活幹,只得跟着鸣寒周决他们在外跑,最后啥都学了个八成。
“我连直升机都会开的,我们小队只有我会,鸟都不会。”文悟给陈争的印象是有点憨,所以突然显摆起来,多少有点劲劲儿的滑稽。
“好,下次让我坐坐。”陈争逗他,“那有你不会的吗?”
文悟瘪了下嘴,有点忧愁,“我射击水平很菜,我就是……不怎么敢开枪。”
陈争说:“空了我陪你练练。”
文悟开心道:“谢谢陈哥!”
文悟勘查的时候,陈争找物管调取监控,凛冬进出都非常注意遮蔽,每次出现在镜头中脸都裹得严严实实。1月12号中午1点,他独自回到家中,此后直到13号下午4点,他才再次出门,穿着军绿色的大衣,围着一条灰色围巾,帽子口罩墨镜一应俱全。
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离开小区,这之后,小区的监控再未捕捉到他,同时也没有拍到有其他人出现在他的別墅附近。
物管信誓旦旦地说进出別墅的就是凛冬,因为他们每次看到凛冬都是这样。但陈争不敢轻易相信,任何和凛冬身高体型相似的人都能扮成那样,摄像头再高画质,也拍不到凛冬的脸。
文悟的勘查进行到一半,別墅中除了陈争和小军刚刚留下的足迹,只有两种足迹,一种和鞋柜边的棉鞋鞋纹一致,一种和棉鞋尺码一致,但鞋纹不同,是42码的男士板鞋。鞋柜里有不少板鞋,但鞋纹没有对上。
小军连忙说:“凛哥就是42码,不工作时他都穿板鞋。进来的应该只有他。”
陈争在看监控,凛冬脚上确实穿着一双板鞋。
勘查还在继续,陈争暂时回到机动小组,技侦队员已经开始查凛冬的通讯,尝试定位,但他的手机从13号开始就没有再使用过,这个时间和他离开別墅的时间一致。
鸣寒走到陈争旁边,“‘量天尺’准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争回头,“难说和‘量天尺’有关。”
“那这个时间点,我很难想到其他人。”鸣寒说:“我们刚把凛冬放回去,人就不见了。谁会这么做?‘量天尺’在挑衅。我还没去g国,它就开始搞事。”
陈争和鸣寒的思路其实是一致的,但必须考虑到其他方面,凛冬是娱乐圈这个丛林里杀出一条生路来的明星,主动被动得罪的人恐怕不少,詹富海在警方的控制中,凛冬等于失去了靠山,他保持沉默也是一种自保手段。难说没有人企图在这时对凛冬做点什么。
“別管挑衅不挑衅。”陈争说:“把人找到再说。如果真是‘量天尺’的挑衅,那就顺着他们抛来的钩子摸上去。”
小军很自责,认为凛冬不见了都怪自己,“他让我最近別管他,我不该顺着他的。怪我自私,现在云享都要没了,我只想着赶紧找好下家,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
陈争问:“演出前后和回洛城之后,有没有比较可疑的人出现在凛冬身边?”
小军哭丧着脸,“应该没有?詹总对艺人的安全很在意的,以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