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
第111章 虫翳(37)
“小争教官”这个过于久远的称唿将陈争拉回了在桐洲市的那三个月,他比一帮聒噪的男大年长不了多少岁,別人叫他陈老师、陈教官,他听着觉得耳朵烫,让学生叫他小陈教官。但陈这个姓太普遍了,他所带的班级已经有个小陈教官,学生们便起闹,叫他小争教官。
程蹴和鸣寒是警院的同学,陈争没带过鸣寒,自然也没带过程蹴,听程蹴这么说,索性八风不动地问:“来我班上蹭过课?”
“那倒没有。”程蹴说:“警院又不是一般大学,一天被训得够呛,哪有工夫到处蹭课啊。”
陈争:“哦,也是。”
他这副懒得打听的姿态却让程蹴更想说,“我们宿舍就没有不知道你的。鸟那傢伙逃自己的课,都要去听你的课。”
陈争挑眉,“有这种事?”
见陈争兴趣被自己勾起来了,程蹴倒得更是积极,“以前鸟是我们班上上课最积极的,就没听说他逃过课,后来有一天,我们室长反应过来了,诶,鸟怎么一大早不在宿舍,却没来上课?还连着逃了好几次。你猜我们在哪儿找着他?”
这还用得着猜吗?陈争顺着程蹴说:“在哪儿?我猜不到。”
“看你们班训练呢!”程蹴拍着大腿,学鸣寒当时戳在训练场外偷偷摸摸的样子,“做贼似的,我一拍他,把他吓得够呛,差点和我打起来。”
陈争想起来,刚到警院的时候,有次训练时好像是注意到场外有点骚动,几个学生拉拉扯扯的。他根本没当回事,这年纪的男生,手欠脚也欠,一天安分不了几个钟头。
那原来是鸣寒?
陈争问:“后来呢?”
程蹴越说越觉得好笑,说他们将鸣寒扭送回去,围起来“审判”。鸣寒综合成绩在班上虽然数一数二,但一个人哪里打得过他们五个,只得老实交代,觉得新来的“小争教官”教学方式很独特,去观察一下,偷个师。
这话说的,寝室最笨的也不信,但鸣寒坚决说自己是为了学习。
之后,鸣寒多次逃课,身为室友,兄弟五个能帮就帮,但鸣寒回来必须交代今天“小争教官”教了什么。一来二去,他们成了陈争所教班级以外,谈论“小争教官”最多的人。
陈争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方面觉得有点好笑,一方面又很遗憾错过了学生时代有点憨的鸣寒。
“后来你不是中途就走了吗,我们以为他这下得安分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天天晚上去特训建筑那儿练飞枪攀登!”程蹴啧啧两声,“那个本来就是其他班的选修课,又不算考核分,他练得比谁都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当蜘蛛侠。”
陈争短暂地卡住了,飞枪攀登?
程蹴抓抓头髮,继续说:“不过鸣寒现在才跟你当同事,我其实挺意外的。你在洛城,他也在洛城,虽然不在一个单位,但起码是一个系统里的吧。前几年见面,我还问他,小争教官怎么样?他说没跟你说过话,把我给震惊的。都和偶像在一个城市了,话都不敢说?他在我们面前可没这么怂过。”
陈争张了张嘴,答不上来。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默默注视着他,从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愣头青到沉稳内敛,再到消沉不振。在他不断往下沉时,鸣寒才出现,假装偶遇,不顾他的抗拒,非要挤进他的人生里。
“这个怪鸟。”程蹴喝完咖啡,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小争教官,啊不对,陈哥,我忙去了。”
陈争点点头,又独自在茶水间待了会儿,想起飞枪攀登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他所带班级的选修课,使用特制的固定飞枪,但从枪口打出来的却不是子弹,而是攀登锥。攀登锥固定在建筑上,人可以藉此迅速移
动过去。
这课目对警察来说不是很实用,且难度很大,对手臂、腰腹的肌肉要求特別高,特种兵都不常练。但观赏性很强,靠着飞枪在建筑间嗖嗖飞跃,不成功会摔得很惨,成功了那就是极致的耍帅。
他之所以会带这个选修课,还是因为他读书那会儿,就因为觉得飞枪攀登帅得窒息,而发狠练了几个月,在明明不算考核分的情况下,拿到了最高分,校史留名。
警院这堂选修课已经断了几年,他去之后才重新开上,他因此多了个耍帅的机会,带着一群男大在特训建筑间唿啦啦飞来飞去,收穫无数口哨声。
那时候他不知道,鸣寒远远地注视他,想跟他学怎么上飞枪,怎么掌握平衡,但从未向他开口。
鸣寒一个人训练?在他回洛城之后,每天都独自练习?
他是过来人,当初纯粹为了耍帅才咬牙苦练,太明白这课目的逆天难度。没有人从旁指导、保护,受伤绝对无法避免。鸣寒他……
陈争轻轻嘆了口气,心脏深处某个角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经过密集的排查,两天后,一条疑似和刘品超有关的缐索终于出现。
南山市重案队即将退休的警察老魏有个做疏通下水道生意的缐人,外号菜鱼,南山市东南这一块,就没有他没去过的犄角旮旯。
看过刘品超的照片后,菜鱼说:“我好像见过这人!”
鸣寒和程蹴来到剪刀桥——这是南山市东南角的一条热鬧街道,因为附近有一所音乐学院,这里聚集着不少搞艺术的人,街边随处可见乐器铺、画廊、古董店。再往东则是新城区,更是有在函省都颇有名气的云乡剧院。
老魏指着一个揹着工具包,身形高大,但面容普通寡淡的中年说:“这就是菜鱼。”
菜鱼对老魏很信任,但看向鸣寒和程蹴的目光有些戒备。鸣寒理解,缐人就是这样,往往只将某一个警察当做自己人。
“他是我的缐人。”鸣寒拿出刘品超的照片,认真道:“但不止缐人。”
菜鱼的神情稍稍改变,沉默地盯着鸣寒。
鸣寒说:“他哥是我师父,已经牺牲了,他哥把他託付给我,希望我们互相照料,我却没照顾好他。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得把他找回来。菜哥,麻烦了。”
菜鱼点了根便宜烟,眯着眼朝剪刀桥东边的巷子指了指,“我那天看到他和詹家的人在一起,他们把他推进一辆车,车牌我没注意看,也不知道车开到哪里去了,但应该是他没错。”
老魏连忙解释,“菜鱼別的不行,但记长相是强项。”
鸣寒若有所思,“詹家?哪个詹家?”
菜鱼吐着菸圈,“詹富海,新城区就是他的地盘。”
在调查隋宁的时候,鸣寒得知隋宁在去a国之前,将无法带走的古董交给槐李镇的古玩店,后来云享娱乐的老闆詹富海带着隋宁的信来到古玩店,买走了隋宁的部分藏品。而这个詹富海亦是当红艺人凛冬的老闆。
詹富海,隋宁,罗应强?
重案队迅速整合了一份关于詹富海的报告。
詹富海不是函省人,家里做矿业生意,富得流油,他十数年前跟随长辈来函省投资,后来大半时间都待在函省。詹家虽然是大众熟知的“煤老闆”,但詹富海却是个文化人,利用金融槓桿将自己手头的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玩艺术、玩古董,进军娱乐行业,握着不少当红明星的经纪约。
罗应强是南山市首富,詹富海是外来的和尚,目前来看,两人的关系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詹富海的云享娱乐或多或少对罗应强形成了冲击——罗应强掌控南山市一半的餐饮业,而在新城区,詹富海正在一点点从罗应强口中抢食物。
和鸣寒一样,陈争最在意的
也是罗应强有隋宁古董藏品这件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和隋宁是否有某种深层次的关系。
“以詹富海的财力和在国外的关系网,他如果对隋宁的失踪起疑,基本上能够查到是罗应强动了手脚,就算没有证据,也能有个大致判断。”陈争说:“假设他和隋宁关系不简单,那他就有对罗应强下手的动机。除开隋宁的话,云享娱乐在南山市发展迅勐,触及应强集团的利益,这也算是一个动机。”
鸣寒说:“但是将刘品超扯进来,就很荒唐。詹富海要杀罗应强,找不到人来做这件事了吗?必须是超哥?”
“有一种可能,詹富海背后是‘量天尺’,刘品超是‘量天尺’给他的人,他本身对刘品超并没有多少了解。”陈争捏了捏眉心,“不过问题还是没有解决,‘量天尺’为什么要让刘品超对罗应强动手?为什么之后又让詹富海的人带走他?”
鸣寒拿起衣服:“我去会一会詹富海。”
陈争却拉住他还未穿好的衣袖,“不急,他既然敢这么做,肯定做好了应付我们的准备。”
鸣寒看看被拽住的衣袖,重新坐下。陈争也低头看了看,把衣袖还给鸣寒,“有人,也许就是‘量天尺’,想透过刘品超,将你引到南山市来,并且用他的行为再次刺激你。这个行为就是杀死罗应强。而当我们一旦得到刘品超的缐索,你必然会第一个追出去。所以这时候就更要谨慎。”
陈争顿了顿,“詹富海我去见。”
鸣寒说:“哥,你是觉得我去见詹富海有危险?那我会看着你涉险?”
陈争摇头,“你以刑警的身份正大光明去调查詹富海,能有多大的危险?但假如我刚才的想法接近真相,那么詹富海可能知道你会去找他。而我,不想让他如愿。”
鸣寒扬起眉尾,若有所思。
“你有別的任务。”陈争继续道:“菜鱼看到刘品超,也看到和刘品超在一起的人,你去找到这个人。还有,罗应强的妻子杜芳菲,女儿杜月林始终没有讯息,她们在a国,用你机动小组精英的身份想想办法。”
云享娱乐总部缐条流畅,有种几何的美感。一公里之隔,就是云乡剧院,两者隔着新城大道相望,俨然新城的一对明珠。
陈争刚将车停好,就看见一群年轻人举着牌子朝马路对面冲去,和人高马大的保安打成一片,原来是有明星出来。陈争见怪不怪,朝云享娱乐走去,在门口被拦住,门卫看过他的证件后才将他放进去。
玻璃墙将吵鬧挡在外面,陈争这才注意到粉丝们来堵的是凛冬。收回视缐,陈争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五六个人迎面而来,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星眉剑目,头身比例优异,比电视上更耐看。
是凛冬。
陈争不由得停下脚步。吴怜珊案遗留下的几个疑点里,就有凛冬。凛冬饰演的缉毒警察剧照出现在被害人朱倩倩的手机里,这个毒贩的女儿竟然喜欢荧幕上的缉毒警察,令人唏嘘。
因为这条缐索,陈争留意到警察羽风的扮演者凛冬,在凛冬身上,他看到了韩渠的影子,然而事实却是凛冬和韩渠既不是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交集。当初他看新闻时注意到凛冬将在年末首次出现话剧,对一对时间,再看看现在这个阵仗,话剧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陈争淡然地看着凛冬,擦身而过时,凛冬也朝陈争看来。陈争盯着他,直到他皱了皱眉,看向別处。
粉丝们得知凛冬出来了,吼声差点将玻璃墙震碎。陈争对前臺说了几遍要见詹富海,前臺才听清,连忙慌张地打电话。
等待期间,陈争靠在臺面,看着热情的粉丝,凛冬和韩渠的身影不断重合。但看到真人,很容易辨別出来,凛冬的身形和韩渠并不像,韩渠高大健壮得多,凛冬在电视剧中和韩渠像的是气质和某些姿势
。凛冬这身板和身高,要说和谁像,陈争想到了梁岳泽。
玻璃墙外,凛冬笑着和粉丝们打招唿,在保安的保护下好不容易挤上车,车开走,粉丝追出了一条长龙。而玻璃墙内,一名秘书打扮的女人来到陈争面前,“陈警官是吗?请跟我来,詹总在会客室等您。”
会客室和装潢和整栋楼的风格一脉相承,展示墙上摆着少而精的奖盃,都是云享娱乐的艺人获得的主流奖项。詹富海梳着背头,穿着深灰色衬衣和西装裤,脸上虽有皱纹,但也许是勤于健身的缘故,面相和身段都比实际年纪年轻,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
詹富海从容地给陈争倒茶,不等陈争提到来这一趟的目的,他反而先道:“陈队,我知道你。”
陈争挑眉,“哦?”
“洛城毕竟是省会,我虽然不常待在洛城,但也经常有活动得去参加。”詹富海面带笑容,竖起大拇指,“你是洛城警察里的这个。”
陈争笑了笑,“詹总难道在洛城被牵扯进什么案子过?”
詹富海愣了下,“陈队真会说笑,我本本分分做生意,案子怎么会找上我?”
“你说你知道我,我还以为我的队员和你有过接触。”陈争淡然地说:“毕竟一般的案子,也送不到市局来。”
詹富海唇边的笑容淡了些,又很快用笑声结束这个颇为尴尬的话题,“陈队今天来,不会是查洛城的案子吧?我可是已经很久没去过洛城了。”
“那倒不是。”陈争说:“是罗应强的案子。”
詹富海喝茶,“老罗实在是可惜了。怎么,兇手还是没有抓到?”
陈争说:“我听说詹总你是个收藏家?”
詹富海笑道:“人嘛,工作之馀总得有点爱好。怎么,陈队对我的收藏感兴趣?”
陈争说:“方不方便带我看看。”
詹富海微笑着打量他,半分钟后一拍沙发,“既然陈队都这么说了,我要拒绝的话就是妨碍调查。陈队想看什么?”
陈争说:“你能给我看什么?”
詹富海说:“这话说的,不能给警察看的,不就是违法的东西吗?我没有那种东西。”
话语间,詹富海带陈争出了会客室,乘着电梯上到总裁办公室,“陈队啊,你下次要看我的藏品,得提前给我说,不然我这一时半刻,只能给你看这些普通的玩意儿了。”
奢华的办公室里有一面展示墙,零零散散放着些玉瓷器。“大部分都在我家里,有的放在剧院那边做展示,留在这边的很少。”
陈争也不是真要欣赏藏品,看过一圈后问:“从隋宁手上收来的是哪些?”
詹富海忽然沉默。陈争转过来,他才开口,“啊,你是说槐李镇那位隋宁老师?”
陈争点头,“你有十多件藏品是他转手给你的,你认识他?”
詹富海来到展示墙边,指着其中一个瓷盘,“只有这一件在这里,其馀都在剧院。陈队,我认不认识隋宁老师,和你查的案子有关吗?”
陈争直言,“隋宁曾经帮助过罗应强,如果没有隋宁,大概不会有应强集团。”
“还有这种事?”詹富海露出诧异的神色,“我和罗总见过几次,从来没听他说过认识隋宁老师。”
“他成功之后,和过去的合伙人都没有太多联络,可能是不想提及往事吧。”陈争又问:“那你和罗应强几次见面,一般都聊些什么?”
“终于切入正题了陈队。”詹富海笑了笑,“不过我能提供的资讯确实不多,我和罗总不熟,而且并不是合作关系,酒席上碰个面,互相寒暄吹嘘两句而已。”
陈争说:“罗应强是南山市的首富,人脉广,你既然来南山市发展,没考虑过和他联手?”
“我们
不在同一个赛道上。”詹富海说,要是自己早几年来到南山市,或许会和罗应强联手,做酒店、地产之类的。但如今他一门心思放在文化产业上,和罗应强这个做零售、餐饮的行家实在是聊不到一块儿去。
陈争说:“罗应强应该挺想和你合作,南山市是个工业城市,文化产业到这儿就等于开荒,应强集团这几年在寻求新的出路,你的出现很难不让罗应强眼前一亮。”
詹富海眼神幽幽地看着陈争,片刻后笑着摇头,“没想到陈队看得这么通透,要不是我知道你是警察,说不定就要以为你是谁家的商业顾问了。你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一件事,罗总确实旁敲侧击,希望我能为应强集团做点事。”
陈争说:“不是合作,只是做点事?”
“对,我当时也有点丈二和尚。”詹富海嘆了口气,说起当时的情形。那是云乡剧院刚建起来不久,应强集团的慈善晚宴邀请各路名流,他也在被邀请之列。晚宴进行到一半,罗应强来与他攀谈。
过去他和罗应强交流过,以为这次也只是逢场作戏,但罗应强居然请他来到一个休息间,问起云乡剧院经营得怎么样。他察言观色,意识到罗应强可能对他手上的专案感兴趣,便问罗应强有没有兴趣涉足娱乐行业。罗应强大笑,说自己老了,贸然去一个不瞭解的行业,怕是要把家底都亏掉。
一番虚与委蛇之后,罗应强终于亮牌,“我打算搞一个商会,詹总有没有兴趣加入?”
詹富海对罗应强组建商会的事略有耳闻。很多地方其实都有商会,企业家们加入进去,互惠互利。商会说起来是个组织,但其实结构松散,并无太大约束力。而罗应强构想中的商会,实际上是将全南山市的力量集合起来,为他自己办事。
商会成员依附于罗应强,被应强集团吸血,久而久之,成为应强集团的一部分。当然,对一些比较小的企业,或者和罗应强有竞争关系的企业,依附应强集团不见得是坏事。
詹富海身为娱乐行业的人,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加入进去,被罗应强所控制。
他婉拒了罗应强,罗应强倒是没为难他。这几年罗应强忙于集团内部的事,商会并没有真正搞起来。
“还有这种事。”陈争听完道:“如果我是罗应强,我可能会对你有意见。”
詹富海说:“可以理解,商人逐利,罗总没有从我这里得到甜头,心怀不满很正常。但既然应强集团能做到现在的规模,罗总必然是个有远见的人,不至于想要动我的蛋糕。”
陈争状似被詹富海说服了,换话题,“隋宁是怎么将藏品转手给你的?你见过隋宁?”
“没有在国内见过。”詹富海解释,他从古玩店得到隋宁的藏品时,隋宁早已身在a国。
陈争说:“那你们在a国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
第112章 虫翳(38)
詹富海回忆片刻,说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年了。他年轻时在a国读书,后来虽然回国继承家业,但a国算是他的第二故乡,他在a国也有一些投资,所以偶尔会去住一段时间。
认识隋宁是在当地的画展上,他去看展,遇到了打扮得优雅绅士的隋宁。当地很少见到东方面孔,画展上就更少。他觉得亲切,过去和隋宁搭讪。得知隋宁老家在函省,他很意外,因为他马上就要和家里长辈一起去函省发展。
两人相谈甚欢,隋宁淡泊明志,学问渊博。隋宁听说他喜欢收藏古玩,便提到自己移民之前,有一个院子的古玩,实在难以带走,只得放在古玩店,等有缘人去接走。
他问到古玩店的地址,说等自己回国了,一定去看看。隋宁很高兴,邀请他到家里坐坐。但他还有事,隋宁便请他喝了一杯咖啡,约好下次再见。
詹富海在a
国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最终也没抽出时间去隋宁家做客,但回国后倒是没忘记去看看隋宁的藏品。他们志趣相投,审美又接近,他一口气买下十来件,打算去a国时和隋宁聊个几天几夜。
但詹家在函省的生意忙了起来,他哪里都走不了,再去a国已经是四年之后了。他找到隋宁家门口,开门的却是一个白人老头,说他们搬进来已经三年多,以前的住户?不知道。
隋宁搬走了吗?
詹富海在当地算是有些人脉,打听下来,得到的却是不好的讯息,詹富海一家突然失踪了,很可能是被犯罪分子害了。他一个外国人,也不可能要求当地警方把兇手揪出来,而人死不能復生,他到底只是一个和隋宁有点缘分的人,这缘分在隋宁死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要不是你们提到他,我都快忘记他了。”詹富海嘆气道:“隋宁老师那样温和从容的人,我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了。”
陈争故意问:“什么犯罪分子?毒贩?”
詹富海说,当地警方都查不到的事,他当然也说不清楚。当地毒贩、帮派不少,估计就是这些人。
陈争说:“有没可能是买兇?比方说,国内有人想要杀他?”
詹富海惊讶道:“有这种事?”
“我也只是猜测。”陈争一边观察詹富海一边说:“隋宁生活优渥,喜欢传统文化,不像是会移民的人。也许有什么人逼得他不得不移民,最终还是没能躲过毒手。”
詹富海沉默了好一会儿,“也许吧,不过也许是他儿子给他惹来的祸端。”
“他儿子?”
詹富海说,隋宁一家,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隋宁的儿子隋孜,他没有亲眼见过隋孜,但和隋宁短暂的交流中,隋宁几次提到隋孜,一提到就嘆气,说儿子大了不好管,性格暴戾,好像总是对身边人抱有仇恨情绪,惹是生非,连家都不愿意回。
“要是隋孜惹到了什么人,在那种地方,遭殃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一家。”詹富海耸了耸肩,“不过我也只是猜测。”
隋宁离经叛道的儿子?陈争短暂地思索,拉回正题,“其实我们已经查到了害隋宁的是谁。”
詹富海微怔,几秒后疑惑道:“陈队,我这就有点不理解了。你们到底是在查罗应强还是隋宁?或者……你们怀疑我跟他二人的死有关?”
陈争笑了笑,“也是凑巧,本来是查他俩,但查来查去,发现你和他二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
詹富海态度端正,“哦,那你们查到的害了隋宁的人,总不是我吧?”
陈争说:“是罗应强。”
詹富海眼睛缓缓睁大,消化了会儿,点头,“有可能,毕竟你不是说,隋宁当年帮助过罗总,涉及金钱和权力分配,再好的朋友也可能兵戎相向。”
陈争最后拿出刘品超的照片,“詹总你再看看,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詹富海细细检视,“应该没有见过。他是?”
陈争说:“他是我的缐人,来南山市调查一条缐索,但最近他失踪了,有人看到他曾经和你的人在一起。”
詹富海正色道:“哟,警方的缐人,那我得去问一下。如果有讯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陈争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詹富海亲自送陈争下楼,到了车边居然说:“陈队,和我们南山市相比,洛城还是好发展一些吧?那你为什么不留在洛城,反而要来南山市呢?”
陈争有些意外,“新的任务罢了。詹总很感兴趣?”
“所以说你们当警察,说稳定也稳定,说不稳定吧,有时比我们这些投机取巧的更不稳定。市局的队长当得好好的,突然就被调到另一个地方,还要亲自来排查我这样的人。”詹富海摆出感同
身受的样子,“陈队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工作?”
陈争笑了,视缐往旁边云享娱乐的银光logo一扫,“我这年纪,再来混娱乐圈不合适吧?”
“哈哈哈,这倒是给我开启了新思路。”詹富海说:“陈队这条件,不正是现在最吃香的成熟总裁?哎,你看,凛冬你知道吧?他演的那个警察大受好评,別人都说他演得特別像警察。但要是你来演,就不是像了,是本色出演。”
陈争笑了笑,拉开车门,詹富海却将车门扶住。很少有被警察盯上的人会这么主动,陈争看向詹富海的视缐深了一些。
詹富海说:“陈队回去考虑考虑吧,什么时候觉得幹警察太累太不稳定,就来找我,你有体制内的严谨,做事守规矩,也有天生的大局观,我需要你这样的顾问。”
陈争说,“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就在詹富海向陈争跑去橄榄枝时,鸣寒已经在专卖明星小卡、动漫周边的杏树巷找到了和刘品超在一起的人。此人名叫季顺,经常吹嘘自己认识云享娱乐的明星,动不动就能搞到明星的行程和签名照,周围偶尔围着一群追星的年轻人。
季顺单看外形还算不错,个子高,长髮在脑后挽了个糰子,痞气十足。此时正百无聊赖地躺在一个店铺门口晒太阳。上午杏树巷家家户户都没什么生意,鸣寒往巷子里一走,引来不少目光。当他站在季顺面前时,一些小贩探出头,还以为是他们顺哥认识的哪个小明星。
季顺不耐烦地睁开眼,将鸣寒上下一瞧,眼睛亮了,连忙站起来,“谁介绍来的?”
“介绍?”鸣寒说:“怎么介绍?”
季顺啧了声,“都找到这儿来了,你总不会说你是来买小卡的吧?”
鸣寒笑,“买什么小卡。”
“我看你也不是买小卡的。”季顺围着他转了一圈,颇为赞许,“不错,谁啊这么有眼光,把你弄我这儿来?不说没提成啊。”
鸣寒拿出证件,季顺顿时傻眼,“啊?警察介绍来的啊?”
“你以为我想靠你进娱乐圈?”鸣寒走进店里,“你和云享娱乐什么关系?”
季顺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什么关系。”
“那你刚才说什么介绍不介绍的?”鸣寒见季顺小步小步退着,似乎想熘,一把将他拽住,往墙上一掼,小臂压住他的脖子,“紧张什么?不介绍工作了?”
季顺慌张道:“你放开我,我没幹违法乱纪的事啊!”
鸣寒问:“刘品超在哪里?”
季顺叫道:“什么刘品超?我不认识!”
“还装?”鸣寒将刘品超的照片抵到季顺面前,“这个人,你不认识?”
季顺顿时脸色一白,也不挣扎了,“你,你说他啊?”
鸣寒问:“他在哪里?”
季顺低下头,吞吞吐吐,“我不知道,我,我只是听上面的安排,把他送到剧,剧场。”
季顺有个表哥,叫屠斌,跟了詹富海多年,在云享娱乐当保安队长,据说权力不小,经常给他派点内部的私活儿。季顺这人好吃懒做,却很会拍马屁,把屠斌哄好了,屠斌动不动就给他点明星周边,他看到商机,将小卡之类的拿出来卖,杏树巷没人不知道“顺哥认识明星,有资源”。
季顺坐在市局的审讯室里,垂头丧气地说,娱乐圈髒,屠斌就是幹髒事的,有些小明星不听话,得有人去管教,他充当屠斌的打手,将小明星吓得服服帖帖,云享娱乐的高层再出面干涉,红脸白脸一唱,问题就解决了。
前阵子,屠斌又交给他一个任务,态度谨慎得多,让他去接应一个叫刘品超的人,还要让刘品超把衣服鞋子全换了,全身洗干净,送到云乡剧院去。
他一听,以为这刘品超是个小
鲜肉,上面的哪位见色起意。但看到刘品超的照片,他顿时皱起眉,这是哪门子的小鲜肉?老腊肉还差不多!
他在剪刀桥等待刘品超,这一带鱼龙混杂,不易引人注目。早上上班高峰,一个灰不熘秋的男人站到他面前,帽子和口罩挡住脸,只看得见一双眼睛。
想到那双眼睛,他不由自主抖了两下。他自己就是狠角色,兇狠的眼睛见得多了,但来人的眼里满含恨意,就跟杀人犯差不多。他嚥了嚥唾沫,不敢示弱,问对方是谁。听到“刘品超”三个字时,他往周围看了看,拉开车门,将对方推了进去。
在车上,他让刘品超将帽子口罩扯下来,和照片对比了半天。刘品超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整张脸也十分平庸,他看得久了,心中隐约的恐惧终于消减,将刘品超带回家中清洗换衣。
屠斌让他“押送”过不少人,但只有这一个,屠斌让他带到家里来。他问为什么,屠斌让他少操心,做就完了。他不免好奇,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品超洗完,还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人。他找刘品超聊天,刘品超跟个哑巴似的。屠斌没让他对刘品超动手,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人物,只得好吃好喝地供着。
不久,洗脚城的案子传得满城风雨,他晃着遥控器,跟刘品超说:“卧槽,谁敢杀咱首富?不要命了吗?”
按理说,谁看到这种新闻都会表达一下惊讶吧?但刘品超还是毫无反应。他说了半天,自觉没趣,“不会你就是那个兇手吧?”
此话一出,他自己先吓了一跳。刘品超向他看来,那一瞬间,他冷汗都出来了。“我,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可能杀人,哈哈哈——”
那之后,他就不大敢和刘品超说话了,又不敢问屠斌,只盼着屠斌早点将这人弄走。好在屠斌的讯息很快来了,让他夜里将刘品超送到剧院。他松口气,赶紧给刘品超做了顿好饭,生怕这人赖着不走。但听说要转移到其他地方,刘品超居然还对他说了声谢谢。
目前对外开放的云乡剧院实际上只有a区,b区正在修建,他的车停在b区外围,屠斌来将刘品超接走,塞给他一个厚红包。他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回去睡了个踏实觉,之后就没再见过刘品超,屠斌也没再跟他说过刘品超。
“真的就是这样!”季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真不知道刘品超现在在哪里,我只是收钱办事!”
陈争说:“你刚说觉得刘品超像杀人犯?”
季顺打了个嗝,“我就是感觉,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争说:“你感觉他杀了罗应强?”
“我……我……”季顺作揖,“你们就饶了我吧,这话我可不敢乱说。”
陈争说:“那你猜一下,屠斌为什么要让你把刘品超藏在家里?”
季顺哭丧着脸,有些后怕,“这我哪里猜得到?斌哥他,他就是比较信任我。”
陈争站起来,“那你暂时留下来好好想一想。”
季顺:“啊?”
“啊什么?”陈争说:“现在不让你回去,是为了保护你。”
季顺只得地垂下头,“那,那我的手机……”
“当然不能还给你。”陈争说完离开审讯室。
另一边,屠斌已经带着云享娱乐保安队的心腹来到杏树巷,闯入季顺常待的店,店主哆哆嗦嗦地说:“顺哥,顺哥已经被带走了!”
屠斌沉着脸,又赶到季顺的住处,正在搜寻时接到电话,态度立即恭敬起来,“詹总……是,是……我马上回来。”
“屠斌去过季顺的家了,知道季顺现在在我们手上。”鸣寒说,“要不要把屠斌也弄来?”
陈争抱臂靠着椅子,“把屠斌弄来用处可能不大,他大机率说不知道刘品超在哪里
。”
鸣寒抬头看陈争,“所以直接突击?”
陈争皱着眉,“你先向唐队同步一下这边的情况,我再想想。”
鸣寒照做。唐孝理听完后说:“文悟和周决最近没任务,我让他俩过去和你会和。怎么行动,你听陈争的。”
结束通话电话,鸣寒稍感诧异。文悟和周决都是和他非常熟的队友,一起出过多次任务,他们能来,他自然放松许多。他原以为唐孝理对陈争不信任,但唐孝理居然让他听陈争的,看来在他们不在洛城的这段时间,省厅和机动小组可能收到了別的情报。
陈争拿着记事本沉思,詹富海这人表面上看温和良善,但几次情不自禁地挑衅他。警方目前对他和隋宁的关系瞭解得并不多,他主动说出在a国和隋宁有过一面之缘,且意趣相投,还知道隋宁有个叛逆儿子隋孜,甚至猜测隋宁死于当地的犯罪分子之手。
他根本没有必要说得如此之细。唯一的解释是,他是个非常自负,却假装谦逊的人,就差没有说出“我知道是罗应强害死隋宁”。
这么推下来,他和罗应强的死可能脱不了关系。而他又将刘品超藏了起来,是他指使刘品超去杀害罗应强?
陈争心中疑问重重,抽空去了趟看守所。多日不见,赵知已经长了满下巴的鬍子,看上去非常憔悴。陈争将詹富海的照片推到他面前,“你们接触过吗?”
赵知反应稍显迟钝,盯着照片半天,“詹总。”
“是,他是云享娱乐的詹富海。”陈争道:“罗应强曾经想动他的蛋糕?”
赵知缓缓抬起头,无所谓地笑了笑,“算不上,罗总有段时间是挺在意他,还让我时刻关注他,但后来……罗总说算了。”
陈争问:“什么算了?”
“不拉拢他,也不干涉他。”赵知耸耸肩,回忆道,詹富海在南山市其实已经很多年了,但也就是最近这些年,罗应强才将他看在眼里。罗应强就像南山市这座城市,没什么文化底蕴,看不起一切和娱乐有关的专案,詹富海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戏子头子。
但近年来,文化产业发展得越来越快,主播一天晚上带货赚的就比传统企业营销一年赚的多。罗应强不得不认真审视南山市文化产业的龙头,詹富海。
没人会嫌钱多,罗应强意识到文化产业赚钱,也想分一杯羹。但应强集团没有这方面的人才,罗应强又习惯了俯视的姿态,本可以好好和詹富海谈谈合作,却以施捨的态度要求詹富海加入他策划的商会。詹富海不从,罗应强起初很生气,但组织了团队琢磨文化产业之后,逐渐发现那不是应强集团该踏足的地方。
罗应强虽然专横,老了之后更是刚愎自用,但在大的问题上头脑还是比较清醒,放弃进军文化产业,和詹富海井水不犯河水。
赵知摇着头道:“他没有伤害过詹富海的利益,据我所知,詹富海也没有打算到应强集团头上来。”
陈争思索了会儿,“但詹富强和隋宁关系不简单。”
闻言,赵知神情顿时变了,“什么?”
陈争盯着赵知的眼睛,“詹富海在a国曾经和隋宁有过一面之缘,或许不止一面,一面只是他说的。”
赵知眼中的茫然越来越浓重,“我……”
“你从来不知道这件事?”陈争说:“詹富海还猜测,隋宁一家‘消失’,可能是因为隋孜惹到了当地的犯罪分子,害得一家人被灭门。”
赵知的眼睛瞬间瞪大,陈争从他这过于夸张的反应中察觉到一丝蹊跷。让赵知反应这么大的是什么?隋孜?
“你怎么了?”陈争问。
赵知捂住额头,不住摇头,嗓音沙哑,“没,没事。我只是没想到隋宁和詹富海认识。”
陈争试探道:“隋孜是个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