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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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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新人笑眼相看,台下掌声热烈经久。zhaikangpei

    林羡鱼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被叫住,那声音她太过熟悉,以至于听到的那一刻恍惚诧异。

    “林羡鱼。”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好像头顶那盏明亮又奢华的装饰灯,本来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此刻却猛地砸下来,让人动弹不得,“你回来后去看你爸了吗?”

    她猜错了,还以为余曼会问,你会不会把石江当年做的事说出来。

    去看过的,下飞机就去看了,带了一束他最喜欢的白百合,还是给他看了沈听林的照片,不过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是在冬日,她说沈听林正在追她。

    这一次她说,爸,现在跟你说好像有点儿晚,但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就在梦里给你说过了,我跟沈听林在一起了。我们现在很好,比我想象得要好。然后还得寸进尺地提起了要求,你见也见过了,可要好好保佑他平安。

    眼看着余曼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林羡鱼直面她目光:“去了,我还以为忘记去的人是你。”

    她不会忘的,那片纹身之下狰狞刻下的日期,不曾变过的手机密码。

    余曼拧起眉看着她,不甚满意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林羡鱼垂眸轻笑了下,意有所指似的,说话时再度抬眼,直直望进她眼里:“我觉得不管怎么看还是以前的表婶好,但是表叔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位。”

    话说完,林羡鱼不回头地走开。回到座位上,林岁寒跟问起她:“方回说方媛前段时间一直闹着想学钢琴,但是开始学了就懈怠,你去劝劝她?”

    他说的周方媛是周方回的妹妹,才上小学,玩心重可以理解,毕竟她小时候更爱玩,林羡鱼莞尔:“你少逗我了,我去陪她玩还差不多。”

    林岁寒说起来还挺语重心长,好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她还真就跟你似的,每天一提起要去上钢琴课就给自己找借口。”

    “那就不学了,反正也不开心。”林羡鱼当时就抱着那样的想法,她这样说,当初也的确是那么做的。完全千金难买我开心的态度,好在家里没有人强迫。

    林岁寒大概是想起来她那时的所作所为,失笑道:“她要是像你胆子那么大就好了,天天就耍那点儿鬼机灵,都恨不得跟着周叔叔去跑采访了。”

    林羡鱼笑得不行,“都这样了,方媛的老师不跟周叔叔说?”

    他按亮手机,壁纸是他高中毕业时与周方回拍的合照,之前藏了一段时间,决定关系后总算敢用。他说:“不过她运气还不错,老师还挺负责的。”

    林羡鱼想,是啊,遇到负责任的老师是很幸运的事。

    她遇到的师者,披着温良的皮,做着至恶的行径。

    话音落的刹那,林羡鱼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回眸时刚好对上一道一直盯着它的视线。直勾勾的,更像噩梦中的毒蛇,对视时男人礼貌性地微笑颔首,很是斯文儒雅的外表,可她见过他化为恶鬼吐信子的模样。

    又做噩梦了,沉睡于心底的梦魇再度苏醒,夏夜微凉的风也不能浇灭无尽的火焰。人如其名,他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地说话,温温柔柔地指正错误的指法,却又在人放松警惕时汹涌袭来,拍到漂亮的礁石上,在礁石将行未行之时化身乌云笼罩下来。

    梦醒时,手机屏幕亮着,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屏幕就没有暗下去。

    她拿起来看,消息都来自他们的小群。

    内容格外一致,简直就是复制粘贴的。

    【没睡,我想你了,沈听听。】

    她翻到最上面,是齐竞寒带的头,除她之外全员都发了,刚进群聊没多久的林岁寒也跟了一条,就连身在国外的苏情也跟了一条。回复的是沈听林发来的消息,或者说是,明眼人就瞧得出来,是发错的消息。

    他回消息已经是凌晨,那帮看热闹的人回得更晚,他没有继续回复,可能是已经睡着,但如果看到那些话,他可能就睡不着了。

    【tbc:没睡,我想你了,林西西。】

    林羡鱼噗嗤一下笑出声,翻到她和沈听林的聊天界面,消息还停留在昨天,她临睡前发消息给他:睡了没?

    她乐得不行,想了想,也在群里跟了条一样的。

    回完去简单洗漱了一下,沈听林给她弹了个视频电话。

    刚接通,那边就闷着声说:“你也笑我是不是?”

    “没啊。”林羡鱼回想起来还是想笑,唇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下去,话里意思真假参半:“我想你。”

    “对了,我一会儿要去画室,然后等我婶婶下班就跟她一起去逛街了。”她说完,又想起来他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沈听林揉揉眼睛,笑了下说:“我本来有挺多事想和你说的,但是你这一打岔,我就记着想你了。”

    林羡鱼笑他油嘴滑舌,继续给他分享:“我过两天可能要去舞室当老师。”

    沈听林低着头在看书,听闻这句话掀起眼,笑眼弯弯:“是么?小林老师,好久没见你跳舞了。”

    林羡鱼在扎头发,手边找不到皮筋,她细细想,在南城的时候皮筋都套在他手腕上,家里的皮筋四处丢,她压根找不到,于是找了个夹子夹上。她看着屏幕那端的人,笑说:“小沈同学,你是想说这个吗?”

    “是想说,”他略略压低声音,“你好像还没只给我跳过舞。”

    林羡鱼站起身,把手机带起来,出门落锁,“这事好办,下次你只给我弹琴伴奏,我只给你跳舞。”

    到画室林羡鱼其实也没什么事做,看一会他们画画就觉得无聊,到办公室扒拉扒拉手机吃两口薯片。

    周方回这边还吐槽早上去送周方媛去上钢琴课有多困难,排比句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把语音条点开,她在那边哀嚎:“你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就好比是,七十岁老太辛苦在地里插了一天的秧,但后来发现那不是自家的地;好比是揭榜日看到自己中举了,但又猛然发现那是别人瞎写的榜单;好比洞房花烛夜走了一圈敬完宾客的酒,掀开盖头却发现嫁错人了,总结来说,就是我费劲巴力把她送去上课,回到家我爸打电话说,她把我爸新买的录音笔拿走了。”

    林羡鱼靠在椅子上乐不可支,“方媛不是一直想当记者吗,可能拿录音笔自己采访自己上钢琴课的感受去了。”

    周方回无语:“她最好是。”

    林羡鱼拿起办公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想起来林岁寒跟她说过的话,“我记得方媛的钢琴班就在画室楼下,中午我去接她吧。”

    周方回感激涕零,直接大手一挥:“为了感谢你,你和沈听林结婚的时候,我们家鲜花免费。”

    林羡鱼想了想:“那我以后让沈听林教方媛做数学作业吧。”

    她不提周方回可能还想不到,一提就难免提起早上那件事,本来惆怅着的人笑出声,“我没想到你们家那位是那样撩妹的,跟平时反差还挺大的。”

    林羡鱼还不太能感受到:“怎么有反差了?”

    周方回想了会儿,给了个比较中肯的评价:“就是看不出他这么粘人,平时看着挺凛然难近的一个人,要不是你们谈恋爱,我觉得我跟他肯定没话说。”

    “他,他还,”林羡鱼也想,念叨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算是评价的话:“还挺可爱的。”

    应见青下课回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打扫卫生,应见青说:“过两天你生日,你叔叔在外地出差可能赶不回来,他嘱咐我带你吃点好的,他出钱,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羡鱼刚好也收拾完,拿张湿巾擦了擦手,说:“我记得附近新开了家烤肉店,方回说还不错,我还没有去过。”

    应见青认同:“可以,上次你生日没过好,这次我和你哥带你出去好好玩。”

    林羡鱼见她要背包,先一步阻止,“先等会儿,我下楼去把方媛接过来。”

    应见青同意,林羡鱼下楼去找那家琴室,上次她陪应见青来上课的时候还没有开琴室,与她一同下楼的是画室下了课的学生,她没有看到家长。

    到二楼也没有见到家长的身影,走廊里空荡荡,但她越走近越能听到琴声,是《g大调小步舞曲》。林羡鱼脚步顿住,恍若被来自伊甸园的黑色藤蔓缠住了脚腕,把她拉向昔日的深渊。

    这首曲子太过熟悉,并不是沈听林曾教过她的,他当时还列了一张初学者必学曲目单,她从中划去了这首。因为她会这一首,是她当年在琴室学会的,当时学不会,就被单独留在教室继续学,然后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他会在边弹钢琴边说一些露骨的话。

    林羡鱼拿出手机想问问周方回,周方媛的钢琴老师是不是石江,刚拿出来解锁,手机就已因为电量耗尽关机。

    琴声越来越近,她轻轻推门进去,琴声未曾停下,走过拐角处便见椅子上坐着的男人,以及在他腿上挣扎捶打的女孩。

    大概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琴声停下,终于听到女孩哭喊的声音。林羡鱼几乎是冲上前,她把哭着的周方媛从他怀里拉出来,本来爱美的小女孩此时衣裙凌乱,肩头的位置更是因为推拉的动作扯开。

    林羡鱼边为她整理衣服,边低声安慰,“没事了,方媛,不要害怕,姐姐来了。”

    把周方媛护在身后,她才站起身,一反方才的温柔模样,上前拉住他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挥过去,咬着牙,“石江,你真不是东西。”

    挨了一拳的人不但没有恼,反而抬手擦拭带着笑意的唇角,一双浑浊的眼直直盯着她,依旧是那副斯文骨,却笑得那样恶劣,目光于她泪痣那处流连,似乎这样也能算作亲吻:“林羡鱼,你还记得我啊,我也记得你,当初班上最漂亮,性格又最难驯服的孩子。”

    林羡鱼加一分力道,拧着眉看他,像是在看繁华路边最不足为道的一只蝼蚁:“我没想到,你都到了这个年纪,心思还这么龌龊。”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这个年纪还能跟你扯上关系。”石江说着,感觉到本来扯着他衣领的手握住了他的脖子,他每说一字,那力道便加大一分,但他反倒笑得更开心:“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啊,谁知道最后你成了我的女儿呢?你知道吗?我在你家的抽屉里找到了你的照片,你知道我用那张照片做什么了吗?你不知道,你妈也不知道,只有我知道那感觉有多爽。”

    林羡鱼实在忍不住,拳即将要擦到他的脸,她又听到他笑说:“你想告发我对不对?十几年前就是,可是你有证据吗?现在也没有吧,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怕把那些事说出来,但是你怕不怕,怕不怕你妈从此恨上你。”

    耳边是他如似蛊惑的话,还有应见青的呼喊,手终于感受到温度,终于把她从黑色藤蔓中解救。

    “我会报警。”林羡鱼被拉着手后退的时候这样说。

    得到的是石江不以为意的一声嗤笑。

    走到拐角处,本来顿在角落的周方媛抬起头,脸上仍挂着泪痕,神情却那么认真坚决。她牵起了林羡鱼的手,两只手都还颤抖着。林羡鱼垂眼,掌心躺着一支被握得有些汗湿的录音笔。

    林羡鱼又见到了余曼,在她做完笔录之后。

    周方媛已经被家里人接走,报警是他们同意的。当他们得知这件事时,林羡鱼印象里一直冷静理智的周成,毫不犹豫地抡拳打了石江,力道不小,险些把他打倒。周方回和朱君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为自己疏于对她的关心而道歉。

    相比之下倒显得周方媛镇静些。

    林羡鱼和应见青刚要走,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余曼,她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门口遇见的时候,还未等林羡鱼反应,她的巴掌已经甩过来。

    但好在林羡鱼反应够快,在即将刮过脸颊时紧攥住她的手腕,握住时能清楚地感受到余曼的气愤程度,手又冷又抖。

    两个人对视片刻,却是应见青先开的口,她那样温柔的性子很少生气,此时却蹙着眉:“你如果不知情,就该去问你老公,如果知情,就不该打西西。”

    余曼挣开她的手,目光落在应见青脸上,语气不善:“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养了她几年,还真当自己是她妈了?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她这样没良心的性子,以后你如果有什么事,她肯定会第一个落井下石。”

    应见青从来都不理解她,但之前还能维护面子工程,这时却再不能忍:“你说这话是把西西当成你的敌人了吗?”

    “不是么?”余曼冷笑一声,这次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林羡鱼,“林羡鱼,你说不是么?你难道不是来讨债的吗?你就是见不得我开心,因为你,你爸没了,你却还能毫无负担地活到现在。也是因为你,石江现在被关在里面,我颜面扫地,你却能以受害者的身份索要关爱。你之前问我,我为什么不爱你,现在我告诉你,因为你不配。”

    之前老师总说,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她今年虚岁二十岁,度过了数不清的习惯周期,也早就习惯了不被余曼关注这件事。她也曾期待过,但期待就是高塔,是天梯,越是期待越濒临崖际。

    当时她被喝酒了的余曼压在阳台,半边身子被风托着,耳边风声卷携着鸣笛声,手边的盆栽砸下去,摔了个稀巴烂,目光所及处只能看到将落未落的泥土。她那时候突然就想开了,觉得死亡也没那么可怕,起码那一刻到来的时候自己没有知觉,反倒可能给别人一点伤感或恐惧。

    但她料定余曼不会伤感,又怕街上的行人恐惧,脑海里想的不是祈求的话,而是想让余曼把她丢到个没人看到的地方,免得别人瞧了做噩梦。

    可能是余曼以为她唇的翕动是在求饶,她从来不服软,也许就是这样,余曼放开了手。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她还处在缺氧的状态下,脑子转得不快,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弦才问她,你为什么不爱我?

    为什么老师说,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是骗人的吗?还是说,你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孩子?

    其实问出来的那一瞬林羡鱼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她从来不是贪心的人,也自认坦诚,于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看向对面的人,轻笑出声,眉目间却带着些冷调,“有很多人爱我,我不缺你的爱,我也,也不需要你的爱,在这么多我应该爱的人里,我唯独不喜欢你,因为你让我活得最不像我自己。”

    “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里我有多委屈,因为不论怎样你不会可怜我,也怕有人更心疼我。”林羡鱼拉过应见青的手,对上余曼依旧蒙着怒意的双眸,她总是那样看她,而她也总是这样对她笑,淡淡的,让人挑不出差错却又看起来并不真心的笑:“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用再骗自己,你确实爱过很好的人,但这次你又选错路了。如果继续怪我可以让你好受点,那随便你。”

    说完,她牵着应见青的手离开,这时林岁寒刚好跑过来,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像往日那样打招呼,就小跑到林羡鱼和应见青的身边,自觉地接过她们的包。

    而余曼站在原地,怒火未消反倒火上浇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脸白一阵红一阵,手指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好、好、好,到头来他们才是一家人。”

    每一个好字落在每人身上,却没有任何作用,只是压低了她的脊背。

    回去的路上他们都默契地没提这事,聊起后天林羡鱼的生日规划,聊天气,聊工作。

    回到家林岁寒才想起来提醒她,“下午沈听林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接,他最后打到我这儿来了,要你知道后给他回电话。但是你不用担心,我把今天的事化得无限小说给沈听林了,他现在知道你没事,你给他报个平安。”

    林羡鱼这才想起来手机关机了,赶紧给手机充电开机,提示音响个没完,消息电话一股脑地涌入视线。

    看到未接电话的红点时,林羡鱼都愣住,整整四十通未接电话,还不算微信打来的语音通话,全都是沈听林打来的。

    林羡鱼怕他着急,赶紧给他回了消息,说自己没事,让他不用担心。

    大概是他在忙没有看到,还有两天竞赛就要开始,他最近都比较忙,回消息会慢一些。

    今天的事她就算表现得再无所谓,心里也还是会有波动,回完消息后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沈听林还没有回复,她百无聊赖地找部慢综艺看。

    看到忘了时间,正到广告时,手机屏幕上闪过他的消息。

    【好梦供应商:好,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与此同时,隔着隔着未关的房门她听到林岁寒罕见爆粗口的声音:“操,他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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