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与君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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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料峭吹骨冷,吹得梅灵汐发丝飞扬素衣招展,她就站在山上,眉眼如画间朱砂一点似血。mwannengwu
山脚下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喊杀震天,手起刀落便是人头落地,战马嘶鸣血流漂橹。
她闭了闭眼。
梅灵汐自由长在长生观里,最是悲悯,如今血腥杀戮就在眼前,她却也不得插手其间。
“别看了。”
柔和的嗓音传来,柔软的披风便披在了梅灵汐身上。
梅灵汐转身,问道:“你说,和平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打打杀杀的?”
裴瑛垂下眼眸,认真地看着梅灵汐:“熙熙攘攘不过为利而来,如今周晋二分中原,无不想的不便称霸中原,说的好听的便是一统中原天下归一,其实到底都只是为门户私计罢了。”
“天下兴亡,终不过一家一姓的成败罢了。”梅灵汐感慨道。
二人回望,战局已定,将军高坐于战马之上,长枪枪尖指低,周国军旗迎风飒飒舒卷。
梅灵汐最近有些嗜睡,许是上次受的伤还没有好全。
清冷月光透过菱花窗菱静静地投射在屋子里,裴瑛静静地凝视着梅灵汐的睡颜,就这样站了好久,直到冷月西沉星汉西流才堪堪动了一下,他上前去将梅灵汐的被子盖好,随后便起身离开。
当门吱呀一声关上的时候,原本熟睡着的梅灵汐倏然便睁开了眼睛,月华流转在她清冷冷的眼眸之中,像是密林的冷雾悄然蔓延。
周朝军帐外尽是巡逻的军士,脚步声整齐飒踏,火把通明。
路平明活动了轰动有些酸涩地肩膀,目光却一刻都没有离开桌案上的地图。
这是突然有一军士前来通报,路平明立马便放下手中事情,立即叫他前去迎人进来。
帐中烛火惶惶,一人披着夜里寒霜缓步而来,素青长靴不紧不慢缓缓踏进营帐,烛火之光蔓延,逐渐将那人的身形从浓稠夜色中照了出来,少年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白皙面容间一肃清抹额横亘其间。
儒雅温柔地表象是接近无情的冷漠。
“殿下。”
路平明一向桀骜不驯,却也在来人面前俯首称臣。
裴瑛微笑着颔首,道:“劳烦将军一路来的护送。”
路平明也是一笑,赶忙将裴瑛迎上主位:“若非殿下能出的了复州,臣就算有通天只能也不能护送殿下到此。”
“此番死里逃生,是得贵人相助。”裴瑛的笑容是没有来的真心。
路平明也是喟叹:“梅姑娘也是巾帼英雄,若是能入我周国麾下,那我周国定是如虎添翼。”
裴瑛听若未闻,陷入沉思。
路平明又言:“如今殿下已然归国,何不就此归朝与陛下团聚,以殿下之能,东宫之位定是手到擒来。”
裴瑛摇头,笑容变得若有若无:“平明多言了,储君虽关系国家根本,但东宫之位当是由父皇来决定的。”
“我归国之事莫要声张,对外只说我死在复州即可。一来派出的玄骑卫死绝而死无对证,二来是让父皇安心,毕竟他年纪大了,我恐他受不住。”
裴瑛与周国皇帝之间,定然不会是父子相谐的温馨局面。
路平明明白,道:“那殿下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帐中灯火晃动,照得二人的影子也在晃动。
“敌在明,我在暗。一如既往便可,尚未到明牌之时。”
一语定下未来决策。
可裴瑛却隐隐有些不安,他却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决策千里,定胜万里,世间之人若论谋划,又有几人能胜他?
他抬手便抚了抚额角,想去抚去心头的不安。可他却发现,越想消去这忧愁便越是忧愁、
裴瑛只听路平明称是,随后又与他商讨了接下来战场布局要是,却见他又突然间话锋一转,低声道:“殿下,梅姑娘虽襄助殿下归国乃是有功之人,但毕竟梅大人之事乃是大人从中操作,臣终是担心有朝一日……”
裴瑛抿唇不语,却抬手止住了路平明未完之语。
作为野心勃勃欲图江山的皇子,路平明的担忧不无道理,梅灵汐武功甚高,若不能为自己所用,依照反目,便巨大的隐患,作为皇子,必须。但作为裴瑛,他的担忧甚是刺耳。
他心有玲珑,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他不愿想不敢想,于是他只能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
回客栈一路漫漫,他慢慢地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之声,偶闻深巷犬吠,风吹鸦飞。
他的走得慢,或许是想什么事入了神,亦或是再等什么人。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清冷冷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裴瑛顿住脚步,呆愣了好久便是一声苦笑,转过身来,就见梅灵汐抱剑倚墙立于月光不可见处。
“想什么呢,都没看见我。”
她静静地看着他,眉间朱砂红似血。
裴瑛的笑容极尽苦涩,他垂下眼眸,斟酌半晌,方才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看见你的出箭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梅灵汐语气淡淡,一双杏眼如沐冰雪,就这样看着裴瑛。
第一次见面,少年趴在墙头,向奄奄一息地她伸出了手,这一幕,她深深刻在了心里。
却不曾想,从一开始就是算计与谋划。
“满腹算计心怀不轨。”
她字字诛心却又字字属实,这样一向能言善辩锦心绣口的裴瑛哑然,此时此刻他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可曾冤枉了你?”梅灵汐直直看着他,缓步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目光死死地锁着裴瑛。
“不曾。”
血液一寸接着一寸被冻住,他好久都未曾眨眼。
他的一句却也直直让梅灵汐踉跄了一步,手缓缓按上剑柄之时,霎时间无数潜藏在暗处的周国暗卫涌了出来,冰冷的剑光直指向梅灵汐。
梅灵汐却也不曾环顾四下危险,因为这天下能与她敌手的人,又有几何?
她一双美丽的眼眸只死死看着裴瑛,似乎要透过他那副倾世的皮囊看到他那冷心冷情的心。红唇轻启,梅灵汐一字一句地质问他:“你就这么怕我?”
裴瑛脸色惨白,嘴唇翕动:“不……”未完的话却又被卡在了唇边。
那双美丽的杏眼的情绪如同利剑一样刺向着他,就如同那日法场之上刺向她的暗箭一样。
他又有什么资格辩驳,这样的辩驳太过苍白无力,太过虚弱无为。
红缨长剑锵地出鞘,剑身轻薄无双,梅花暗纹寒光流转,剑尖直指向裴瑛,一双杏眼里盈满了欲落的泪:“你说,是不是你暗中操纵,才让梅家入狱,又在法场之上阻我救人……”
“是……”
像是寒冬腊月的一盆冷水从裴瑛的头上浇下,他的回答苍白无力。
不做辩驳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不敢再伤她的心。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局紧密布局着的棋,在这一刻,裴瑛觉得,已经满盘皆输。
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的眼底,照出了其间的裂痕。
“是不是你……”,她的质问已经带了哽咽,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在法场上那一箭,是不是你!”
裴瑛琉璃似的眼眸颤动着,看着梅灵汐的泪水,他想要像往常一日替她拭去,可颤抖的指尖又在告诉,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资格。
千般算计万般筹算,他从未这般恨过自己。
被仇恨缠身无法自拔,牵连着无辜的她也陷入泥沼。
不要哭……
裴瑛就看着梅灵汐,那拥有着世间最美的心灵的少女此时此刻却被自己伤透了心。
报仇雪恨何征服天下的欲望与自恨自厌自恶的凄凉缠在一起,如同纷纷杂杂缠在一起在也寻不到头的线。
杀了他罢。
她的泪水如同世间最毒的药,让他痛苦到愿意到愿意舍下一切。
“你杀了我罢。”
他抬眸看向她。
长剑坠地。
昔日大雪弥漫,不见人影,裴瑛拉弦搭弓,闪着寒光的箭头指向少女的心脏,阴差阳错未能刺中心脉。而在今日,那在飞行已久的暗箭再次冲破时空,这一箭,没有偏差,正中少女的柔软的心窝。
长生观灵山道人曾言,欲入世者需受三招。
第一招名曰绝情念。
肆意生长的情感在此刻彻底枯萎,伴着少女不敢置信的眼眸,彻底僵死。
梅灵汐捂着嘴,泪水几乎都要流干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伤你杀你?
分明是你步步紧逼,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心,可到头来,你却让我杀了你?
梅灵汐肝肠寸断。
初尝情爱滋味的少女还未来的急抓住爱人的手,便已经死在来自爱人的暗箭之下。
“昔日过往皆作尘烟。”梅灵汐静静地看着已然站不住的裴瑛,一字一句道,“今日便与君长诀罢。”
话音刚落,她便后退几步,周围持剑围着她的人也纷纷谨慎后退,就见梅灵汐足见一点便跃上房檐,冷月光辉流泻万里,少女身形如剑如风,她最后深深地望了裴瑛一眼,便也消失无踪,消失在万里无垠的月色,消失在了裴瑛的眼中。
红缨双剑丢一剑,断情绝爱余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