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破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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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氤氲，细雨绵绵，满池浮萍稀碎，金柳抽芽拂地。msanguwu
吱呀一声窗子打开，细密冰凉的雨粉便顺着风前仆后继地涌了进来，打湿了梅灵汐的衣裳，她的眉眼。
“怎么了？”
裴瑛走到他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大街之上油纸伞的伞面熙攘，小贩的吆喝声接连不断。
并无异常。
梅灵汐把目光收了回来，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今日你我便离开此地罢！”
裴瑛也觉得有理，此处虽不必京城，却也四处掩藏着朝廷的暗线，确实不当逗留。
正当他要去收拾行囊之时，梅灵汐却忽然抬手制止他的动作，她附耳低语道：“你现在此处呆着，我出去看看。”
裴瑛点了点头，就见梅灵汐轻巧地跃上了窗子，随后一个翻身便如同白鹤一般跃然于屋檐栏杆上，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蒙蒙细雨间。
他静静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好久，眸中不由也蔓延上了担忧之色。
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紧张？
还是说，在他所不能察觉的暗处，潜藏着什么人……
雨夜沉沉，厢房里头未曾点上灯烛，黑夜里裴瑛等了梅灵汐好久也不曾见她回来，不由眉头便是一蹙，忽闻房上微响，与落雨之声的细微差别瞬间便让裴瑛的眼神犀利起来。
他悄声藏在门后。不可见之处，丝线绕在他修长优雅的手指之上，牵连在房梁之上蓄势待发的暗箭。
呼吸放轻，就等着门一开取来者性命。
雨声窸窣，惹得他分外心烦。
就在他转动手指之际，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梅花清香传来，霎时间便消除了他的戒心与万千防备。
暗箭收回，他赶忙开门，就见梅灵汐抱剑倚墙，秀眉紧蹙。听见开门声，她偏过头去，微微一笑：“你怎的知道我回来了？”
裴瑛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也是微微一笑回应了她，道：“听见你回来的声音了。”
“哎，我的轻功竟然倒退了。”梅灵汐佯装感慨叹息。
“并非你的轻功倒退，而是我耳力好。”裴瑛笑着回道，“我曾有一段落魄时光，口不能语眼不能视，唯独着耳朵还是好的，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好耳力。”
“你说的还真是轻巧。”
裴瑛道：“怎么不进屋，外头多冷。”
“我就不进去了。”梅灵汐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放在了走廊尽头的窗子上，看向了那雨幕，“今夜恐生惊变。”
裴瑛先是一惊，随即却也了然，对梅灵汐说道，“好，我同你一起。”
“好。”
梅灵汐应道。
不知等了多久，细雨消歇，万物阒静无声，月破层云华光流泻，流转在梅灵汐的面容,如梅覆雪，自有冷香浮动其间。
裴瑛也察觉到暗处有人在监视着他们，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孤身闯皇宫救他的梅灵汐如今都谨慎至此，想必定是绝世的高手。
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喟叹，到底命途多舛不得自由，可自己终难逃死路，可她呢……
他偏过头去看她，却见她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就静静地看了她好久，末了说道：“要不你走罢，他们目标是我而不是你。”
梅灵汐倏然双目圆整，倏地便转过头来怒视，轻叱道：“说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救了你，难道你要我半途而废！”
“不是……”，裴瑛心中有了大概，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除去江湖上的无名高手，便只有护卫皇权的玄骑卫了，“玄骑卫绝非等闲之辈，就算灵汐你有绝世武功在身，也南全身而退，我猜，我们如今也定然在他们的股掌之中，迟迟未动手，恐怕是将我们在恐惧之中这么致死。”
梅灵汐冷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拽得他一个踉跄，险些就跌进她的怀里。
“你给我听好了，等会儿可有一场恶仗要打，你赶快走，千万到关头给我掉链子！”
说罢，便一把推开裴瑛，蹭地红缨双剑出鞘，双足一点，跃出了客栈，又是一翻，便翩翩然上了房顶。
素衣飘飘墨发飞扬，数道银针去似流星，散似飞花，疾速向四方攻去。
不多时，数道黑影便已经她团团包围，皆着暗甲蒙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来。
“哼，鬼鬼祟祟的，今天就让姑奶奶来会会你们！”梅灵汐呵道，双剑在手1便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般攻了上去。
砖瓦横飞杀气显，有来有回一打多！
梅灵汐眉间朱砂艳红，双眸却冷冽似霜雪，她猛然一个翻身，便是暴雨梨花飞针阵，只可惜暗甲坚硬似玄铁，银针半折坠落在地。
为首之人率先持剑杀来，直向梅灵汐胸口直刺，又有一人朝着她身后攻来，势必要取其性命。
梅灵汐也不躲，侧身便是侧身双剑各自格挡前后攻势，剑身碰撞，火花迸溅！
她冷笑一声，出言挑衅道：“就这些本事？”
说罢顺势弯腰就将二剑合拢，将二人之剑绞在一处，借力使力便怦然中折，又飞起一脚踢向前方之人，那人提臂格挡，却也被硬生生踢出去好远，脚下屋瓦横飞。
原本在各处观望的众人纷纷拔剑，朝着梅灵汐攻来。
梅灵汐眸光闪动，猛地便闪出了包围圈，立在翘起的飞檐之上，望着东南方遥遥一拜，再抬头之时眸子更冷，朱砂更红。
“今日弟子非得破了杀戒方可破此死局了。”她衣裙在冷月光华中飘摇，“还望师父见罪。”
她偏头，就见自己已经被玄骑卫团团包围，就见其中一人长剑高高举起又迅速落下，冷光闪过之后便是如同烟雾一般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势必要把梅灵汐撕碎！
银星点点破杀局，血光冲天开杀戒！
咕噜噜人头落地，哗啦啦鲜血喷涌，红缨双剑破玄铁斩妖邪，白衣染红雪，好似白雪映梅花。
血衣翻飞，白皙的面容之上鲜血点点，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像是血泪一般。
杀戮永无尽时。
梅灵汐连接对方三招，倏然便是长剑上挑，直刺他双目，眼球被长剑挑破，血花飞溅，那人硬是一声没吭以声辨位，不顾伤势便直刺梅灵汐。二人同时攻去，那人自眼睛被挑了个对穿，梅灵汐也被从肩膀处刺穿，长剑破开她的血肉，剑尖处烁动着骇人的血光。
梅灵汐忍痛挥剑斩断那人臂膀，想要拔尖止血之时却又见不知多少玄骑卫要杀过来，只得仓促点穴止血，便再度迎击。
长剑晃动杀人无数，招招狠厉不留余情。
共一百五十六玄骑卫，被她斩之一百五十人，只余最后六人。
可她终究不过一介十五六岁的少女罢了，纵有通天本领却不得完全施展，又是一剑刺在她的心脉，差之毫厘便要刺到她的心脏。
生死一瞬，白色箭宇旋转，以破空之势刺向那人的眼睛。
箭上淬毒，心脉俱断。
那人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来。
又是一箭，刺穿提剑便要杀来的玄骑卫。
一箭接着一箭，裴瑛站在房檐之上，看上去面无表情，实则银牙几乎都要咬碎，持弓搭箭的手紧绷着，他的整个人也如同被绷紧的弦一般。
最后一人，杀之。
裴瑛赶忙丢下弓箭，竭尽全力朝着梅灵汐跑来。
梅灵汐强逼着自己保持着清醒，可是大量的血液流逝让她随时都有可能昏死过去。
“灵汐！”
颤抖到的声音传来勾起了她的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她艰难地撑眼皮，仰头看着漫天繁星闪烁，然后看着他冲进自己的视线，将她抱紧。
“好冷……”
血液的迅速让她寒冷，她很少这么冷，就算以前睡冰床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冷过。
裴瑛想要说话，可是喉咙间的哽咽堵塞着他所有的言语。他的手再颤抖着给梅灵汐止了血，又迅速从她怀中掏出仙药来喂给她。
“为什么不走……”
她虚弱地躺在他的怀里，气游若丝却依旧再质问他。
裴瑛看着梅灵汐，素青色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她血的温度让他胆战心惊。
“对不起……”
她的血消融了他所有的思量与谋划，让他原本只为复仇而跳动的心停滞。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从未出现过的恐慌摄住了他的心脏。
从前他只为仇恨谋，在尔虞我诈寻找一线生机，今朝竟却为身为他的棋子的她落下了泪。
她的赤诚与无畏宛若太阳，今时今日和着她的鲜血彻底把他的万般谋划一一粉碎，化作齑粉，随风飘扬无踪影。
深处黑暗的人畏惧阳光，满腹诡计的人害怕真心。
他此时此刻才开始有所悔恨，为什么自己要把她牵扯进来，自己这种人，就该死在黑暗里，而不该奢望把如同太阳一般的人一同拉进这无边的痛苦里。
温热的泪水落下，落在了梅灵汐的脸上，她的睫毛颤动，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哭了？”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她扁了扁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她伸出手擦去他的泪水，她的手被裴瑛紧紧贴在他的脸颊边。
此情此刻，裴瑛将永记于心，至死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