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卸钗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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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男人的质问，梅灵汐只冷冷地吐出一句与尔无关来。fanghuaxs
枪剑嗡鸣不息，梅灵汐如同一条银白色的游鱼，死死将男人困在她的水波之中，势必要把他溺死其间。
枪光剑影不消歇，棋逢对手此战酣！
男人猛然一跳便跃上了房梁，就这么对着冷月吴钩仰天长笑，“想不到世上还能与我齐长淞打个酣畅的人，倒也真是不枉此生了！”
梅灵汐见他脱离战局，登时心觉不妙，猛一回头，就见那头的周福正要用砍刀要砍了裴瑛，锋利的刀刃转瞬间便要到了他的脖颈尖，梅灵汐心神颤抖银牙几乎都要咬碎，立即覆手飞针。
银针如流星，直直将砍刀折为两半，却又不料男人再次持枪迅如疾风闪电般地攻来。
长剑格挡，清脆如风吟龙啸！
“我看你是找死！”
梅灵汐眼中杀机顿现，手腕翻转长剑挽花，银光如星链，冰冷又绚烂。就闻咔嚓一声银枪断为两截，剑尖破开月色，血腥之气缓缓荡开。
冰冷的剑尖刺穿了他的臂膀，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梅灵汐终是不愿动杀戒，干脆利落毫无怜惜地拔剑，鲜血如喷涌血花飞溅。
齐长淞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虽然疼痛难忍，但面上更多的事错愕与难以置信，他直直盯着梅灵汐，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梅灵汐垂眸看着他，如同站在云海潮生的望生崖上，一双似是含情实却无情的眼眸淡淡地看着齐长淞，负手持剑，“我并非俗世之人，见尔等欲强娶郭小姐，方才出手，为民除害。”
齐长淞的眸子颤动，他猜想了许多，想过了是自己的仇家，亦或是广云公主那边来寻麻烦的人，却也万万不曾想到竟是为着飞云镇上的郭小姐而来。
“大哥！”周福大惊，赶忙翻过了早被打烂的轩窗跳了过来，梅灵汐眸子微动，覆手飞针，那周福便哎呦一声跪倒在地摔了一个满怀。
“原是为着此事……”齐长淞叹了口气，感慨道，脸上神色很是复杂一时竟让梅灵汐都看不透。
是恨，还是悔？
齐长淞直直看着她，不久又是叹息地一笑：“敢问侠士姓名，就叫齐某死而无憾了。”
“梅灵汐。”
一言既出，登时把齐长淞惊得给站了起来，丝毫都不顾还在飙血的伤口，就见齐长淞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就是梅灵汐，通缉榜上的梅大侠？！”
“正是。”
梅灵汐稍稍有些疑惑，疑他问这作什么。
齐长淞突然觉得有些头昏脑涨，这才发现是自己失血过多导致的，匆匆忙忙点了自己的穴道止住了血，复才抬头惊喜道：“你竟是梅大侠，孤身闯宫禁单身劫法场，救走质子踹飞皇帝的梅灵汐？”
“正是。”
听着齐长淞给自己加的一大长串形容词，以及那双都快漾出来的欢喜崇拜之意的眼睛，梅灵汐简直都要怀疑齐长淞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毕竟自己都给他来了一剑了，他怎的还高兴得起来，除非他脑子有病。
齐长淞显然高兴得很，赶忙清理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与脏污，忙向梅灵汐抱拳致以，恭声道：“是在下有眼不适泰山，不曾认出阁下竟是梅侠士，方才失礼之举还望梅侠士见谅。”
齐长淞骤然转变的态度让梅灵汐有些摸不着头脑，齐长淞见她面上有疑惑之色，赶忙道：“梅侠士的大名，我们魏王山早就耳熟能详。梅侠士你之功绩，当为我们这些被逼上梁山的人的表率啊。”
子夜红雪映灯笼，万里星芒照离人。
梅灵汐又翻过了窗子，一见裴瑛还在地上昏迷着，金钗散落乌发葳蕤，红衣似雪艳丽却又哀戚。
美得令人心惊。
梅灵汐心里又是一紧，一个纵身便到了他的身边，刚忙跪倒在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方二指搭在他的脉上，细细探查他的伤势。
虽然他的伤并不重，梅灵汐还是赶忙掏出上好的仙药来喂给了他，看着他的脸色稍稍好转，梅灵汐才缓缓露出一丝略带着苦涩的笑意。
少年眼睫轻颤，很快便睁开了眼睛，灯火辉映下少女的容颜从模糊变得清晰。
“还痛吗？”
梅灵汐一见他醒来自是开心极了，忙关切地问道。
“是啊，好痛啊。”
梅灵汐听他说疼，赶忙便又要把仙药一股脑都塞进他的嘴里，一抬眼却他嘴角带起一丝小赖皮的笑意，一双丹凤眼眸漾着笑意如沐星光醉人而不知。
这似乎在明着告诉她——他在骗她！
梅灵汐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正要佯装发怒之际之时，就见他抬眸，那双美得天地黯然的眼睛正含着某种意味的情绪看着自己。
梅灵汐一低头就看见倒映在他眼眸中的自己，那被他的眼波扰乱了的自己的倒影。
“但一看见你，就不痛了。”
梅灵汐听他说话，话语里隐隐含着的情感如同烫人的烙铁，一下便把梅灵汐给烫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像是野火都烧不尽的春草，一场细雨之后便开始生根发芽。
她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后倏然就突然生气地一推他肩膀，怒声道：“疼死你算了！”
裴瑛显然没料到梅灵汐竟然会直接推他，他滚了几滚方才堪堪停下。
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咬紧了牙关，额头瞬间起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又白了几分。
虽然裴瑛疼成这幅样子，但是却依旧带着笑、
梅灵汐见他脸色又难看了，赶忙扶起他，心里头不由懊恼：“我这么怎么了，怎的对一个病人这般。”
心里头这般想着，面上却还是带着薄怒，对着裴瑛道：“以后不许激我了，不许这么说来！”
裴瑛依旧笑吟吟的，把她的反映都纳入眼底刻进心里，虽然疼得他厉害，但是能得了她这般反映却也委实值得很。
“可这是我的心里话，一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疼了。”裴瑛软着嗓音，听起来好生无辜，“君子从不言假，何况，灵汐你难道愿意听虚与委蛇的假话吗？”
“你……”
他的嗓音本就好听的很，像是玉石相击泠泠动听，此时软着话，没一个字似乎都带上勾人的小勾子，似乎一步小心就会被他把心魄都勾走。
她脑子被他勾得发蒙，原本灵光得很的脑子此时都不爱转了。
她脸上也起了不自然的温度，像是抹了胭脂。
这种莫名而又新奇的感觉，让她心跳跳得很快。
她不自觉地转移了目光，瞥见了床榻一侧的妆镜台，梨花木的质地的镜台上放置着一菱花形铜镜，赶忙推着裴瑛在镜台上坐好，开始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赶紧把你的钗环卸了吧，成什么样子？”
许多金簪发钗歪歪斜斜地挂在他的快要乱掉的发髻上，一点都不工整。
梅灵汐低垂着眼眸将钗环卸下，钗环冰冷，他的柔顺好似上好的绸缎，她一向持剑飞针的手无声无息地滑过他的发丝，无声无息染了他的幽幽冷香。
就在梅灵汐细心替他卸钗环的时候，裴瑛目不转睛地看着菱花镜的她。
心的情感在静默无声中缓缓生长，生长到让一向善于掩藏情绪的裴瑛都再也无法掩藏。
他很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他虽然生在遥远的周国，却不得父皇疼爱，六岁之时平原交战周国打败，他也就被作为质子送到了晋国。
步步为营，笑以对人。
只可惜，困在京城这座繁华的囚笼里，无数制约的铁链将他的手脚紧紧绑缚并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收紧。
真心是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活下去，才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向折辱他，将他从云端打落地底的晋国，向抛弃他，将他作为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的周国。
真心什么的，太奢侈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梅灵汐，发现少女依旧安静地认真地替他卸着钗环，细密的木顺将他的发丝理顺，她立在他的背后，就这样的一幕，就让他的心海再次掀起波浪来。
可所有翻涌着的情感都在他的几次吐息之间被强压下去。
真心害人，所有人都可以有真心，唯独他不可能。
他生来就是要让所有辜负他的人下鬼域的，怎么可能会耽于名为爱的情感里？
所有的人都不过他的棋，以至于他自己的生死，都可以成为搅动一朝风云的一招。
短暂沉默，永恒清醒。
裴瑛最后强压下心中复杂的情感，在一回头的瞬间便又成了那个温润的少年郎，眉眼弯弯温柔似水，再无半点算计模样。
“你怎么突然转过来了？”梅灵汐被吓了一跳，整个瞳眸瞬间被他占有。
“灵汐。”他认真地看着梅灵汐，一双眸子如同深渊，似乎要把梅灵汐的魂魄都吸进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梅灵汐沉默了。
火烛噼啪，悲风吹息。
“因为我想帮你啊。”梅灵汐别看脸，回道，“你帮了我，我当然也得帮你啊，礼尚往来。”
裴瑛抬手将一缕墨发别到耳后，自己将最后一根凤头钗拔下，放在了妆镜台上，“可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
为他闯皇宫为他踹皇帝，是礼尚往来，是还恩。
可为他卸钗环为他梳发，也是还恩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但灵汐显然并不想回答，胸膛欺负明显，一双杏眼里泛起波澜来。
为什么呢？
自己本不喜……这样对旁人的？
怎的独独对他这般？
自己怎的疯魔了吗？
可虽着梨花木凳子一声移动轻响，裴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她靠近，梅灵汐感觉到他那幽幽冷香的逼近，不由一步一步后退。
不要再靠近了，梅灵汐暗暗心道。
她的心跳得好快。
他的影子将她覆盖，梅灵汐鼓起勇气，抬头，正好与他的蕴着笑意的眼眸对上。
勾魂夺魄不过此矣。
“你……”嘴唇翕动，未尽的话卡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