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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再遇苏良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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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风愈发大了,甚至能听见风中传来的呜咽声。zhaikangpei

    大长公主府的正门大开着,左面挂着些报丧的纸条,被冷风吹得哗啦作响。

    门口的白幡也被吹得凌乱飘起,几乎要缠上房檐,而后又重重地落下。

    才不过寅时,门外就停了不少轿辇,隐约也能看见府里人来人往,恐怕满大都的官员贵眷都前来吊唁了。

    可偏偏这本该热闹的场景,静谧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杨清容和郡主今日已经换上了素服麻鞋,头上也只各自挽了一根白花素簪。

    望见眼前萧瑟的景象,郡主急匆匆地脸色也沉了下去。

    她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三弟死了。

    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报丧,而是切切实实地,永远地,离开了。

    她用力扶着杨清容的手臂似乎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勇气。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就往里走了。

    距离她上一次踏入这里,已过了近二十年,她设想过很多次再回来的场景。

    唯独没想到再一次到来时,面对的就是和三弟的阴阳两隔。

    她始终记得,成婚那日,大哥二哥都因为母亲的态度,对自己避之不及,唯有三弟笑嘻嘻地背着自己上了花轿。

    他说,若是姐夫对你不好,就回来,弟弟养你,弟弟永远会护着你的。

    可如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会护着自己了。

    郡主抬起手向上抹了抹眼角,似乎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她忍着涩意,快步向灵堂走去。

    她倒要问一问,母亲这个做娘的是如何狠心,才能让亲生儿子走了绝路。

    可等她到了,看着眼前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母亲,她的质问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扶着木门缓缓地跨过门槛。

    大长公主抬头瞧见她走进来,素来骄傲的人竟是生生落下泪来。

    她手里捏着的纸钱也随之一松,落入炭盆中,激起一点火星,随后又归于湮灭。

    大长公主望着多年不见的女儿,艰难地开口,“嘉敏……三郎去了。”

    郡主听到这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扯着大长公主的衣服,放声哭嚎着,“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你怎么就让三弟去了,你说啊。”

    “你怎么就不拦着他啊。”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大长公主的手臂。

    大长公主并没有反驳,任由她发泄着情绪。

    杨清容走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心里一揪,不过是一夜时间,外祖母的头发竟然近乎全白了。

    丧子之痛似乎夺走了她所有的生机。

    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没有上前去拦郡主,总要让她好好哭一场,将不舍和悲痛都哭出来。

    她脚步一转,向上官夫人那边走去,沉默地帮她烧起纸钱。

    上官夫人守了一夜,眼窝凹陷,脸上毫无血色。她的身子似乎更单薄了,仿佛风一吹,这个人就能散了。

    她看见杨清容,只微微动了动眼珠,口中的往生咒也未曾停下。

    杨清容瞧着上官夫人几乎要油尽灯枯的模样,不忍心地压低声音提点她。

    “若三舅真的是被害,那害他的人定然和大长公主府有着深仇大恨。同时也极为自信自己的心计手段和隐藏之能。

    这样的人,计谋得逞后,怎么会不想亲眼看看仇人的惨状,品尝仇人的哀戚呢。”

    上官夫人听到这话,霍地抬起头看向杨清容,四目相对时,她灰暗的眼中又燃起了火焰。

    她听明白了杨清容的意思,凶手就在吊唁的人当中。

    杨清容没再开口,她又从竹篮中拿了几张纸钱,投入火堆。

    但她没和上官夫人说的是,黄泉忧来自宫内,凡事只要涉及了夺嫡,就不容易查清了。

    更何况那人真正要害的是大长公主,如何会不谨慎再谨慎,要抓住他的马脚,谈何容易。

    不过杨清容还是不愿放过一丝线索,她手里烧着纸钱,余光却看向门口。

    默默记下每一个今日前来的人。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双金黄色的鞋踏过了门槛。

    杨清容烧纸的手都完全停了下来,她心里一紧。

    可等看清楚来人的身份,她又失望地平静下来,抓了一小把纸钱放入了铜盆。

    是七皇子。

    幕后黑手不可能是他。

    那些夺嫡的皇子里,杨清容首先排除的就是七皇子。

    因为七皇子的外祖父曾是大长公主的副将,若是恨大长公主的人,又如何会选七皇子合作呢。

    何况七皇子本就与武将亲近,杀大长公主岂不是自断一臂,他是断断没有理由这么做的。

    大长公主看见七皇子来吊唁,也缓了缓神色,语气透露出熟稔来。

    “小七来了啊。”

    七皇子看见大长公主的模样也极为担忧,“姑祖母,您可千万保重身体要紧。若是熬坏了身子,三表叔在下头也不安心。”

    他的称呼也与别的皇子不同,显得更添一重亲近。

    他说完就去点了三根香,恭恭敬敬地按晚辈礼,拜了三拜。

    可杨清容还是留意到了不对劲之处。

    七皇子身边的长随,并未跟着主子行拜礼。

    杨清容盯着他的动作仔细观察。

    可不知是此人对目光非常敏感,还是只是随意一瞧。他刚好回头,和杨清容的目光对上了。

    杨清容故意装作在看大长公主,自然地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那人也仿佛并未察觉地将视线扫了过去。

    一切都非常自然,可杨清容还是心存怀疑。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绝不是长随这么简单。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故意拿起一张纸钱,装作顺手递给了上官夫人。

    并且在两人手心相贴的片刻中,趁机在她手心写下一个“仆”字。

    上官夫人接过纸钱,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杨清容,就将那张纸钱投入了火中。

    上官夫人极有耐心地等烧完一竹篮的纸钱,才叫来贴身的婢女,吩咐了几句。

    她的神情极为自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杨清容见状也放下心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门口就谢了客,接下去就到了孝子哭丧的环节。

    因为方遇诚死时无儿无女,哭丧的仪式便由法师领着。

    上头先唱了生平,而后高喊一声“哭”。

    下头的哭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有几位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意外的是七皇子竟也坚持留了下来,他哭得倒也有几分情真意切。

    杨清容混在人群中,低着头留意着那个长随的反应。

    可此番他几乎毫无破绽。

    看来只有等上官夫人那里的消息了。

    哭丧一直到夜里才结束,也不知郡主与大长公主是如何商量的。

    来时郡主还愤愤不平,最终竟还留了下来,说是等七日停灵完,将人下葬才回去。

    -

    第二日正巧是大长公主要带着杨清容入宫的日子。

    今日的轿子并不是赏花宴那个缀满东珠的,而是素净的麻布制的,上头没有一点装饰,甚至轿子里面的座椅都裹了素布。

    大长公主和杨清容各自簪了白花,戴了孝带。

    刚进宫大长公主就被皇上身边的太监拦住了,说是有要事,非要叫她先去面圣。

    大长公主只得随便指了个宫女,让她领着杨清容先去贤妃那里。

    贤妃的景泰宫左接御花园,右邻东宫,看得出皇帝对她极为看重。

    那宫女领的路,好巧不巧,刚好是路过东宫的那条。

    杨清容看着前世自己住了八年的地方,看着那一方红墙围起的牢笼。

    她驻足看了半晌。

    那座宫殿困住了她,困住了梅嫔,困住了不知多少花朵一样的女子。

    最终将她们的生机,一点点夺走,成为滋养它的养分。

    所以,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杨清容!”

    墙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女声,而后是木屐踏在地上的声音和宫女散乱的脚步声。

    待人走出来,杨清容这才看清,那穿着水红宫装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正是苏梦娴。

    她终于想起,比之侧妃尚有婚礼,良娣是直接一顶小轿抬进东宫的,因此赏花宴之后,苏梦娴就入了东宫。

    “这不是苏良娣吗?如今论起来,我也该叫你一声小表嫂吧。”

    杨清容特意重读了那个小字,显然是为了强调她妾室的身份。

    “你少在这里拿腔拿调。我已经知道了,赏花宴的事,是你做的。闵宁如根本就不可能带走闵宜辰,是你在背后动了手脚。”

    苏梦娴一副抓住杨清容把柄的样子,怒气冲冲地质问她。

    杨清容却柔柔地笑了起来,“苏良娣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苏梦娴见她不肯承认,气得掐紧了手心,“你承不承认,我都知道是你,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苏梦娴说话时,刚好注意到了杨清容头顶簪的白花。她的神色得意起来,故意装作正义凛然的样子。

    “杨清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戴白花入宫,你这是要诅咒皇上皇后。你等着,我定要向皇后娘娘禀报此事,绝不能容你放肆。”

    苏梦娴说完就气势汹汹地往中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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