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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白幡与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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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踏进灵堂,就听见一阵阵哀戚的哭声,堂前的白幡被冷风吹落了一个,散乱地铺在地上。yousiwenxue

    杨清容落在众人的最后,上前捡起了那个白幡,她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兰香,挂回去吧。”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半日前还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没了。

    她很想说服自己,那是他罪有应得,可总有些不忍,眼前也总会闪过,他方才望着房梁失神的样子。

    她想,就算他做错了事,可外祖母仁慈,总也是不想他死的。

    可他还是死了。

    杨清容咽下喉头的酸涩,缓缓地走进了灵堂。

    只见堂前跪着一个身着素服的夫人,她头顶着白布,系着孝带,却未穿麻衣,瞧着是以嫡亲妹妹的服制来治丧。

    大长公主站在她的面前,隐隐有些压制之势,可她却仿若未觉,也不哭也不说话,就跪在那儿默念着往生的经文。

    大长公主忍不住说道,“你便是来祭拜,也不该穿这样的衣服,你是遇诚的先妻。”

    大长公主见她仍没有反应,怒不可遏地再次质问道,“你是非要坏了礼数,让他无法往生吗?”

    上官夫人这才撑着腿站了起来,她哑着声开口,“三郎早就认了我做义妹。”

    杨清容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奇怪,三舅舅与她和离,她怎么还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你就不恨他吗?”

    上官夫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恨他,三郎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我敬重他更甚敬重我父兄。可惜,他错生在了这不公平的世上。”

    杨清容愣了愣,又听上官夫人接着说道,“三郎用情至深,他爱阮娘,便是一心一意只爱她。哪怕阮娘死了,他也为她守身,直到他孤零零地躺在了这座冰冷的棺材里,他也从未变过。”

    “可他爱的不是你。”

    “对,他爱的不是我,可他待我就如嫡亲妹妹一般。当年两家刚有了结亲的意思,他就来告诉我,他心里有人了,不能娶我。他说他会告诉两家父母,一切都是因为他有隐疾,不宜成婚。

    但我还是被继母硬生生定下了婚事,他知道我不愿。他说叫我等他三年,三年后他一定说服大长公主,让他写下放妻书。

    他觉得与我成婚,误了我一生,和离时就将全部身家给了我。他说有些银钱傍身,就不必靠着旁人过活。

    他说的每一桩每一件做到了,他什么都为我打算好了。

    可他这么好,怎么就死了呢。”

    上官夫人说到这,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之前被压抑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地宣泄起来。

    杨清容不知道怎么去劝,她仰着脸,不想让湿润的眼眶落下泪来。

    她想不明白,三舅舅如此重情重义,怎么会对亲生母亲下毒。

    她没发觉,因为太过怀疑,她竟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上官夫人听到她的话,声音凄厉又怨恨,“那定是有人害他!”

    大长公主听到她提起内情,急切地问她,“你可知道是谁?”

    上官夫人知道轻重,她哽咽着把自己知晓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是谁,可是半年前,三郎给我的信中还说,要去闵省游历。他说阮娘从未见过海,今年的祭日,正好就与她说说海边的趣事。

    三郎之前说过,阮娘最想做的事就是能赏遍各处的山川河流,他会用一辈子替她去看。

    所以他可能怎么会寻死。

    何况我与他相识多年,他虽怨恨大长公主,我却知道他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不然为何偏偏要等阮娘死了这么多年,才对您下毒呢。”

    上官从袖子里拿出两封书信,珍视地抚了抚,眼含不舍地递给了大长公主。

    “您也打开瞧瞧吧,前头这封是半年前的,另一封是三郎半月前给我寄的遗书,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他心存了死志。

    可等我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

    杨清容不知道该不该信上官夫人,可她似乎也没有骗人的理由。若真是她说的那样,三舅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弑母还要寻死呢。

    杨清容想不通关窍。

    大长公主看完后,将书信揣进了袖子里,眼神极为凝重。

    确如她所说,三郎的行事完全与之前不同。

    她看向上官夫人,眼中的神色复杂难明,“你既是遇诚认下的义妹,那你就留下来,和孤一起送他走吧。

    至于幕后之人,孤必不会放过他。”

    大长公主说完,脸上已经带着疲惫之色,她勉力坐到一旁,也跟着念起往生咒来。

    上官夫人仍旧伏在地上,哀哀地哭着,仿佛魂都被抽走了。

    杨清容有些见不得这样的画面。

    不详、凄苦。

    她一个人走到门外透气,却看见也站在外头的端亲王。

    端亲王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清容也不喜欢丧事?”

    端亲王见她不答,又自顾自地开口,“当年我和澄月平叛,仗是打赢了,可回大都的第二日,半个城都挂起了白幡。澄月偷偷哭了好几日,从那以后,我就厌恶极了丧仪。”

    看杨清容投来的疑惑的眼神,端亲王仿佛知道她所想,得意地笑了笑。

    “哈哈哈,小丫头做什么不信的样子,澄月年轻的时候,和普通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分别。是不是很难想象出她哭是什么样。澄月啊,其实只是看着坚强,心却是最软。”

    杨清容愣神倒不是因为不信外祖母会哭,她只是突然觉得端亲王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很像谢文瑾。

    不过,毕竟是亲叔侄有几分相像也寻常。

    端亲王见她不理人,自讨无趣,就不再找她搭话了。

    哭丧的仪式一直到了晚上,上官夫人非要留下来守夜,大长公主也跟想开了似的,点头就应了。

    杨清容看看天色不早了,正欲告辞,又被大长公主拦了拦。

    “宫里昨日的消息,嘉颖有孕了,你这么多年都还未见过她吧,后日可愿随孤一道?正好再顺便看看你那个十一表弟。”

    说到这大长公主声音又有些慢了下来,“另外,三郎的事,也得叫嘉颖知道,她是做亲妹妹的,总不能连个义妹都不如吧。”

    杨清容听说去见贤妃,她心下一喜,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从枕头,她正不知道该如何接近贤妃呢。

    一来是母亲和家中矛盾的事,二来虽然十一皇子出事还有一年,但总也得先拉进些关系。

    “自当如此,我们本就是一家亲戚,就该多走动走动。”

    这话大长公主听着觉得妥帖,经历了两个儿子弑母,小儿子自尽这两桩事,如今她更看重亲情和睦了。

    大长公主又提醒了一句,“你也不用备什么东西,宫中忌讳多,贺礼外祖母会帮你备下。”

    “那清容就先谢过外祖母了。”

    说完这事,杨清容就起身告辞,大长公主也没再留她,毕竟如今家中重孝也多有不便。

    杨清容走到大长公主府门口时,看见门前的石狮子都打好了白花,夜风吹得她浑身一颤。

    她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上官夫人那些哭喊,走下台阶时就踏空了一脚。

    “小心。”谢文瑾也不知等了多久,跑出来扶住了她。

    不过这回谢文瑾也没拿她取笑,显然是也看见了大长公主府牌匾上悬挂的白布,知晓她今日恐怕情绪不佳。

    杨清容没有应声,抽回了手,缓缓地走向轿辇。

    她走了几步,见谢文瑾没跟上,又停了下来。

    谢文瑾这才勾起嘴角,跟着往前走去。

    他就知道。

    等杨清容上了轿子,谢文瑾也不闹她,就老实地跟在轿子边上。

    过了好半响,杨清容还是忍不住开口,她没提方三郎的事,而是随口说起,“后日我要随外祖母进宫,探望贤妃和十一皇子。”

    谢文瑾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脸色变了变。

    太子的网就要收了,十一皇子如今已经没几日可活了,现在去看望,岂不是徒惹到时伤心。

    谢文瑾试着委婉地劝了劝杨清容,“宫中是非多,绒绒还是不去的好。”

    杨清容却不以为意,她本就是要掺合进那最大的漩涡里,她随口敷衍了一句,“无妨,有外祖母在,谁还敢得罪我不成?”

    谢文瑾知道是劝不动她,想想也不过是见一面,不至于就有多上心,见就见吧。

    两人各有心事,都没再开口,直到轿子停在了郡主府的正门。

    谢文瑾看到门口等候多时的人,心道一声晦气。

    怎么又是那个柔弱无用的裴玉竹。

    他忍住了直接上去理论的心思,这段时日,看皇上和那些大臣你来我往的交锋,他夹在中间,学会最多的就是忍。

    裴玉竹看两人都没反应,冲着谢文瑾挑了挑眉,“谢大人,好久不见了。”

    谢文瑾又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应声。

    杨清容其实此刻也有些不耐烦应对裴玉竹,今日经历的事太多,她实在没有心力。

    但她看到裴玉竹身边跟着的绣娘,就知道他是有备而来,她今日是必须得见上一见了。

    她示意轿夫压轿,从里面走了下来,出言嘲讽道,“修之,今日怎么亲自送绣娘来了。难道是害怕她们不识得郡主府的路不成?”

    裴玉竹仿佛没听出她的讥讽,谦和地笑了笑,“绣娘自然是识得路,是裴某久居家中,反倒要绣娘领一领路了。”

    杨清容不知道他演得哪一出,“你日日有于老带着走,还需要认什么路。”

    裴玉竹看着谢文瑾不悦地神情,笑得更深了,“诶,于老总有忙的时候,若是不认得路,到时我想见你该怎么办?”

    谢文瑾眉毛拧成了一个结,这裴玉竹欺人太甚,简直是登徒子。

    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

    还未等杨清容骂他,谢文瑾就先一步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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