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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忧生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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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容看向一边徐徐燃着的佛烟,心下了然。mshangyuewu

    香无毒,毒也不是在饭菜里,而是两者混合,日积月累,这是宫里争宠常见的手段。

    黄泉忧,忧的是有死无生啊。

    如此说来,前世大长公主早逝如今就有了征兆,只是能做成这事的必然是她亲近之人,也不知……

    杨清容不想直接点破,这事应是涉及了她的哪位舅舅。到底是外祖母的亲生儿子,她若是掺合进去,难免吃力不讨好。

    不如由外祖母自己查出来,再做决定。

    杨清容放下羹勺,刻意看了看左右的侍女。

    大长公主看出她是有事要说,心领神会地让人都退下了,只留了福姑。

    见杨清容还不开口,这才挥了挥手,“福姑,清容用膳不喜欢有人服侍,你去门口看着些,莫让人过来冲撞了。”

    福姑点头会意,行了个礼就将门合上了。

    杨清容走到佛龛前,取出了香,用茶水淋灭了,转过身说道,“外祖母这香虽好,但清容曾听闻,佛香若是由亲近之人去佛前亲自祝祷,会更为灵验。不知外祖母可愿让清容与母亲献上这份孝心。”

    大长公主脸色一变,她听明白了杨清容暗藏的含义。

    想起这段时日她身子大不如前,甚至还偶有咳血之症,她不得不信上七分。

    她原以为是她年轻时在战场上亏损了身子,如今看来却是人祸。

    大长公主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语气如常地说道,“既然你有这份孝心,孤这个做外祖母的哪有拦着的道理。那就等得了你那上好的香,孤再礼佛就是了。”

    杨清容俏皮地眨了眨眼,又福了个礼,“那外祖母您可就请好了。”

    两人都没再提用膳的事,杨清容扶着大长公主去了软塌,终于说出了这次前来的目的,“清容今日来,另有一事相求。”

    大长公主捏着茶盖缓缓拨动,低头嗅了嗅,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说看,你是孤的外孙女,孤能帮的自然会帮。”

    杨清容凑近大长公主的耳边,细细说了太子是如何买通了她身边的人,又是怎么谋算她的婚事。

    不知是听了哪个字眼,大长公主放下茶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杯中的茶水被震得剧烈摇晃,甚至溅落了些许在桌面上。

    “萧牧泽他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孤的算盘。清容你放心,赏花宴那日,孤会亲至,定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皇后不会教儿子,孤替她教。”

    杨清容行了个大礼,“那清容就全仰仗外祖母了。”

    她嘴上千恩万谢,但并没都指望大长公主,而是另提了一事,“清容听闻,外祖母这里有皇家的暗卫。如今人人都把我当成了香饽饽,手都伸到我身边了,清容想请外祖母怜惜则个。”

    大长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事也不难,刚好我身边的兰香到年岁了,还未指个主子,就让她跟着你罢。”

    暗卫的事自然没杨清容挑剔的份,她点头应了,直说外祖母挑的自然最好,又说外祖母是如何如何慈爱,为她这个小辈考虑,将人哄得妥帖极了。

    因为要查下毒的事,大长公主也没有让她久留,亲相了几句,就吩咐福姑将她送出去。

    比起来时福姑对她更看重了几分,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下毒的前因后果。

    -

    杨清容带着芝芝回府后,发现春莺又溜出去了,应该是去通风报信了。

    意料之中。

    杨清容坐到窗边的木椅上,试探着对着窗户喊了一声“兰香”。

    一个穿着紧身飞鱼服的白衣女子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衣边绣的金纹彰显了她不同寻常的身份,“主子。”

    杨清容幽幽地开口,“你去查一查苏家大姑娘苏梦妤是不是身怀有孕了,怀的又是谁的孩子。”

    苏梦妤既要做她妹妹的帮凶,那就索性让她们姐妹自己斗上一斗。正好也用此事,看看兰香是否可用。

    兰香也不多话,领了命片刻就看不见人影了。

    杨清容跟着站起身凑到窗前修剪起花枝,将顶上未开的木芙蓉整枝折了下来捏在手心。

    芝芝上前给她添了一壶桂花糖水,提醒道,“今日就是第三日了,您与闵姑娘有约。”

    “再等等。”杨清容并未忘记此事,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闵家清贵,闵老太爷身为太师深受皇恩,学生也多在朝为官,看似官职并不起眼,实则这关系网不可小觑。

    她想将这条线抓在手中,可她总归不在朝堂,若要搅动朝中之事,乃至干预夺嫡,总有不便。

    如今她能相信,能利用的,只有谢文瑾一人。

    今日是旬休,按着他的性子……

    杨清容又撇了一眼边上的漏刻,半阖上了眼睛。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谢文瑾突然倒挂在她的窗子上,将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当当当当~绒绒惊不惊喜?”

    “谢文瑾你是不是有病。”

    杨清容伸手想去打他,却被他扭腰避开了。

    “嗳,打不着。”

    她气得把手上修花的剪子朝着谢文瑾掷了过去。结果准头偏得不知道多远,落在了下头的矮树丛里。

    “哇,绒绒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竟然下得去手。若是不小心划伤了我这张俊脸,岂不是满大都的小娘子都要哭湿了帕子,啧啧啧,不好不好。”

    “呸!”

    谢文瑾被她凶了也不恼,钻进灌木丛里翻找了一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将剪子递了回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份油纸包的点心,上头还泛着热气,“喏,一品斋新出的桂花酥,我可是特意为你这个馋猫买的,快尝尝。”

    谢文瑾怕被人瞧见了不妥,送完东西就恋恋不舍地翻墙跑了,在墙的另一头自以为小声地和小厮嘀嘀咕咕。

    “怎么样书墨,小爷刚才那一手倒挂金钩,绒绒是不是看呆了。”

    “少爷……”

    “哎,你不必说,小爷都知道。”

    “少爷,我只是想提醒你头上缠了树叶。”

    “什么,你不早说!”

    杨清容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扬声将人叫了回来,“跑什么?”

    墙那边突然一静,杨清容等了一会,果不其然就看见谢文瑾喘着气探出了头,那头发也重新用方巾束了起来。

    谢文瑾假装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地说,“我前脚刚走,你就想我了?大老远就听见你喊。”哎,本公子还是魅力无边。

    杨清容侧身行了个万福礼,“是清容有事想求谢公子。”

    谢文瑾搓了搓胳膊,“有事就有事,你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杨清容这才反应过来,十六岁的她霸道张扬,从不懂示弱服软,不像如今的自己早已被深宫规矩磨平了棱角。

    她寻摸着以前他们相处的模样,撒了个谎,“给你点好脸色你还不乐意。我娘最近看得紧,你过来背我出去。”

    “好嘞,小的这就来。”谢文瑾从窗户翻了进去蹲在她面前。

    杨清容刚想爬上去,谁知谢文瑾突然一扭身站起来,她一时没站稳朝着前头摔了下去。

    谢文瑾见状赶忙从背后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捞了起来。

    “谢文瑾!”杨清容抬高声音,瞪了他一眼。

    “在呢在呢。”谢文瑾老老实实地将手递到了她的眼前,由着杨清容揍了他一通。

    见她消了气,谢文瑾又正色道,“你还没说是想去哪儿呢。”

    杨清容也站直了身子,抚平了裙摆,“是去清山茶楼。”

    谢文瑾品出怪处来,“你这么小心叫我带你偷溜出去,就是为了去清山茶楼?那是你自个儿的铺子,你娘还能不许你去?”

    “我在那约了人,有些事不想叫我娘知晓,平白多个人忧心。”

    杨清容说道这犹豫了片刻,也就不打算瞒他。总归等他见到闵宁如,就都知道了她们的谋划,“我们预备在赏花宴上设计苏梦娴。”

    “苏二姑娘?她怎么惹到你了。”谢文瑾想起她先前有事没事就往东宫送东西,心里酸涩起来。

    难道又是为了争那个太子。

    杨清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了一句,“太子和苏梦娴要在赏花宴上让我失节,以此诓骗我入东宫为侧妃。”

    “不会吧,苏梦娴不是喜欢太子吗,她图什么啊?”

    前世她之所以没怀疑苏梦娴,也是没想通她能图什么。

    要不是她后来无意中偷听到了苏梦娴的嫡姐苏梦妤以此事要挟,恐怕她还得不明不白一辈子。

    这两姐妹根本就是把旁人的命运当作玩物。

    “她要争太子妃和要我入东宫为侧,本就没有冲突。太子妃和太子的利益是一体的,娶我对太子有利,自然就是对她有利。”

    杨清容一边解释,一边死死地捏紧了手心,手中木芙蓉的花苞被掐得粉碎。

    显然再提一次前世悲惨的开端,她也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东宫总要有侧妃,像我这种易掌控的自是上上之选。苏梦娴还可以藉由此事得了皇后与太子的嘉许,成全自己贤良的名声。这一举数得,教她如何不费心算计。”

    “她真是……毒妇。”谢文瑾好半天才想到了词,又急急拽起了杨清容,“走走走,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杨清容看他气得冒烟的样子,趴在他背上闷笑出声。

    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手心被捏碎的木芙蓉花苞跌落在了地上。

    出府上了街,谢文瑾赶忙在茶馆附近找了个避人的角落,张望了四周,将杨清容小心地放了下来。

    “到了到了,快下来。”

    待两人到了茶楼,闵宁如已经在等着了。小二说她茶都叫了第二壶了,看来这位闵姑娘远比表现出来的心焦。

    谢文瑾本来不欲进去,要在门口避嫌,被杨清容硬是扯进了包间,窘迫地跟着坐下,一声不吭。

    杨清容进门一颔首,自顾自地倒了杯茶,“闵四姑娘看来是想通了。”

    “怎的县主还带了闲人来。”闵宁如若有所指地说。

    “既带来了,自然就不是闲人。”

    闵宁如没多探究,而是提起了另一桩她最在意的事,“我想先听听县主的诚意。”

    杨清容既是合作,也是真心想交这个朋友,也就坦言相告,“这是自然,苏相在京郊有个庄子,赠给了苏梦娴的奶嬷嬷。里头还住着苏梦娴的奶弟,巧得很,他和令弟一样也是崇文九年九月初八生人。真是好一出贼喊捉贼。”

    杨清容慢悠悠地说到这,取过一旁的玉瓷茶壶,高高地提起壶嘴满上了三杯茶。她将倒好的茶水推了过去,还施施然做了个请的动作。

    “闵姑娘,你说是不是?”

    闵宁如听到那生辰,失手就打翻了眼前的茶杯,茶水落了一身。她仿若未觉,好一会才找回了声音,“县主就不怕我知道了地方,对赏花宴的事撒手不管了吗?”

    杨清容扶起了翻倒的杯子盈盈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还透出几分讥讽来,“闵姑娘,你可要当心些。”

    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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