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事实证明,有些人不是你想甩就甩得掉的。
元阳景甚至都没来得及抬脚,就听见底下人道:“公子。”
她转回视线,就见宁玉景已经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她。
他目光灼灼,唇角微扬,就像一只在期待主人命令的大狗。
与他无声地对视一秒,元阳景叹了口气,再度收回视线,下了楼。
行至厅中,她道:“阁下还有事?”
“没什么。”宁玉景看着她,微微勾唇,露出“郁云鹤”式微笑,“我在房中待得无聊,便想出来坐坐。”
元阳景颔首:“那你先坐着,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宁玉景立马道:“我陪您。”
元阳景睨了他一眼。
她不信他猜不出来她口中的有事是什么事。
这事,若是宁玉景在此,陪她去看看也就罢了。
但郁云鹤……
少年眨了眨眼,整张脸只剩下那双眼依旧熟悉,如同暗夜星河,璀璨迷人。
“公子,带上我吧。”宁玉景保证,“我很听话的。”
声音诚恳温润,如同清风,不含半分邪念。
可不知怎的,落进听的人耳中,却叫人觉得耳朵都烫了一下。
罢了。
元阳景面无表情地心想。
只要他听话,她就愿意迁就他。
这话是她自己说的,她堂堂一国太子,岂能言而无信?
何况,郁云鹤和宁玉景本就是同一个人。
“好。”顿了顿,元阳景移开眼,走向门外,丢下两个字,“跟上。”
宁玉景忙跟了上去,不动声色地挤开李无相和苏翊,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去看吕虎。”
东宫的人,宁玉景都知晓,却从未听闻有谁叫吕虎的。
心念一闪,他明白了,问:“暗卫捡回来的人?”
“嗯。”元阳景淡笑,简单解释道,“是个年轻汉子,家中遭遇了一些事,便想进京谋生,结果被仇家追杀至此。也是运气好,遇到了我们。”
她说得简单,听在宁玉景耳中却不是这么回事。
能引发仇家追杀的事情,显然不是什么合乎理法之事。寻常百姓遇到这样的事,第一反应应当是报官,而不是背井离乡,赴京谋生。
除非当地官员失职,令百姓失望透顶。
而且,一定是事关身家性命是重大之事,百姓才会宁愿冒着被灭口的危险,也要进京。
这样一来,也就不是进京谋生了,而是进京告状。
不过,殿下没打算同他细说,他便只当不知,叹息道:“也是个可怜人。”
元阳景目视前方,没说话,半晌,才轻轻地道:“世人多苦。”
东宫包的这座三层小楼看着挺大,但架不住东宫的人多,不仅这栋小楼住满了,连带着隔壁客栈也被包了下来。
吕虎被捡回来后,暗卫们临时给他腾了间屋子住,就在隔壁客栈一楼。
他是个很健壮,却又很瘦的青年,面颊凹陷,但那双眼极有神,如同夜中的两盏灯火,在黑暗中明亮。
元阳景一进去,就被他的目光吸引,沉默地与他对视。
宁玉景:……
“咳。”他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问,“你就是吕虎?”
然而,还不待吕虎发言,元阳景先转过头来看他了。
宁玉景立马回视。
就见他的殿下微微挑眉,诧异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宁玉景:……
从前殿下从不拒绝他的跟随,这回换了身份,殿下也不曾拒绝,他便下意识地默认,自己能跟殿下入内。
却原来,还没有吗?
宁玉景沉默地移开眼,看向吕虎。
这人虽然极瘦,骨量却依旧高大,一头的乱发,满脸的胡茬。
没事,看起来很弱,也很丑。
放心了,宁玉景微微一笑,道:“那我走。”
元阳景:“……慢走。”
随着屋门的闭合,屋内只剩下她与吕虎两人。
吕虎眼中充满警惕,盯着元阳景,就像盯着一只野兽在盯着试图捕猎他的猎手:“请问阁下是……”
“我的人才救了你一命,而我,或许是这世间为数不多能还你公道的人。”元阳景微笑,开门见山地问,“你确定要如此防备我?”
吕虎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两分疑虑,眉头紧皱,慢慢站了起来。
元阳景静静地看着他,道:“虽然那两名行凶者已经签字画押,但这些事情,我还是想再听你说一遍。”
说完,她从袖中掏出一卷写满字的纸。
吕虎仿佛知道那是什么,死死地盯着那张纸,像是要看穿上面的内容。
元阳景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慢慢道:“听说你曾上过学堂,是识字的。若你说的同我知道的一样,那这份供词,我便赠予你。”
世间之事纷杂,阴差阳错的误会不少。
就算已经有了一方的供词,元阳景还是想听另一方说一遍这个故事,看看有没有出入,看看她知道的是否就是全部。
吕虎没立刻接话,长久以来的追杀,早已让他变得多疑。
可那份供词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此番进京上访,他手中证据本就不足,若是能有这份供词……
“我说。”
屋内响起青年沙哑的声音。
屋外,宁玉景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暗卫们守在门边,赶不是,不赶也不是,十分为难。
反正这灵鹫宫的左护法,也算是殿下的人,连东宫都夜宿过了,咱就当没看见吧。
实在不行,以后再打架。
——
吕虎家住充州,父亲是当年与华国交战后,幸存下来的退伍兵。
他幼时的记忆里,自己是没有父亲的,直到他十三岁那年,父亲才回家。
因为当过兵,父亲的骨子里对自己的身份很骄傲,教育年幼的吕虎和妹妹吕娥时,也会让他们做士兵的训练,教他们要帮助老弱,照顾幼小。
就这样过去了六年,吕虎十九岁那年,和妹妹吕娥进城去赶集,却遇到一名锦衣男子,带着一群下人,对着一个摆摊的老人大打出手。
围观的路人没有一个出手相助。
吕虎和吕娥看不下去了,一起上阵,想要教训那个锦衣男子。
可谁知他带的下人太多,又有好几个练家子。他们敌对不过,只能趁乱逃走。
逃回家中后,吕虎本以为是逃过一劫,谁知是噩梦刚刚开始。
不到三日,那个锦衣男子带了更多的打手,来到他们的村子。
吕家无权无势,但是吕父薄有军功,在村中有些地产,平日里又乐于助人,向来很有威望。
所以在村中有人觉察到那锦衣男子来者不善时,就第一时间赶来吕家告知。
当日的事情太丢人,吕家兄妹回家后没好意思同父母说。
吕父得知有一锦衣人带着一群模样凶残的男人,在村中问吕家时,便知道是他们闯了祸,厉声问他们怎么回事。
吕家兄妹没辙,这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们原以为父母亲会骂他们闯祸了。
然而吕父闻言,沉默了许久,眼睛一瞪,道:“瞧你们这点出息,出手了还打不过,真给我老吕家丢人。”
吕虎:……
吕娥:……
吕母闻言,同样眼睛一瞪:“你这话说的,你也不瞧瞧他们才多大,那些人又有多少,娃儿们能全须全尾地逃回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吕虎:……
吕娥:……
总觉得,娘亲这话,好像也在骂他们。
吕娥问:“爹,娘,现在该怎么办?”
吕父反问:“你们可知,那人是谁?”
吕虎小心翼翼地道:“当时不知道,后来我们特意打听了一番,才得知他竟是……”
“竟是知州大人的嫡子,李宇贺。”
吕父的表情木了一瞬。
“……能怎么办?”吕父捋了捋胡须,道,“能为了这么点小事追究这么多日,甚至从城中追到村子里,可见那人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徒。”
孙子有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快,娘子,咱们快去收拾细软。”
吕虎不敢置信:“父亲?”
吕娥也终于感到慌了神:“父亲?”
吕父斥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