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元疏明:……
他皱起了脸,看着宁玉景,道:“平日里不见得,没成想你竟也有促狭的时候。”
宁玉景赏了他一个白眼:“爱说不说,不说就下棋。”
元疏明跟着下了一枚子,道:“不是我的芍药姑娘,是关家的二小姐,关枫棠。”
宁玉景顿住。
元疏明恍若未觉,看着棋盘,观察局势,口中兴致勃勃道:“先前咱们不是在公主府也遇见过她一回吗?”
“这回我上街又遇见她了。皇兄还给她买了套衣裳呢。”
“……买衣裳?”宁玉景抬眸,茫然地看着他。
元疏明嗯了一声,将街上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待到全部讲完,他才回过味来,道:“诶,你怎么光听不下呢,快落子。”
宁玉景神色冷淡,平静地落了子,才道:“他们……”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停了。
该问什么呢?
殿下与将离的事情,他比元疏明清楚多了,不是吗?
“他们?他们怎么了?”没等到下文,俊秀的少年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满道,“话别说一半啊,说完说完。”
“没什么。”宁玉景捏着棋子,微乱的心境让他没了闲谈的心情。
玉质的棋子落在乌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宁玉景收回手,慢吞吞地问:“你此番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早年间,宁玉景被元阳景所救,又被允许常入东宫陪读。
元疏明知道后,便也想跟着一起。
元阳景对此并无意见,宫中的孩子早熟,规矩重,没有那种令人厌烦的熊孩子。
所以她觉得多一个人或者多两个人都没区别。
而裕安帝忙于政务,更是懒得管小孩之间的琐事,便由着元阳景的意思来。
因此,年少时,元阳景、元怜星、宁玉景、还有元疏明,几乎可以算是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
不过,元疏明自幼向往江南美景。
十五岁那年,他借着游学之名南下,赏遍春色,就再难忘怀,之后每年都要南下。
后又有两人出宫建府、宁玉景时常进宫粘着元阳景等原因,交际便慢慢淡了下来。
这回元疏明主动说要来宁府找他下棋,宁玉景自然不可能单纯到认为,就真的只是下棋这么简单。
清风穿堂而过,树梢摇曳,沙沙作响。
少年身子后仰,手撑在垫上,星郎色的衣袖垂落,逶迤于地。
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向文雅热情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玉景。”元疏明道,“我们许久未见,今日相约下棋,又怎的了?”
他问:“你现在连这个都要多心了?”
“不是我多心。”宁玉景神色不变,道,“你此番前来,的确有话要讲,不是吗?”
元疏明笑了一下:“确实。”
他看着宁玉景,含笑道:“你倾慕我皇兄,是吗?”
——
元阳景此番出宫,与将离假偶遇是其一,让将离为自己诊脉是其二。
其三便是带人回宫去查验东宫一应用度,是否有问题。
目的达到,她便懒得再留在宫外,带着将离回宫了。
有元阳景帮忙打掩护,将离很顺利地在暗中,将元阳景这些时日用过的事物都过了一遍。
连太医都查不出异样。
那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当真毫无异样,要么就是背后之人下手极谨慎。
无论是哪种可能,将离都查得极为用心。
这一查,便查到了天黑。
春夜仍有几分寒凉,元阳景沐浴过后,披着半湿的长发,独坐榻上看书,等待将离汇报结果。
殿内空无一人。
忽然,窗外响起夜枭声。
元阳景皱了皱眉,合上书,披衣下地,踩着软底鞋到了窗前。
推开窗户,檐上吊下一个人来,黑衣蒙面,效果堪比某些恐怖电影。
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
哦,是她东宫养的猴。
“有事?”她不与猴一般计较。
暗卫双手呈上一张纸条,道:“殿下,有人夜闯东宫,送了张纸条过来,说是与殿下相约夜谈。”
元阳景扬了扬眉。
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殿下,草民郁云鹤。”
她眯了眯眼,笑了一声。
“的确是约好了的人。”揉捏着纸条,她似笑非笑道,“引人进来吧,就到此处。”
吩咐下去后,元阳景走回软榻,路过熏笼,随手将纸条掷了进去。
烧得火红的炭尚来不及触碰纸条,看不见的火焰便将纸条吞噬成一团灰烬。
坐回榻上,盖上薄毯,又理了理半湿的发与披着的大氅,元阳景方拿起书,歪歪地靠着。
宫禁森严,无论如何,夜入东宫都是大罪。为免惊动旁人,“郁云鹤”走的是窗户。
灵鹫宫的功夫以身姿轻灵缥缈见长,一抹黑色自窗外飘进,落地时甚至未发出半分动静。
但也只在落地时了。
宁玉景没想到,他按时来赴约,竟会见到殿下这般闲散慵懒的模样。
殿下披着半湿的发,有丝缕碎发和顺地贴在脸上,衬得那脸更白,眉眼更黑,如同墨染白玉,缀盈雪。
随着斜倚在榻上的动作,殿下向来一丝不苟的衣领微微松散了些,修长的脖颈下,锁骨若隐若现。
外罩着一件玄色金纹大氅,盖着明黄色的薄被,色彩鲜明,暗纹流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殿下此刻手中握着书,眉宇间透着几分懒倦。
看过来时,那双黑色的凤目里,仿佛倒映着满殿光辉。
相识七年,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殿下。
连日来的委屈和郁气都在见到人的这一刻消散,宁玉景怔了怔神,运转流畅的功法突然停滞。
他差点因为没踩稳,来一个平地摔跤。
好在他反应及时,迅速稳住身形,是以在旁人看来,他只是晃了晃。
元阳景:……
噗。
她歪了歪头,卷起书敲了敲榻前的小几,忍笑道:“阁下一路赶来,要躲过宫中无数暗哨,辛苦了,就不必行礼了,坐吧。”
她早叫人在软榻对面的小几旁摆上的矮凳,专给他留的。
宁玉景略一犹豫,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由于这回是夜探东宫,宁玉景穿了件黑色的衣裳,玉带扣着,勾勒出少年精瘦的腰。
坐下时,腰微微弯着,一双大长腿打开坐着,两缕鬓发垂下,凤眸如星。
元阳景同样坐直了身体,手捋了捋随动作垂到脸旁的长发,道:“孤近日身子发懒,失礼了。”
宁玉景眼底闪过一丝关切:“发懒?”
“嗯。”元阳景不欲多谈,换了话题,道,“阁下可知,孤请你过来,所为何事?”
宁玉景摇头:“草民不知。但能让殿下再三邀请,甚至不惜冒险,邀草民深夜会面,想来定是有重要之事。”
“的确重要。”
榻上的人笑了笑,伸手,亲自为他倒了杯水。
那宽松袖子里伸出的,是一只莹白的手,手腕纤细,突出的腕骨小小一粒,精致漂亮。
手指修长,勾着青瓷的壶柄,微微用力,壶嘴里便倒出清澈的水来。
“有客自远方来,本该以好茶相待,可惜如今深夜,恐阁下无法安眠,便以水代茶,请阁下饮用了。”
原本,元阳景是约了他今天白天在宫外会面的,结果宁玉景借口有事,拒绝了她。
她原以为他虽当时服软了,后还是觉得委屈,暂时赌气不想见她,才拒绝的。于是约他晚上来会。
果然,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宁玉景终归是答应了这次邀约。
但她今天才知道,宁玉景拒绝她,是因为早已约了旁人。
放下茶壶,收回手,她唇畔笑意漫不经心,慢慢道:“前些日子,孤偶然听闻,去岁江州城出了一桩重大命案。”
“夏氏满门皆被屠杀,案发现场极其血腥,几如炼狱。而凶手却是几名精神有异的流民。官府抓了他们后,立即将人下狱,秋后问斩。”
这种案子,虽然大,但也就是一桩命案,地方官府就可解决,不会特意上禀京城。
所以朝廷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
古代生产力不足,物质条件不如现代丰厚,科技更是无法同现代比肩,消息传递速度慢。
就算这几年风调雨顺,帝治清明,也仍有管控不到之处。
何况,谁都不能保证每个官员、每个地主豪绅都是好人。
人都有欲/望,相处起来,便会有摩擦冲突、有利益纠纷。
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了流民的存在。
流民四处流浪,又或占山为王,都是常事,也都是隐患与危险。
手中书卷无意识地敲击着榻边的红木,元阳景神色微沉,笑意仍旧:“不过,孤听闻,似乎有些江湖人士,并不信服此案结果。”
“正好,阁下出身灵鹫宫,乃是江湖四大门派之一,对此是否知道些内情?”
提及正事,宁玉景肃然坐直。
他虽是华国太子,可这个灵鹫宫左护法的身份却也不是假的。
闻言沉吟了片刻,他道:“实不相瞒,事发时草民正在闭关修炼,对此事不甚了解。”
“但有一事,草民曾听底下人提过,那凶手刀法狠厉果决,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这般水准,不是几个常年流浪的流民能做到的。”
话音未落,窗户突然被人打开。
殿内两人向窗户看去,就见一红衣少女跳了进来,笑容满面:“殿下我……嗯?”
看清殿内情况,将离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