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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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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昏暗中,元阳景先动了。

    她松开了少年的脸。

    禁锢着手腕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两分,像是有谁在害怕她的离开。

    元阳景静默一瞬,忽然叹息了一声。

    手往上,指尖抚过少年泛红的眼尾,拭去那星点的水迹。

    宁玉景怔了怔,手不自觉地松开两分。

    她语气怜惜:“何必伤心呢?”

    “你我相识七年。”她温柔地笑着,“孤待你终归是与待旁人不同的。”

    但也只是不同而已。

    他们是好友、是兄弟、甚至是……主仆、师徒。到日后,或许还会同为国君。

    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宁玉景想要的关系。

    宁玉景知道她言语中的未竟之意,一时间竟不知该恨还是该爱。

    又或者说又爱又恨。

    殿下一贯如此,拒绝人时很果决,可事后又会十分温柔。

    而他知道殿下的温柔,一向是有代价的。

    他必须足够乖巧,殿下才会足够温柔。

    宁玉景不想继续乖下去了,可是……

    他更不想殿下抛弃他。

    他知道殿下做得出。

    手指往上,一寸寸滑过殿下手背的肌肤,直到掌心拢住手背。

    就像那天,他在殿下的私宅里做的一样。

    榻上的人一动不动,连目光都未有分毫变化,竟显得温柔得有些虚假。

    宁玉景将脸贴在那温热的掌心,轻轻厮磨。

    “殿下。”他哑声道,“我会听话。”

    果然,榻上的人唇角微弯,眼中流露出一分满意的神色,使得眼眸看起来愈发温柔。

    她轻轻地微笑:“乖。”

    ——

    打发了长公主的人后,李无相和苏翊在殿门外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殿下唤人进去。

    下人们鱼贯而入,殿内的灯盏依次亮起,李无相才看见,殿下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神色恹恹。

    锦被搭在腿上,半散的发垂下。

    不知是不是睡的,殿下雪白的里衣齐整,袖口却有很深的褶皱。

    待到下人们将灯点亮,全都出去后,殿下才睁眼,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似乎还有些疲惫。

    掀开被子,她在李无相和苏翊的服侍下穿上靴子。

    靴子穿好后,苏翊抬眸看了她一眼。

    正好,殿下也正看着他。

    居高临下,神色冷倦,半睁的眼里,仿佛眸光都是冷的。

    像是深藏在渊底的宝石。

    那眼神,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旁人。

    他微微一凛,忙垂下眼。

    好在殿下似乎懒得追究,收回视线,站了起来。

    苏翊顾及那褶皱颇深的袖口,犹豫片刻,还是道:“殿下,可要换一件里衣?”

    元阳景似乎才回过神,指尖抚过袖口的褶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淡淡道:“不必,就这样穿吧。”

    “是。”

    穿戴整齐后,元阳景便去赴宴。

    晚宴的座次同午宴没什么不同,元阳景坐在高位,身边是元怜星。

    她们两人都对这场宴会不感兴趣,表面功夫做到位即可。

    谁知酒宴过半,元怜星忽然戳了戳她:“在想什么?”

    元阳景回神:“嗯?”

    元怜星偷偷问:“你之前和我说,有杀手进京了。抓到了吗?”

    国安寺一行,宁玉景以郁云鹤的身份,告诉元阳景,清桐楼的杀手正在往京城靠拢。

    元阳景得知后,便第一时间派人暗中查探京中的可疑人员,还顺便将此事告知了元怜星,要她自己多加小心。

    可澧京繁荣昌盛,四海客商来往是常事,人员流动太大,那清桐楼的杀手又最擅隐藏,并不好查。

    “有点线索。”元阳景道,“但不够明晰。”

    元怜星有些担忧:“他们会不会已经走了?”

    “不会。”元阳景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元怜星这样,便改了口,“你放心,清桐楼的杀手还不敢动皇室。”

    “但也是会死人的呀。”元怜星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提这事儿了。皇兄,你瞧,宁玉——”

    “话说回来。”元阳景突然道,“你同那寂缘如今是怎么回事?”

    元怜星表情一僵。

    她呐呐道:“能怎么回事?人家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断绝尘缘了。”

    元阳景睨了她一眼:“看你粘人的架势,可不像觉得人家六根清净了。”

    元怜星反驳:“他清净他的,我粘我的,又没什么关系。”

    元阳景:?

    这什么见鬼的逻辑。

    她懒得同元怜星争,随意地往席间扫了一眼。

    身着银红长袍的少年端坐于席间,他身份虽尴尬,但好在生得极好,惹得席间不少人侧目偷瞧。

    但他恍若未觉,神色冷淡低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阳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元阳景住在宫中,为了迁就她的时间,晚宴办的时间也很早。

    她给面子地坐了一会儿后,便提前离席,赶在宫门下钥前回了东宫。

    又过了几日,裕安帝病情康复,召她,问在赏花宴上,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元阳景只笑着说个个都很好,她一时间难以抉择,须得再看看。

    裕安帝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孩子,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特质。

    她自幼时便与旁的孩子不同,沉稳多思,很多事都能做到面面俱到,是他教导得最轻松的一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并不像他,又或者说不够像他。

    她更像她的母后。

    她们两人心中总是怀有一份天真,对女子更加温柔。

    阿星在时,便是如此,待后宫那些女人温柔到,有时他都会忍不住嫉妒。

    但好在,她不似阿星那般顽固,要听话许多,也聪慧许多。

    这方面,她还是像他的。

    “罢了。”裕安帝笑了笑,“朕既然答应了你,让你自己挑选太子妃,便不会食言。”

    “接下来,你便好好闲着,为自己挑一位合心意的太子妃吧。”

    元阳景微微一怔,笑了:“是。”

    随后她又陪裕安帝聊了会儿天,从家常聊到政务。

    足足聊了半个时辰,直到太监来禀报,说皇贵妃来紫宸殿为陛下献汤。

    父女俩出现了一瞬的静默。

    元阳景先笑了起来,打破了沉默:“既然皇贵妃娘娘来了,儿臣便不打扰了。”

    裕安帝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

    走出紫宸殿,元阳景在殿门口遇见了那位皇贵妃。

    她身着一件十样锦的杉子,朱樱色长裙,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华丽的缠枝海棠,花蕊用一颗颗宝石缀着。

    腕间带着一只冰泠泠的白玉镯子,如云鬓发间插着几支做工精致的簪子,还有一对凤尾步摇,随着女人微微侧头的动作,轻轻摇曳着。

    元阳景停下了脚步。

    正值午后,天色湛蓝,薄云浅淡。

    殿前的海棠开得正盛,一点不似先前裕安帝病时说的,快凋零的模样。

    皇贵妃立于阶前,年轻娇艳的脸上,妆容精致得刚好,腮边薄红如云似霞,衬得人比花娇。

    元阳景垂眼,拱手向她行礼:“意母妃安康。”

    皇贵妃看着她,桃花眼中的温柔也恰到好处,微微一笑:“太子。”

    周边宫人全都低头垂眼,仿佛没看见眼前这一幕。

    “听闻太子近日为忙政务,案牍劳形,可要保重身体。”皇贵妃温声道。

    她语调平和,仪态优雅,如同宫中其他女子一般温婉贤淑,举止完美,无可挑剔。

    眼睫颤了颤,元阳景轻轻地笑,道:“劳母妃关心,儿臣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皇贵妃笑了笑,道:“那便好。”

    正在这时,常喜匆匆跑了出来,说裕安帝请皇贵妃进去。

    元阳景便道:“儿臣先行告退。”

    皇贵妃已不再看她:“嗯。”

    元阳景没要轿辇,独自走出紫宸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窥视的目光。

    但她没在意。

    宫道很长,两旁是朱红的宫墙,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其实不大喜欢皇宫。

    这种巷道,总让她有一种,自己置身迷宫,永远也寻不到出路,不得自由的感觉。

    就好像整座皇宫都是一座笼子,所有人,连同她,都是里面娇养的金丝雀。

    唯一不同的是,她这只金丝雀,有朝一日,或许可以成为能号令天下的那只凤凰。

    关在笼子里的凤凰。

    元阳景笑了笑。

    回到东宫,她换了身衣袍,去往书房看书。

    正巧,紫宸殿的宫人过来,说是奉陛下之命来收折子。

    元阳景便命人将这几日处理的,还来不及送到紫宸殿的折子全拎了出来,交给他们带走。

    这一折腾,原本被挤满的书桌顿时空了下来。

    元阳景看着空荡荡的书桌,忽然没了看书的心思。

    左右裕安帝的意思是让她这些时日不必烦公务,安心找个对象。

    元阳景只待了一会儿,便决定出宫。

    同时,她让人去给将离送了个信儿。

    元阳景的确是决定纳妃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角度考量,一位太子,都是必须有太子妃的。

    元阳景是人,不是神,自然不可能同整个大环境对抗。

    而她也的确决定选将离做太子妃,因为将离合适。

    也因为将离愿意。

    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是“关枫棠”亮相的第一步。

    之后,元阳景打算与“关枫棠”多几次偶遇,坐实“两情相悦”之事。

    至于旁的……

    旁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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