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锦中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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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低垂下来,宫灯哗然烘出萤火,波澜涟漪,恍若水波。zhaikangpei
临乐殿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鱼十鸢局促忐忑地站在李酌修身后,却又忍不住上下打量。
白玉盏,杂什膳,龙椅揾刷金粉,香炉缭绕馥郁。八阶白玉基,平铺白虎皮。
高台之下,先是诸位亲王,再是高官尊爵,苠苠嫔妃压尾,此众人,皆是丰神异彩。
圣上与皇后不至,周遭气氛还算和乐。哪怕是虚以为蛇,也有几分人气。
鱼十鸢收回目光,瞥到李酌修身侧空出来的位置,那时给他未来王妃备的。
记得李酌修曾言,他已经及冠,为何还没有娶亲?这几日鱼十鸢常在王府走动,却连个侧室都不曾见到。她本以为是燕王府够大,女子又常居深闺,才不得见。
可今日瞧来,他孑然一身,不曾沾染女色。
“想什么呢?”
李酌修没回头,声音也是压下去的,鱼十鸢盯着李酌修的发冠,在心底暗暗咂摸他如何看出自己走了神。
“在想一桩分外郑重的事情。”
“哦?”李酌修挑眉,“可否说来听听?”
“早听闻贵胄之家最喜联姻,想来皇室更是如此,可是……”鱼十鸢抿了抿嘴,“殿下身侧为何还是空的?”因她这身随从服饰,便自觉改了口。
“因为……”李酌修眯了眯眼睛,忽然回头,鱼十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吓,下意识后退半步,“怎、怎了?”
只见他眉眼间染了几分愁思,略略停滞的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一片暗影,“靠过来些,我说与你。”
鱼十鸢吞了口口水,往前挪了半步。
谁知李酌修说的告诉,并非言语。鱼十鸢垂下头,看着手心处游走的指尖,酥麻之意蔓延五脏。
“可懂了?”
李酌修拿开手,鱼十鸢缓缓将一“利”字握进手心,脸颊两侧徒然烧起的红云让她极不自在,鱼十鸢有些生气,觉得李酌修是故意让她出糗,定了定心神,便道:“燕王殿下大庭广众公然拉着男子的手调情,不怕被吐沫星子埋了?”
只见李酌修略略瘪眉,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一番,随后身子往这边靠了几分,“不怕。”
身后宫灯盎然,窜起的星火滴滴点点倒映在他眸子里,这一眼,比往日的任何一刻都要彻骨。鱼十鸢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想到齐州深夜那个停在嘴角的亲吻,她抿起嘴巴,匆匆错开目光。
也就是这一瞥,鱼十鸢看到了对侧的男子,他正目光灼灼望着这边,迎上她的目光,甚至微微勾唇。
恍如大雨倾盆而来,将心中火苗浇灭。
鱼十鸢展开手心,指腹游走的温度早已散去,那个看不见的“利”字也埋葬于此。
她正愣神,方才那男子忽然起身,端着酒杯走来。
他因是长年暴晒,不似李酌修一样细皮嫩肉,略黑的肤色埋在一身黑衣之下,一片死寂。
“时予。”他唤李酌修。
“三皇兄。”
见李酌修起身作揖,听他叫人,原来同是一族。
“五弟已经及冠,身边怎还不添一个知心人?”说着,鱼十鸢感觉到了他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
“三哥莫要打趣我了。”李酌修端起酒杯,“弟弟只想当个潇洒自在的王爷,吃些薄禄,纵马长游。”他说的也分外潇洒,仿佛已经畅游在了广阔无边的大地上。
李听芢的指腹扫过杯沿,忽然看向立在李酌修身后的鱼十鸢,似有轻笑出鼻,他说:“潇洒自在自是人人所求,只是……莫要过于放纵性情才好。”
“弟弟受教。”
李听芢走远,李酌修刚坐下,听到身侧女子压着声音的怒意。
“李酌修!你利用我!”
李酌修左侧是高台,右侧坐着不到十岁的六皇子,早已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即使她声音高了些,也不碍事。
李酌修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嘴硬摇头,“没有。”
“胡说!”鱼十鸢作势要踢李酌修,可恨门前内侍吊起了嗓子,知是皇帝来了,鱼十鸢立马缩了缩脖子,不敢放肆。适才冲动,险些坏事。
大庭广众之下,若是李酌修不备,被她踹倒在地,自己的小命怕是不保。李酌修没有一点王爷架子,她险些忘了收敛。
随着一到明晃晃的身影跨过门槛,一片奉承之声有条不紊响起。鱼十鸢默默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不必多礼。”一道威严之声就在耳侧响起,鱼十鸢的手死死握着衣角,才压下心中的畏惧。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告诫自己,“我是良民、是良民。”
虽说不用多礼,却没有人敢过于放肆,周遭的气氛也不如方才那边自在。
“修儿的伤可大好了?”皇帝一落座,入眼便是手底下的李酌修,想起他日前险些丧命,担忧地问道。
“好了,酒都能喝。”说着,李酌修端起酒杯抿了口。
鱼十鸢眸光微闪,没想到李酌修还有这幅模样。
她印象里的李酌修,一直都是运筹帷幄,心思深重的人,从没有显露出这种孩子气的性子。
圣上子嗣是新旺的,膝下有八位公主和六位皇子,李酌修辈行第五,算来,可不也是个孩子。
只是这孩子智多近妖,让人猜不透心思。
鱼十鸢指尖无措地搅在一起,怎么西域的舞姬还不来?她早已站得乏了,加上午膳没吃多少,已经饥肠辘辘,只想快些离开。
李酌修看出鱼十鸢的不耐烦,和皇帝说了声要去醒酒,便带着鱼十鸢出了大殿。
若不是周遭雪意盎然,草木萧疏,鱼十鸢真要以为是春日来了。
凉凉的清风扫过脸颊,很是舒爽。若是能在有些吃食果腹,便更好了。
“给。”
正想着,眼前递来一盒糕点。
“你何时藏的?”鱼十鸢接过,分外诧异。
“自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一点也不好玩。还白白担惊受怕了一番。”鱼十鸢看四下无人,便坐到了曲廊旁的长凳上。
“你带我出来,便是为了给我一盒点心?”正吃着,鱼十鸢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幕,便觉得李酌修准没安好心。
“你猜猜。”果然,他每次让猜之时,定是又挖了坑,等着自己往里跳。
鱼十鸢哼了一声,不搭理李酌修。
“送点心是其一。”李酌修见她这样,轻笑出声,在鱼十鸢身侧坐下,便没了下话。
鱼十鸢瞪了一眼李酌修,问:“其二呢?”
“其二嘛……”他伸过来手,鱼十鸢躲闪不及,被他抢了块儿点心,他咬着点心,斟酌几息,才道:“怕皇后往我身边塞人。”
“可是人人都盼你成亲?”鱼十鸢笑出声,半开玩笑道:“你们也有人头税么?”
“和你说过了啊,我们有比人头税更可怕的东西。”
李酌修轻笑,见鱼十鸢愣在那里,连两颊里藏的点心都忘了吃,甚觉可爱。
他点了点鱼十鸢的掌心,也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莫不要被吓到才好。
鱼十鸢回神,才知他说得可怕的东西,是方才被她握进手里中的“利”字。
“真真是应了那句‘困兽犹斗,况国相乎。’1”
“几日不见,长进了这么多。”
“时予。”
鱼十鸢刚要开口说一说近来的成果,却被打断。
她朝曲廊尽头望去,轩辕烨正迎来。
“你倒是会偷闲,躲来了这里。”轩辕烨靠近,有意无意扫了眼鱼十鸢,才看向李酌修,“皇后让我来寻你回去。”
“寻我做甚?”听到皇后二字,李酌修不由蹙眉,他本就是躲着皇后,才出来的。
“这可是宫宴啊!”轩辕烨跺脚,一屁股挤到鱼十鸢和李酌修之间的空隙,“各家贵女已经开始献才献艺了。”
李酌修眉头更紧,凡是宫宴,说白了都是一场讨亲宴,各家贵女争相斗妍,想着为自己求个好婆家,而各家贵妇,便是争相观望,希望给自己家寻个福慧双修的缵苗。
他不喜这些,况且,每次皇后都要有意无意将陆思琼推来,甚是烦人。
“你去回禀皇后,本王不胜酒力,已经在偏殿歇下了。”
“行吧。”轩辕烨耸耸肩,见李酌修坚决,便没有强求,反正他就是个传话的。
皇后总不好怪他没有把大醉不醒的李酌修拖回临乐殿吧。
“当真不去?”轩辕烨走后,鱼十鸢往李酌修那边挪了几分,将那道空隙弥补。
李酌修垂下眼睑,忽然想起来他之前为了骗鱼十鸢过来,说要带她看西域舞姬跳舞,他看了眼轩辕烨离去的方向,现在去追,还不晚,便问:“可是想看西域的舞?”
“没有。”鱼十鸢摇头,制止了李酌修起身的动作,“你快些去偏殿吧,不然皇后定不会放过你。”
“说得对。”李酌修看着身侧一脸担忧的鱼十鸢,莞然而笑,手指紧了又紧,才压下心里的冲动。
他若是曲指轻点一下她秀丽的鼻尖,她是否会觉得自己是个轻浮之人?
可是他们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困兽犹斗,况国相乎。选自《左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