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叔叔
王越走后，汪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书房疾步走去。
刘管家跟在后面，突然出声：“汪公，我觉得，王大人的话说得有理……”
这段时日，两人之间那股子生疏的劲儿，让他一个外人都看着难受。
汪值停下脚步。
刘管家望着天色，大声感叹：“都快天黑了，张大夫怎么还没回来，姑娘家一个人在外头多危险啊……”
汪值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她自己出的门，自然知道何时回来。”
刘管家低下头：“可是，张大夫今日在门口是为了等您回来，才不是要出……”
“你说什么！”汪值转过头，眼神锋利如刃。
“怎么不早说！”他调转方向，急急向门口走去。
都这么晚了……
刘管家喊住了汪值：“汪公！那个……您知道张大夫去了哪儿吗？”
汪值脚步一顿。
他还真不知道。
张桃灼一天到晚朋友多，客人也多，到处乱窜！但是不管再晚，晚饭前就能回来，所以他也没有问过。
刘管家庆幸还好自己留了个心眼儿，他指了指外头：“下面的人看见张大夫去了弘慈寺。”
她一个道门弟子跑佛寺干嘛！
汪值心里抱怨着，但是到底不放心，那个陈广平武功极高，现在还没找着人影。要是真碰上了……
他骑上马，手中缰绳一紧：“驾！”
弘慈寺人潮已经褪去。
门口只有几个小和尚在扫地。
“这位小师傅，请问今日下午可看见一个穿了一身红色衣裳的年轻貌美女子，大概有这么高。”
汪值在自己嘴唇处比了比。
张桃灼身量远高于其他女子，这个特征最为明显。
小和尚思量了片刻，眼前一亮，又旋即警惕道：“大人寻这姑娘有事？”
汪值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是她的家里人。”
小和尚想了想：“原来，您是张大夫的阿弟啊！”
汪值捏紧了拳头，额头青筋一条一条得暴起。
都瞎吗！
也不怪小和尚这样想。张桃灼一副未婚打扮，这家里人不外乎就是自家兄弟。汪值今日一身便衣，虽然气势迫人，但是看着还是很年轻，怎么看都像张桃灼的弟弟。
他咬着后槽牙：“不是阿弟。”
小和尚有些疑惑，摸摸脑袋。看他生气，着急之下，他脑内灵光一现：“哦！是小叔叔吧！”
他这才想起，有些人家的幼子确实是会比侄子侄女还要小些。
汪值被气得头晕，他按了按额角，也不想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和尚争辩，硬生生把这口气吞了下去。
“劳烦小师傅带路。”
本来这事儿汪值也以为算是完了。
结果，热情的小和尚一到地方就大声招呼：“张大夫，你小叔叔来接你回家了！”
背对着二人的张桃灼浑身一抖，头皮发麻。
看着眼前古寺背后的如同火海一样的晚霞，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黄昏时刻真的逢魔吗？她家小叔叔在她几岁的时候就没了吧！
“张桃灼。”
带着些怒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桃灼松了口气，慢慢地转了过去，笑得僵硬：“汪公……您来啦……”
坐在旁边的无苦也楞了楞。
他有些讶异，这个传说中权势赫赫的汪值过分年轻。
汪值冷笑一声，几步走到她面前。
张桃灼心里还有气，也不愿低头，仰头看他，语气冷漠：“您有事找我？”
汪值沉着脸：“回去用饭。”
张桃灼动都不动，神色自若：“吃过了。”
无苦低头憋笑。
这是吵架了……
汪值自有拿捏她的办法：“肉包回来了，还受了伤。”
张桃灼霍然起身，甚至差点打翻了茶杯：“这个臭猫！”
无苦也不好拦她。
和她师父一个样，爱猫如命！
汪值走在前面，心里有些得意：“走吧！”
“小友慢走，明日再来。”
汪值转过去隐秘地瞪了一眼眼里尽是狡猾之色的老和尚。
弘慈寺的大门口站着孤零零的一匹马，汪值有些愣住了。
他怎么忘了这茬儿！
张桃灼故意说道：“我就走路回去吧，反正汪公肯定是害怕和我同乘一马的。”
“上来。”
张桃灼偷笑。
还是这样受不了激将。
行到一半，汪值就有些后悔。
虽然路上已经没人，但是，贴得太近了！
还有那个头发挠得他下巴发痒！
烦！真烦！
他努力转移注意力，耳根却已经红了：“咳，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张桃灼这时才闻到一股淡淡酒味。
“您喝酒啦？”
汪值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张桃灼老气横秋的：“我师父说，喝完酒骑马不好。”
“你师父啥时候说的？”汪值从来没有听过这种道理。
“喝醉的时候……”胡咧咧的张桃灼这才发现不对，立即住了嘴。
她纠结了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反正，我师父说得有理！”
天色已经黑了，天上孤月高悬，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哒哒地响着。
让人心中生出一丝妄想。
“你和你师父走了那么多地方，不觉得累吗？为何不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汪值心里很是紧张，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远方的路。
张桃灼并未发觉他的不对劲，兴致勃勃地说道：“当然不累！跟师父一起，每天都很欢喜。”
汪值手心满是汗，声音有些颤抖：“是因为自由吗？”
“当然！”张桃灼想到之前和师父一起看遍千山万水，行走大江南北，心里憋屈烟消云散，松快了不少。
“是啊……自由是很重要的。”
就像他自己，原来在大藤峡，青的山绿的水，虽然日子困顿，但是每日和小伙伴涉水爬树，心里总是欢畅的。
之后进了宫，头上就只是四四方方的天，高大的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要知道进了宫做了奴才，就一辈子是宫里的人，到死才能离开！”
管事太监的话在他脑子里浮现。
不管再努力，要么就是司礼监和御马监，终身不得离京，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镇守地方，还是不能随意走动。
这样的他，哪里有资格留下她。
而且，不管他身居多高的位置，有些事情永远无法改变。做了他的妻子……终究……要被人戳脊梁骨。
背后的温度变得很凉很凉。
一直嘀嘀咕咕没有得到回应的张桃灼转过头：“汪公，你怎么不说话啦？”
汪值收敛了情绪：“要到了。”
一到大门口，张桃灼就往院子里跑。
“肉包！”
秋云听见声音走了出来，不明就里地说道：“肉包今天没有回来呢。”
张桃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汪值给骗了。
秋云看着她一脸懊恼，脸都皱成了一团，不由失笑：“姑娘今日是怎么了？一下午不见人影……”
张桃灼撅了撅嘴：“我去汪公那里一趟！”
撒谎都不脸红！厚脸皮！
汪值被张桃灼成功堵在了书房门口。
“何事？”张桃灼气得直拍门：“肉包没有回来！”
汪值面不改色：“嗯，应当是回来后又离开了！”
张桃灼直接伸手掐人。
肉包死精死精的！真受了伤绝对不会再跑出去，一定会等着她回来！
汪值胳膊上的肉被拧了一整圈。
“嘶。”
“张大夫，吃……吃……吃……卧……”
孙连被此情此景吓得直接成了结巴，他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汪公经常挨打啊？
张桃灼立即收手，一脸无措，她转身欲走，却因为慌乱而失了平衡……
孙连急忙低头闭眼。
按照风月话本的剧情发展，接下来不是我这个小内侍应该看的内容。
砰的一声，张桃灼的脸撞在了门上，鼻子被撞得生疼。
汪值摸了摸鼻子，嘴角抽动着，努力憋笑。
孙连内心澎湃，眼珠子乱转。
好大的动静啊……
他内心很是挣扎，自己是不是应该悄悄退下。
张桃灼眼泪直掉，鼻子倒是没那么疼，却有一种极其难受的坠胀感。
“我看看。”汪值看她掉了眼泪，倒是笑不出来了。
“没流鼻血吧？”张桃灼瓮声瓮气地说道。
汪值直言道：“有些发青。”
孙连这才抬眼偷窥，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十分失望。
他趁机道：“汪公特意让奴去醉仙楼买的水煮肉片，是陈主厨的手艺。还有醉仙楼的新菜鲜椒兔丁，香辣滑嫩还没有骨头。”
张桃灼最爱吃兔肉，眼睛蹭得一亮。
汪值忍着笑：“吃点儿？”
张桃灼摸了摸肚子。
弘慈寺的素斋很是美味。
她手上捏着衣角，语气很是淡然：“勉为其难。”
孙连立即来了精神，这是不闹别扭了！
“奴婢这就把饭菜拿来！”
细嫩爽滑，麻辣鲜香！
张桃灼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汪值夹了一筷子。
物似主人型，那个大白猫每次吃肉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不过，确实不错。
张桃灼的一碗饭已经见底，汪值那一碗却没怎么动。
“您不饿吗？”
汪值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已经吃过了。”
张桃灼猜测道：“是和王大人吗？”
只有王越才会和汪值一起在私宅喝酒吃饭，还会这么早就赶回去。
汪值点了点头。
张桃灼喝了一口水，停了筷子。
有些辣，得缓一缓。
“您之前说的那个逃军的折子，陛下准了吗？”
汪值喜欢和她讨论这些，张桃灼和他立场一致，对政事也相当通达。最重要的是，她出身普通，常年行走民间，而他久居深宫，对于民间之事，确实不够了解。
有时候，他还真挺好奇张原昉这个人是怎么把张桃灼教成这样的。
有些晦涩难懂的信手拈来，有些却两眼一抹黑……
他忍不住问道：“你师父平常怎么教你读书的？”
张桃灼知道自己没啥文化：“随便教的。喜欢看的就看，不喜欢的就不看。除了安身立命要学的基础医术和风水，其他的都不会逼我看。”
很好，这很道家。
作者有话要说：
张○□：兴趣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汪公公：这就是你家徒弟画风月图的理由吗？感谢在2024-01-0210:21:14~2024-01-0310: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徹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