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三十)<!>
史鼐一行人才出了端本宫,迎面就遇见了戴权的徒弟冯保。
他们还以为是圣人有圣意要给太子呢,想不到他直接就走到了史鼐面前,笑眯-眯地说:“史大人,圣人传召。”
史鼐眼皮子一跳,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我一个人?”
“就您一个。”冯保道,“史大人,请吧。”
“不敢,不敢,冯公公先请。”史鼐干笑了两声。他明显能感觉到一同从东宫出来的同僚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有探究的、有质疑的,让他如芒在背。
这个时机实在是太敏感了,史鼐不禁在心里犯嘀咕:这到底是要干嘛?
按下诸多疑惑,史鼐对目露担忧的贾敬露出一抹安抚的笑,跟着冯保走了。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他怎么就去了?”
贾敬一眼横过去,淡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人传召,你敢不去?”
那人闭嘴了。
可是,他们方才从太子那里出来,而且太子和圣人之间明显有了裂痕。圣人这个时候把史鼐叫过去,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话说,这史鼐一入朝就是一部侍郎,三品的高官,圣人对他,可谓是知遇之恩呐!他会一心一意忠于太子?
贾敬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暗暗叹气:风口浪尖呐!
再说史鼐跟着冯保一路到了乾清宫,冯保是一路上都在等史鼐向他打探消息呢,他也好完成师傅交代下来的任务。
可是这史大人也太沉得住气,眼见都要到乾清宫门口了,他还是淡定的一言不发。
冯保急了,他也奇怪,忍不住就问:“史大人,您就不想知道,圣人叫您去,是干什么的?”
“想。”史鼐诚实地说。
“那您怎么不问呢?”
史鼐眼皮一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没带钱。”
冯保:“……”
——还真有进宫不带钱的,这让他怎么说?
冯保一双利眼在史鼐身上巡梭了一圈儿,最后定在了他腰间的羊脂玉配上,眼睛一亮,“史大人,您这玉不错呀。”
史鼐低头看了看,点头认同:“是不错,值上百两银子呢。”
冯保心想: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应该明白了吧?
然后他就眼巴巴地等着史鼐的下文。
可是,史鼐他……他根本就没有下文。
见他半晌不回话,冯保干巴巴地开口:“这玉……真润哈?”
史鼐眨了眨眼,明白了过来,“唔,这是块好玉。不过冯公公您也别看它了,史某就这一块儿好玉充门面呢,不能给你。”
冯保再次:“……”
他有心就此甩袖离去,什么都不告诉他吧,又怕坏了圣人的事。但若是什么都不收,那不是显得太刻意了吗?
既然觉得玉佩太贵,舍不得给,那别的总行吧?
于是,冯保的眼睛又落在了史鼐左手大拇指上犀角扳指上。唔,这个可比那玉佩便宜多了。
“史大人,你这扳指……”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史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脸警惕地把身子往后挒了挒:“冯公公,这可是家父的遗物,您想干嘛?”
冯保:“……我就看看,看看而已。”
“哦。”史鼐放松了下来,但他却垂下了手,把整个左手都掩在了袖子里。
冯保嘴角一抽,无语至极。
——有多少朝中重臣,拿着银票、金玉往咱家袖子里塞,就为了从咱家这里得到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以便从中揣测圣人的心思。
这位史大人倒好,咱家这话都攒到嘴边儿了,他愣是让咱家没机会说出口。
冯保真服了这个老抠了!
“看在咱们在金陵的交情的份儿上,咱家提醒史大人一句:这天下呀,终究是圣人的天下。”
没办法,既然没有条件,冯保创造条件也要上啊。
史鼐微微眯了眯眼,已经明白冯保方才的反常是为了什么了。
“多谢冯公公了。对了,上回给公公的香皂,公公可用完了吗?”
这“金陵”二字,倒是提醒了史鼐,他手上还有一样对他来说不值钱,对别人来说却很稀罕的东西。
冯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时竟猜不透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觉得上次香皂送得太多,又想要回去吧?
“那玩意儿不但咱家喜欢,咱家的师傅也喜欢的紧,咱家都拿去孝敬师傅了。”
所以,要回去什么的,你就别想了。
史鼐眼睛一亮:戴权也喜欢?那可真是太好了!往后就可以省点儿钱了。
“冯公公。”史鼐一脸真诚地看着冯保。
“史大人?”冯保抄着手,笑眯-眯的,八风不动。
只听史鼐道:“史某自金陵回来时,还带了两盒香皂。冯公公若是喜欢,改明儿我派人给冯公公送一盒到府上?”
冯保挑了挑眉毛面上不显,心下意外:怎么突然又大方起来了?难道先前是咱家误会他了?
不过,他是不会拒绝的。
“那就
多谢史大人了。史大人,乾清宫已经到了,圣人说了,您来了之后,直接进去就好了。您请。”
“多谢冯公公带路。”史鼐朝他拱了拱手,整了整自己的常服,确定没有不妥之处,这才抬步走进了乾清宫。
“微臣史鼐,参见圣人。愿圣人万寿无疆。”
圣人正在看折子,听见史鼐的声音,略略抬了抬眼:“史卿来了?群来吧。”
“多谢圣人。”
圣人放下手中的折子,活动了几下肩膀,单手抓起茶碗呷了一口,浅笑着问:“朕听闻,今日有许多大臣都去了东宫?”
史鼐垂着眼,淡淡道:“回圣人,正是。”
“你也去了?”
“回圣人,正是。”
“因着朕让老六和老七一块儿监国的事?”
“回圣人,正是。”
圣人蹙了蹙眉:“史卿,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别的吗?”
史鼐依旧垂着眼,连语气都没有变一下:“回陛下,臣会。”
圣人笑了:“你是怕朕问你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因而故意敷衍朕?”
史鼐虽然有这个想法,但他肯定是不能承认的。
“圣人说笑了。圣人乃是天子,这世间之事,只有圣人不想知道的,没有圣人不能知道的,哪里还有臣多言?”
“哈哈哈哈……”也不知史鼐的话,挠到了圣人的哪个痒处,他高兴地大笑了一阵,心情极好地对史鼐说,“史卿这般聪慧,想必一定明白,自你在东宫门口跟着冯保走的时候起,无论朕知道了什么,太子和他的门人都有理由怀疑,是你向朕告的密。”
史鼐终于抬起了眼,让圣人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敬仰之色:“殿下胸襟四海,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至于其他人……说实话,臣并不是很在乎。”
“哦?”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不成,史卿也与那些年少轻狂的书生一般,认为君子不党?”
史鼐道:“臣只是认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些人又不曾给臣发俸禄,他们心里怎么想臣,臣都无所谓。”
圣人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你就不怕,自己成了孤臣?”
史鼐正色道:“若是不愿结党营私,便要做孤臣,那臣宁愿做孤臣。”
圣人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罢了,你跪安吧。”
“臣,告退。”史鼐恭敬地行礼,慢慢地退到了门口,转身离去。
直到出了宫门,他才长长松了口气,一模额头,一手的汗。
他却不知道,他走之后,戴权小心翼翼地询问圣人:“圣人,给史大人的赏赐……”
圣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朕的私库很丰厚吗?三天两头地赏赐他?”
戴权低头闭嘴,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蚌壳。
他隐隐有些明白,圣人为何突然就饶了史大人了。
毕竟,这种懂得感念君恩,不怕做孤臣的臣子,真的是太少了。
天子出行,一向繁琐。从圣人下旨要去避暑,到真正出行,前前后后,准备了有半个月。就这,还是内务府知晓圣人每年都会去狮子园,提前准备了呢。
圣人一走,京城的氛围立刻就是一松。
至少,群臣是不用上朝了。
史鼐每日老老实实地到户部应卯,勤勤恳恳地处理公务,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太子-党的同僚们,对他有意无意的疏远或指指点点。
时间一长,有人觉得他惯会装模作样;也有人觉得他是无欲则刚。
只是,史鼐发现,六皇子好像突然就沉默了许多,也不爱和支持太子的那些重臣说话了。
难不成,是和太子闹矛盾了?
以六皇子那谨慎的性子,不应该呀。
那就是太子对他说了什么。
史鼐默默地算了算时间,距离上一世太子起事,还有不到一年。
这个时候,他想阻止,显然是来不及了。
太子不可能收手,圣人也不可能留情。
史鼐心中无限惋惜。
其实,他最希望的新君人选,还是太子。太子雍容有度,既不似圣人过分宽和,又不像六皇子过分严苛。
只是,无论是太子还是圣人,对对方的容忍度,都已经达到了临界点,爆发已是必须,只差早晚而已。:,,,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