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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1 送炭
“小伙子, 到了下车吧。”
丁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借着车内的空调暖风,他靠在车窗上浅浅睡了一觉, 听见司机师傅的招呼才醒来。
嗓子很疼,是伤寒感冒的前兆。
司机师傅看着他单薄的衣服,无奈道:“知道你们小年轻喜欢穿漂亮衣服,不爱穿厚棉衣, 但毕竟到了下雪的时候, 也不该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师傅指了指和平门大院门口站岗的守卫兵, 又道:“这段路你得自己走了, 哨兵在这站岗,出租车开不进去。”
“没事, 谢谢您。”丁溪抓起挎包, 看着雾蒙蒙透着寒气的车窗,鼓足了勇气才匆忙冲下车。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身子刚刚暴露在冷风中, 他便咬紧牙关, 倒吸一口凉气。
冷,太冷了。
突然从温暖的车内换到寒风料峭的室外,这寒冷的滋味比之前更甚, 身上每一寸继肌肤都好似被尖刀一寸一寸凌迟, 渐渐失去知觉。
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 在哨岗震惊的目光中朝和平门大院深处走去。
和平门大院是个老小区,面积却不小,从南到北一共三十几栋联排小楼, 最前面的几栋早已改成大杂院,一栋楼分给好几家住, 今天这家建一个棚子,明天那家晒个被子,从外观看来参差不齐,谈不上什么美感。
而再往里走,情况便完全不同,后面几排的英式小红楼整整齐齐,民国时期的建筑保护完好,除了大门上高悬起徽章和旗帜以外,精致的像个民国风旅游打卡点。
而最深处的三个小楼围成个单独的院子,院子中央是一棵三人环抱的大银杏树,每逢秋天,那银杏树金黄璀璨,随着秋风铺下一地黄金。
这三个小楼最中间的那一栋是丁溪家,靠北的是洪果家,靠南的是周英朗、周英杰兄弟家。
丁溪咬着后槽牙,秉着呼吸,一路顺着小区内的砖路找到自己家,此时已经是凌晨五点,这三家的红楼竟全都亮着灯,把小院照得灯火通明。
他无暇去顾忌这许多,抬手按下自家门铃,退后一步,静静等待。
望着面前紧锁的厚重房门,他想起自己上一次从这里离开的模样,狼狈又心酸,那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丁建国看着“台东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满脸不可思议。
他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将丁溪的录取通知书扯个粉碎,在家中暴跳如雷,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你的成绩明明就能去燕京大学,为什么最后是被台东录取,台东是什么鸟不拉屎的瘪地方,哪里比得上首都的繁华。”
他高调的嗓门骂得整个大院都能听见,发泄够了,丁建国一扭头看见身旁淡定的儿子,再稍稍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你敢不经我同意就改高考志愿?”丁建国气得五官歪斜,厚重的眉头彻底拧成死疙瘩,铁拳一伸,抓住丁溪胸前的衣裳,像拎着只小猫儿似的把他拎到跟前。
“行啊丁溪,越来越长本事了,敢背着你老子不憋好屁了,今天老子不扒掉你一层皮,我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从篡改志愿、决心逃离燕京的那一日起,丁溪早就料到这一天,他漆黑平静的眸子盯着丁建国因为暴怒而口水纷飞的模样,心静如禅地迎接所有即将到来的惩罚。
眼见着那砂锅大的拳头就要落下来,最后还是赵梅军冲上来,像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将丁溪护在身后,几乎是哀求般跪在丈夫腿边,哭喊道:“老丁,老丁,不能打孩子啊,不能打啊,你已经把他打坏过一次了,你要打就打我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不能打啊!”
最后,丁建国一脚踹开赵梅军,怒气冲冲拎着丁溪的领子到这扇大门边,打开门,用力将他推出门外。
丁溪踉跄了几步,最终还是没站稳,摔倒在地,手掌撑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破了皮,渗出血丝。
“滚蛋,老子没你这个儿子。”丁建国眼中尽是怨毒,如果不说,谁能猜到一个父亲竟会对儿子展露出这样嫌恶的神情。
“那我走了。”丁溪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没有丝毫悔意,甚至懒得跟丁建国争辩一句。
以他和丁建国相处多年的经验来看,不要和他争辩就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他只会用拳头和喊叫把任何罪责扣给别人。
“滚滚滚,早他妈该滚蛋了,从今往后你不许踏入这个家一步,老子丢不起这个人。”丁建国啐了一口浓痰,“你记住,我丁建国堂堂正正一个大男人,生不出不男不女的人妖来,你这儿子,老子不认了!”
那天的丁溪好像与现在没有什么差别,他默默收拾了证件,随便收了几件常穿的衣物,安慰妈妈不要担心自己,然后便一个人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部队大院,踏上去往台东的求学之路。
离开之前,他注意到周家小楼的窗台后站着两个人。
周英杰看戏似的目睹他被扫地出门的全程,手里还拿着包开封的薯片,嘻嘻哈哈跟身边的茅追英说着什么。
不用听都知道这母子俩是在为他的狼狈模样幸灾乐祸。
他们最恨的丁溪终于被扫地出门了。
丁溪走后,这和平门大院终于能够永远和平安宁,没了这个喜欢男人、不男不女的怪胎异类,他们终于能够拨云见日,不用担心自家的男人被无端骚扰。
丁溪只看了他们母子俩一眼,那两张刻薄的脸如此相似,嘲弄他的神情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他们高傲而尖刻,以上位者的姿态将丁溪的自尊牢牢踩在脚下,他们笑容满面,像是赢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再次回到这扇门边,丁溪已经没有兴趣抬头去看一看周家的小楼。
他是被扫地出门的异类,他不属于和平门大院。
他只想见一见赵梅军而已,其他的,是死是活他都无所谓。
就在丁溪将要被冷风吹得昏迷时,随着一阵踢正步一般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自家大门被打开。
丁建国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在见到丁溪的那一刻,眼中的身材迅速转化成怒火。
“你回来干什么?”他声如洪钟。
“来见我妈。”
即使努力保持镇定,丁溪还是被他吓到了,儿时就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并不能轻易释怀,他仍是下意识缩起脖子,绷紧肌肉防御可能随时落下的巴掌或拳头。
丁建国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打量一圈,注意到他单薄的衣裳,也注意到他随时都要晕倒在冰雪中的惨状。
可他没有丝毫心疼。
厚重的门板咣当砸向丁溪,险些砸断他的鼻梁骨。
丁建国在里面喊道:“滚蛋,这不是你的家,不许进。”
如果换成从前任何一场争论,丁溪一定会放弃跟丁建国这个老顽固沟通,转头就走,他向来面对强势的父亲只有躲避这一个办法。
但现在不一样,屋内是刚刚手术完的赵梅军,他一定要见到妈妈平安才放心。
想到这里,丁溪的目光变得坚定,他抬起手,锲而不舍敲打起门板。
“开门,爸,我妈生病了我必须见到我妈,你把门打开!”
“他妈的当初离开燕京去台东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你妈呢。”丁建国破口大骂,“滚,赶紧滚,老子看见你就他妈心烦,赵梅军好得很,用不着你关心,滚回你那乡下的地方去。”
“我必须见我妈。”丁溪同样抬高音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坚强,在关于赵梅军的所有事情上,他都不会像丁建国妥协。
里面不再说话了,丁溪敲门的声音融入风雪哀嚎中,了无痕迹。
倒是北面小楼的大门被推开,洪果踉踉跄跄拿着件毯子从自家冲出来。
“丁溪哥,你怎么穿的这么少!”洪果眯起眼,逆着风雪看向丁溪,注意到他被寒风吹红的脸颊和双手,吓了一跳。
“我没事。”丁溪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接过洪果递来的毯子,勉强披在身上,却没有什么大用处。
只比刚才好了一些而已。
毯子能给的温暖始终有限。
丁溪知道自己肯定是发烧了,不出意外的话,身上腿上也生了冻伤,此刻正隔着裤子磨得皮肉生疼。
洪果看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她喊道:“你先去我家坐一会,你不能再在外面呆着了,这要冻坏人的!”
丁溪还没回答,屋内,丁建国突然发话了。
他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是要见赵梅军吗,行,我可以打开家门让你见她,前提是你在外面站到天亮。”
“什么?”洪果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能忍心让自己的儿子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风雪中等到天亮。
“丁伯伯,你别这样,要出人命的!”洪果喊得嗓子沙哑。
丁溪的眉头紧锁又松开,他明白了。
丁建国今天是铁了心思要刁难他,不管他的身体如何,能不能吃得消这样的处罚,今天他要是想见到赵梅军,这一关都必须过。
这是丁建国在惩罚他的不听话,只有让丁溪足够凄惨,只有让他走到坚持不住的时候去摇尾乞怜那一步,他丁建国那不可动摇的权威才会重回顶峰,从此刚硬如铁,无可撼动。
“可以。”丁溪拍了拍身上的残雪,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站起身。
“一言为定,我等到天亮,你开门。”
“不行,绝对不行!”洪果瞧着丁溪脸颊上病态的红,那被风雪吹过的肌肤已经泛着斑驳的紫青色。
“丁伯伯,丁溪哥穿的太少了,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洪果拉着丁溪的胳膊,想把他往自家带。
只可惜,这父子俩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倔强脾气,丁溪傲立在风雪中,半步未动。他知道这是又一场对父亲权威的挑战,这场硬仗哪怕咬着牙,他都得坚持下来,否则今天过后,他之前一切的反抗和挣扎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彻底沦为空谈。
“果儿!”
北面的房门被推开,洪果的母亲迎着风雪艰难推开门,扯开嗓子喊她,女人拼命招了招手,嘴里喊着:“快回来,别掺和别人家的事。”
“妈!”洪果左右为难。
作为夹在周丁两家矛盾之间的第三家,洪家无论偏帮哪一边都没有立场,所以这么多年来,洪果的父母采取三不政策,对于丁、周两家的事情,不问不听不管。
丁溪垂下眼,拨开洪果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吐了口白雾,轻声道:“去吧果儿,别管我了,别让你家里为难。”
洪果犹豫看着他,最终还是被屋内冲出来的母亲拉走。
北面的小楼大门砰得合上,甚至连客厅的灯都关了,态度很明显,绝不蹚浑水。
雪夜的院子减了些光亮,燕京这一场初雪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现在已经大如飘飘鹅毛,重重落在丁溪肩膀上,化不去。
南面,周家的小楼还亮着灯,一楼客厅那扇落地的澄透窗户后默默立着位高大身影,披着件深灰的羊绒外套,男人微拧眉头,那双眼尾微垂,无辜又温和的眸子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屋外的闹剧。
今夜比往常的任何一天都要冷,周英朗站在暖气旁边都觉得冷风顺着骨头缝吹得头疼,可就是这样的天气,屋外少年挺着单薄倔强的背,如一棵青松,不向风雪低头折腰。
仗着深夜无人,周英朗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游离在丁溪身上,迫切透过他如今的模样,去了解少年这三年间的成长。
多年未见,丁溪比从前还要惹人注目,如果说三年前年少时的丁溪只是如清水般文雅谦和,那现在的他便是历尽千帆之后的淡定坚韧,少年的眼睛里不再是懵懂无知,他越是抗争,那宁折不弯的品性便越是显得完美无瑕。
温室中的娇花再美不过惹人喜爱,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才真叫人敬服。
周英朗挪不开视线。
原以为躲出去的这三年能让自己足够成熟的回来应对所有事情,却在见到丁溪的此时此刻再次被触动心弦,不自觉想要向前靠近。
他摘下肩膀上的衣裳,想要走出门披在丁溪的肩膀上,他舍不得见他在风雪中被如此摧残折磨。
“哥!”
身后有人叫他,心虚使然,周英朗的手下意识抖了下,那件外套落在脚边。
小楼通向二层的楼梯口,周英杰神色诡异的瞧着他,弟弟的目光比小时候多了不少的犀利,仿佛已经能轻易将他全部的伪装看穿。
周英杰收回视线,问他:“哥,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干什么?”
周英朗避开他的目光,弯唇道:“半夜起来看见外面下雪了,所以跑出来看看雪景,你怎么还醒着。”
周英杰没有看他,他注意到周英朗身后玻璃窗外冻得瑟瑟发抖的丁溪,现在的丁溪被风雪吹得左摇右晃,裹着件杯水车薪的毯子取暖,而头顶上,大雪落在他每一根发丝和眉睫上,泛着凛凛清寒。
看见丁溪的这幅惨样,周英杰说不出的高兴,他从不否认自己内心深处的变态想法,他喜欢看丁溪痛苦,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只要丁溪过得不尽人意,那对他来说就是天底下最爽快的事情。
“哥,别人家的事情咱们少掺和。”周英杰抬起手关上灯,强制周英朗离开客厅,“回去睡觉吧。”
“可是”
“哥,你刚从国外回来,还有了未婚妻。”周英杰让开身子,朝楼梯扬起下巴,“别再让丁溪毁了咱们家的生活,不值当。”
周英朗垂下视线,默了半晌,认命似的曲起来手指,从地上捡起那件外套。
他下了很大决心才说服自己忽略屋外凄惨的景况。
“走吧,回去睡觉。”周英朗转身走上楼梯,逃似的。
直到听到哥哥房间关门的声响,周英杰才挪动身子,让开楼梯口,他勾起嘴角,一步一步走到周英朗刚才站得窗户边,带着十足十的好兴致欣赏屋外的雪景,那神色不亚于是在欣赏一幅知名画作。
最终,视线无可避免落在画作最中央的主角身上。
周英杰抬起手,关上窗,眼中诅咒般怨毒。
“冻死你才好。”
南面的小楼也关了灯,一下子失去光源的小院陷入一片茫茫的漆黑。
丁溪眯起眼睛,从挂着霜的睫毛缝隙中看了眼手表。
现在是凌晨六点,燕京的冬天大概是七点天亮。
还有一个小时。
自家那扇门仍然紧紧关闭,隔绝了一切父母亲情;北面那扇门也没有任何动静,高高挂起如同冷漠看客;至于南面的小楼,丁溪早早便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只是他没力气,也没心情去探寻对方到底是谁。
如果是周英杰,那自己这幅惨样一定让他爽快无比。
如果是周英朗他没再往下多想。
走到这个地步,丁溪的身体机能对于温度的感知已经不是那么敏感,大片大片的肌肉失去知觉,皮肤发热,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针扎着腿,放射开来的疼。
丁溪怀疑自己会冻死在今晚,不过也无所谓了。
在和平门大院里,在这个他从小长大,称之为家的地方,竟没有一扇门朝他打开,没有一个人肯心疼怜悯他,在这帮人眼中,他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他是彻头彻尾的异类和罪人,即使连他自己也说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重罪。
丁溪闭上眼睛,静静听着风雪在耳畔呼啸而过,内心反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其实他早该习惯,这样的凄风冷雨本就是他的生活环境,只不是因为遇到了简彧,他的生活里才终于出现了些许的幸福欢乐而已,而在离开他身边以后,那快乐就会立刻消失,找寻不见。
“您好,请问是丁溪先生吗?”身后突然有人叫他,隔着风雪,得扯开嗓子才能听见。
丁溪惊诧睁开眼,就见一个捂着厚厚棉服的外卖员拎着几个大包站在他面前,好似从天而降。
“我是。”丁溪小幅度的动了动黏在一起的唇,挤出两个字来。
“那太好了。”外卖员拉开手里的大袋子,说道:“这是简彧先生给您叫的跑腿服务,您照着单子查收一下,没问题我就确认收货了。”
手里被外卖员塞进来一个长长的购物单,丁溪怔愣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那单子上应有尽有,十几样东西,他现在需要的,简彧几乎都给他想得周全。
保暖的有羽绒服,围巾,手套,取暖加热的有暖宝宝,再往下翻,就连风寒感冒药都给他准备好了,剩下的还有手机充电器和一个满电的充电宝。
“还有这个。”外卖员把另一只手的口袋递给他,“这是外卖,属于另一家的订单,确认下没有破损洒漏。”
丁溪接过来,打开一看,眼前瞬间蒙起一层白雾。
袋子里装得是热汤拉面,保温盒严严实实封着热气,喷香扑鼻的浓汤香气直往鼻尖钻。
外卖小哥离开以后,丁溪捧着两大袋子东西,哭笑不得。
他现在终于直观的了解到什么是“雪中送炭”,刚才的刚才,他还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风雪中,凄凄惨惨,而现在,裹着暖融融的羽绒服,手里握着暖宝宝,面前还有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那份幸福感又回来了,哪怕离开简彧千里远,他也一样会照顾他爱护他,朴素真挚掏出一颗真心对他好。
傻狗狗脑子很简单,却能短短时间查到他的地址,把样样事情想得周全。
院子中那块大银杏树下有几处还未被大雪打湿的地方,丁溪抱着热汤面走过去,把手机充上电,就开始享受美味。
从昨天到现在,他还一顿饭都没有吃,眼下已经是饥肠辘辘。
随着一口一口浓浓的热汤顺进胃里,四肢白喊渐渐暖和起来,失去知觉的皮肤变得红肿胀痛,但好在是能够稍微动一动了。
丁溪从没觉得一碗汤面能这么好吃,埋头在蒙蒙的白雾中,他觉得眼眶发热也发酸,他甚至在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配得上简彧这样的关爱。
手机屏幕亮起,丁溪放下筷子,解开屏幕,上面是足足实际十几通未接来电,全部都是简彧打过来的。
他连忙回了通电话,等着信号联通的时候,他又犹豫着要不要挂断,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简彧或许正在休息,不应该打扰他的美梦。
没想到,这通早上六点的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对面的人好像一直在等他来电。
“溪溪,等我下,我去楼道跟你打电话。”简彧压着声音,蹑手蹑脚从寝室出来,穿过呼噜连天的走廊。
丁溪握着手机,专心听他的脚步声,心跳都随着那动作一起一伏。
“好啦,我到了。”简彧笑了笑,“你怎么样啦,东西收到没有?”
“收到了,谢”丁溪本来想一口气说完,却无可避免的哽住了声音,他不是个习惯用眼泪表达情绪的人,但换成任何一个人在风雪中被所有人冷眼抛弃,面对绝望时收到这样的照顾,都会忍不住落泪。
酸涩的委屈一拥而上,截住他剩下的话语。
“收到就好呀,你妈妈还好吗,有没有别的我能帮忙的?”简彧的声音充满活力,光是听他这么说着,压抑的心情就一扫而空。
“我还没见到我妈妈,应该快了,目前一切都好。”丁溪瓮声瓮气地回答他。
“嘿嘿。”简彧朝他邀功似的笑了笑,“这次你一定要夸我溪溪,我想的很周全了吧,感冒药这些连简瑶都没想到,还是我怕你感冒特意买的呢。”
“是,很棒,聪明又厉害。”丁溪顺着夸他,笑得温柔。
“啧,我也不是总没脑子。”简彧得意洋洋地说。
电话两端静了几秒,透过听筒,丁溪能听见简彧那边因为台东炎热天气而打开的走廊风扇轰鸣声,简彧也能听见丁溪这边入冬的燕京风雪呼啸的凄厉声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丁溪突然问。
面前的大门再次被恶狠狠推开,丁建国的眉毛拧成死疙瘩,咬牙切齿看着丁溪,他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滚进来,你他妈就是个死犟种,天生的讨人嫌。”
“因为你特别招人喜欢呀,我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你。”简彧回答。
这两句话一前一后飘进丁溪的耳朵里。
亲生父亲骂他是天生讨人嫌。
暗恋的少年说他招人喜欢,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他。
chapter32 肉包
在丁建国威胁震慑的目送中, 丁溪扬起下巴,拍去身上的风雪,迈步走进家门。
经过丁建国身边的时候, 他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直勾勾对上对方目光。
他这样的态度无疑惹恼了丁建国,他粗声粗气吼道:“你看什么?”
“只是你这么想而已。”丁溪说。
“什么?”丁建国不知道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从哪来。
“你说我天生讨人嫌,只是你这么想而已。”丁溪撂下这句话, 头也不回上了二楼的楼梯, 再懒得跟丁建国多说一句话。
丁建国匪夷所思地瞪着他的背影, 实在没想到他那一向闷声的儿子居然会开口怼他, 按照丁溪以往的性子来说,他只会默默听着训, 用无声尽快化解矛盾。
意识到这又是一场对他父亲权威的挑衅, 丁建国暴跳如雷,伸长脖子朝二楼喊:“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你, 还敢跟老子顶嘴了, 长本事了?”
二楼传来开门声, 没人理他。
丁溪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赵梅军已经醒了,正亮着床头灯艰难的给自己穿袜子。
“妈。”丁溪怕吓着她, 小声叫了声。
赵梅军满脸病气, 面黄枯瘦, 她本来就不是个丰腴的人,这回做完手术更是憔悴,灰扑扑的眼珠转了转, 在看见朝思暮想的儿子时,瞬间变得流光溢彩。
“儿子?”赵梅军朝他张开手, 满头银丝都随着激动的动作散落,“你怎么回来了,学校没课不忙吗,快来给妈妈好好看看。”
刚才在屋外冻了许久,丁溪怕自己这一身的寒气冲撞赵梅军,站在远处脱离衣裳,又把手搓热,这才走上前,坐在床沿上。
赵梅军爱怜地抬起手,温厚的手掌在儿子后背上一下下抚摸着,慈祥宽和,自从丁溪一人去台东上学后,母子俩已经分别四月有余,实在是思念不已。
“妈,你好点没,是什么病?”丁溪拉过赵梅军的手,拿起床上的袜子,随后便半跪在地上,抬起妈妈的脚帮她穿上。
赵梅军抬手把眼前的发丝别在耳后,苦笑道:“没事啊,别担心妈,还是那些老毛病,只是最近累着了而已,蹲下身再起来的时候没站稳,头晕眼花摔着了,不是大事。”
听完她的回答,丁溪沉默不言,松开的手掌紧紧合拢成拳。
赵梅军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她连忙转开话题,问道:“妈真没想到你会回来,耽误你学习了吧,在台东过得好不好,气候还习惯吗,饭菜吃得惯吗,跟老师同学们相处的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赵梅军一口气问出四五个问题来,天底下也只有母亲这个角色才细致到从吃喝拉撒这样细致入微的地方去关心爱子。
“都好,都很好,我之前在微信里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丁溪弯起眼睛,张开手臂站起来,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笑道:“妈,你看我是不是长胖了好多。”
“还真是。”赵梅军伸手摸了摸他软乎乎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好啊,这么看妈就放心了。”
“我有一个对门的室友。”丁溪笑眯眯贴在妈妈身边,“他天天拉着我吃夜宵,有时候下午还要吃一顿下午茶,硬是把我喂胖了。”
说这话时,丁溪难掩语气中的骄傲和兴奋,仿佛借着这样的机会把简彧介绍给妈妈听,是一件重要又特别的事情。
“那你们肯定是很好的朋友。”赵梅军干黄的脸色终于有了抹红润,刚刚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却又突然脸色一变,忙不迭打开床头柜翻找。
“你找什么呢?”丁溪好奇。
“给你找些钱。”赵梅军从床头柜底下翻出来个破损的信封,也没数一数,一股脑塞进丁溪手里,交代道:“你拿着溪溪,我知道你去台东上学你爸一分钱都不给你,你没有生活费肯定过得辛苦,这些是妈自己攒的,你拿着放心用,多跟你说的那个同学出去吃饭,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最好,不用担心你爸知道。”
“我不要。”丁溪笑了笑,把那信封原封不动放回去,“我有钱。”
因为和家里决裂的关系,丁建国同志扬言在丁溪大学期间,家里不会给他一分钱供他读书学习,丁师长从来说到做到,开学到现在,果然一分钱生活费都没施舍给丁溪。
丁建国试图用这种弹尽粮绝的战术,让丁溪向他低头求饶,放弃去台东念书。
因此在赵梅军眼里,丁溪一定是一边打工赚学费生活费一边上学,过得好不辛苦,但事实上,因为有写小说这么个兼职,丁溪每个月的收入都很殷实,这些年早就攒下一大笔钱,非但没有过得凄风冷雨,反而日子还很富裕。
丁建国的算计又没能得逞。
娘俩又来来回回推辞半天,丁溪才终于说服赵梅军把钱收回去。
赵梅军敲着自己疼痛的老寒腿,看着身边丁溪乖巧素白的脖颈和挺拔的肩膀,愈发觉得自己这儿子出落得大方又出彩,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件事,丁溪也一定是能让整个大院羡慕的优秀孩子。
“你说你何苦呢?”赵梅军叹口气,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何苦什么?”丁溪扭过看她。
“何苦跟你家里闹成今天这样,你就好好听你爸的话,留在燕京上学,多好,何苦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妈看你背井离乡孤零零的,心疼啊。”
“我其实已经很听话了。”丁溪低垂眼睫,语气中是说不尽的委屈,“妈,虽然我改了我的志愿,跑去台东上学,但我的专业依然是我爸替我选的金融,我没有刻意跟家里对着干,我只是想自由一点而已。”
沉默在娘俩之间流淌,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赵梅军习惯性敲打着自己肿痛的膝盖,丁溪则拿了赵梅军的检查报告,一项一项查看指标。
“那你高兴吗?”赵梅军突然问,“义无反顾跑去台东上学,你高兴吗,后悔吗?”
“高兴啊。”丁溪想都没想,郑重其事点点头,“开学这几个月,比我之前这么多年都要高兴。”
赵梅军观察起儿子的神情,丁溪说这话时一点都不掺假,凡是提起他在台东的生活,眼角眉梢的喜悦总是藏也藏不住,这样的快活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
“行,那就行。”赵梅军拉过儿子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妈这辈子没有别的愿望,只要我孩子高兴,什么都值得。”——
正午太阳升起来,昨夜的积雪开始加速融化,使得周身的空气又降了些温度。
丁溪裹着简彧买来的羽绒服和围巾,吃了片感冒药,回到自己房间,虽然丁建国已经将他扫地出门,但到底还没夸张到把他在家的东西全部扔出去的地步,丁溪以前书架上的那些书都在,他随意挑了一本夹在胳膊下,出了门。
中午医生要来给赵梅军上门复查,因为不想跟丁建国同处一室,丁溪选择躲到院子里来。
不想惹洪周两家的麻烦,他经过门口的院子时没有停留,反而快步顺着小路走到和平门大院的其他联排小楼后,那里种着一排排茂密的北方松,还修了几个长椅供人休息。
他找了一处坐下来,刚刚翻开书,脚边忽地滚过来一颗圆滚滚的橡胶球。
顺着望去,只见一只雪白的萨摩耶正吐着粉舌,站在路尽头瞧着他,眼中写满殷切。
“肉包!”丁溪站起身,朝狗狗勾勾手,“你怎么出来了呀。”
这只名叫“肉包”的萨摩耶是和平门大院一户姓宋的老人家养的狗,也正是丁溪微信头像那只笑得甜甜的萨摩耶,别看这萨摩耶活力十足,实际上已经是个十四岁高龄的狗狗,连胡须都已卷曲发白,从丁溪五六岁时养到现在,在狗狗之中算是长寿的长辈。
时隔四个月,肉包一点都没忘记丁溪,小狗的记性总是很好,它吐着舌头,摇着大尾巴颠颠地跑过来,围着丁溪嗅了一圈后,一头扎进他怀里求摸摸。
丁溪伸手在狗头上使劲搓搓,小狗仰起脸,咧开嘴角。
“你笑起来好像简彧。”丁溪捏了捏小狗的粉耳朵。
小狗嗷呜了一声,显然并不明白“简彧”是什么意思。
他正专心跟小狗玩耍,远处的小路尽头姗姗来迟一个人,老宋爷爷背着手,弯着腰,手里拎着个空狗绳,远远喊:“回来,傻狗,不牵绳就跑小心被人说啊!”
丁溪站起身,按住狗狗,笑道:“宋爷爷好啊。”
宋爷爷老眼昏花,一直走到快贴在丁溪脸上,才认出来这位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少年,惊喜道:“哎,这不是老丁家小子吗,听说你现在在台东念书呢,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我妈。”丁溪接过宋爷爷手里的狗绳,拴在肉包的脖子上。
“哦,梅军啊。”宋爷爷点点头,“是听说她前阵子住院了,救护车都开到大院里来了,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事。”丁溪回答,“老毛病了,还是吃药,定期复查。”
宋爷爷比划了手势,邀请丁溪一起散步,于是他拎起狗绳,带着肉包,两人一狗慢慢在小路上溜达起来。
“梅军还年轻,你别担心,很容易就能治好的。”宋爷爷摸摸下巴,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更深刻,“不像我和这狗,两个老东西了,毛病越添越多,治不好了。”
“怎么会,我看您的身体挺硬朗的,肉包也活泼。”丁溪看着肉包摇摇晃晃的大尾巴,安慰他。
“这狗也神神叨叨的,养了这么多年还健健康康的,这么大岁数也不死。”宋爷爷开玩笑道:“不瞒你说,我觉得这狗怕是能比我还长寿。”
“你们都长寿。”丁溪笑了。
“数你嘴甜。”宋爷爷拍拍他肩膀。
肉包不知道在草丛里发现了什么,好像是从哪一棵树上突然窜下来只松鼠,它立刻追上前去,丁溪只好被他扯着向前。
宋爷爷在身后瞧着他,唏嘘不已。
丁溪这孩子他从小看到大,跟院子里那些无法无天的混球小子不同,他向来稳重得体,惹人喜爱,做事有分寸,温柔又细心,又偏偏是个学习优秀的,简直样样都好。
只可惜,因为当年闹出的那档子事,把这孩子的名字从此跟“二椅子”“变态”挂钩,竟然变成人人喊打的存在。
“丁家小子。”宋爷爷踌躇片刻,叹口气叫他。
丁溪应了声。
“你知道周家大儿子已经回来了吗,还带着个未婚妻一起回来的。”宋爷爷道。
丁溪没有过分震惊,洪果之前已经告诉过他,周英朗已经从国外回来。
宋爷爷这话真正让他愣了下的,反而是周英朗已经有未婚妻这件事。
这么说来,周英朗应当是个直男。
“我知道。”他淡淡答,没有追问。
“也好啊,周英朗娶了媳妇,也回了家,一切尘埃落定以后,他们家就不会咬着你不放了。”宋爷爷瞧着他的背影,满眼心疼,他曾经见过周英杰是如何带着一帮混小子欺负丁溪,如今终于能够解脱,来之不易。
“没事啊。”丁溪浅浅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抚摸着肉包的耳朵,边道:“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事我惹不起但躲得起,周家兄弟什么事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守好我妈,过好我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好孩子。”宋爷爷欣慰道,“你记着,这流言蜚语跟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是一样的,躲过了抗住了,才有反攻胜利的那一天。”——
丁溪没有马上回台东,既然已经千里迢迢赶回来,他想多跟赵梅军待一段时间,于是向陈老师请了一周的假期,回去以后再补习落下的课程。
也好在大一学生的专业课不算多,落下一周而已,不打紧。
这段时间,医生每到中午都准时来给赵梅军检查血压,趁这个时候,丁溪都躲出来找宋爷爷,帮他遛狗,肉包喜欢跟着丁溪出来遛弯,因为他走路速度快,身体强壮,能带着它玩一些飞盘之类运动量大的游戏。
有时候洪果在自家小楼看见他出了门,也会跟出来陪他一起散步。
奇怪的是,虽然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按理说应该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丁溪却一次都没碰见过周家兄弟。
他躲着周家兄弟,周家兄弟好像也刻意躲着他,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相安无事。
丁溪觉得挺好的,省心不少。
这天,他照例带着肉包出来散步,找了个人少没车的地方,便把肉包拴在树下放长绳子,任由狗狗自己玩。
而他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掏出手机随手码字。
作为一个小说作者,随时随地保持更新频率是他对读者的尊重,即使这两天七七八八的事情缠在身上,他依然不能忘记满足嗷嗷待哺的读者们。
《暗恋指南》的故事情节已经走到两个主角明确心意,互相拉扯暗恋,互送苏格兰玫瑰的情节也让读者直呼太甜了,暗恋期朦胧的爱意随着礼物的交换在两人之间完成流淌,有些话不必明说,该懂得人一直都懂。
按照小说的写作手法,现在是时候加入一些逆境,让女主角程溪身处其中,只有绝望无助,伤心难过的时候,一份真挚的感情才更加难能可贵。
丁溪抱着手机构思片刻,正好这几天他的心情也低到谷底,正适合插入一段这样的片段来抒发心意。
想明白后,他开始更新最新章节,也就不到一小时便点了发布。
在最新更新的章节里,女主角程溪因为家庭原因遇到些许变故,心情烦闷,她的心情被时刻关注他的男主角简彧察觉到,于是在她最需要安慰和帮助的时候打来电话安慰,给她递去支撑倚靠的肩膀。
更新完成后,丁溪锁上手机,起身蹲在肉包身边,肉包刚才又是扑松鼠,又是挖狗洞,消耗完精力,正趴在地上吐着舌头晒太阳。
看见丁溪走过来,小狗抬起头,粉色小舌头一抖一抖,傻得可爱。
“肉包。”丁溪伸手在狗头上轻轻揉着,这样毛茸茸的手感让他想起抚摸简彧头顶卷发的感觉。
“或哥说他喜欢我。”丁溪蹲在狗狗身边,碎碎念,“你说他是真心的吗,他这个喜欢是对朋友之间的喜欢呢,还是那种喜欢?”
“嗷嗷嗷嗷。”
看得出来肉包很想回应他,只是苦于不会说人话。
丁溪噗嗤乐出声来,于是又道:“这样,如果简彧对我是那种喜欢的话,你就叫三声,如果不是,你就叫两声。”
“汪汪汪。”肉包很配合的叫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丁溪怔住了,他不过是随口说的,都不指望小狗能回应他,谁知道它居然真的听懂了,还配合的叫了三声。
“汪汪汪!”似乎怕丁溪没听见,肉包又叫了三声,一脸骄傲的小模样。
“好好,听见了。”丁溪笑着碰了碰小狗湿漉漉的鼻子,“那我借你吉言啦。”
把肉包送回宋爷爷家以后,丁溪算好时间,走回自己家,这个时候赵梅军的检查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刚刚推开自家的房门,还没等上楼,就听见丁建国坐在沙发上,朝楼上喊道:“梅军,中午我想吃你包的油梭馅儿饺子了,你做一下吧。”
这话被进门来的丁溪听个正着,这命令的语气瞬间便拱起丁溪的火来,他不可思议地走到丁建国跟前,说道:“我妈刚做完手术还在修养,你就不能等几天再吃吗,为什么就非得现在使唤她去做饭?”
“你少来这教训老子啊。”丁建国瞪直了眼睛,“你妈住院那几天都是我陪着伺候,又不是你,少在这装大孝子给我看。”
“你伺候什么了?”丁溪气得话都说不顺,肩膀都发抖,他知道不该这么对父亲说话,此时为了维护赵梅军却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道:“我回来的时候我妈连袜子都得自己坐起来穿,衣服堆了几十件没洗,家里乱成一锅粥,你吃完饭把碗用清水沾一下就叫做家务伺候了?”
“你他妈又皮痒了是吧。”丁建国蹭得站起身,情绪一瞬间便到达峰值,他这人从来都这样,一旦被别人戳到痛处,便要立刻动起拳头来。
“好了,好了!”
楼上,赵梅军憔悴地从栏杆上探出头。
“看在我的面子上,求你们爷俩消停一会吧,等着,我现在就去包饺子。”
看着赵梅军脑后还裹着摔倒后磕碰缝针的纱布,便一瘸一拐扶着栏杆下楼做饭,丁溪说不出的心疼,他还想开口劝她不要辛苦,好好养病,还没张嘴,就被赵梅军温柔的目光制止了。
他最后只能认命地闭上嘴,说道:“那我帮你,妈。”
站在厨房帮赵梅军揉面洗菜的时候,丁溪依然闷闷不乐。
赵梅军注意到他的表情,说道:“溪溪,你也别老跟你爸顶嘴怄气,妈知道你是心疼妈干活辛苦,但你也想想,你爸他半辈子都在战场军营里面呆着,他是个保家卫国的英雄,这些洗衣服做饭的小事,又怎么能麻烦他呢。”
“他退休很多年了,妈。”丁溪把洗好的白菜抱到菜板上,边切边闷闷道:“我只是希望他能知道心疼你,你这一身的病都是伺候家务累出来的,都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不歇歇?”
“嗐,要什么休息。”赵梅军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熟稔地抻开面团,切成剂子,“除了伺候好你们爷俩以外,妈也没别的能做的。”
“你出去跳跳舞啊,你年轻时候不是最喜欢跳舞,当初还去舞厅跳迪斯科来着,怎么就非得吊在家务上。”丁溪固执得坚持自己的观点,“你都这个岁数了,家里完全可以雇一个保姆来,或者但凡我爸不是这么理所应当的偷懒,但凡他能帮一把手,你都能轻松不少。”
赵梅军笑了笑,说:“你还不了解你爸那个脾气啊,雇保姆在他眼里那可是资产阶级的享乐主义,咱们部队出来的领导干部要勤劳为先,亲力亲为,凡事都得对得起人民群众,哪能自己先享受。”
她抿起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笑容似在笑丁溪天真。
丁溪默默切完一整颗白菜,混着赵梅军准备好的油梭子切成肉馅,一转头,就看见赵梅军弯着腰,满身粉面,正在费劲擀饺子皮。
“妈。”他在身后叫了声,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我想带着你去过幸福的日子,离开这,离开我爸,你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去跳舞,去画画,交朋友,享受人生,你可以不用天天帮人收拾这里收拾那里,这样不好吗?”
赵梅军的动作顿了顿,丁溪描述的画面对她来说太梦幻,一时间竟然想象不出来。
许久,她莞尔一笑。
“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行了,快出去吧,厨房不用你帮忙了,去吧。”
丁溪就这样被赶出了厨房。
他知道,赵梅军是在逃避刚才的话题,这才将他赶出门,干脆避而不谈。
他叹了口气,走出厨房经过客厅的时候,又跟沙发上看电视的丁建国对上视线,四目相对时候,火花带闪电。
有时候丁溪自己都恍惚,他和丁建国这辈子到底是父子还是冤家,怎么只要碰到一块,就八字不合,两边拱火。
丁溪惹不起但躲得起,穿上羽绒服,揣上手机,再次出了门,打算等开饭时候再回来,免得呆在家里又要跟丁建国吵架。
他插着兜慢慢走,一夜西风摧残,小院里那棵粗大的银杏树一夜掉光了黄叶,只剩下枯树干狰狞交错,地上还有些残雪没化开,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得满是脚印和泥水。
眼前是这样萧条的景儿,丁溪的心情也说不上多好。
一想到赵梅军对他的提议那抗拒的态度,他便满是惆怅,又恨又怨,恨就恨赵梅军怎么是这么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心甘情愿被欺负。
他现在的心情混乱一团,很是糟糕,他想起自己在《暗恋指南》中的描写,正是这样的时候最需要一个肩膀,一个依靠,能听他诉苦,陪他说话,给他安慰。
“叮叮——”
手机来电铃声恰到好处的响起,丁溪低下头去看。
来电人:简彧。
chapter33 色彩
自从丁溪回家以后, 简彧这个大学上的是没滋没味,原本一扭头就能看见漂亮的布偶小猫坐在对门,这下连这样的景色也没有了。
他这几天总是习惯性往丁溪的座位上看, 结果跟阮俊豪那货撞个对脸。
阮俊豪朝他抛个媚眼:“怎么了或哥,看我长得好看?”
简彧道:“我要是把午饭吐出来的话你得赔我饭钱。”
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后,手机提示《暗恋指南》更新了, 简彧立刻点开拜读。
三千字的更新很快就阅读完毕, 如果从这一章提炼一个主题思想, 应该是“聆听才是对倾诉对象最好的安慰, 而安慰和依靠才是促生爱情萌芽的温床”。
当然,这句话不是简彧总结的, 他没这个水平, 是“溪边有草”在文章的末尾写到的。
要用简彧自己的话来理解,那即是溪溪不开心就贴着他, 配合他, 在他身边转圈圈地哄, 总能把人哄好的。
关上手机,简彧戳着自己的下巴,撑在桌面, 陷入沉思。
好想给溪溪打电话啊。
好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啊。
溪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简彧想着他, 抬眼看着自己桌前插在花瓶里的苏格兰玫瑰, 因为这玫瑰是溪溪送他的礼物,这几天,简彧伺候这花跟伺候小祖宗似的精心。
特意跑回家拿了个漂亮花瓶来搭配不说, 一天三次勤换水,晚上还得用个蚊帐罩上, 生怕一点磕了碰了。
这种行为被罗南调侃为:“把玫瑰花当老婆养。”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那可是溪溪送的礼物。
值!
睹物思人,越看那花束越是想丁溪,思念愈演愈烈。
终于,在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之下,简彧很没出息的决定——打个电话!
反正就是问候一下嘛。
男室友之间也很正常吧。
忐忑不安接通电话,直到再次从听筒里听见丁溪那柔和的嗓音后,简彧这几天不上不下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喂,溪溪中午好!”简狗子的声音听起来热情洋溢。
哪怕他什么也不说,就听到这么声招呼,丁溪的心情也能立刻由阴转晴。
“中午好。”丁溪明快地回应他。
“你在干嘛呀?”简彧问他,“午饭吃了没?”
“还没吃,我妈正在包饺子,一会就能吃了。”丁溪垂下眼回答他。
面前湿漉漉的地砖上躺着几片红透的大枫叶,可能因为简彧这通电话,丁溪心情不错,竟起了玩心,双脚合拢,向前一跳,稳稳落在叶子上。
那叶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那”简彧笑了笑,“这两天在家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不开心。”丁溪把那枫叶踩成碎末,融进泥水里,如实回答。
“你跟我说说嘛,说出来可能就开心了,毕竟——”简彧卡了一下,好像在回忆着背诵什么东西,但是背不出来。
过了会,简彧自暴自弃地说:“那什么,毕竟什么聆听陪伴安慰温床什么的,反正我在别的地方看到这么一句话,溪溪,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说呗。”
丁溪回味着他的话。
聆听、安慰、爱情萌芽的温床?
怎么好像是他刚才在《暗恋指南》里面更新的内容。
不过他没多想,毕竟简彧怎么可能看女频小说。
还能那么巧,就看到他的书。
在心里把想诉的苦酝酿一番,整理语言,调整心情,丁溪道:“我不开心是因为我妈,她身体不好,不能劳累,在家却还要做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务活,我不想让她再过这样的日子。”
“原来如此啊。”简彧回应。
“我爸他年轻的时候在部队里,几年也回不了一次家,我妈于是辞了自己的工作,专心回家照顾家务和我,从那以后,在我爸眼里,我妈好像就变成一个无业游民,天天在家无所事事,唯一的一点点工作就是处理简单的家务。”丁溪从很远的时候开始讲起,“他心安理得的使唤我妈,丝毫不知道那些琐碎的家务到底有多辛苦,他觉得既然我妈拿着生活费,就不应该再抱怨什么。”
“嗯,好像很多全职太太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不被丈夫理解。”简彧接着话。
听见简彧这么配合地聆听他诉苦,丁溪渐渐打开话匣,他踢开脚边的残雪,接着道:“早年间我爸没退休,工作忙,我可以理解他需要休息,不掺和家务事,可是这些年,他明明每天在家闲得无所事事,明明知道我妈身体情况不好,却还是像个土皇帝一样在家来回使唤我妈,有时候我妈做饭晚了,或者有什么他爱吃的菜没做好,张口就是骂。”
“真可怜。”简彧的声音听起来是真心疼。
丁溪站定脚步,在寒凉的空气中打个冷颤,缩了缩冻僵的手,叹气道:“我想带着我妈离开这样的环境,离开我爸,让她过上好日子,结果我妈却不同意,几次提出来都岔开话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我现在在外地上大学,真不知道该怎么能帮帮她。”
“没事啊溪溪,等你毕业了挣钱了,就可以租一个大房子,把你妈妈接过来,她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够赚钱养家了,一定会放心跟着你离开的。”简彧想得很简单,这回答却有种朴素的完美,说到丁溪心坎上。
“是吗?”丁溪顺着他的话幻想着,“可是房租很贵,还有水电煤气”
“那你跟我合租,我也出钱。”简彧笑了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租一间房子,要大一点的,朝南的,阳台上摆摆花,每天都暖暖和和的,怎么样?”
“好啊。”丁溪抿唇轻笑,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窗明几净的模样,光洁澄澈的玻璃似一副油画,映出台东四季如春的明媚光景。
“可以养只狗吗?”丁溪很认真的问他的“合租室友”。
“当然!”简彧笃定又欢快的回他,“养只什么狗呢?”
“萨摩耶。”
“行啊。”
“那做饭可以不要土豆吗?”
“of course,以后咱们家禁止土豆入内,好不好?”
周遭好似不冷了,丁溪欢快地打着电话,一上午压抑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他乘着自己的幻想,心思已经飞到属于他和简彧的理想世界去。
他低头,忽地发现地上还有许许多都或深红,或金黄的各色树叶,掺着点点白雪,静静躺在路中央,午后的阳光那么一照,甚是好看。
燕京灰扑扑的冬一下便有了颜色。
丁溪迈开碎步,边跟简彧说这话,边一个接着一个踩上树叶,脚底下传来酥脆的咔嚓声,他蹦蹦跳跳的穿行在和平门大院这个人烟稀少的后林子里,轻盈得像只灵动的小鹿。
他稳稳落在最后一片树叶上,张开一边手臂,像奥运冠军来了一套完美谢幕。
噗嗤。
丁溪笑了,发自真心的,发出这几日以来第一声欢快的笑。
“看来是心情好点了。”简彧松了口气。
“好多了,谢谢你的安慰。”丁溪扬起下巴,眯起眼睛,任由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脸上。
“嘿嘿,那就好。”简彧憨笑,顿了顿,他又察觉出不对来,强调道:“不过溪溪,我说这些不只是在安慰你,我是真想跟你合租,每天跟你待在一块。”
“好啊。”丁溪弯起唇角,“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嗯你可能也不知道不过也没事那什么。”简彧语无伦次说了一大堆,最后放弃,说道:“反正你开心就好。”
开心,当然开心,丁溪默默想。
不管简彧对他是什么样情感,事实就是他喜欢简彧,简彧也喜欢他。
猫猫狗狗从来都喜欢腻在一起,他们也不例外。
“或哥。”他轻轻叫了声,“我桌上的发财树,还有你送我的苏格兰玫瑰,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照顾好?”
这两样东西,尤其是苏格兰玫瑰,丁溪简直当成命根子。
玫瑰是简彧送的,他不忍心看到玫瑰因为无人照顾凋谢枯萎,最后只剩下残花败柳,被当成垃圾丢掉。
如果不是因为临时回燕京,丁溪一定会用心照顾它。
“好啊,好,没问题。”简彧拍拍胸脯,“交给我,我照顾苏格兰玫瑰可有经验了,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它还开得茂盛。”
“那我先挂了,我得回去吃饭了。”丁溪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笑着道别。
“好。”
简彧在即将挂电话之前叫住他。
“那什么,溪溪,”
“嗯?”
“你早点回来呗。”
作为一个创作者,丁溪的思路总是天马行空,前几年他偶然间想过一个问题,就是“早点回来”这四个字,是不是一定带着言下之意。
我希望你早定回来,言下之意是不是,我想你了。
那时候的丁溪就觉得,这样含蓄的留白耐人寻味,堪称语言的艺术。
简彧没给他留空白,甚至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
挂断电话前,简彧笑了笑,大咧咧道:“因为我挺想你的,溪溪。”
挂断电话,锁屏,把手机揣兜里。
面无表情做完这一些以后,丁溪忽地拉开羽绒股拉链,把领口提到最高,挡住他的脸,然后蹲下身,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蹲在树下。
在干嘛,在笑。
他捂着自己一张笑开花的脸,笑得咯咯颤抖,他很少有这样奔放的情绪,但今天就是控制不住,现在的心情何止是开心,简直是飞扬。
就好像谁往他砰砰的心脏里装了一颗氢气球,飘飘忽忽,七荤八素。
暗恋的人刚才说想他。
暗恋对人还说想跟他合租,一直住在一起。
从前义无反顾的从和平门大院逃出来,丁溪从未考虑过下一步要朝哪里走,他不过是求生似的跑得越远越好,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希望。
但现在不一样了,简彧给他画出了一副缤纷的未来,给他指出一个崭新的方向,他可以昂首阔步的朝着明天走,他可以站在春风里,追寻他的爱情友情亲情。
丁溪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拼命地想要朝着简彧靠近,他突然就变得贪心起来,不满足于再与他保持朋友关系相处。
他是个同性恋,没错,但同性恋的感情也是全部的真心,不容辜负,他或许可以朝着简彧再迈进一步,可以把自己暗恋的情感朝他诉说。
简彧是个很好的人,试一试,他们或许会有未来。
丁溪胡思乱想着,站起身时,脸上还带着收不去的笑容。
算一算时间,赵梅军的饺子应该快包完了,他脚步欢快地准备回家。
“这么快又开始勾引男人了,看来是我给你的教训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身后寒泠泠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丁溪迈出的脚步瞬间僵住,恐惧顺着脊背蔓延到全身,一刹那如坠冰窟。
丁溪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冷寒中带着嘲弄的语气,仿佛天生自视甚高,不将面前任何人当人来对待的语气,他听了三年,也被折磨了三年。
那一句句恶狠狠的侮辱词汇,就是从这样一张嘴,用这样一段语气玩闹似的落在他身上,凌迟身心皮肉。
周英杰。
“转过来。”周英杰呵斥一声,“别躲出去上几个月大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丁溪僵硬地转过身,绷紧全身的肌肉,在离周英杰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全靠意志力撑着,让他不至于狼狈而逃。
见他仍然一如既往的服从,周英杰心情大好,嘬起嘴唇,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哨,从他原本靠着的树干上起身。
大冬天,周英杰就穿着件黑皮夹克,下身套件薄牛仔裤,头发精心地梳在脑后,露出片光洁的脑门儿。
看着就冷,但他一直喜欢这么穿,特别符合周英杰心里幻想的帅气范儿。
“啧啧。”周英杰上下打量着丁溪,扯起面皮笑容很深,上扬漆黑的眼眸却不带丝毫温度,“长胖了啊丁溪,看来你这日子过得确实不错,大学生活挺好的吧?”
丁溪努力平复心情,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没说话。
周英杰发起狠来,抬起手掌扣在丁溪脑袋上,手指穿过他头顶的发丝,死命一拽,丁溪头皮吃痛,只能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问你话呢!”周英杰在丁溪耳边狠厉训斥,耐心很少,“说话!”
“你你松开。”丁溪被那力道扯得眼泪横流,他拼命尝试扒开周英杰拽着他头发的手,那手掌却如铁钳,越发用力。
嫌他挣扎得烦,周英杰松开手,狠狠一堆,脚下也毫不客气踹在丁溪的膝盖窝中央,这地方是个死穴,丁溪就这么直挺挺跪倒在雪地中。
粗粝的水泥地划破手掌,丁溪跌倒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自己划伤擦伤的身体,而是心疼身上这件简彧买给他的羽绒服。
彼时,他和周英杰又变得一高一低,一个高高在上,藐视一切,另一个趴在雪地间,卑微到尘埃。
“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碰就倒。”周英朗嫌弃地瞧着他,从屁股兜掏出一颗烟咬在嘴边,“丁师长也算是一代枭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弱柳扶风的儿子,丢不丢人。”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踩脏泥水的尖头皮鞋,然后抬起脚,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丁溪的小腿,问道:“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提到那通电话,心如死灰的丁溪终于有了反应。
高中三年,他早已经习惯周英杰对他的各种欺辱,甚至已经有百毒不侵、逆来顺受的趋势,因为他知道,在和平门大院,他才是罪人,无论向谁求救,都不会得到半点怜悯和同情,索性也就受着。
但周英杰提到那通电话,那是他和简彧的通话,那是他刚刚得到,正想紧紧握住的未来,不容亵渎。
丁溪没抬眼,说出今天第一句话:“房地产中介。”
“操。”周英杰正在点烟,听到他的回答,笑得打火机都拿不稳,抖了半天才把烟头染成橙红,他吐出一口白烟,“你他妈骗鬼呢,跟房地产中介能聊得这么开心?”
丁溪不再说话了,反正,他不会让周英杰知道简彧的存在。
他的人生就剩下这么点快乐,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绝对。
刚刚初中毕业的时候,周英杰不过是脾气急了点,性子爆了些,总体上来说还是个看眼睛就能看穿心思的少年,这些年却大不相同,他的脾气秉性变得古怪,笑起来眼睛耷拉成三角,阴恻恻的,经常上一秒还哈哈大笑,下一秒就表情发狠,照着要害处便动手。
现在便是如此,周英杰突然收住所有笑容,一张脸冷得发黑,他抬起脚,更狠得一脚踹在丁溪小腹上,随后蹲下身,死死掐住丁溪的脖子,逼迫他仰起脸和自己对视。
丁溪早已放弃挣扎,周英杰从小力气就大,在和平门孩子堆里打遍天下无敌手,收拾他就跟收拾个小鸡仔子一样轻松。
他憋着一口气,呼吸不畅,看向周英杰的眸子中尽是恐惧,这样的场面他再熟悉不过,那样被屈辱地扼住呼吸,强迫对视,这样的场景三年来天天都会发生。
“谎话连篇。”周英杰嫌恶地扫视他的脸,“你跟三年前一样,满嘴谎话章口就来,丁溪,你到底跟谁学的这幅讨人厌的贱样。”
丁溪哑着嗓子,哪怕只能从肺部挤出一点微弱的气息,却再一次倔强地强调:“三年前的事情谁都没有亲眼看到,你凭什么都算成我一个人的错!”
“因!为!我!哥!不是!gay!”周英杰面目狰狞,加重手上的力道。
丁溪被他掐得翻白眼,直到快要窒息前一刻,周英杰才刚好松开手,将他丢在一旁。
这种分寸周英杰向来掌握的很好,永远能在折磨丁溪到极点的同时,又不惹出更大的祸端来。
“我哥这次回国带了未婚妻回来。”周英杰眼底尽是嘲弄,“所以他不是gay,当年在阁楼上那件事,只有可能是你个贱皮子勾引。”
丁溪剧烈咳嗽,在惨痛中自嘲般弯起嘴角,露出个惨淡的笑。
他勾引的?
他自己都不记得。
“别装啦,丁溪。”周英杰又吸了一口烟,抖落烟灰,“我都听见你刚才是在跟你大学同学打电话了,听起来好像还是你室友吧,要我说你也是真厉害,开学才三个月不到就忍不住了,连同吃同住的室友都开始惦记上了,跟你这种gay佬住一个宿舍,他们得挺恶心的吧。”
丁溪的眼神有一瞬的停顿。
而恰好就是这下迟疑,让周英杰又抓住个漏洞。
他饶有兴趣地重新蹲下身,侮辱性地拍打起丁溪的脸,“唉,还是说你室友根本就不知道你gay啊,你装成直男伪装在他们身边呢?”
“滚。”
丁溪颤抖着,骂出他这个人能说出最脏的脏话。
“嗯,看来被我说中了。”周英杰噘着嘴,欠了吧唧地点点头,压下眉毛,阴恻恻问他:“那你说,我要是把这事儿告诉他们,再把你初中时候就勾引男人的事情也一起说了,他们还愿意跟你做室友吗?”
“你滚,滚,滚开!”
丁溪不知道从哪来了力气,他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浑身炸毛,周英杰狠狠地踩中他最在意的事情,逼得他发疯。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阮俊豪、罗南、颜航这么一大帮的朋友,还有简彧,好不容易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社交玩乐,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美好再次被周英杰一手摧毁。
“你已经毁了我的高中,你还想毁我的大学吗!”丁溪一把推开周英杰,踉跄着站起身,眼神倔强如牛。
周英杰没想到他会突然反抗,被丁溪推得险些栽跟头,一不留神,嘴里的烟也掉了。
这样的兔子咬人式的反抗逼得他恼火,抬起脚来,照着丁溪的小腹狠狠又是一脚。
“你他妈真长本事了啊,敢反抗了。”
丁溪因为痛苦再次倒在地上,摔得不轻,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又被暴跳如雷的周英杰压住身子,朝着后脑勺狠狠掼了一掌。
“你他妈记住了,丁溪,我就是要折磨你,别以为你逃到大学去就没事了,谁让你当年败坏我哥的名声,你以为你会让你好过?”
周英杰指着丁溪的鼻子,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表情,笑容得意。
“你这样的死变态不配有爱,还想着跟你室友合租搬离燕京,你做梦,我来告诉你当你室友知道你是个gay以后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嫌你恶心,揍你都是脏了他们的手,到时候都不用我出手,他们就会像高中时候一样的排挤你,疏远你,看着异类一样看你,明白吗?”
发泄完恨意,周英杰累了似的叹口气,站直身子。
“离我哥远一点,丁溪,你要是再敢破坏我哥的名声,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他走后很久,丁溪仍然趴在地上,缓不过来。
身上凡是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没有一处不疼,多年来,凡是跟周英杰遇上,最后都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比起皮肉之苦,精神上的崩溃更让他难以招架。
他才刚刚看到明天的希望,就立刻被人一盆冷水浇灭。
他曾经以为自己逃出了阴翳,却没想到周英杰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他重新拉回深渊,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踩死他的人生。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的是赵梅军。
丁溪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时,声音脆生生的,听着很高兴。
“喂,妈,饺子包好啦?”
“好了,回来吃吧,我和你爸等着你呢。”赵梅军笑呵呵说。
“好,我正好肚子饿了,这就回来。”丁溪笑了笑,撑着胳膊,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家里走。
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想,去哪里能洗一下羽绒服,这是简彧送给他的,不能脏。
chapter34 接机
“第十次了, 哥。”
罗南终于在沉默中爆发,合上书,看着简彧准备起身的动作吐槽。
“干什么?”简彧白他一眼, “我要去帮溪溪照顾花草。”
“那你也不用去一晚上去看十次,ok?”罗南给气笑了。
“我这不是关心吗。”简彧振振有词,拎起浇花的喷壶,大摇大摆朝对门走去。
阮俊豪瘫在沙发上, 转头看见他进来, 笑道:“又来了, 小花匠?”
“去死。”简彧笑骂他。
丁溪桌上的苏格兰玫瑰正在最好的花期, 开得热烈奔放,大朵大朵的玫瑰花瓣占满整张桌面, 只从那里经过, 便能嗅到一股股玫瑰花香。
可惜了,溪溪看不到。
简彧拿起喷壶, 给每一朵花瓣都精心喷了水珠, 直到那美艳的花朵娇艳欲滴, 才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不是歪果仁】:溪溪你看,现在是花最漂亮的时候。(图片)
锁上手机, 简彧拉开丁溪的椅子, 坐了会, 打算等到溪溪回复再回去。
罗南也从604走过来,笑道:“怎么,你终于决定在这站岗看着花了?”
“也不是不可以。”简彧笑了。
身后, 颜航结束一局游戏,摘下耳机道:“要不今晚我跟你换个床铺吧, 这样你睡觉的时候也能看着溪溪的花了。”
简彧啧了声,不理会他们的调侃。
“不过真奇怪,你和溪溪的花为什么都在自己手里啊。”罗南问。
“对啊,溪溪的花也没送人,你买的也还在桌上,你俩到底要送谁?”阮俊豪也奇怪。
简彧一副“啊哈内情只有我和溪溪才知道”的沾沾自得表情,笑而不语。
在他们眼里看来,简彧和丁溪各自拥有一株没送出的玫瑰,好不可怜。
但实际上,他们各自买的玫瑰早已完成交换,已经平安送到最想送的人手中。
“反正,我已经把花送了。”简彧含糊其辞,转移话题,“那你呢阮俊豪,送给刘晓薇了吗?”
“送了。”阮俊豪说。
“怎么样,成了吗?”罗南看他谈恋爱比自己还着急。
“额”阮俊豪挠头,“好像不太成功,她收下的时候表情很诡异。”
“你说了啥?”简彧心想,我这送个同性都顺利送出去了,你还能有啥诡异的地方?
阮俊豪卡了一下,半天才不好意思道:“那什么,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说我特意买了一束花送她,我觉得有点矫情所以,我说”
“说什么?”罗南急得恨不得撕开他的嘴。
“我说,这花是我买水果团购大叔送的,我不想要,顺手给她了。”
“”
阮俊豪一句话把整个寝室全干沉默了。
所有人以一种奇异诡谲,看着不明生物体一般的表情看着阮俊豪。
就连没参与话题,专心看书的卢才杰和专心打游戏的颜航都纷纷放下手上的事情,转过身子来看着他。
阮俊豪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试探着问:“怎么了?”
“算了吧。”罗南嘴角抽搐。
“算了吧。”简彧郑重点头。
“算了吧。”颜航重新戴上耳机。
“算了吧。”卢才杰打开书本。
最后,不管阮俊豪怎么追问,其余几个人全都闭上嘴,任由他自生自灭。
简彧从兜里掏出手机,“溪上青青草”发来一条消息。
点开看。
【溪上青青草】:好漂亮,可惜不能亲眼看到。
简彧美滋滋舔舔嘴唇,手速超快回复。
【不是歪果仁】:没事溪溪,你想看的话,等你回来我再送给你。
【溪上青青草】:嗯?
简彧歪歪头,他想得简单,没想到两个大男人之间送花是不是显得奇怪。
他只是觉得,既然溪溪错过了这次花期,那再送一束不就好啦?
【不是歪果仁】:对呀,玫瑰花的花期只有一周而已,你要是喜欢,我就每周送你一束,每天都能看到它最漂亮的样子,怎么样?(憨笑)
过了会。
【溪上青青草】:那当然好(开心)
丁溪用的表情是微信自带的黄豆笑脸,简彧以前对这个表情没什么感觉,但因为丁溪使用的,他自动带入了丁溪的心情,觉得这笑脸无比可爱。
他傻呵呵地抱着手机跟丁溪聊了会,痴傻的模样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罗南:“我靠或哥,跟谁聊天呢,这么荡漾?”
“去去去。”简彧把手机捂在胸前,不给他们看,转身走回自己座位上专心聊天。
他桌上放着本日历,数一数日子,溪溪离开学校已经五天了。
才五天而已。
没有丁溪在学校的日子,日子过得好慢好慢好慢——
丁溪的假请到第七天,确定赵梅军身体无恙以后,他买了下午的机票回台东。
拎着行李出门的时候,赵梅军站在门口送他,那满是细纹的眼睛里尽是担忧。
儿行千里母担忧,每一个母亲送别爱子时,慈母之心都让离别变得更加难捱。
“好好照顾自己啊,跟你那个同学好好相处,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别怕花钱,钱不够了跟妈说,妈想办法。”赵梅军拉着丁溪的手,眼角淌下两行清泪。
“知道,我都知道。”丁溪轻声安慰她。
“下次再见啊,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赵梅军叹口气,“你爸还没原谅你,怕是寒假都不让你回家,唉。”
“没事,实在不行,我寒假偷偷跑回来看你。”丁溪用手背替妈妈擦去眼泪。
今天的燕京黑云压境,从早上开始气压就低,风大,阴沉沉的。
赵梅军的银丝被风吹乱,明明差不多岁数,她却比茅追英苍老得多。
“妈经常想,妈要是能跟你追英姨一样,是个厉害的性子,是不是就能留住我的孩子在身边,不用低声下气求着你爸才能换来跟你打个电话、见一面的机会。”
赵梅军望着远处的层层林立的楼房,目光空洞。
“妈。”丁溪握紧她的手,“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渴望有一个新的人生,你相信我,我有能力,也一定能带你追求更好的日子。”
赵梅军收回视线,抬起胳膊,勉强够着儿子的后脑勺拍了怕。
她笑眯眯道:“走吧,别傻了,好好学习,妈始终惦记你。”
从燕京回台东飞机上这一路,丁溪都有些惆怅。
一想到临别时赵梅军含情脉脉的目光,他便于心不忍。
他很想每一天都陪在妈妈身边,只可惜,燕京和平门大院不是他的家。
他的爸爸大喊着让他滚开,说那里不欢迎他。
他的发小对他拳打脚踢,嫌他恶心,让他离远些。
此次回燕京经历的一切,让丁溪意识到,在自己和周家人这件事上一味的躲藏和忍耐并不能解决问题。
就算这件事已经隔了太久,就算他没有任何证据来重新替自己翻案洗冤,也不能再这么不了了之了。
丁建国不会帮他,他也不想让赵梅军掺和这些烦心事。
孤立无援之下,他该找谁呢?
他犯了难。
下飞机后,他没有行李,走得很快。
去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小挎包,回来的时候也不过多了一个口袋。
里面装着简彧送他的羽绒服。
至于其他的,丁溪什么都没带,他也不在乎那些东西。
走在人流最前面,丁溪走出行李提取室,机场到达层出口处,已经围了一些接机的人,还有些举着牌子拉活的出租车师傅。
他抬起眼,准备看看去哪里打车,目光扫在人群中的一瞬,愣住了。
只见简彧手拿着一捧包装华丽的苏格兰玫瑰,站在人群深处,看见他出来,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正朝他拼命挥手。
“溪溪,这里!”
他本来就是个混血长相,帅得引人注目,又是一米九的大个子,简直是鹤立鸡群,引得旁边人纷纷侧目。
“简彧?”丁溪惊讶地望着他。
他从没想过简彧会来机场接他,昨天晚上,简彧问他航班信息,丁溪随手把预订信息发过去,并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简彧居然是想来接机。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雀跃、惊喜、幸福在一瞬间挤满心脏。
丁溪小跑着,朝简彧的方向追去。
“累了吧,嘿嘿。”简彧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又把自己怀中的玫瑰花递给丁溪。
“这是什么?”丁溪垂眸看着手中的鲜花,这束花正值花期,开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苏格兰玫瑰呀。”简彧抓了抓后脑的头发,不好意思道:“之前你托我照顾的那一束已经快要开败了,蔫巴巴的,我想给你看看这花最漂亮的样子,就又买了一束。”
“好看。”丁溪把脸埋在花束中,珍重地抱紧在怀。
周围有不少人看着他以及他手中的那束花,眼中说不出的艳羡。
也不知是羡慕丁溪有人这样重视的接机,还是羡慕能收到如此漂亮的玫瑰花作为礼物,又或者是羡慕这捧花来自简彧这样的大帅哥赠送
总而言之,丁溪成为整个接机口最显眼的存在。
“这么说你很喜欢啦?”简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求表扬。
“当然喜欢啊。”丁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那行,以后你凡是回台东,我都这么来接你。”简彧揽过他的肩膀,没心没肺说:“你喜欢,那我就一直这么做。”
丁溪怔怔地抬起头,小心瞄了一眼简彧。
对方大咧咧搂着他穿过人群,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有任何扭捏和羞涩。
看起来,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丁溪收回目光,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简彧是个热心肠,他说的话,或许并不代表除了友谊以外的任何多余感情。
“溪溪!”
穿过人群,又听见有人在叫他。
丁溪顺着声音来向望去,只见简瑶站在空旷处,朝他挥手,表情虽然没有简彧那么傻憨,但依然热情热烈。
“简瑶!”丁溪没想到她也来了,连忙挥挥手回应她。
简瑶的身后,站着两位俊男美女,男的身着一身笔挺体面的深灰色西装,正笑眼盈盈地望过来,而他身侧站着位看起来年轻漂亮的夫人,穿着一身耀目的红裙,正一手挎着简瑶,一边朝丁溪微笑招手。
“这是我爸我妈。”身后简彧给他介绍。
“你好,溪溪,简传峰。”男士温温润润朝丁溪伸出手,笑容亲切。
“叔叔好。”丁溪回握,诚惶诚恐,没想到这次接机居然这么大阵仗,简家四口人全部出动。
“安林。”安林跟在丈夫身后朝丁溪伸出手,生怕吓着他似的,声音很温柔。
“您好您好!”丁溪绽开笑容,大方回握。
这是丁溪第一次与简传峰和安林见面,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一家四口超凡的颜值。
相比于简彧这种第三代混血,更加纯正的混血简传峰长相几乎与外国人没差别,发色是浅棕色,眉骨和眼窝深邃立体,就连瞳孔虹膜的颜色都偏向浅灰。
至于安林,她虽然不是混血,但五官立体精致,眼位高,眼尾上扬,是一个明艳大气的长相,配上亮目的裙子,个性张扬不俗。
“你怎么还麻烦叔叔阿姨都过来。”丁溪不好意思,戳了戳简彧。
“没事,他俩闲着也是闲着。”简彧笑眯眯,拉过丁溪在身边,“你别不好意思溪溪,他们俩早就想当面感谢你上次帮助简瑶澄清黄谣的事情,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听说我要来接机,就巴巴跟着过来了。”
“是的。”安林笑了笑,“很早就想找机会感谢你了。”
“我应该做的。”丁溪粲然一笑。
简传峰带着几人朝停车场走去。
路上,安林自来熟地拉过丁溪的手,满眼喜爱。
“真的麻烦叔叔阿姨了,特意开车来接我。”丁溪还是觉得受宠若惊,毕竟说起来,他和简彧也不过就是大学室友的关系,还是对门室友,实在犯不着让简家如此重视。
安林笑了笑:“我听他们俩说,你是燕京人?”
“嗯。”丁溪点头。
“在台东有亲戚朋友吗?”
“没有的。”
“那不完了。”安林笑意更深,“你一个人离家千里上学不容易,当然要我们来接机,要不然孤零零的多可怜,以后每学期开学返校我都让简彧来接你,在台东就像在家一样,永远有人欢迎你,多好。”
听完安林这句话,丁溪很没出息的,眼前模糊了。
他自以为是自己是个感情淡薄又坚强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被赶出家门,离家千里上学的时候都没觉得如何,但突然有个人笑眯眯对他说“永远欢迎你”,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他不想坏了这好光景,于是别扭地扭过脸,靠在走在他身边的简彧肩膀上,借机擦去眼泪。
简彧疑惑看他一眼。
“没事。”丁溪傲娇地抬起下巴,朝他眨眨眼。
简彧也没追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简传峰一路把三个学生送回台东大学,一路上有说有笑,丁溪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如此欢声笑语的家庭氛围。
简彧和简瑶可以随便开家长的玩笑。
比如简瑶问安林:“下周我可不可以回家啊。”
安林打了个响指,无情道:“不行,下周我和你爸结婚纪念日,你俩谁也不许回来打扰我们,回来也扔出去睡大街,懂?”
简瑶白眼一翻:“我真无语,结婚了不起啊。”
再比如,简彧扒在前座,急切邀功。
“爸妈,快告诉溪溪,来接机是我的主意,快点快点,我要证明我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啊对对对。”安林一巴掌把他的狗头按回后座,“这么点功劳你嚷嚷一路了,也不怕人家溪溪烦。”
丁溪这一路上,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听着简彧简瑶斗一会儿嘴,又听安林嫌弃地唠叨着简传峰,又时不时跟他撒娇,简传峰照单全收,笑眯眯哄着老婆开心。
原来,家庭氛围可以是这样的啊。
原来,不是所有孩子都畏惧自己的父亲,不是所有母亲都必须隐忍牺牲,也可以像个小姑娘似的享受爱情。
到达台东大学门口,丁溪跟着简彧身后下车,正准备绕到前座窗边跟简彧爸妈道别道谢,没想到安林和简传峰打开车门下来了。
“叔叔阿姨快回去吧,别送了。”丁溪忙道。
安林挽着简传峰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笑得甜蜜。
简传峰不紧不慢走到他跟前,从随身皮夹中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信封,递给丁溪。
“这是?”丁溪看着手中烫金精致的信函,惊讶问。
一旁的简彧和简瑶充当气氛组,站成一排笑得傻呵呵。
简传峰从头讲来:“是这样的,因为我父亲,也就是简彧简瑶的爷爷是德国人,受西方文化影响,所以一直以来都有庆祝感恩节的传统。”
他笑容更深,接着道:“在我们家感恩节是不亚于中国春节一样的重要节日,当天会在家里摆宴庆祝,因此,我们一家四口想要邀请你来参加。”
“原本我们想着,让简彧和简瑶来邀请你,但后来又觉得不太正式。”安林接过丈夫的话,“所以借着来接机的机会,由我们夫妻俩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希望溪溪能来我们家跟我们一起过节。”
“啊”丁溪已经失去语言功能,生平第一次,他被别人如此正式,甚至一份邀约还要家中长辈来邀请。
他打开手中的信函,果然是一封感恩节邀请函,上面措辞严谨地写明来意和简家地址。
烫着金箔点缀的封皮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丁溪”两个字,还盖上正式的钢印和火漆印。
这封邀请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早就精心准备好的,正式邀请函。
信封握在手心,好似千斤重。
“你会来嘛溪溪?”简彧期盼地看着他,那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一定要来”这几个字。
“当然来,一定来!”丁溪视若珍宝地收好邀请函,抬眼对简家夫妻郑重道谢。
“那我们等着你。”安林靠在丈夫肩膀上,朝他挥挥手。
朝宿舍楼走的路上,丁溪的心情依然汹涌澎湃,无法冷静。
简家对他一幕幕的好在眼前闪过,那种感动的心情无法言说,离开燕京漫天风雪的时候,他被冷言冷语伤得体无完肤,落寞无助;而到达台东以后,见到简彧开朗活泼的家人们,就如雨过天晴,豁然开朗。
以前看书的时候读过这样一句话。
“这世上总有人把你视若珍宝。”
当时看不明白,现在的丁溪却是切切实实,彻底懂了。
chapter35 等待
在路口跟简瑶分别以后, 简彧陪着丁溪继续走回宿舍楼。
他瞄了眼一旁的溪溪,对方正盯着前方的地面,好似在发呆, 简彧也没打扰他,而是拿出手机查看微信消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提醒有新消息。
“相爱相杀一家人”里。
【安林】:怎么样孩儿们,你爸你妈表现的不错吧, 是不是给了溪溪足够的温暖!
【简传峰】:老婆, 你那句“永远有人欢迎你”说得太感人了, 我都快哭了。
【安林】:(得意)那可不, 那句话剧本上都没有,是我看见溪溪以后临时起意, 特意加的!
【想把我哥杀了】:挺好是挺好的, 美中不足的是你俩秀恩爱有点过了,怪恶心的。
【安林】:要你管!
【简传峰】:要你管!
简彧笑了笑, 打字冒泡。
【不是歪果仁】:为什么没人夸我的审美, 怎么样, 溪溪是不是特别招人喜欢?(嘚瑟)
【想把我哥杀了】:你何德何能配上溪溪。
【安林】:你何德何能配上溪溪。
【简传峰】:你何德何能配上溪溪。
【不是歪果仁】:???我崩溃了
快走到宿舍楼下时,丁溪才从感天动地的心境中缓过来,他怀里还抱着那束苏格兰玫瑰, 望着与他并肩走着的简彧, 一时间无数的话语涌在心头。
这几日以来, 对简彧的感恩感谢感动,一桩桩一件件,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而其中最重要的, 还是他对简彧那不可言说的隐秘感情。
意识到周英杰不会放过他后,丁溪觉得, 或许他应该早点把自己是gay的事情像简彧挑明,他自己来说,总好过有朝一日周英杰来挑拨离间。
“简彧,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丁溪说得很慢,语气却郑重。
“你说你说。”简彧马上收起手机看着他,仿佛听他说话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
丁溪看着简彧那单纯的眼神,突然就卡了壳。
在简彧热烈的眼神望向他的一瞬间。
丁溪又失去了勇气。
脑海中不合时宜想起周英杰那凶神恶煞地表情,以及那玩弄轻浮的口气。
“跟你这种gay佬住一个宿舍,他们觉得挺恶心吧?”
“知道你室友知道你是gay以后会发生什么吗?”
“他们会嫌你恶心,揍你都是脏了他们的手,到时候都不用我出手,他们就会像高中时候一样的排挤你,疏远你,看着异类一样看你,明白吗?”
“怎么啦,想说什么?”简彧又朝他咧开一个笑容。
“我”丁溪眨巴着眼睛,一口气不上不下噎在中间,最后道:“我是想问你,晚上一起吃夜宵吗?”
他最终还是没出息的放弃了。
周英杰在他心底印下的烙印深远持久,哪怕到了现在,依然无法释然。
丁溪没能迈过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或者说,他无法再次承受出柜带来的任何风险。
现在的生活很美好,很知足。
他没有勇气去打破。
“好啊。”简彧歪头,一手揽上他的肩膀,“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你来定吧,晚上几点见面?”
“八点,在排球场,行不行?”丁溪算了算自己的时间。
“行!”简彧答应他从来都爽快——
接近傍晚五点的时候,丁溪匆匆吃了口面包,就抱着笔记本跑去图书馆,这几天在燕京心情不佳,时间紧,事情多,《暗恋指南》已经请假好几天没更新了。
上一回写到女主角程溪因为家庭变故心情失落,在最需要支撑依靠的时候,男主角简彧陪在她身边,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那么现在又该写什么呢?
白天那封郑重其事的邀请函还历历在目。
丁溪稍稍思索后便有了主意,飞快打字,一个个字符跳动着,铺满空白文档。
也就过了一个小时,晚六点,他差不多写完初稿,接下来要做的是精修。
丁溪起身倒了杯水,回到座位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发现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zhou请求添加您为好友,由好友洪果分享名片添加】
【备注:周英朗】
看着面前的消息,丁溪下意识是回避。
他甚至想要装作没看到,默默取消掉小红点,然后任由那条申请消息在列表躺到过期。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当年那件事给他的伤害深远持久,一直到现在,丁溪甚至没有重新回想当年阁楼事件的勇气,更别提要直面当事人。
又过了半小时。
手机来了一通陌生电话,归属地显示燕京。
电话的主人似乎没有想为难他接电话,只响了三声便主动挂断,只是提醒他看手机。
丁溪点开微信,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发来。
【zhou:有些事情已经过去,那就不再谈,作为一个新的开始,好吗?】
屏幕一闪,一通电话打进来,来电人是洪果。
丁溪站起身,走到图书馆楼道,按下接听。
“丁溪哥。”洪果开门见山,“你收到英朗哥的好友申请了吗?”
“收到了。”丁溪用指甲轻轻划着面前的墙皮,闷闷回答,对于洪果未经允许就把他的联系方式给周英朗这件事稍有不满。
“哥,你别怨我先斩后奏。”洪果叹气,“周英朗从回国的那天开始就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一直磨到昨天晚上,我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他的,而且,他说需要跟你好好谈一谈,当年的事情有很多误会。”
“误会吗?”丁溪重复了一遍。
当初茅追英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扯他同性恋遮羞布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一句是误会呢?
当初一切一切的矛头指向他的时候,又怎么不见周英朗站出来谈一谈呢?
现在又说什么。
“我是这么想的,哥,当年那件事说白了,只有你和英朗哥知道真相,总这么拖着并不是办法。”洪果苦口婆心,“你回燕京这几天过的是什么生活我看在眼里,茅追英、周英杰到现在也没有放过你的意思,现在周家好容易回来一个明事理的周英朗,你不如借着机会把话说开了,别留一笔糊涂账。”
“我知道了。”丁溪跟着她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只觉得自己累得不堪重负。
挂断跟洪果的电话,他最终还是通过了周英朗的好友验证。
洪果说得对,他和周英朗之间不能永远是一笔糊涂账,回避不是长久之计,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躲远一点,就可以远离纷争,但是现在看来,周英杰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这件事如果一直悬着,他就要一直被折磨。
而他如果想解决问题,周家的几个人里,周英朗是最好的选择。
好友通过以后,丁溪没说话。
等了五分钟,周英朗也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
丁溪索性锁上手机,专注润色修改剩下的文章。
既然是周英朗主动要他的联系方式,那就不应该由他来主动开口。
如果他始终不主动的话,那就这么放着吧。
他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七点钟,把刚才写完的稿件上传更新。
再看手机,周英朗已经发来消息。
【zhou】:我现在在台东,方便见一面吗?
【溪上青青草】:今晚不方便,我有约
【zhou】: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只用半个小时而已,我来台东大学,我们见一面。
【zhou】:一刻钟以后,台东大学正门见。
对方没给丁溪拒绝的余地,匆匆定好时间和地点。
这样擅作主张的逼迫引得丁溪不舒服,只是也不好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见吧,问清楚他的态度,找个解决办法,然后分道扬镳。
反正半小时而已,不会耽误他和简彧的夜宵。
七点十分,丁溪已经站在台东大学正门口那个飞马雕像下等待。
一般来说,他总是习惯性早到,不习惯让别人等自己。
丁溪讨厌迟到的等待,因为他觉得,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每一次的等待都是在消耗见面时候的热情,等到热情消磨殆尽,那么也就代表这段感情走向终点。
迟到的等待,代表不被重视。
这句话被他写入《暗恋指南》里面,在设计男女主的每一次约会时,他都写男主提早去等待,由此来证明对约会的重视。
手表上的分针走到一刻钟的位置。
约定时间到了,丁溪仰起头脸,眺望远处马路尽头——
七点一刻,简彧像是数着分秒,从椅子上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冲。
“哎哎哎,干什么去?”阮俊豪抓住他。
“哦,跟溪溪吃夜宵。”简彧回答,“我们俩约好了八点在排球场见面。”
正在给阮俊豪讲题的罗南瞄了眼桌上的时钟,说道:“你看错时间了吧,现在才七点一刻,你去那么早干嘛?”
“哦哦,是这样。”简彧停住脚步,解释得理所当然,“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说早早到达代表对事情的重视,不要迟到让别人等待,这样只会消磨热情。”
“什么意思,拿话点我呢?”颜航摘下耳机。
“你可是迟到大户,你连开学报道都迟到。”阮俊豪笑着调侃颜航。
“我那都是有原因的。”颜航开始狡辩。
罗南问简彧:“哥,你知识学得挺杂啊,这什么书,还讲这些事?”
“世界名著。”简彧丢下这话,笑着道:“说实话,我建议阮俊豪也看点小说涨一涨情商,别天天把刘晓薇气得半死。”——
周英朗七点钟就出门了,他在台东暂住的地方离台东大学不远,都位于市中心区域,所以哪怕步行也能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
从屋内出来的时候,他还在不住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和丁溪打破尴尬,毕竟久别重逢,哪怕小时候感情再好,现在也早就生疏了。
更何况,还有当年那档子事横在二人中间。
周英朗关上门,刚走到小区大门口,迎面遇上个高个的男孩。
他停住脚步,看清来人。
周英杰笑着拦住他的去路:“哥,大晚上的,你去哪啊?”
这次回国,周英朗接手了父亲周建设的一部分产业,来台东开阔新市场。
周建设自从退休以后便自己做些木料生意,这些年越做越大,于是开始进军家具家装行业,而这方面市场的集群地,就在台东。
这也是他此次来台东常住的原因。
至于弟弟周英杰,学习不好,从小顽劣,高考落榜后终日无所事事,索性就一起带来。
公司办事处设在台东大学附近,为了距离公司近一些,他把暂住的小区选定在台东大学城西侧。
周英朗站住脚步,神色如常,说道:“没什么,晚上散散步而已。”
“哦。”周英杰吸了吸鼻子,“我跟你一起吧哥,台东这破天气烦死了,潮湿得要死,来这一天我鼻炎就犯了,”
“没事,你不用陪我,回去吧。”周英朗想了想,自己要去见丁溪这件事不能让弟弟知道,这些年,周英杰欺负丁溪这事儿他隐隐也知道些风声,只是为了避嫌,他从来没有出手管过。
“不不,我陪你哥。”周英杰热情地拉住他的袖子,“自从你出国以后,咱哥俩已经好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弟弟如此热情,周英朗也不好再找理由推脱,只想着先跟周英杰散一会儿步,随意打发掉,自己再去找丁溪赴约。
他温柔一笑,好脾气道:“那行吧,走。”
chapter36 合影
丁溪一直等到七点五十五。
他之前的感觉没有错, 迟到的等待只会消磨掉所有热情。
本来,他还怀揣着兴奋忐忑,期待周英朗能是那个唯一明白事理的人, 跟他心平气和谈一谈。
结果,一次次期盼被消耗,到最后,丁溪锁上手机, 转身去赴简彧的约。
看来周英朗也并没有多想见他。
那他更没必要巴巴的在这等。
从台东大学正门走到排球场是一段不近的距离, 怕自己迟到, 丁溪到后来几乎是迈开步子一路狂奔。
七点五十八分, 他喘着粗气,额头尽是汗珠, 出现在排球场外围。
放眼望去, 排球场正是人满为患的时间,今天或许体育学院有什么比赛, 两伙人站在球网两侧, 正打得酣畅淋漓, 观众喝彩不断。
人多,他没看到简彧在哪里。
丁溪也没催促,站在开阔处, 等着简彧。
事实上, 他现在做的事也是在等待。
但等待简彧的心情和等待周英朗的完全不同。
他甚至觉得简彧就算迟到也没什么, 完全不会影响接下来约会的心情,但是却对周英朗的迟到爽约无比恼火。
思绪绕了个弯,丁溪微微挑眉。
他好像有点双标。
“那个男生是不是之间大一军训的混血帅哥?”
“是吧, 挺高个个子来着,他都在这坐了半个多小时了, 看排球比赛吗?”
“看什么比赛啊,他头都没抬过,一直盯着手机,好像在等人吧。”
“等谁,女朋友啊。”
嗯?
这形容很像简彧。
丁溪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凸起的马路牙子上,透过人群往观众席看,才发现原来简彧一直坐在排球场的大柳树花坛那里,只是之前人多,被遮盖了而已。
简彧没迟到。
他很早就到了,很重视和他的夜宵约会。
丁小猫升起一抹满足感。
“或哥。”他走到简彧面前。
简彧好像在看小说,手机屏幕上都是文字,不过距离太远,丁溪没看到内容。
听见他的声音,简彧抬头,目光聚集在他脸上的那一瞬,又挂上标志性笑容,活力满满跳起来,说道:“走吧。”
“你等我好长时间了?”
路上,丁溪偏头问他。
“也没有吧,我习惯早到一点。”
“你几点出来的?”
“七点一刻。”
“有点太早。”
虽然丁溪没有迟到,但是一想到简彧等了他四十五分钟,还是有些愧疚感的。
他抿唇道:“你下次晚点出来嘛,等待好无聊。”
简彧看他一眼,眼角带笑,摇头晃晃脑,说道:“不无聊啊,我挺喜欢等人的,尤其是这种约定好的等人。”
“为什么?”丁溪一愣。
“不知道,说不上来。”简彧撇嘴思考,“大概就是知道约的人是你,而且知道你到时间一定会来,越等就越是兴奋,直到见到你,就这个过程,挺期待的。”
奇怪的人。
丁溪默默想,但简彧这个摸不着边的论调却说到他心坎上。
有点高兴。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等待我都喜欢。”简彧话锋一转,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像简瑶每次出门都要我等她十几分钟,这种我就恨不得冲进房间里看看她在磨蹭什么。”
简狗子落下视线,看着乖巧走在他身边丁溪,笑道:“不过,至少等你的时候我都是很享受的。”
丁溪缩了缩脖子,用领口挡住翘起的嘴角。
简彧好像也挺双标的。
和简彧的快乐夜宵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收zhou的消息。
【zhou】:很抱歉,今天爽约了,临时遇到些事情,已经解决了,你现在有空吗?
丁溪放下筷子,打字回复。
【溪上青青草】:没有,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对他来说,跟简彧的夜宵约会,就是件谁也不能打扰的,最重要的事情——
十一月的第四个星期四,感恩节。
简家的一家四口从早上一睁眼就进入战斗模式,各单位分工合作,一切都为了做好万全准备,欢迎丁溪到来。
和丁溪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四点。
简传峰在外是家具厂的老板总裁,在家就是个家庭煮夫,今天晚宴的一切菜品都由他准备。
简总裁系上围裙,正在处理烤鸡的内脏,涂抹烧烤料。
而简瑶和安林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扶着梯子,一个站在上面贴装饰物,按照西方的习惯,感恩节感恩丰收喜悦,感恩上帝赐予人间丰厚的食物,所以她们在电视背景墙等地方挂上代表丰收的麦穗、秋叶和小南瓜。
简彧在布置餐厅,精心给餐桌铺上白桌布。
他超级认真地对齐两端,连一个线头都不马虎。
今天可是简家招待溪溪的日子,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有差错!
抬起头,看见简传峰正在切土豆。
简彧倒吸一口冷气,跑过去:“爸,你在干什么,不要放土豆,溪溪不爱吃!”
“我知道,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简传峰无语道:“烤鸡里面我没放土豆,就放了苹果南瓜洋葱,这份是炸薯条。”
“哦哦,那到时候放得离溪溪远一点。”简彧的表情好像土豆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嫌弃地把它摆在很远处。
检查完简传峰的工作,简彧晃晃悠悠跑去简瑶那边帮忙,跟个刻薄的包工头似的指指点点,一切力求完美。
“傻狗。”简瑶站在梯子上,嫌他烦,“等你追到溪溪以后请给我们仨一人发个红包,或者请我们吃顿饭,谢谢,你看看我们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付出了多少。”
“怎么,你不喜欢溪溪啊?”简彧不满,反问。
“喜欢啊。”简瑶噎了下。
“所以。”简彧嘚嘚瑟瑟地打了个响指,“这不叫为我追到溪溪做准备,这叫为了咱们家的美好未来做准备,不能算我头上。”
“你个铁公鸡。”简瑶骂骂咧咧。
“我的钱都拿去跟溪溪吃夜宵了,你一分钱也别想要。”简彧贱兮兮。
三点半,丁溪拿着邀请函,提前半个小时敲响简家的门。
他礼貌道:“我稍微来早一些,叔叔阿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事,没事,你就坐着就行了,跟简彧简瑶他们俩玩一会,一会儿就开饭。”安林接他进来,朝厨房喊:“洋鬼子,烤鸡快好了吗?”
“再有一个小时能开饭了。”简传峰立马回答,过了会,“你能不能别叫我洋鬼子!”
丁溪笑得合不拢嘴。
简彧拉住他,说道:“走吧溪溪,我带你参观一下。”
“好,你的房间吗?”丁溪跟在他身后,他还真有点好奇这只萨摩耶的房间会长什么样。
简彧的房间在廊道朝南一侧的第一间。
他一点也不避着丁溪,热情地推开门,大咧咧展示给他看。
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好整洁。”丁溪夸赞。
“嗯嗯,是吧,咱就是这么爱干净的人儿。”简彧翘起鼻子。
“你来了才收拾的,前几天跟猪窝没区别。”简瑶路过,幽幽补充。
“”
“喵~”
房间角落里,弱弱传来一声猫叫声。
简彧唉了声,说道:“毛团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走上窗台,在窗帘后面发现躲着的布偶猫,随手抱起展示给丁溪看。
“溪溪你看,这就我微信头像上那只猫,毛团,跟你很”
简彧突然噎住,话到嘴边,改成:“跟你很投缘。”
丁溪抱过猫在怀里,他之前没见过活生生的猫,手法还有些生疏,而毛团本猫,之前也没见过这个漂亮的人类,还有些羞涩腼腆。
一时间,两张精致漂亮的脸大眼瞪小眼,对视着。
简彧看见这一幕,吸了一口气。
什么人生巅峰。
他觉得最漂亮的人类小猫和最好看的猫界小猫同屏了。
好可爱。
简狗看得心痒难耐。
啧啧啧啧,好想好想好想跟溪溪谈恋爱!
到时候一定要在他脸上好好的吧唧一口,肯定香香的,软软的。
啊啊啊,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追到这只漂亮的布偶猫呀!
参观完简家的房子,丁溪作为客人不好意思擎等着吃饭,所以哪怕安林一再说不用他帮忙,他还是钻进厨房里,主动帮简传峰布菜。
他熟练地拿过削皮刀和胡萝卜,蹲在垃圾桶边削皮。
简传峰看见,笑道:“ 很熟练呀溪溪,会做饭?”
“在家经常帮我妈。”丁溪回他。
“好孩子,不像我们家那俩混世魔王,一天在家除了淘气斗嘴,什么也不做。”简传峰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
丁溪腼腆笑笑,没说话。
这样的夸赞让他十分受用。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就主动请缨帮助赵梅军做家务做饭,原本以为能得到丁建国的表扬,却没想到只换来他轻蔑的冷哼。
“大老爷们蹲在厨房里像什么样子,有那时间不如好好长本事。”
反正,换来的永远是丁建国的否认和苛责。
晚上五点,简传峰带着厚手套,从烤箱中取出喷香扑鼻,表皮金黄的烤鸡,喊道:“老婆孩子们,吃饭了。”
在简彧精心布置的白桌布,小蜡烛的长餐桌前,简家四口人和丁溪围坐一起,准备享用他们的感恩节大餐。
丁溪从来没参与过这样西方的节日,左看看右看看,看什么都新奇。
简彧给各位的酒杯里分了葡萄酒和香槟。
仪式正式开始。
简传峰微笑着,向丁溪解释道:“开餐之前,我们习惯于向上帝祷告,也是感念这一年来所有的喜悦和收获。”
丁溪好奇地看着他。
简传峰交替握住双手,放在前胸,烛光映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长睫处落下一片阴翳,显得虔诚而肃穆。
他缓缓开口,用德语念出一段长长的句子。
嗓音低沉,念着德语时磁性抓耳,很是动人。
丁溪想着,今天也算是涨了见识,以后在写小说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一幕写成情节。
“我给你翻译下。”简彧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大概的意思就是感谢天主赐予我们的一切福报和食物,所有的圣光和荣誉归于天父圣子以及一切神圣,直到永远。1”
简传峰又说了一段话。
简彧接着翻译:“我爸在说,他感谢天父在这一年中对这个家庭的庇佑,能让我们依然相聚在感恩节餐桌前,感谢天父赐予他的美好婚姻和子女,以及对他的事业,孩子们的学业上的所有帮助。”
“哇,你好厉害,能听得懂德语呀。”丁溪惊讶。
“没,我听不懂。”简彧笑了,老老实实道:“他每年都是这套,你听多了就背下来了,不用听懂德语。”
“”
简传峰完成他的餐前感恩祷告,换回中文,他深情款款地握住安林的手,笑道:“这一年,感谢你们妈妈的付出,虽然家务是我做的,饭也是我做的。”
“你不想感谢可以不感谢。”安林白眼一翻。
“但是——”简传峰笑笑,“我还要感谢你给我生下一双儿女,始终陪在我身边。”
“德行。”安林表面上嫌弃,实则嘴角上扬,脸上的幸福藏不住。
她清了清嗓子,回握住简传峰的手,“也要感谢你们爸爸这一年对咱们家庭的付出,每天辛苦赚钱养家,带着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丁溪抿唇看着这美好的一幕。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女婚姻可以是这样的美好。
原来夫妻二人之间能看到、感念彼此的付出,共同经营起一个温馨的家。
轮到简瑶了。
她笑了笑,脸颊被烛光映得像个红苹果。
“你们都感谢完了,那我说说自己好了,感谢去年的我靠自己的努力,让今年的我如愿以偿进入油画系,追寻梦想。”
她说完,所有目光落在简彧身上。
简彧抓了抓自己后脑的卷发,局促道:“词儿都让你们说了,我还有啥可以说的。”
丁溪撑着下巴,歪头看他,特别想知道这只傻狗狗会说什么。
简彧的目光好像落在他身上一下,又很快挪开。
嗯?
他听见简彧道:“那我感谢今年可以遇到溪溪做我的对门室友吧,交到溪溪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快乐。”
丁溪屏住呼吸,甚至不敢稍微转动念头,生怕破坏这一瞬的温馨美好。
暗恋的人亲口说感谢遇到他。
真的好感动。
“你呢,溪溪?”简瑶问他。
“我啊。”丁溪认真考虑起来,过去的这一年,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发生了太多大事,也做了无数个改变人生的决定。
放弃参军、放弃在燕京上学、篡改志愿、和丁建国决裂、来到台东。
桩桩件件。
他经历了起起落落的心境,而现在来说,也不知道这些决定会对他的未来造成什么影响,是好又或是坏。
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在这一年,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跟简家人欢聚一堂,都已经是求都求不来的奇妙缘分。
他从没有一次如此感谢过“相遇”。
他才是最应该感谢,那个冥冥之中让他遇到简彧的力量。
从遇到简彧那天开始,他的世界终于有了光彩。
“我和简彧一样。”他笑了笑,和简彧对视一眼,“我很感谢能遇到他,也很感谢因为遇到他,而遇到你们。”——
感恩节晚宴结束,简家四口人和丁溪围坐在客厅电视前,大家盘腿坐在地毯上,关了灯,只借着客厅一盏盏昏黄暧昧的烛光,喝酒聊天。
丁溪抱着膝盖,入迷地听着简传峰给家里人讲他做生意的那些见闻,简传峰驰骋商场多年,对很多的人和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耐心地把人生经验说给孩子听。
丁溪听得很认真,毕竟从小到大,丁建国从来没这样心平气和的和他讲过话。
经常是话没说两句就蹦出几个脏字来,对于丁溪人生的一切困惑,丁建国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只能用他粗俗的处事作风告诉他,不服就干。
显然,这不是什么有用的人生哲理。
入夜天冷,今天的台东很给面子的降了温,简彧难得穿上毛衣,是一件杏色的毛茸茸款式,他松弛地撑靠在地毯上,大长腿随意地交叠放置,整个人看起来暖融融热乎乎的,像一个软萌的大只玩偶。
丁溪贴着简彧坐,简彧也任由他贴着。
他们好像冬日里依偎在一起的两只猫猫狗狗。
“溪溪,你家里的事情我听简彧提起过。”简传峰把话题引导他身上,“我知道你对于你的家庭氛围稍有不满,心疼母亲的付出,想要改变现状。”
“是的,您有什么建议吗?”
“我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溪溪。”简传峰谦虚笑笑,“只是从这么多年见过的形形色色人和事上,帮你做些浅薄的分析。”
“您说。”
“你的母亲,赵女士,从很多年开始就已经把自己人生的寄托放在家庭上,从她脱离社会,专心全职开始,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定位换成你父亲的从属下属,而不是妻子的角色,因此,她会觉得付出是一种应尽的义务,而做好家务,忘我的照顾好你们父子俩,是她实现价值的必须途径。”简传峰不紧不慢地分析着。
丁溪若有所思。
“所以,我的想法是,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跟你是否有能力赚钱,让赵女士搬离没有必然的联系,那只是一个条件而已,最重要的还是从根本上转变她的心态,让她明白自己的追求比围绕丈夫服务更重要。”简传峰笑得温柔,给出丁溪最诚恳的建议。
安林道:“而且啊,从我的角度来看,你的父亲才是家庭矛盾的关键,你还需要让他明白,他是家庭的一份子,而不是家庭的主宰者,只有抛弃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心境,才能真正体谅你和你妈妈的不容易。”
“我明白了。”丁溪粲然一笑,连声道谢。
在这以前,他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就变成一团乱麻,今天,终于有两个长辈愿意帮一帮他,站在大人的角度上替他出谋划策。
丁溪感激不尽。
“好了好了,拍个照吧,不说这些了。”简彧支起身子,从远处够来自己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笑道:“合影留念。”
简瑶往后躲了躲,满意道:“嗯,还好是你举摄像头,我显脸小。”
丁溪以为这是他们家庭合影,刚想起身让开镜头,下一秒却被简彧捞回来,按在身边。
简彧搭了一条胳膊在他肩膀上,很亲密地贴着头。
“你怎么能走呢溪溪,你也来。”简彧不由分说留住他。
“可这不是你们家庭合影嘛。”丁溪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你不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吗?”简彧眨眨眼。
“好了好了。”安林靠在简传峰怀里,“准备好了就看镜头啊。”
方寸的手机屏幕里,五张笑脸挤在一起,快门定格,将感恩节金黄的秋叶、朦胧的蜡烛、尽兴欢腾的酒杯定格封存,成为丁溪十九年的人生中最温暖宝贵的记忆。
拍完照片,简彧把照片分享给所有人,又自己抱着欣赏了会,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漂亮小猫吸引。
那张照片里,丁溪笑得很灿烂,不再是他一贯的腼腆抿唇微笑,而是咧开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跟在简彧身边,露出同样带着点傻气的笑容,脸颊绯红,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呼之欲出的喜悦。
甜甜的,很可爱。
简彧打开朋友圈相册封面,把之前跟丁溪在密室里的合影换成这一张。
还顺手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一会儿,他收到阮俊豪的微信消息。
【谁也不许叫我阮阮】:或哥,你这照片照得好像溪溪是你们家的一样。
简彧美滋滋地回复。
【不是歪果仁】:就是我们家的(傲娇)
当天晚上,在安林和简传峰夫妇的盛情挽留下,丁溪没有回宿舍,而是在简家留宿。
安林抱着床新床品,带他走进简彧的房间,说道:“溪溪,今晚你睡在简彧房间,没问题吧?”
“当然。”丁溪不是挑剔的人,笑着应下,又问:“那简彧呢?”
“没事,把他扔沙发上去就行。”安林对儿子一点也不心疼。
晚上,丁溪抱着手机躺在床前,准备给赵梅军打个电话,把今天在简家度过的快乐时光告诉她,也让她能开心一些。
没想到,他刚找到赵梅军的电话,还没拨出去,赵梅军居然先他一步打进来。
丁溪笑着接通,说道:“妈,咱俩真是母子连心,我刚要给你打呢。”
“宝贝,妈要告诉你件事。”赵梅军那边压着声音,语气里却透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连音调都上扬。
“什么事?”丁溪奇怪,什么事能让赵梅军这么快活。
赵梅军顿了顿,一字一顿说:“周家,出事儿了!”
chapter37 狗味
“什么?”丁溪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梅军又重复了一遍:“我说, 周家出事儿了。”
丁溪皱眉:“怎么回事,前几天我回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非但没有出什么事, 周英杰还能活蹦乱跳的欺负他。
“具体我也不清楚。”赵梅军是家庭妇女,懂得不多,一点点解释:“大概你离开燕京两天以后吧,突然来了一拨人, 我听你爸说, 是来调查周建设的, 因为什么不知道, 大概是他们家在台东的生意乱了规矩,惹了人, 叫人举报了。”
“这样啊。”丁溪应了声, “也没什么蹊跷的,周家的生意这两年不老实, 我爸也在家里说过, 早晚的事, 要不然周建设不会急着让周英朗回来分走一部分公司来台东发展。”
“妈不懂那些事。”赵梅军笑呵呵道:“妈这几天只觉得哪都舒畅,都痛快,一想到茅追英当年那么对你, 妈就恨得牙痒, 你是不知道, 周家这几天乱了套了,周英朗、周英杰都在台东,周建设又叫人带走了, 茅追英天天在家咬着指甲担心,来找过你爸好几次。”
“找我爸干什么?”
丁溪顺着赵梅军的话, 想象着茅追英的样子,她这些年可能是生活滋润,儿子出息,意外的没有变老太多。
小时候,茅追英留给丁溪的印象是端庄大气,明艳也漂亮。
年轻时候茅追英总喜欢追赶时髦,零几年就穿着露腰的新潮衣服,腰间别着bb机,烫个满头大波浪,指甲留得又长又细,还总是染着最艳丽的颜色,是院子里孩子们公认的“漂亮阿姨”。
至少,肯定比赵梅军这种传统家庭主妇形象好看得多。
当时,在和平门大院幼儿园,每当茅追英去校门口接周英杰放学,都会引得一帮孩子羡慕,纷纷说:“我妈要是也能像追英姨这么美就好了。”
但自从三年那件事发生后,丁溪每每看到这个女人都会想起她站在阁楼上那瞬间扭曲的五官,会想起她刻薄尖酸,咄咄逼人的红唇,会想起她那长指甲指在他鼻尖时的惶恐。
这女人一张美艳的脸,变得恐怖,多看一眼都要做几夜噩梦。
收回思绪,他听见赵梅军说:“找你爸找关系呗,周家生意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怎么调查,茅追英肯定希望你爸出面,能帮他们家说情。”
“那我爸怎么说?”
丁溪想着,以丁建国和周建设的关系,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没想到,赵梅军话锋一转,笑道:“你爸根本不知道,茅追英来了几次,都被我挡回去了。”
“啊?”丁溪愣了下。
赵梅军笑道:“前几天你回燕京,过得痛苦,妈都看在眼里,妈也觉得有时候不能太窝囊,我得保护我儿子,所以这回,在我力所能及能做的范围里,咱们也报复报复茅追英,出口恶气。”
丁溪听完,抿唇失笑。
相比于报复茅追英,他更高兴的是赵梅军终于有了反抗意识,事情看似一团乱麻,却在慢慢变好。
总有一天,都会好起来的。
“那你小心点,别让我爸知道了,又要发脾气。”丁溪嘱咐。
“不会,不会,放心吧儿子。”赵梅军声音轻快,好似年轻了几岁,“你就高高兴兴的,跟你那个同学简简什么的,吃吃喝喝,过好日子啊。”
挂了电话,丁溪坐在床边,晃悠晃悠双脚。
老实说,他倒是没有什么报复茅追英的爽快感,因为当年阁楼上的事情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不会彻底舒坦。
但是在此之前,看到周家突然就变了天,也是特别值得高兴一件事。
从周英杰的性格也能看出来,他父亲周建设就不是什么老老实实的性子,前些年自己开公司,转业创业最积极,老有些无穷无尽的赚钱点子,用赵梅军的话说——是个心思活泛的人。
这些年虽然赚了些钱,但那钱总来的蹊跷似的,部队大院里的人嘴上恭喜,心里却没几个真羡慕。
因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是这个道理。
“什么事这么开心?”房门被推开,一团毛茸茸的生物喵一声溜进来,撞在丁溪脚边蹭个不停,而简彧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来,“溪溪,你没关门,我就没敲门。”
丁溪回过头,展开笑容:“你进来嘛,没事。”
得到他的允许,简彧咧开嘴,像只被允许进卧室的大狗,关上门,三两步走过来,坐在丁溪身边。
“怎么还不睡?”丁溪和简彧胳膊相贴,并肩坐着。
简彧揉了揉眼,说:“我爸刚才临时接了个电话,又跑去书房了,书房的光晃得我睡不着,正好你还没睡,就想来找你。”
丁溪笑了:“你进来睡呗,晚上外面冷。”
“真的啊?”简彧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这有什么真假?”丁溪失笑,“双人床啊。”
“你等着啊,我这就把枕头搬进来,别反悔。”简彧蹭得一下站起来,虽然客厅其实并不冷,但他最会顺杆爬,暗恋对象都邀请他同床共枕了,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嘿嘿嘿。
简彧乐得鼻涕泡都要出来,抱着枕头跑进来,顺手拎着后背上的毛把毛团丢出去,关门关灯,一气呵成。
毛团:?
丁溪往边上挪了挪,正好容下身边的大狗,他们盖着同一床被子,体温相近,紧紧相贴。
暂时没有睡意,而且毕竟是第一次盖一床被子,都有些拘谨,丁溪摸出手机看了眼,而简彧也侧过身去,解开手机屏。
简彧先去微信群里显摆了一下。
【不是歪果仁】:溪溪允许我进屋睡了(嘚瑟)(嘚瑟)
【想把我哥杀了】:警告你不要动手动脚。
【安林】:+1
【简传峰】:下头男。
【不是歪果仁】:爸,你不要再学网络用语了。
简彧给气笑了,无语的换了个软件,打开企鹅号。
正好,他还有一条工作消息没处理。
每年元旦的时候,点墨文学城按照惯例都会举办作者大会,把这一年中对网站有卓越贡献的作者邀请过去齐聚一堂,顺便在请一些媒体、记者和版权公司,大家欢度元旦的同时,互相宣传,达成合作双赢。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末,眼瞅着就到元旦,作者大会的工作开始推进。
现在要求各位责任编辑按照名单询问手下的作者是否与会。
简彧点开邀请名单,果不其然,排名第一的又是“溪边有草”。
反正平时跟溪边有草也熟悉,经常睡前半夜聊天,简彧没多想,直接把邀请函转发过去。
【编辑二狗】:溪边大大,这是今年作者大会的邀请函,你看看时间是否方便,能来参加吗?
消息发出,身边丁溪的手机叮当一响。
简彧奇怪了一下,好巧。
“不好意思。”丁溪连忙静音。
“没事啊,我也没睡呢。”简彧笑呵呵。
过了会,溪边有草回复。
【溪边有草】:可以呀,时间没问题,一定参加。
【编辑二狗】:那好哈,我把你的名单报上去了。
【溪边有草】:作者大会好像编辑会来吧,你在吗?
【编辑二狗】:我在,咱们正好见一面,嘿嘿,这段时间谢谢你当我的恋爱军师
【溪边有草】:没问题,到时候一起吃饭吧。
和溪边有草聊天结束后,剩下的人简彧打算等工作时间再通知。
别说,他还挺期待这次作者大会,这么长时间,他和溪边有草始终隔着网路聊天,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还真对自己这位“恋爱导师”挺好奇的。
从说话风格来看,“溪边有草”应该和丁溪一样,是个温柔热心的人。
索性睡不着,他垫着胳膊,回想起《暗恋指南》中的情节。
在上一章更新里,“溪边有草”写到,女主角收到男主角一家的邀请,去他家中参加生日派对,因为从未被如此重视,心怀感激。
简彧美滋滋的回想着情节,生出沾沾自喜的情绪来。
他现在已经能提前预知“溪边有草”描写的情节了,在跟着教案学习的基础上,举一反三,有所长进。
这叫什么,这叫天赋异禀。
简彧始终觉得,在追求溪溪这件事上,他的情商前所未有的高。
邀请溪溪来参加家里的感恩节这件事,是前一阵溪溪回燕京的时候,他临时想到的主意,当时的丁溪很不开心,被家中氛围搞得惶恐不安。
于是他就想着,既然溪溪在自己家不受欢迎,那索性就来他家吧,不管什么时候,简家都欢迎溪溪来。
事实证明,溪溪很开心。
他又做了件正确的事。
想想就满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还是总有一种自己的生活被网络小说支配的恐惧。
“溪边有草”描绘的场景跟他生活的现实重合度未免太高。
这位作者也是个奇人。
丁溪回复完编辑二狗的消息,蜷缩起来,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
今天晚上的台东冷得出奇,应该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听着窗外呼嚎的北风,这个南方的城市终于有了些冬天该有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缘故,丁溪一到冬天就手冷脚冷,在燕京室内有暖气的时候还没那么难受,换到南方城市以后晚上就不太舒服。
北方人很难习惯南方没有暖气的生活。
他觉得脚尖冰凉,于是弓起身子,想要找个暖和的地方,结果自己这边的被子里一片冰凉。
“冷啊?”简彧注意到他的动作。
“你不冷吗?”丁溪说着还打了个喷嚏。
“我还好吧。”简彧说完,转过身来,伸手握住丁溪的手,“我手还挺热的,给你暖暖。”
丁溪冰凉冻僵的手突然被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暖意传向全身,舒服得他打了个哆嗦。
“你好像个热水袋。”丁溪笑着说,“谢谢,舒服多了。”
简彧大咧咧,也不避嫌,听丁溪这么说了,便动了动身子,贴溪溪更紧。
他“热情似火”的体温立刻把冰凉的被窝捂得暖暖和和。
丁溪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简彧包裹,鼻尖闻到的是他身上特有的气味,不属于香水,不属于沐浴露,就是那种阳光晒过后暖融融的香气。
他称之为简彧专属的大狗味儿。
得知周家落难的消息后,他心情本来就不错,这下被这样的气味包裹着,更觉得充满幸福。
丁溪埋首在被子里,咯咯笑起来。
“今晚这么开心啊。”身边的简彧说。
“嗯。”丁溪语调欢快,“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我在高中时候曾经被人欺负吗。”
“记得。”简彧说。
“欺负我的人,他们家,今天出了些事。”丁溪解释。
“报应。”简彧言简意赅。
丁溪在黑暗里扬起唇角,想起刚才赵梅军给他打电话时候开心的样子,他也跟着开心。
“溪溪。”简彧突然说,“我有时候在想,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为什么?”丁溪偏过头。
“可以保护你。”简彧说得特别认真,“我高中时候就一米九了,真的,如果那时候我在你身边的话,保证一拳一个小朋友,打得满地找牙。”
丁溪想象着画面,噗嗤笑了。
简彧本来还分析得很认真,后来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他笑。
整张床吱吱嘎嘎颤抖。
“或哥,问你个事。”丁溪停住笑,琢磨了下,问他,“如果有一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时间长到已经没人关注真相,你还会去尝试着洗刷冤屈,尝试着让当时误会你的人心服口服吗?”
“会啊。”简彧可能都快睡着了,声音很模糊,“为什么不会呢,就像当时你帮简瑶澄清黄谣一样,总有办法,你比我聪明,还怕做不到吗?”
“这会很难呢,我是说,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丁溪偏了偏头,黑暗中没注意,他的额头正好贴在简彧的肩膀。
丁溪愣了下,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嗯——”简彧想了会,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丁溪没懂什么意思。
“我啊。”简彧咧开嘴,黑暗里,笑得明媚,“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你未必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可以帮你。”
“傻狗。”丁溪把脸埋得更深,耳朵根发烫。
直到听到丁溪渐渐均匀和缓的呼吸声,简彧才敢稍微动一动姿势。
他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
很好,很满意。
既发自内心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又给了溪溪十足十的安全感。
太棒了简彧!
继续保持!
你就是天底下最贴心的狗子,一定能追到漂亮小猫的!
他侧过脸,看着面前紧闭双目,睫毛轻颤的漂亮睡颜就在眼前,跟做梦一样美好。
虽然有点变态,但简狗子决定好好欣赏一会。
就看看嘛,他也不动手动脚,不算下头男。
目光描摹过溪溪精致的五官,不可避免地朝下看去,因为睡衣宽松的缘故,从领口透出丁溪大片大片白皙的脖子和锁骨,凹凸起伏,匀称好看。
这样的场景,本应勾起简彧的其他冲动,他却没心思。
简彧忽地皱起眉,眼睛适应黑暗后,凑近了去看。
只见丁溪白净的脖颈上赫然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那位置很刁钻,平日里穿上衣裳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怎么弄的?
简彧严肃起来,用胳膊撑起身子,朝丁溪伸出手,想要拨开他的领子仔细查看。
这动作扰了睡梦中的小猫,丁溪向被窝里缩了缩,挡住简彧的目光。
“溪溪。”简彧轻声在他耳边,哄着道:“乖乖别动,我看看你的脖子。”
丁溪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他的话后也没问为什么,乖乖地换了个姿势,露出自己的脖子,眼睛都没睁,又睡熟了。
简彧拿来自己的手机,借着屏幕一点微光,照向丁溪的脖子。
灯光下,那一道道伤痕更加骇人,发青发紫还发黑,这得是多大的力量才能留下这么严重的掐痕。
他伸出手,指尖疼惜地抚上溪溪脖子上的伤痕。
对比之后,简彧意识到,这些痕迹来自于男人的手指,只有张开虎口,死死掐住脖子,才能造成这样的伤痕。
淤青未消,看着刚刚形成不久。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难不成,是溪溪回燕京的那几天吗?
他想起来很久之前,他问过溪溪为什么总是穿长袖。
丁溪回答,因为高中时被人欺负,用水笔在胳膊上写侮辱性文字,才被迫只能穿长袖。
现在他都上大学了,那帮恶人还没打算放过他吗?
溪溪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让这帮人如此痛恨他?
也难怪,他在燕京的那几天会过得那么痛苦了。
简彧脸色阴沉,眼中怒火渐盛——
五点五十,天还黑着,丁溪准时睁眼。
因为睡在陌生环境的缘故,这次的生物钟还提前了十分钟。
被窝里还是暖烘烘的,简彧的睡姿并不是很老实,睡着时又往他这边靠了靠,现在恨不得跟个八爪鱼似得贴在丁溪身上,卷卷的发丝厚密的压在额头上,睡得没心没肺。
即使是这样,简彧好像也没忘了要帮丁溪暖手这件事,仍然紧紧拉着他的手。
丁溪动了动,从他手心里小心抽出自己的手,想换个姿势。
却没想,这轻微的小动静吵醒了简彧。
简彧知道他每到六点必睁眼的毛病,迷迷糊糊问:“你要起床了吗溪溪?”
“没有没有。”丁溪放轻声音,“我再躺一会,不起来。”
“嗯?”简彧眯缝着眼睛坐起来,没懂。
丁溪笑着解释:“我的生物钟太早了,要是现在起来的话,就要麻烦叔叔阿姨也起来招待我吃早饭,会打扰他们休息的,所以我再躺一会,不起来。”
“哦,好。”简彧咧嘴笑笑,丁溪总是那么会替人着想。
“那你接着躺着吧,盖好被,我去上个厕所。”简彧替他掖了掖被角,走出门。
从卫生间出来,简彧还是很困,计划着回去抱着漂亮小猫再睡会。
迎面碰上从主卧走出来的简传峰。
“爸,今天休息,你起这么早干什么?”简彧问。
“做早饭啊。”简传峰回他,“你不是说溪溪一般六点钟就起床吗,我怕他饿,起来做点早饭,你妈还在睡觉,你轻点。”
“嘿嘿。”简彧被逗笑了。
某种程度来说,简家人和丁溪真是互相关心,双向奔赴。
“回去睡觉吧爸,晚点再说。”简彧朝自己房间瞄了眼,“溪溪没醒呢。”
“是吗,那多睡会也好。”简传峰笑了笑,转身准备回房。
丁溪贴着简彧,足足饱饱地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八点半才醒来。
迎着早晨明媚的阳光,他坐在床边舒服地晃晃腰身。
今天天晴,心情和天气都好。
以前在燕京的时候,生物钟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但每次跟简彧腻歪在一起,就能舒舒服服的睡个回笼觉。
他觉得,自己被丁建国养出来的“毛病”在渐渐好转。
简传峰给大家做了早餐,西式的蒜蓉面包,藜麦米粥,还有鲜榨的果汁,丰盛摆在餐桌上。
吃饭时,简传峰对简彧和简瑶道:“今天中午爸爸要去见一个新的合作方,我希望你们俩可以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简彧喝着粥,随口问。
“是这样,这次的合作方很年轻,我听说也就跟你们差不多大,刚刚来到咱们台东拓展家具家装业务,我想着既然还是个刚出茅庐的青年,我带着一帮秘书助理的去,反而让人家觉得有压力,不如带着孩子们去,气氛放松些。”简传峰解释。
“是开发商来谈合作吗?”安林拿了片面包,“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啊。”
“不是开发商。”简传峰耐心解释,“严格来说,算咱们的同行,他们公司今年的业务刚刚拓展到家具领域,想要在台东以及周边城市站稳市场,托了不少关系找到我,希望我来当个引路人,给他们介绍资源,是这个意思。”
“爸,那你这不是白帮忙吗,你介绍了资源过去,让他们分你的市场?”简彧没心没肺,想问题极简单。
丁溪想了想,笑道:“我猜是因为资源置换吧,简叔叔虽然把台东这边的资源介绍给他们,看似分走了自己的市场,但同时也能得到对方公司所在地的资源,将来扩展规模的时候会容易得多。”
“溪溪很聪明。”简传峰鼓励地看着他。
“我不想去。”简瑶率先表态,“今天好不容易大学没课,我想去小姨家玩来着,已经约好了。”
简彧也想找个由头拒绝,结果简传峰快他一步,说道:“既然你妹妹不去,那你就必须去了。”
“啊?”简彧晴天霹雳,“我要陪溪溪回学校呀,难不成让他自己回去啊,不妥吧。”
怕耽误父子俩的事情,丁溪忙道:“不用,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
“要不这样呗。”安林给出建议,“溪溪跟着这爷俩一起去吧,商务宴请一般吃得都挺好的,你就当去吃顿美食呗。”
“啊,我?”丁溪惊讶,没想到这样内部的商务宴请居然允许他一起去。
“嗯,也可以,今天中午吃日料,溪溪喜欢吃就一起吧。”简传峰笑了笑。
简彧不想自己一个人去,又开始软磨硬泡,反正他知道溪溪心软,只要他开口求就一定会惯着他的要求。
“溪溪,求你了,陪我去吧,不然我跟着我爸见客户好无聊,他们谈业务,咱俩就负责哐哐吃就行,没事的。”简彧撑着下巴,殷切瞧着丁溪。
“好好好。”
果然,只要简彧稍稍求一求,丁溪立马就会同意。
chapter38 撑腰
为了体现对这次会面的重视, 周英朗很早就带着周英杰来到会面的日料店,跟着身着和服的服务员走入包厢,脱了鞋坐在榻榻米上, 喝着茶,等待对方到来。
周英杰没什么姿态,大口灌下清茶,用袖子抹了抹嘴, 问周英朗:“哥, 这次你找的这个人, 能帮咱爸平事儿吗?”
周英朗轻声呵斥:“别张嘴闭嘴什么平事儿的, 你这一身痞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简传峰是台东行业内的大佬, 很多事情都说得上话, 今天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拿下他的合作,得到他的支持, 咱爸也就没事了。”
“妈的。”周英杰愤愤骂一句, “又得在那人面前装孙子了, 要不是咱爸出了事,我怎么都不愿意来这捧假洋鬼子的臭脚。”
“粗俗。”周英朗皱起眉头。
这么多年,周英杰永远都要跟长不大似的, 小孩儿脾气, 骨子里就透着顽劣。
“简总今天好像会带着简家的公子来, 跟你差不多大,一会收起你那脾气,嘴甜一点。”周英朗不停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周英杰烦得要死, 低头回复茅追英的微信。
“咱妈怎么样了?”周英朗问。
“不怎么样。”周英杰随手拿根牙签,叼在嘴里, “前几天咱爸被带走调查,她一着急血压高,这几天动不动就头晕,最可恶的还是丁家,她上门找了几次丁建国,结果赵梅军那死老太太硬是拦着不让见,你说多可恶。”
“英杰,嘴巴放干净点。”周英朗听不下去,“你和妈这些年总是针对丁溪,针对丁家,这又是何苦呢 ,难不成因为当年那点事,咱们两家就要做一辈子的仇人吗?”
咣当。
周英杰把杯子撩在桌上,怒气冲冲说:“哥,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妈跟我说的有鼻子有眼,明明就是丁溪在阁楼上对你动手动脚,主动骚扰你,这种变态不可恶吗,你怎么还反过来帮他说话,难道当年这事都是假的吗?”
“是假——”周英朗话到嘴边,看着面前弟弟质问的脸,又将那话咽回去,他站起身摆手,“我去卫生间。”
去往洗手间的路上,周英朗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
在阁楼上发生的事,这些年他历历在目,也知道实施的真相跟茅追英所说的根本不一样,先动了心的是谁,真无辜的人是谁,周英朗比谁都清楚。
但他没有勇气说出来。
丁溪出柜时,整个大院从上打下鄙视的模样,他父亲周建设和弟弟周英杰极力反对的态度,他记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敢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这么多年总归良心过不去。
周英朗叹了口气。
算了,以后慢慢补偿丁溪吧。
他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流打在皮肤上,对着镜子发呆,连身侧的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个人都没注意。
那人身上带着股香气,站在他旁边的洗手池,慢条斯理地打开水龙头,手很漂亮,白白净净,洗得很仔细。
周英朗多看了一眼。
那人洗完手,关上水龙头,周英朗又抬起眼,借着镜子,好奇那人的长相。
就这么一眼,他原地僵硬,大脑空白。
是丁溪。
与此同时,丁溪擦干净手,抬起眼,透过面前的镜子,也看到身边呆若木鸡的周英朗。
谁也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见到丁溪的那一刻,周英朗的目光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样,再也挪动不开。
对面的人少年时代就长得唇红齿白,漂亮异常,有时候他都感慨,丁建国那样的莽夫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气质干净的儿子的。
三年没见,丁溪长开了,卸掉青涩和稚嫩,简直一眼就能吸住人的目光。
尤其是他身姿挺拔,眉宇淡淡的气质,不同于和平门大院的每一个人。
“这些年过得好吗?”周英朗笑得勉强,终于找到句开场白。
丁溪有点恶心,看着他。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周英朗在他记忆力的样子都还跟小时候没差别,温润,得体,是完美无缺的榜样。
但偶然这么一见,丁溪觉得这人好像跟周家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披着一层伪善的皮。
他垂下眼,说:“不怎么样。”
“对不起。”周英朗上前一步,“前几天失了你的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出来的时候碰到英杰,怕给你惹麻烦,就没来成。”
“来了又怎么样?”丁溪语气仍然淡淡,“你要说什么,其实可以现在说。”
“我”
周英朗被这态度搞得失魂落魄。
他的长相很具有欺骗性,眉毛很浅,双眼皮很宽,眼角还微微向下,这样的眉眼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看起来很无辜。
总之,就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我想跟你道个歉,替我家里,这些年你过得不太好,我都看在眼里,对不起。”周英朗说得凄凄切切,“我不愿意看见我们几家闹成今天这幅样子,我想如果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
“修补关系。”丁溪念了一遍这四个字,觉得挺可笑。
“丁溪,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你。”周英朗突然话锋一转,说了句暧昧直白的话。
丁溪看着他的脸,忍住一拳打上去的冲动。
有些人打直球让人心动,有些人打直球让人恶心。
很显然,简彧是前者,周英朗是后者。
他没兴趣跟周英朗废话许多,走到门边,想推门出去,手都握在门把手上,脑海里乱成一团,却又在乱中猛然抓住一丝清明。
他顿住身形,回过头,盯着周英朗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态度不那么疏离:“我也觉得修补关系挺重要的。”
周英朗眼前一亮。
“这些年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阁楼上那点事,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丁溪说得云淡风轻,“当初发生什么,我也不太在乎了。”
就像之前帮简瑶澄清黄谣一样。
证据是靠自己找的。
他指望不了茅追英嘴里能说什么真话,虽然他其实也并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但利用周英朗对他愧疚的态度,或许可以一试。
他要一个一锤定音的答案。
直接问,周英朗不会回答。
但他若是说自己不在乎,反而还能套出话来。
果然,周英朗没有想象中松一口气的表情,他反而有些犹豫,又带着受伤的目光,问丁溪:“你真的不在乎了?这些年你就没想过,我吗?”
“不在乎了,也没想过。”丁溪满不在意,“毕竟没人愿意告诉我真相,大家相信的都是茅追英的话。”
“当时你”
周英朗按捺不住,想说又不敢说,温吞得叫人心烦。
“我什么。”
丁溪觉得,看见他这幅磨磨唧唧的样子,自己性格里像丁建国的那一份暴躁都快被激发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周英朗胸前那整整齐齐的领带上。
有点想拽着领子让他少些啰嗦。
“当时,你亲了我的脸,你主动。”周英朗这话说得很费劲,却一口气说完了,“溪溪,我们当年感情就很好,不是吗?”?
这是丁溪的第一反应。
说实话,在很久之前,他对“爱情”还在一个模模糊糊的阶段时,如果周英朗这么说,他可能会真的相信自己做出这种事来。
但是现在,他遇到简彧以后,彻彻底底在心里把对同性之间的“爱情”和“友情”区分开来,周英朗这话就显得有些奇怪。
丁溪眯起眼,看着面前周英朗的脸,五官、气质都跟三年前大差不差。
没有一点额外的感觉。
至少,他看简彧的时候,肯定不是这种心态。
话又说回来,当年自己对周英朗还有着弟弟对哥哥的崇拜,现在剥开这层滤镜,看见他,简直毫无波澜。
“嗯”丁溪卡了一下,“是吗?”
周英朗神色如常,避开丁溪探寻的视线,应了声。
“那好吧。”
丁溪并没纠结,周英朗人精一样,并不老实。
“我是个gay。”他直言不讳。
周英朗没想到他会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说,目光带着震惊,咳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所以当时对你造成的骚扰和困扰,我很抱歉。”丁溪说,“以后不会了。”
“也没有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没有觉得这是骚扰。”周英朗好半天才说。
“但周英杰是这么觉得的,还有茅追英。”丁溪照着简彧的思路,没给他留什么面子,有话直说。
“对于他们的事情,我也很抱歉。”周英朗表情真切。
这句话没在丁溪心里掀起多少波澜。
周英杰这么个混不吝一样的人,从小到大只听周英朗的话,如果他真觉得抱歉,在国外那些年早早的就制止自己弟弟欺负他,或许丁溪的日子不用那么难熬。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放任不管。
然后现在巴巴的跑回来说一句抱歉,听起来很好笑。
“我无所谓了。”丁溪冷下脸,“还有,别叫我溪溪,这不是你能叫的。”
简彧可以。
周英朗绝对不行。
丁溪再次回身,握住门把手,准备离开,周英朗这套不出什么有用的,那就别浪费时间,躲远点让自己开心。
身后,周英朗却突然两步走上前,拉住丁溪的手腕,将他带入自己怀里。
丁溪始料未及,被扯得向后一退,跌入他怀里。
“溪溪,你别这个态度,求你。”
就在那一刻,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周英杰站在门边,亲眼目睹面前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丁溪只觉得哪里都恶心。
他顾不上面前来了谁,一把推开周英朗,这一掌力道之大,将他直接推到另一侧墙边,后背撞上,发出一声闷响。
最初震惊过后,周英杰发疯似的冲上前,喊道:“好啊丁溪,你真是阴魂不散啊,居然还缠着我哥。”
周英朗拦不住,下一秒,弟弟的手已经死死掐在丁溪脖子上,将他狠狠甩开。
又来了。
丁溪太熟悉周英杰暴怒前的每一个表情。
他只觉得可笑,明明是周英朗缠着他不放,在这帮人眼里,却永远觉得周英朗无辜,而他丁溪罪大恶极。
感受到脖颈上的力道逐渐加大。
丁溪抬起手,挣扎着,却挣脱不开。
他看向周英朗,此时此刻的周英朗面色尴尬,愣在原地,可能因为刚才的亲昵动作被亲弟弟抓包而局促不安,犹豫着不敢上前帮助丁溪。
咚。
“溪溪,你洗好手了吗,我怕你迷路来接——”
简彧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小小的洗手台前竟然围满了人,而丁溪——他的宝贝猫猫,居然被人穷凶极恶的攥着脖子。
“卧槽,你干什么?”
简彧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搞清楚勉强的状况,他脑子里就一件事,保护溪溪。
他伸展长臂,从后面一把揪住周英杰的头发,大掌死死拽住后脖,硬是把他从丁溪身上撕了下来。
“我靠你这人怎么回事,谁允许你欺负我家溪溪的?”
丁溪缓过神来,就听见这么句话。
“我们家溪溪”这五个字落在耳朵里,发着烫。
“我1操你丫谁啊。”周英杰被惹毛了,回过头就是一拳,谁知道他这动作还没打出去,竟被人反手抓住关节,卡得死死的,不能动弹。
“什么?”他惊了一瞬。
简彧个子高,手臂长,收拾周英杰就跟收拾只瘦猴没什么两样,轻而易举就制止住他所有动作。
“我擦。”
周英杰不服气,在和平门大院的时候他打架就没输过,哪怕比他个子高的人都打过不少,怎么可能被面前这洋鬼子给收拾了。
周英杰换了个手,屡出阴招,换了侧方向,照着简彧的鼻子扇过去。
“或哥,小心!”丁溪顾不上自己,他就怕简彧受伤。
“英杰!”周英朗终于出口制止,他怕事情闹大,丢了面子。
画面一顿。
尴尬一瞬。
面对周英杰带着风的拳头,简彧躲都懒得躲,他不过伸出只手,照着周英杰的脖子,就那么轻飘飘地掐住,断了他所有动作。
“呜——咳——松。”周英杰两只手掐着简彧的手腕,终于体会了一次窒息的感觉,从前他是怎么对丁溪的,现在就被简彧同样对待。
“兄弟,你好像够不着我的脸,别挣扎了。”简彧语气轻蔑。
简彧的面色没了平时的笑呵呵的傻样,此时的他冷着脸,光看着就不好招惹,掐着周英杰脖子的手更是青筋暴起,用力之时,竟然能把双脚离地抓起来。
他虽然平时脑袋迟钝了点,想事情不爱转弯。
但面对丁溪的事情可是前所未有的机智。
从进来开始,看到有人这么欺负丁溪,再听这人说话一股燕京口音,不难猜到这些人和溪溪是旧相识。
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是敢欺负溪溪的。
在他简彧这就别想好过。
周英杰被掐得双眼翻白,再没了嚣张气焰,他终于明白在绝对的力量和体型差距面前,他那些三脚猫打架功夫都是白费,没两下子就能被制服。
这一幕在丁溪眼前发生,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周英杰也能尝到他过去痛苦的滋味。
更没想到,简彧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问,上来就维护他的人。
简彧永远向着他。
简彧身高腿长,仗着壮如牛的体型和力气,像拎小鸡仔一样捏着周英杰的脖子。
而周英杰,在绝对的体型差和力量面前,连挣扎的余地都不存在。
丁溪从没见过这样的简彧。
燥郁、冷淡,周身气压极低,英眉蹙起,连一向满含笑意的眼睛都变得锐利凛冽,像刀,恨不得用目光将周英杰凌迟处死。
那天生条件极好的五官终于有一次,像小说里被“触了逆鳞”的霸道总裁。
不再是傻乎乎毫无攻击性的模样。
萨摩耶进化成北极狼。
周英杰已经开始蹬腿挣扎。
简彧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手掌用力,青筋暴起,青色的血管都能透过皮肤轻易看见,他还在继续发力。
周英杰终于体会到丁溪多年的感觉。
窒息、绝望,直翻白眼。
简彧松开手的时候,周英杰双脚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他怒目圆睁地瞪着简彧,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简彧嫌弃地把手掌在衣服上抹了抹,好像嫌脏。
“你你他妈没病吧。”周英杰只能张个嘴骂。
“溪溪,来。”简彧没搭理他,朝远处墙角的丁溪绽开笑容,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两只手紧紧拉在一起。
丁溪握住他的手,暖融融的,皮肤触碰在一起,说不出的心安。
此时此刻他再去看周英杰,已经没有之前的恐惧。
反而可笑,还有些爽快感。
这或许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
周英杰还在喘着粗气,咳嗽好几声都没缓过来,嗓子眼犯恶心。
周英朗看不下去,拉起他,匆忙说道:“先走了。”
简彧让开身子,也懒得纠缠,他仍阴沉着脸,把丁溪护在身后。
周英杰捂着脖子走到门边,恶狠狠地瞪着简彧,同时目光落在他俩拉在一起的手上,突然扬唇,露出个笑。
丁溪心底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周英杰阴恻恻问简彧:“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对丁溪吗?”
这也是他惯用的老招数。
打不过的时候就用嘴,煽动旁人孤立误会丁溪造成的伤害,可比拳头要实在得多。
丁溪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炸起毛来。
不能说。
不能告诉简彧。
不能让简彧也认为他是个勾引男人的死变态
“你知不知道他高中——”
嘎达。
上牙打在下牙上,发出清脆一声。
简彧一手牵着丁溪,抬起另一只手,捏着周英杰的下巴,狠狠一捏,将他的嘴合上,险些咬着舌头。
“闭嘴,不想听。”简彧语调冷冷,“怕我就赶紧滚,回去记得照照镜子,看看脖子上有道掐痕是什么感觉。”
周英杰绷着嘴角,气得浑身颤抖。
面前这人是有史以来的头一份,头一份连话都不想听,就选择相信丁溪的。
他不服,但又确实打不过。
他瞪着眼珠子,好半晌,一瘸一拐走了,临走前狠狠道:“你等着,我们会再见面的。”
周家两兄弟狼狈离开后。
简彧松了口气,转回身,就记得刚才溪溪被周英杰掐住脖子,手忙脚乱就要检查,他翻开丁溪的领子,忙着瞧有没有新伤口。
“等等一下,或哥。”丁溪羞红了脸,向后退一步,拦住简彧的动作。
“嗯?”简彧还没反应过来。
“衣衣服。”丁溪生怕他再往下解扣子。
简彧顿了下,下一秒,脸突然涨红,他跳出八丈远,语无伦次:“不是我不是,我就是怕你受伤,没别的意思。”
面前这大狗一脸的傻样,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丁溪失笑,伸长脖子,说道:“看吧,没事,他还没来得及动我,你就来了。”
“那就好。”简彧朝他笑笑,很明显放下心来。
面前的简彧朝他笑得憨厚,丝毫看不出来刚才收拾周英杰时的潇洒帅气,丁溪有时候就觉得奇怪,简彧这人在他面前,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或哥。”他试探着问,“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吗?”
这个问题,以往的人都好奇。
人们都习惯了“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论调,似乎被欺负的人一定做了罪大恶极的事已经成了默认条件。
简彧撇嘴,额前的刘海挡住一点点眼睛,目光显得真诚又无辜。
他果断摇头:“不啊,我干嘛要知道,有问题也是他们的事,我无条件相信你。”
丁溪呼吸一滞。
“而且。”简彧笑得更开,眼角弯起,酒窝更深,“你要是想告诉我的话,你一定会在你认为的时间告诉我的,你不说,那我就不问,我不会让你有压力。”
真诚的、单纯的、善解人意的大狗。
丁溪望着简彧的笑容,胸口说不上来情绪。
心跳极快。
“我会告诉你的。”他抿起唇,笑得腼腆,“
等我想好了,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告诉你。”
告诉你我其实喜欢男人。
然后,再向你大大方方的告白。
“好啊。”简彧朝他伸出手,“走啦,吃饭去。”
chapter39 真诚
丁溪和简彧并肩走回简传峰预定的日本料理包厢。
路上, 简彧问:“这俩人难道以后都在台东吗?”
丁溪嗯了一声,说:“应该是,他们要在这里做生意, 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台东久住了。”
“那你昨天说的家里出事,就是他们?”简彧又问。
“啊,对。”丁溪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刚刚得知周家已经乱了套, 刚才事情急, 他没注意到周家两兄弟的状态。
现在一回想起来, 还真是, 两个人都面色憔悴,眼底挂着青黑, 看起来久几天没睡好。
挺好, 挺活该。
说实话,周英朗的说辞, 关于在他主动亲了他的脸, 丁溪是不相信的。
但造化弄人, 他又没有任何证据能揭穿他。
“那你以后离我近点。”简彧笑了笑,没心没肺,“我怕他们再欺负你。”
“好。”丁溪满心感动。
如果换一个人, 每天对丁溪说这种话。
丁溪一定毫不犹豫认定对方对他有意思。
但是这人是简彧, 快乐小狗, 对感情既不敏感,说话做事大大咧咧,丁溪也不敢让自己多想。
他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
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多么耀目, 优秀到足够简彧喜欢他。
走到包厢前,简彧推开门, 笑道:“爸,我俩回来——”
话没说完,他瞪圆了眼睛,和包厢内已经坐好的三人面面相觑。
他宽大的背影挡住门板,丁溪只好从简彧身侧探出头去,然后,跟简彧同一个表情,不可置信看着里面。
周英朗、周英杰坐在一侧,简传峰坐在另一侧。
“我擦是你们!”简彧下意识就是护住丁溪,“你们想干什么啊,被我收拾还没够是吧,还要追到包厢里面?”
丁溪被他的手臂搂在身后,脑袋倒是比简彧转得稍快些。
周英朗来台东就是做家具生意的,而简传峰正好就是台东家具家装业界大佬,基本盘在台东根深蒂固,这兄弟俩来找简家合作,非常合理。
所以说,他们今天要见的客户,本来就是周家兄弟俩。
简彧这时候才转过脑筋来,冷笑着说:“哦,原来你们俩就是我爸今天见的合作啊,真是狭路相逢啊。”
他说完,觉得不太对。
回头看了眼丁溪。
丁溪小声提醒:“那叫冤家路窄。”
简彧:“哦哦。”
周英杰蹭得一下站起身,脸上的表情酸甜苦辣,非常精彩。
见到简彧和丁溪第一眼,他眼中是愤怒,是惊诧。
见到简彧和简传峰的长相,他那点愤怒转成尴尬,转成不知所措。
周英朗眯起眼睛,表情同样不可言说。
他们兄弟俩今天原本打定主意,要靠着简传峰的关系解决周建设的燃眉之急,谁知道这一场宴席还没开始,准备好拍马屁的说辞还没说出口,先得罪了简传峰的公子。
还有丁溪。
他是怎么认识简传峰的?
还有,简传峰的儿子怎么跟条舔狗护食儿似的护着丁溪。
简传峰看着自己儿子乱七八糟喊着一大团,无奈道:“简彧,别胡闹,快带着溪溪进来坐下。”
丁溪不想因为自己家的烂事打扰简传峰的生意,在身后捏了捏简彧的手,示意他听话入席。
“不行。”简彧站着没动,眼睛死死盯着周英杰,似在威慑,“爸,这俩人刚才在卫生间欺负溪溪来着,而且,溪溪在燕京的时候,这俩人也找他的不痛快。”
听他这么说完,周家兄弟同时松了口气。
心里冷笑。
笑简彧幼稚。
生意场上的事情千变万化,一个决策会关联无数利益分配,简彧这时候拿这么个细致末流的理由说出来,怕是谁也不会听。
丁溪说来说去跟简家没关系,就是关系再好,也不是至亲。
简传峰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丁溪而放弃合作,更何况,周家给的利益不菲。
没想到,简传峰浅浅皱眉,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
半晌,他问:“溪溪,你之前说过,你高中时期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是他们?”
丁溪犹豫了一瞬。
他也知道生意不是胡闹,生怕简传峰为了帮他出头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你说就行了。”简传峰看出他的担心,温柔道:“人品也是我判断合作对象的很重要一环。”
丁溪抿起唇,回了一个笑容,在简彧鼓励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丁溪!”周英朗突然站起身,看着丁溪的眼睛情深义重,似乎将千言万语都凝在其中,“丁溪,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会道歉,还请你可怜我目前的处境。”
“英杰,道歉!”他转过脸来,拎着脖子,把周英杰扔在丁溪面前。
丁溪看着面前这诡异的一幕,说不出的讽刺。
他在燕京形单影只的时候,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豪横,现在在台东,身边有简彧保护着,有简传峰撑腰,却又换了一副嘴脸。
他突然想起,如果当年在阁楼上,丁建国也能做他的靠山,也能无条件相信他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平白无故欺负这么多年。
周英杰一张脸纠结成一团,他惯有的高高在上不允许他向丁溪低头,但目前周家的处境又不得不依靠于简传峰。
他咬牙切齿,只恨丁溪真是好手段,才来台东上学不到半年,就能榜上这么有权势的人家。
“对”
“谁要接受你的道歉。”简彧挡在丁溪面前,他站得高,从下到下蔑视着周英杰,显得气势汹汹,“不是你道歉我们溪溪就要原谅的,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背后,简彧捏了捏丁溪的手。
丁溪知道他的意思,大狗是在安慰他。
丁溪也同样捏了捏简彧的手,以示表扬。
这大狗平时憨憨的,关键时刻竟然也能做他的嘴替,说出的话都是丁溪想说的。
就是,谁规定道歉就要原谅。
惺惺作态真的恶心。
“不是,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我们是真心想道歉。”周英朗急得额头尽是汗珠,他一边瞧着简传峰的脸色,一边诚挚地瞧着丁溪。
他最了解丁溪。
是个心软的性子。
只要他求得真切,丁溪不会狠心不管的。
丁溪看见他那嘴脸,就两个字,伪善。
“哥们你好装。”简彧做出评价。
“”
“你说什么?”周英朗笑容快挂不住。
“我说你好装。”简彧又重复了一遍,“你跟你弟弟在卫生间的时候好像没想着道歉来着,现在当着我爸的面,突然就良心发现了啊?”
“我好像没跟你说话。”周英朗忍耐不住,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话到这个份上,高下已经立判,丁溪都懒得多说。
他淡淡地说:“简彧说得对。”
“你看。”简彧嘚嘚瑟瑟耸了下肩,“我俩这叫夫唱心有灵犀。”
“好了。”简传峰终于在混乱中扭正局面,他不紧不慢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简彧,带着溪溪去吃顿你们爱吃的吧,刷我的卡,大方一点,这里交给我。”
“得嘞。”简彧乐呵呵拿过老爸的金卡,他早就想带着溪溪溜了。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恶心,还能让溪溪跟着跟着倒胃口?
从日料店出来的时候,丁溪嘴角都快压不住,他一开始还尽量在简彧身边保持正常,过了会,想起周家两兄弟那憋屈的嘴脸,笑容再也憋不住。
“哈哈哈哈哈。”他很少笑得这么开朗,一直到跟着简彧走进商场都在他身后笑。
“这么开心?”简彧带着他挑选饭店,顺嘴问:“我刚才聪不聪明,是不是很会说话,怼人也狠。”
“聪明聪明。”丁溪说。
“是不是一拳一个小朋友,非常生猛?”简彧又问,骄傲地挺起胸脯,就跟萨摩耶想要主人夸夸时的小模样一模一样。
“厉害厉害。”丁溪很配合。
“就是嘛。”简彧咧开嘴,“我也不总是傻。”
身边的丁溪一整个午餐时间都保持着极好的心情,简彧看在眼里,沾沾自喜。
中午,他从卫生间洗手回来,找出“溪边有草”,发了条消息。
【编辑二狗】:军师,你一定要夸我,我发现我最近追人是越来越上道了,好多东西你都没教我,无师自通。
发消息的时候他站在远处,视线尽头就是桌在窗边等着他的丁溪。
漂亮小猫看了眼手机,似乎在回复什么。
过了会。
【溪边有草】:追人哪有套路呀,真诚得人心。
【编辑二狗】:这是你最近的新感悟吗,你喜欢的那个人很真诚?
丁溪又抿唇笑了。
简彧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总之很好看。
手机振动,他低头去看消息。
【溪边有草】:我喜欢的人是世上最真诚的小狗,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把我保护的很好。
简彧笑了笑,发自内心回复。
【编辑二狗】:哇,那你的暗恋对象真是太棒了,佩服佩服,我也一定得向他学习,争取把我的暗恋对象保护得好好的。
吃饱喝足以后,丁溪和简彧打了个车,直接回台东大学。
简彧下午有一个小组会议要开,丁溪自己在宿舍呆着也是无聊,于是抱了电脑,往图书馆去。
小说作者,天塌下来也得更新。
丁溪坐在电脑前,开始想今天的更新内容,按照正常的节奏来说,前面甜腻的内容更新完毕,需要开始安插反派作为推动力,让男女主的感情进一步升温。
该如何设计情节,插入反派呢?
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打开思路。
想着想着,思路就滑到简彧身上。
他该如何把自己和周家这些前因后果告诉简彧,告诉他,就等于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是gay这件事。
社会大众能接受gay的是少数,能接受gay自己同吃同住的朋友的男生更是少数。
简彧会是那个少数吗?
他敢赌吗?
赌赢了,他和简彧还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赌输了
他会再次变回一个人,而认识简彧这段时间以来的快乐,也会随着简彧的离开而消失不见。
他好像已经无法承担失去简彧的痛苦。
丁溪越想越烦躁,随手抓过手机,翻起评论区来。
他写小说的时候挺喜欢看评论区,看着读者们根据情节聊聊天,是个挺有成就感的事情,只是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没来得及好好看。
最新消息有这样一条。
【读者4322】:溪边大大,我最近好苦恼,身边没什么朋友说,只好在评论区问问你,希望能得到回复,是这样,最近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男生,因为条件不错,也就答应当情侣试试看,他看起来挺喜欢我的,总是在见面的时候搂搂抱抱,牵我的手之类的,我知道作为女朋友这些是正常的,但却老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很苦恼,想问问这种事情该怎么办,我是不是不合格的女朋友呀。
底下已经有了一些回帖。
【读者73】:我擦嘞宝贝,不要因为他是你的对象就默认可以对你动手动脚呀,只要你不舒服,都是性骚扰。
【读者382】:但是看你的意思,好像也挺满意他,喜欢他就多接触吧,为什么还会反感?
丁溪翻了翻帖子,说白了,就是小姑娘不确定自己的感情的问题,到了被催婚的年纪,面对相亲对象的亲密接触,本能排斥,却因为对方条件因素,误认为是喜欢。
他给出回复。
【溪边有草】:感情随心,肢体接触本能反应不会骗人。
他这个回复一发出去,就有不少读者看见回复。
【读者882】:支持,本能上都反感对方的接触了,说实话你并不喜欢他,如果不是着急结婚无所谓感情的话,还是再追寻追寻爱情吧,虽然社会很浮躁,但是爱情还是有它美好一面的。
看见暖心网友都在安慰劝解这位读者,丁溪放下手机,不再回复。
这句话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丁溪靠在椅背上,回想自己对周英朗的那些感情。
年少无知的时候,他的确喜欢天天跟在周英朗屁股后面玩耍,至于原因也很好想,周英杰整天舞刀弄枪,连一刻都闲不住静不下来,洪果年龄又太小,喜欢的都是小姑娘喜欢的那些东西,丁溪也不兴趣。
整个火箭军小队里,能跟他说得上话,偶尔再聊聊文学,谈天说地的,好像也只有周英朗。
那时候对他是什么感情呢,依赖和崇拜更多。
到后来呢,随着他渐渐长大,明白自己的性向并不正常以后,丁溪其实有意在跟身边的男性避嫌,至少,那些搂搂抱抱,直男间互撩的把戏他都不会主动参与,很有当个gay的自觉。
按道理来说,三年前在阁楼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周英朗没有边界感的接触感到反感,坐在一起的时候都恨不得隔个银河的距离。
而现在,也就是今天,周英朗越界的拥抱,亲密叫他溪溪,这些行为已经构成他的反感了。
丁溪反而觉得,周英朗明知他是个gay,还要这样贴上来,挺冒犯的,也实在恶心。
所以他更加确定,三年前他就没喜欢过周英朗。
周英朗所谓的亲脸说辞,更是荒诞。
丁溪越想越生气,索性打开电脑,在电脑上输入最新章节。
还有谁比周英朗和周英杰更适合当反派。
艺术来源生活,他就在自己的小说里面把这段故事改编一下,虽然现实生活里,他过得窝囊,就连自证当年的证据都拿不到,但是在小说里,他的女主角可不会这么让人欺负。
更何况,今天简彧在日料店卫生间里对他说的那番话,还有挡在他面前英勇无畏的模样,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呼吸一滞,脸红心跳。
这傻狗,到底为什么那么像小说才有的男主角。
又帅又潇洒,还极具安全感。
丁溪要把这些让他心动的片段全部记录在小说里。
文思泉涌,不一会,更新完成,点击上传——
简彧开完组会,回到寝室休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上,美滋滋打开今天的《暗恋指南》。
上次《暗恋指南》写到男主邀请女主到自己家过节,正好跟简彧正在经历的现实重合,他这几天非常骄傲,认为自己已经出神入化,举一反三,看了这么久《暗恋指南》,也算是在追人这方面非常有造诣了。
再接再厉,继续学习,继续深化。
“程溪曾经有三个发小,他们在同一个大院奔跑长大,那时候亲密无间,终日在一起玩乐,哪怕大人生气了都叫不回去,他们曾经认为会伴着彼此共同长大,无忧无虑,永远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简彧捏起下巴。
来了,除了男主以外,开始登场新角色了。
“直到有一天,一切都改变了,在那个阁楼上”
简彧越看眉头越紧,到后来,直接大喊一声:“卧槽,这反派要不要点脸!”
旁边看书的罗南吓了一跳,问他:“干什么呢或哥,这么生气?”
简彧气得脸色泛红,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说道:“我看小说呢,被反派气死了,你说这世上到底为什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是自己家犯的错,却要把脏水泼给主角,啊啊啊气死我了,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可能恨主角吧,主角干了什么吗?”罗南问。
“主角”简彧往下翻了翻,言简意赅总结:“她没做什么,只是一些感情纠纷,她被反派误认为是骚扰,所有人都指责她,她想辩白真相,却苦于自己失忆了,连个证据都没有。”
“好可怜啊。”简彧看小说的代入感特别强,光是看着情节,就想落泪。
罗南看他那副气急败坏,恨不得当场砸手机的表情,说道:“你放心啦,接下来的剧情用脚指头想都是男主角出现,帮女主角找到证据,这都老掉牙了。”
“目前还没写到。”简彧接着看,全程憋屈得恨不得钻进手机屏幕里杀人,“卧槽,卧槽,气死我了。”
“又发生什么了?”罗南问。
“妈的,女主角都躲到外地去了,那俩反派居然还不放过她,追上来欺负她,而且还执意认为所有的错都是女主。”简彧咬牙切齿,捏着手机喊:“啊啊救命啊,快点让我爽一下吧,看着揪心死了,我想把反派大卸八块。”
罗南笑道:“还好是在小说里,要是在现实世界真有这事,女主角真的好可怜。”
简彧憋着股火气,翻到下一页,看完了。
爽了。
非常爽。
“哈哈哈哈哈,真的帅真的帅。”简彧转悲为喜,拍案叫绝。
“你这小说情节这么跌宕吗?”罗南好奇。
简彧把手机递过去,说道:“看看看,看人家这男主,多帅啊,上来就是一个护花使者,把那俩反派收拾得哑口无言,好厉害好厉害,而且人家男主角还说了句名言呢。”
“哪句?”
“我无条件相信你。”简彧把手捂在心口上,仔细品味,“啊,不愧是女频小说,真是浪漫,谁要对我说这句话我真的当场结婚。”
“笑死了,或哥你这看书品味真有意思,居然看女频。”罗南把手机还给他,“你慢慢品味吧。”
“这可是我的教材好不好。”简彧白他一眼,“你等我什么时候能说出这么浪漫的话,我就学成归来了。”
他美滋滋看完这一章,又积累了不少好词好句。
觉得这知识啊,真是哗啦啦的流进脑子里。
真是多亏了有女频小说,能弥补他这耿直傻脑袋的空白。
简彧锁上手机,还在品味,想了会,他觉得“我无条件相信你”这句话好像挺耳熟,他好像今天刚听人说过。
谁呢?
想半天没想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他再次拿出手机,打开《暗恋指南》的评论区,里面有一条热度很高的回帖。
因为“溪边有草”亲自下场回复,所以被顶到首页。
【溪边有草】:感情随心,肢体接触本能反应不会骗人。
简彧又往上翻了翻,看到好几条回帖,都在说什么性骚扰。
他会想起自己跟溪溪相处的细节。
五雷轰顶。
完蛋,他好像就没注意过避嫌。
动不动就动手动脚,搂搂抱抱,还跟人家挤一个被窝睡觉。
完蛋完蛋,溪溪不会觉得他是个性骚扰的死变态吧。
哦我亲爱的上帝啊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是不是可以反过来想。
他完全可以利用丁溪对待肢体接触的态度,来试探溪溪对他的感情啊!
chapter40 挑拨
晚上时候, 丁溪快快乐乐跟着简彧去吃夜宵。
其实,除了有时候实在选修课时间表不统一以外,他们俩一天三顿饭基本都在一起吃。
只不过, 午饭和晚饭一般都有阮俊豪、罗南这些“闲杂人士”跟着,不属于他们俩的“个人时光”。
真正属于他们俩自己的时间,还是每天的夜宵。
吃夜宵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无所谓饿不饿, 都要去。
有时候饿了就吃点烤肉烤串, 不饿就去便利店坐一会喝奶茶。
今天简彧下午开了组会, 动脑太多, 觉得饿得慌,于是两人便来到台东大学城附近一家常去的韩国自助烤肉店。
那家店老板是个朝鲜族, 雇了几个同乡当服务员, 看见丁溪和简彧进来,熟得不能再熟, 咕噜咕噜思密达, 好一顿热情招呼。
简彧取完菜回来, 说道:“今天五花肉好啊,肥肉比例正好。”
说完,又把南瓜粥递过来, “给, 你的。”
“好。”丁溪笑着接过来, 他喜欢吃什么从来都不用多说,只要跟着简彧去吃一次,他全能记住。
简彧拧开烤炉的火, 丁溪自然而然拿起夹子替他烤肉,简彧只用眼巴巴等着投喂就好。
简彧每次盼着肉的眼神都好好笑, 比见亲人还亲,直勾勾地盯着,还没等吹凉就往嘴里放,吃得狼吞虎咽,偏偏又吃得香,本真得可爱。
对丁溪来说,投喂狗狗也是种成就感。
“谢谢溪溪。”简彧夹了片他烤好的肉,吃得很香,咽下去才说:“对了,我刚才问我爸来着,就周家周建设的事儿。”
“什么?”丁溪前倾身子,很是好奇。
“我爸说了,周建设这次被人带走调查,是因为滥用职权,贪污受贿。”简彧又咬了片肉,也没忘了给丁溪夹菜,边说:“周家不是今年才来台东发展市场的吗,他们公司小,资质浅,按道理来说是拿不下什么大项目的,但结果,这半年来,什么好项目都能给到他们,甚至有些公开流程的标的他们都能顺利拿下。”
丁溪静静听着。
“他们这么一搞,就弄得台东市场其他老板们不干了,又听说周建设以前是个当官的,几个老板合伙写了联名信举报,所以周建设才被调查。”简彧说得头头是道。
丁溪听完,见惯不怪。
这种事情多的是,尤其是这些退休下来的领导,谁手里没点猫腻?
话说回来,丁建国虽然在家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他还真是个好官。
他退休到现在,这些事情一样没干过。
“所以,周家兄弟才找到我爸,希望我爸出面去协调,答应让利也好,退出市场也好,总之,就是希望那些小老板不要闹了,放过周建设。”简彧说完,得意洋洋哼哼一声,“结果你猜这么着?”
“简叔叔拒绝了?”丁溪笑着说。
简彧卡了下,笑道:“你都猜出来了,对,我爸拒绝了,一来他觉得不道德,谁错了就是错了,有什么必要说情,二来呢,也是为了给你出口气。”
“为我?”丁溪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算一个理由。
“对呢。”简彧头头是道,“我爸我妈说了,你在我们家过感恩节,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一家人,总要给你撑腰,做出态度来。”
丁溪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感动、感恩挤在心口,一塌糊涂。
其实何止简彧,简家这一家人,哪一个不是待人真诚的要命。
“所以你开心吗?”简彧歪头看他。
“开心啊。”丁溪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我今天这一天嘴角都没下来过,都快笑出法令纹了。”
“嘿嘿。”简彧打了个响指,“那就行了,没白费。”
吃完饭,从美食街回宿舍大概有几种走法,丁溪和简彧走得最熟的那条路这几天修路,泥泞得下不去脚,所以在岔路口,丁溪果断选择换条路,简彧脑子里还想着怎么利用肢体接触试探态度,没脑子的走在身后。
这条新路没路灯,不过倒是很近,从宿舍楼后面的小巷穿进去就是。
简彧跟在身后,眼睛盯着丁溪的垂在身侧的手。
咽了口口水。
现在是个好时机,天黑巷子深,主动去拉溪溪的手,到时候解释起来也有理由。
对,就这样。
他试探着伸出爪子,快要碰到丁溪之前,丁溪突然站住脚。
把简彧吓了一跳,连忙做贼心虚地把手背在身后。
“是这么走吗,我有点转向了。”丁溪看了眼四周。
“对,往前走就是,要过一个文化长廊。”简彧说。
“哦。”丁溪点点头,接着往前走。
简彧又跟在他身后,盯着溪溪白净的手望眼欲穿。
盯了一会,他觉得自己有点猥琐。
像个痴汉
不行,不可以这么下头。
要大大方方的,追人看态度的时候不勇敢,还指望什么时候勇敢?!
简彧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半天的气,终于,再次伸出手。
结果,还没等他主动碰到,丁溪忽地主动向后伸手,将他的手一把握住。
手心碰着手心,温暖干爽。
一颗心忽悠一下。
嗯?
这故事发展好像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还没试探呢?
怎么变成溪溪主动了?
“我记得你怕黑。”丁溪侧过身,声音轻轻柔柔,“你拉着我吧,文化长廊晚上没灯,我带你过去。”
“好。”简彧心里这个美啊,美死了。
狗爪子握在溪溪的手上就不松开,哪里还记得自己怕什么黑,他恨不得文化长廊有几千米长,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手握着手跟溪溪一起散步。
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简彧瞪着眼睛想刚才的事。
已知,肢体接触的本能反应不会骗人,人对于喜欢的对象是不排斥的。
且,溪溪不排斥他的接触。
那么,推导出结论,溪溪喜欢他。
这想法一冒出来,简彧睡意全无。
他翻了个身,啧了声。
以前他光顾着和丁溪亲近,一股脑的表达自己的喜欢够了。
在他朴素的恋爱观念里面,没有什么欲擒故纵的套路,简彧就觉得,既然自己喜欢,那就要把所有最好的都给暗恋对象,要让他天天开心。
他并不图丁溪的回报,哪怕溪溪不喜欢他,也不妨碍他对溪溪好。
但现在,他突然有了个很不要脸的想法。
溪溪会不会,可能,大概,也许,差不多,有小小的概率,也喜欢他?
啧啧啧。
咿呀呀呀呀。
简彧用被子蒙着脸,盖住自己发红的耳根,又翻了个身。
这个念头想想就美。
溪溪不排除他的接触,溪溪也喜欢他。
嘿嘿嘿。
他自己兴奋了一会儿后,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家里人。
【不是歪果仁】:everyone,我今天突然觉得,溪溪会不会也喜欢我?
他都已经做好没人搭理的打算,反正,他在“相爱相杀一家人”里面的发言总是没人搭理的,正准备关上手机睡觉。
【想把我哥杀了】:哥,你好普信。
【安林】:普信男
【简传峰】:??我才刚学会下头男这个词,普信男又是什么意思?
【想把我哥杀了】:爸你自己百度吧。
【不是歪果仁】:你们失去了我。
简彧气得咬被子,手机一关,睡觉去了。
他就知道!
再在这破群发言他是狗——
深夜,周英朗坐在卧室飘窗前,膝盖上铺着一本小众作家的诗集,叫不出名字来,是他今天从公司回来的路上随手买的。
诗集内容并不怎么样,他也没看进去,这段时间以来周家突然爆出一堆的烂事,周建设被调查,结果未知,他烦得要命。
有时候好不容易能静下来想想事,丁溪说话时候的模样会突然从某个角落钻出来,占据他的注意力。
白天见过以后,他总觉得心底空落落,像是漂浮空中,没有着落,无法踏踏实实做别的事情。
手机突兀响起,是他未婚妻的微信。
周英朗回那消息已经是厌烦疲倦,还还得耐下性子好言好语的哄着。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那些敢于承认自己性向的人。
而不必像他一样每日每日装模作样。
卧室门被推开,周英杰出现在门外,打断周英朗的思绪。
“哥,你在干什么?”周英杰走进来。
周英朗合上诗集,随手放在一边。
他压下怒气,生硬道:“小杰,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哥,发现你从国外回来以后特别讲究。”周英杰根本没听进去,甩着手进来,往他床上一坐,“以前在家的时候咱爸进来也从来没敲过门。”
周英朗从飘窗上下来穿鞋,说道:“咱爸年纪轻轻就入伍当兵,从农村小子做到今天的位置,很多事情不讲究,你不能学他。”
“先不说了,简传峰那孙子不打算帮我们,你打算怎么办?”周英杰问。
“不知道,我没什么主意。”周英朗用指腹摩挲着桌面,眉头紧锁,“还不是因为你,今天白天非要不分青红皂白先惹了简彧,结果咱们的生意还没谈,先黄了。”
周英杰无辜道:“我哪里知道丁溪会勾搭上简传峰的儿子啊,再说了,在厕所里丁溪都对你那样了”
“好了,别说了。”周英朗打断他,心烦意乱,“咱爸这次的事情特别严重,如果不处理好的话,说不准还真要被关进去,是什么结果全看调查组怎么定性,你最近老实一点,别惹是生非,我再想想办法。”
周英杰握着手机,也憋着一口气。
小声说:“真是的,咱们家碰上丁溪就没好事。”
周英朗从门后架子上摘下自己的大衣,慢声道:“我去抽根烟,你早点睡,别胡思乱想了。”
周英朗离开后,周英杰盯着面前的地板。
过了会,他眼前一亮,勾起嘴角,舔了下尖锐的虎牙,有了主意。
“你能想到什么办法。”他嘟囔着,拿出手机在里面翻翻找找,“还不如靠我。”——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简彧趁着浴室人少,洗了个澡,洗完澡,大咧咧裹着条浴巾,站在自己床边抹身体乳。
阮俊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肉1体,抛了个媚眼。
“哦,或哥,你这身材怎么练的啊,我都要心动了。”
罗南笔一扔,书一摔,单膝跪地:“求求你阮俊豪,我求你别弯。”
“有毛病。”简彧笑笑,从衣柜上随便摸了件短袖套上。
“今天周六,好无聊啊,咱们干什么?”阮俊豪撑着下巴。
“复习吧。”罗南敲他的脑袋,“年底了,马上就是四级考试了。”
“我裸考。”阮俊豪说。
“你好歹穿个裤衩进考场吧。”简彧笑着调侃他。
“唉或哥,你这混血身份在这,高中时候是不是英语特强。”阮俊豪问他。
简彧撇嘴,拿起毛巾擦头发,“没有,我英语老倒数,我爸说我给全体混血丢脸来着。”
他转回身,得意洋洋卖弄起来:“但我台东话仲系唔错嘅。”
“擦。”阮俊豪笑了,换成台东话回他,“知唔知你系台东人都冇必要炫耀啦!”
“洒洒水啦。”简彧穿裤子。
罗南加入进来:“讲起嚟我哋宿舍除咗溪溪以外都系台东人啊。”
阮俊豪想了想:“好像系吧,嗰岂唔系毕业以后溪溪要回燕京?”
罗南说:“嗰到时候见面就难了,或哥要伤心。”
“有咩关系。”简彧满脸无所谓,爬上床去拿脏衣服,“最多我到时都去燕京陪佢。”
叮咚。
简彧摆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或哥你短信。”罗南笑了笑,“行了,快停止我们尴尬的台东话吧。”
“帮我念,我懒得下床。”简彧从上面喊。
“哦。”罗南拿过手机,清清嗓子,念道:“晚上六点来见我,周英杰。”
“下面还有一串地址。”罗南翻了翻,“完了,就这么多。”
简彧收拾床铺的动作一顿。
“谁啊,发短信这么没头没尾的,连个称呼都没有,礼貌吗?”阮俊豪仰起头,“或哥,这人谁啊。”
“没事。”简彧若无其事笑笑,“我爸那边甩不掉的生意伙伴,估计是说不动我爸,来找我了。”
“那你去吗?”阮俊豪问。
“去呗,我倒要看看这人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简彧爬下床,看了眼周英杰选的咖啡店地址。
“我测,他怎么不约我在月球见面,远死了,别耽误我跟溪溪晚上吃夜宵。”简彧骂骂咧咧从椅背上拿个外套,冲出寝室。
周英杰选的这咖啡店非常之远,远到简彧得坐两趟地铁才能到。
周六,地铁上男女老少人满为患。
简彧被迫弓着腰站着挤了一路,等到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怨气。
推开咖啡店的门,周英杰已经等在那里,他还是那副样子,长得很招拳头,看着就想一巴掌呼上去。
“你要说什么?”简彧坐下,“你别跟我你侬我侬调情啊,我知道你把我叫过来肯定是跟溪溪有关,你又想作什么妖?”
“没想作妖。”周英杰灌了口咖啡,呸了口:“操狗尿啊这么苦。”
“”简彧抱着胳膊,看他想干嘛。
“简彧,那天在日本料理店里,我觉得你对我和我哥有不少误会。”周英杰揉了揉鼻子,叼了跟烟,“所以特意找你出来说说。”
“这儿禁烟。”简彧死眼也瞧不上他这幅痞气,“我进门的时候亲眼看到你欺负丁溪,有什么误会,我瞎了?”
“操,你讲点道理。”周英杰骂了句,“你他妈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我要揍丁溪。”
“不问啊。”简彧想都没想,“我不好奇。”
“”周英杰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嘴角绷紧,他十分确定如果对方不是简传峰的儿子,他早就一拳头上去了,“你脑子有病没病。”
周英杰深吸一口气,从头说起:“算了,丫的,你问不问,我今天都告诉你,我也让你知道知道你这室友丁溪是什么货色。”
“说吧,别啰嗦了。”简彧烦得慌,“还有,嘴巴放干净点。”
“行。”周英杰忍得辛苦,额头上都是青筋,努力平静地说:“这故事挺长,非要说起来,大概就是一个小院里,住着三家人。”
“三家人姓周、洪、程是吧?”简彧觉得这故事展开非常耳熟。
“”周英杰抬头看他,顿了下,“你猜对了两个,另一个不姓程,姓丁。”
“哦。”简彧接着听。
被他这么一打岔,周英杰找了半天的思路,才接着道:“这几家人的孩子从小就一起玩,天天在院子里约着疯跑,四个人还被称为——”
“火箭军小队啊?”简彧打断他。
“”周英杰神色诡异盯着他,“你他妈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啊,是你这故事展开非常耳熟。”简彧皱眉。
“你别打岔。”周英杰挥手,烦得想掀桌,“本来大家相安无事,但是,丁家人的小孩,也就是丁溪,他喜欢上了我哥,你也见过,周英朗,这感情见不得光,所以他就只能在背后暗戳戳骚扰,搞点小动作。”
“冒昧问一句,你哥有什么好喜欢的?”简彧听完,很中肯的问了句,“我觉得他看着就很假,特别装。”
“你他妈。”周英杰一巴掌拍在桌上,“狗尿”一样的咖啡摇晃起来,洒出几滴。
“你少说我哥。”周英杰咬快咬碎了,接着说他的故事,“结果,丁溪骚扰我哥这事闹得全大院都知道,大家都误会他们俩是一对儿,我哥的名声就这么臭了,直到有一天,在阁楼上——”
“你该不会要说,在阁楼上丁溪按捺不住,对你哥动手动脚,然后被闻讯而来的你妈发现,闹得很难看,最后你哥不得已被送出国躲开他,你因为你哥出国,所以记恨丁溪,才天天欺负他吧。”简彧一口气说完,平静地看着简彧。
周英杰原本咬着的烟掉了,他目瞪口呆看着简彧。
好半天,才憋出句话:“你他妈全都知道啊。”
“周英杰。”简彧看了眼手机,眉头紧锁,浑身上下都是戾气,“你无不无聊啊,大周末晚上把我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讲小说是吧,谢谢,《暗恋指南》我看过了,还是充会员支持正版看的,充分尊重作者劳动成果,不用你给我剧透。”?
周英杰口歪眼斜:“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知道你这人人品一般,想挑拨我和溪溪的关系,但是你也别随便套个故事模板救出来骗人行不行,你实在不行自己编一个呢,抄袭多可耻。”简彧站起身,勾着脚把椅子推回去,“我走了,跟你真是白费时间。”
“你?”周英杰站起身,着急大喊:“丁溪是个gay。”
简彧回头,冷冷看着他:“不信,我说过,你说的一个字我也不信。”
“”周英杰差点一口气梗死,“你他妈有时候也可以信一信,我有什么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你。”
“就不信。”简彧转身推开门,“第一,溪溪是不是gay我们都是朋友,你想挑拨离间没可能,第二,溪溪是gay且他愿意告诉我的话,他会说的,我只听他的。”
周英杰看起来很需要速效救心丸。
简彧没再搭理周英杰,推开咖啡店门走到大街上,外面已经天黑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19点,和溪溪的夜宵约会在20点,打车回去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