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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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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1 如烟

    丁溪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五十。

    他和简彧的夜宵约会已经成为一种默契, 不用刻意说,每天晚上八点,至于吃什么, 根据两人当天的心情再定。

    因为时间紧张,他没有回宿舍放东西,背着书包来到之前那条文化长廊等待,之前约见的排球场总是人满为患, 等人的时候吵吵嚷嚷很是心烦, 后来在简彧的强烈要求下, 就换成这里了。

    台东大学很抠门, 文化长廊这么多年都没装一盏像样的灯,漆黑深邃, 只有入口处挂着盏随时能熄灭的节能灯。

    用简彧的话说:这破大学非得等哪天晚上随机摔死个大学生, 才能开始推进建设。

    丁溪在文化长廊入口处不远的长椅上坐下,静静等着简彧。

    等待的时间一晃眼, 再低头看手机的时候, 已经是八点过五分。

    简彧还没来。

    丁溪握着手机, 眼睛不停往长廊的入口瞟,他有点担心了。

    放别人身上,过了五分还没来, 可能是简简单单的迟到, 但放简彧身上就不正常, 因为跟他约见,简彧一次都没有迟到过。

    一次都没有。

    丁溪不想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于是又忐忑不安等到八点十分, 文化长廊外经过了几个散步的大学生,影子拖得老长, 一道道闪过门口,就是没有简彧。

    他打开手机,拨打简彧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

    这下担心更甚。

    时间到了见不到人本来就焦虑,一发现联系不上,这颗心倏地揪起来。

    会不会来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了?

    不会,台东大学里面不通车。

    难道是临时遇到什么事儿了?

    不会,遇到事简彧一定会提前告诉他。

    他甚至想到这大狗会不会走在路上掉进哪个井盖里被困住,然后又开始担心他的幽闭恐惧症和怕黑症状。

    丁溪嘶了一声,站起来踱步,给阮俊豪打去电话。

    “喂,溪溪?”

    还好,阮俊豪接电话了。

    “阮俊豪,你知道简彧在哪吗?”丁溪问。

    “哦,你没见到他吗,我还以为他已经回学校了。”阮俊豪顿了下,说:“他下午出去见了个人,那咖啡店挺远的,可能堵车了,你别担心。”

    “他见了谁?”丁溪问出口,觉得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简彧就是他的对门室友而已。

    有必要问得那么清楚吗?

    “一个叫周英杰的,不是咱们学校的。”阮俊豪还真知道,“或哥说是他爸的生意伙伴,估计是讨好他希望谈合作的吧,不清楚。”

    “什么?”丁溪已经听不见后面的话,他的注意力停留在“周英杰”三个字,大脑轰得变得空白一片。

    “周英杰,英雄的英,杰出的杰。”阮俊豪回答,“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丁溪浑浑噩噩,连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都不知道。

    他就知道一件事。

    都完了。

    在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鼓起勇气告诉简彧这些七零八碎的过往,在他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为自己的暗恋谋得一个体面结局的时候,一切都完了。

    周英杰一定会像从前那样,用言语做尖刀,划开他和简彧亲密无间的关系。

    在他口中,丁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初中就学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不男不女的人妖。

    被整个高中活该孤立的,喜欢看女频小说的,彻头彻尾的变态?

    过了今天,他和简彧的情谊就会彻底宣告结束吧。

    简彧会嫌他恶心吗?

    会从此避嫌,再也不会亲密的勾肩搭背了吗?

    夜宵应该也没了吧。

    简彧还会跟他说话吗?

    简传峰和安林,还有简瑶,应该也不会再喜欢他了

    握着手机的手颓废落下,垂在身侧,丁溪重新坐回那个长椅上,抱着穿着长袖衣裳的胳膊,将自己缩在文化长廊谁也看不见的黑暗处。

    再等等。

    如果简彧还没有那么讨厌他的话,或许他依然会来赴约。

    再等等,等等最后的希望。

    赌一赌,简彧还愿不愿意跟他继续做朋友——

    简彧透过玻璃,第三次亲眼目睹一个勾着腰背,走路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的老太太慢步从车窗外经过。

    他趴在椅背上,说道:“师傅,在这场竞速赛里,你输给了老太太。”

    “靓仔,堵车喔,我有什么办法啦。”师傅一手搭在车窗外,一派怡然自得,反正计价器又不会因为堵车而停止计费,他乐得轻松。

    “我要约会啊。”简彧薅着自己的头发,“我已经快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咯。”师傅满不在乎转回身,“靓仔,这个女朋友啊,有时候不能太惯着,约会的时候偶尔迟到一次也没关系啦,拿出点男子气概来。”

    “不行。”简彧义正言辞,急得像热过上的蚂蚁,“我才不要溪溪等我,还有别的路吗?”

    师傅啧了一声,拿出导航给他看,“你看咯,就这么一条主干道,堵死了,紫红紫红的,你要我上哪给你找别的路去,你打个电话吧,肯定是要迟到了。”

    “我手机没电了。”简彧烦躁地装好东西,“还有多远?”

    “两公里多点。”师傅回答。

    “开门,我跑过去。”简彧往后看了眼过路的非机动车,推开门,顺着主干道迈开长腿,风风火火朝台东大学跑去。

    师傅看着他的背影,切了声,吐槽:“演小时代喔,还在马路上跑步。”——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来到八点半。

    时间每过去一秒,丁溪的希望就少一分。

    简彧既没有打电话过来,他的身影也没有出现在文化长廊。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早在高中的时候就发生过。

    那时,周英杰虽然撺掇全班男生孤立丁溪,但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心软的人不愿意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依然正常对待丁溪。

    可是后来,唯一对丁溪友善的男生被周英杰嘲笑,说他跟丁溪亲近,也是gay佬,渐渐地,唯一一个敢和丁溪做朋友的人也没了。

    其实早就应该习惯的。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

    既然决定要做社会的小部分群体,就要承担这样的风险和辛苦。

    只是。

    失去其他人做朋友或许不会这么难过。

    失去简彧不一样。

    他失去了朋友,还失去了暗恋对象。

    丁溪小幅度地动了动,把脸埋在手心里,静静地呆坐着,什么也不想做,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固执的在这里等什么,不想走,不想放弃简彧,却无计可施。

    眼窝发烫。

    哭出来的话,会很没出息。

    丁溪抬起眼,转了转眼珠,将眼中模糊的泪珠赶出眼眶。

    然后背起书包站起身,准备离开。

    咚咚咚咚——

    文化长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着墙,神乎其技般出现在入口那盏昏黄的灯光下。

    简彧喘着粗气,满头大汗,杵着膝盖弯腰,一边咳嗽一边大口进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溪溪”

    “我哈呵呵我不是啊救命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简彧直起身子,跑得脸色苍白,额前的卷毛刘海粘在湿乎乎的额头上,紧窄的下巴上都挂着汗珠。

    “堵堵车了。”他累得龇牙咧嘴,但还是笑着跟丁溪解释,“那师傅车开得还没老太太走路快。”

    他累得像条死狗,喘了好半天的气,才确定自己活过来,再抬头时,他发现丁溪站在原处,也不说话,也不靠近,就那么望着他,眼底还湿漉漉的。

    像只被抛下的小猫。

    简彧倒抽一口凉气,心都碎了。

    他就是几条命也见不得漂亮小猫在他面前这幅表情。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迟到惹得溪溪不高兴了,连忙双手合十,嘴皮子飞快:“错了错了,我真的错了溪溪,我保证,我这辈子跟你约会都不会迟到好不好,真的,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

    他话说完。

    漂亮小猫眼圈更红了。

    简彧:?!

    这怎么还越哄越难过了!

    他绞尽脑汁,恨不得当场自刎谢罪,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

    丁溪哑着嗓子,突然轻声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啊?”简彧没懂,抹了把下巴上的汗珠,笑道:“怎么可能不来啊,跟你约好了的话,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得顶锅盖来啊。”

    丁溪挪开视线,看向一边,眨了眨眼。

    简彧歪头看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小猫的神态,想看看对方有没有原谅他。

    “周英杰来找你了?”丁溪说得很艰难。

    “啊对。”简彧拎起t恤的衣摆擦脸,露出一截腹肌,“他约我今天下午见面来着,就因为见他,我才回来路上堵车的。”

    “他”丁溪卡了一下,像下定了决心,接着问:“说了什么吗?”

    “说了。”简彧没心没肺,回想着刚才的对话,“说起这个我就生气,妈的,这玩意儿大老远把我叫过去,跟我讲小说情节你说多可恶,这不涮我呢吗。”

    “”

    丁溪忧伤的表情凝固一瞬,他抬眼看向简彧。

    简彧无辜点头:“对啊,就是讲小说,在你身上安了个凄凄惨惨的小说情节,然后给我讲,让我孤立你,反正就这意思。”

    “”

    丁溪原本打算好了,不管简彧问他什么,今天他都如实招来。

    哪怕是简彧因为周英杰的挑唆反过来质问他,为什么做出勾引男人的事情。

    丁溪都无所谓了。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是这么展开。

    他非常确信周英杰这人就是再无聊,也不至于把简彧叫过去,编排一出小说抹黑他。

    所以这大狗到底去理解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怎么啦?”简彧凑近他,嬉皮笑脸,“你放心啦溪溪,周家人再怎么求我爸,我们都不会松口的,肯定能给你出口恶气。”

    丁溪回过神来。

    有点迷茫。

    准确来说,现在的情况,给他整不会了。

    他看着简彧纯真到冒着点傻气的目光,叹了口气,说道:“坐,我有些事想对你说。”

    没时间了。

    与其等到周英杰来把这段辛酸往事扯开铺平。

    倒不如他自己说。

    自己说的时候,至少他还可以表达他的想法,不至于真的被定性为勾引男人的变态。

    “你说。”简彧一屁股坐下,浑身瘫软。

    丁溪在他身边坐下,大狗刚奔跑完,周身都散发着热气,烫得慌。

    “昨天在日料店,我对你说,有些事情等我想好了,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告诉你。”丁溪深吸一口气,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重新提起当年。

    “嗯。”简彧放下搭在椅背上的胳膊,严肃起来,他也知道这事情对丁溪来说非同反响。

    丁溪瞧着他的眼睛:“那我现在说,你听吗?”

    “听啊。”简彧扯开笑容,“只要你想好了,我随时听。”

    “好。”丁溪望着他那直勾勾灼热的目光,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他想了想,找了个开始,缓缓说起来。

    丁溪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开始讲,把童年记忆里,属于和平门大院的每一个人介绍给简彧,他讲暴躁易怒的丁建国、隐忍温柔的赵梅军,讲严肃古板的周建设,讲叫人看不懂的茅追英。

    他讲洪果和周英杰是怎么样淘气,上房揭瓦,一串鞭炮炸坏了大院的锅炉房。

    也讲当时的周英朗是如何优秀,如何上进,成为他小时候学习的榜样

    简彧就静静地听着,不声不响陪着丁溪走过他童年少年的时光。

    讲啊讲,讲到后来,时间来到中考结束的暑假。

    丁溪讲故事的节奏变慢了,有时候得停下来缓一会,再艰难地继续。

    “茅追英把所有错误怪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爸既没有护着他的亲儿子,也没有公正严明的求个证,他就抬起一巴掌,落在我右脸上,差点把我打到失聪。”丁溪说。

    简彧的目光落在丁溪的右耳上——那只差点失聪的耳朵。

    丁溪正想接着说,突然觉得右耳耳廓一痒,去看时,原来是简彧爱怜地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轻轻地在他耳朵上揉捏了一下。

    “然后呢?”

    丁溪被他抚得有些痒,转了转脸,望着文化长廊黑漆漆的深处。

    故事,进入到最悲情的高潮部分。

    “之后的三年,我和周英杰上了同一个高中,在那里他煽动全班孤立我,欺负我,班里凡是跟我亲近的人都要被他一起骂,到后来,再也没人理我了,我就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上下学”

    丁溪说不下去了。

    倒也不是因为那段日子太难熬,难以启齿。

    只是

    他叹口气,从背包里拿出包餐巾纸来,递给简彧。

    “或哥,你要不先擦擦眼泪呢?”

    简彧坐在他旁边,痛哭流涕。

    他本来就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心眼少,脑袋直,从小到大接触的环境简单干净,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可怕的成长故事。

    再一想,经历这些的人竟然是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猫。

    更难过了。

    他只要稍微想一想,想一想当时小小一只的丁溪是怎么样被几家大人轮番欺负,被一盆一盆的泼上脏水,眼泪就夺眶而出。

    再一想想,周英杰是如何带着男生在班里对他拳打脚踢,霸凌欺辱,而丁溪却求助无门的时候,他更是又恨又悲,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流。

    到后来,他看到身边再这样环境中仍然苦苦挣扎,成长成如此优秀模样的丁溪,又感动又佩服又心疼。

    反正,几种情绪夹杂在一起。

    崩溃了。

    嚎啕大哭。

    丁溪瞧见简彧泛红的眼眶鼻尖,原本自己说的还伤春悲秋,后来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伸手揽住抽抽搭搭的狗子,小声哄着:“好了好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惨,不哭了啊”

    “不,你就是很可怜。”简彧抽了抽鼻子,眼泪还是止不住,泪珠子挂在他那天生混血带来的长睫上,晶莹剔透,楚楚可怜,“呜呜呜,气死我了,我真想穿越回去,把你带走,才不要你受这种委屈。”

    “好了好了,不哭了。”丁溪伸手,抚在狗子柔软蓬松的卷发间,轻声说:“你看我现在都没事了,对不对,日子都好起来了。”

    “那也很可怜,就是很可怜。”狗子嗷嗷哭,竟然哄不好了,他靠在丁溪肩膀上,把丁溪的衣服都哭湿了,“就算现在日子好了,以前也没人能补偿你,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我要撒了周英杰把他脑袋当球踢。”

    丁溪都被逗笑了。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他摊牌以后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曾经以为是多么难以启齿和不堪回首的过往。

    结果简彧这么一哭。

    丁溪忽然就不难过了,这故事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什么都没发生。

    他最大的秘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铺开来。

    而听完故事的简彧,除了心疼他,没有任何额外的情绪和担忧。

    “好啦,我故事还没讲完呢。”丁溪发自内心,说话都带着笑,餐巾纸用完了,他抬起袖子,擦拭简彧那双湿漉漉的可怜眼眸。

    简彧瓮声瓮气,嘟囔着说:“那你说,然后呢?”

    “然后啊。”丁溪抬起头,顺着那文化长廊的入口,能望见今夜皎洁的月色。

    身侧的大狗又抽搭了一下,打了个哭嗝。

    丁溪收回视线,抬起手将简彧乱遭的刘海小心翼翼整理到一侧,笑得眉眼弯起。

    “然后呀,我就遇见你啦。”

    chapter42 王炸

    简彧大概哭了半个多小时。

    反正抽抽搭搭到最后, 他的眼皮已经肿得不像样。

    再一看丁溪的肩膀。

    鼻涕一把泪一把,湿了好大一片

    调整好状态,回到寝室的时候, 心疼悲伤的情绪过去,哭够了,简彧心底翻腾起一股压不住的怒火。

    周英朗、周英杰。

    他恨这俩人恨得牙痒,恨不得碎尸万段, 拿他们的骨肉煲汤都不为过。

    简彧没再自己琢磨刚才溪溪说的故事, 他就想着该怎么样替小猫报仇。

    一定要报仇。

    一定要还小猫清白。

    一定不能让周家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凭什么, 谁允许, 他们欺负他的漂亮小猫?

    简彧跑到阳台上,给简传峰打了通电话。

    没什么, 问问情况, 以前简家最多是不帮周家的忙,现在, 呵呵。

    他非但不帮忙, 还要搅一搅浑水。

    最好, 是把周建设定个大罪,丢进大牢去。

    电话接通。

    “喂,爸!”简彧急吼吼说。

    简传峰愣了下:“你哭过了?”

    “别管, 这不重要。”简彧现在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 后知后觉觉得有点丢脸, 不想再提,他直奔主题:“爸,我想问问周建设那事儿怎么样了, 调查组定性了吗,出结果了吗?”

    简彧期待地举着电话, 却被简传峰泼了盆凉水。

    简传峰:“不太好,我刚才得到内部消息,朋友告诉我大概率不会被定性成贪污受贿,滥用职权,最多说是扰乱市场秩序,罚点款就完了。”

    “啊?”简彧呆了,“为什么?”

    “因为证据不足。”简传峰叹气,“举报他的那几个小老板都是台东人,不懂燕京的那些弯弯绕绕,随便拿了点证据就去了,结果人家说举报链不充分。”

    “还能这样啊。”简彧恨得牙痒。

    怎么就能让坏人逃了呢?

    “大概明天下午吧,调查组就能出结果了。”简传峰说,“说来,周家大儿子,周英朗,明天上午还约了我见面,我也在发愁该如何回应他。”

    简彧举着手机,没说话。

    简传峰喂了声:“你在听吗?”

    “等下,先别说话爸。”简彧抓了抓头发,“我脑子好痒。”

    “”

    大约过了一分钟,简彧捏着下巴低头沉思,忽地抬起脸,浅色的眼眸在月光映照下发着光。

    “爸,爸,我问你,周家是不是还不知道证据不足这件事?”简彧着急忙慌,兴奋得说话都变了调。

    “应该不知道,我告诉你的是内部消息。”简传峰回答。

    “有了有了有了!”简彧就差蹦到天花板上去,“明天你带我去见周英朗!咱们打个时间差!”——

    第二天上午,简传峰开车来台东大学门口接简彧,看见简彧第一眼,吓了大跳。

    “你双眼皮呢?”简传峰问。

    “肿了,别问。”简彧郁闷地坐在前座。

    简传峰发动车子,侧过脸问他:“以前生意上的事情你和简瑶都不爱参与的,这次怎么回事,居然要主动跟我一起去?”

    “我那是为了溪溪。”简彧搞得神秘莫测的,“爸,你听着,一会儿见到周英朗,你什么也别说,听我说,凡是我说什么,你配合就行了。”

    “嗯?”简传峰没懂。

    “信我,信我。”简彧压低眉眼,“邪恶”地笑了笑,“一切顺利的话,过了今天,溪溪就清白了。”

    简传峰不懂,但也没多问。

    周英朗约了父子俩在一处茶室见面,燕京人谈生意喜欢在饭桌酒桌上,台东人则喜欢在茶桌上,两地文化不同,习惯也不一样。

    看得出来,今天周英朗算是下了一番功夫,一定要说服简传峰出手帮忙了。

    简彧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关车门,双手插兜,跟着简传峰找到包厢。

    周英朗到的很早,正侧过脸,坐在茶桌的主人位上,身前放了个白瓷茶盏。

    茶室小姐推开门,引着简彧和简传峰进来时,周英朗站起身,愣了下。

    “简哦,我没想到今天简公子也来了,请坐。”

    简彧没客气,随手拉开椅子入座,什么规矩也没讲。

    跟周英朗这种伪君子,不用太客气。

    周英朗态度谦卑,很有服务意识,亲手泡了一盏好茶,洗洗涮涮后,为简传峰和简彧各自斟了一杯。

    他笑笑:“二位,请。”

    简彧瞥了眼面前的茶杯,没动,换了个姿势,说道:“好了,废话不说了,周英朗,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们家,还是希望我爸能出手调和矛盾,让那几家老板收回联名举报信,对吧。”

    周英朗没想到是这么直白的开场,更没想到是由简彧跟他谈。

    他惊诧半晌,才微微点头。

    “好,行。”简彧大马金刀往那一坐,接着说:“我爸昨天刚拿到内部消息,说是周建设的调查结果并不乐观,台东这几家老板又补充了新的证据,调查组调查的同时还翻出以前不少老底,大概率,你爸要被定性成贪污腐败,得蹲监狱了。”

    周英朗略微睁大了眼睛,却依然保持着表情没动。

    生意场上,周建设教会他的第一点,就是别轻易露出破绽。

    “是吗?”周英朗反问了一句,用目光试探简彧虚实。

    可惜,简彧这人没什么虚实可言。

    他脸上总是一副不太聪明的傻样。

    很难从这人脸上看出什么心机来。

    简彧根本不吃他那套,摆手道:“信不信由你,我就是来通知你的,反正这两天也能出结果了,你要不信就到时候自己去看,不过可能得去监狱看你爸了。”

    周英朗看向简传峰。

    简传峰不动如山,比起简彧这个半大小子,简传峰没有任何表情的淡定才让周英朗心慌。

    “那既然形式已经如此严峻,我能否请——”

    周英朗话没说完,简彧打断。

    “你听着,我就是来谈这件事的,周英朗,我们简家可以出手帮你,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你答应我,这事儿才能办,而且我保证办的漂亮。”

    “什么事?”周英朗的目光在父子脸上来回游离,看不透眼前的状况。

    他和简家素昧平生,简彧有什么事是需要他答应的?

    简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慢腾腾道:“我要当初在和平门大院阁楼上的真相。”

    周英朗表情在一瞬间崩塌。

    他倏地瞪圆了眼睛,抬头问:“这些事你都知道了?”

    “对,我知道。”简彧扬扬下巴,“所以我别的不问,就问这个,溪溪没喜欢过你,这件事咱们心知肚明,真相是什么你也少装模作样,告诉我,然后我保周建设平安无事。”

    周英朗不说话了。

    他嘴角紧绷,眉头拧成一个结。

    “你慢慢想,我都无所谓,其实你告不告诉我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溪溪其实也没必要非得要这个答案,只是你想好了,周建设,到底救是不救。”

    简彧耸耸肩,也不逼他,站起身来从他手里拿过功夫茶盏,顺手给自己和简传峰都满了一杯,然后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品尝着。

    仿佛他并不着急,可以慢慢的等周英朗考虑清楚。

    半晌,周英朗迟疑问:“如果我告诉你的话,简家出手,事情一定会解决吗?”

    “一定会。”从进来开始就没说过话的简传峰放下茶杯,突然开口,“周总既然三番五次来找我,肯定也是相信我在台东说话的分量,如果我出面,举报信当天就能撤回来。”

    “”

    周英朗再次陷入沉思。

    茶桌下,简彧朝简传峰竖起大拇指。

    简传峰回了他个ok。

    “好,我说。”周英朗下定决心,壮士断腕似的抬头,“丁溪没有主动勾引我,也没有亲我的脸,当时,是我对他动心了,是我忍不住,想伸手抱一抱他。”

    简彧忍着想把他的猪蹄子砍掉的冲动,接着问:“接着说,证据有没有,能证明当时是你先动心的证据。”

    周英朗盯着他,咬牙道:“你刚才没说要证据。”

    “周建设。”简彧轻飘飘扔下三个字。

    周英朗憋屈的气都喘不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说:“在那本《断背山》里,在书的末尾,有我写给丁溪的表白情书。”

    “哈哈哈哈,好,好。”简彧蹭得站起来,兴奋得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通畅。

    真的有证据,这证据还真的让他诈出来了!

    太好了,溪溪可以拿着这证据,狠狠打周英杰和茅追英的脸了!

    周英朗没想到他那么大反应,但既然他已经说完,那也该简家履行承诺了。

    他问简传峰:“简总,你是不是可以——”

    话还没说完,周英朗摆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来电人:茅追英。

    简传峰勾唇一笑,不语。

    周英朗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茅追英兴奋地声音:“英朗,告诉你个好消息,调查组结果出来了,说是证据不足,只能定性成扰乱市场秩序,你爸已经放出来了,罚点款,都没事了!”

    周英朗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看似没头脑的简彧。

    “你诈我?”

    简彧咧开嘴笑了,眼底尽是得意和嘲弄。

    “周总,这叫绕弯子,我要是直接问你,你个伪君子怎么可能说真话,但是稍微换个方法,你自己就说了。”

    他着急出门给丁溪报告这个好消息,临走前回过头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绕弯,是溪溪教我的办法。”

    桌上的茶盏歪倒倾斜,茶水顺着茶盘滴答答流到地上。

    周英朗咬紧后牙,恨得浑身发抖——

    丁溪接到简彧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学校年末组织线下青年大学习,团支书随机抽人的时候抽到他的学号,只好占用周日的时间去观看红色影片,等从放映厅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简彧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喂,怎么了?”丁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喂,溪溪。”简彧那边说话的声调都变了,也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听在耳朵里,比平时尖细不少。

    “你在哪呢?”

    “我快到宿舍了,一起吃晚饭吗?”丁溪回答。

    “你去文化长廊,我马上到。”简彧撂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丁溪一头雾水,这也不是夜宵时间,去文化长廊干什么?

    不过既然简彧约了,那就去,无所谓这傻狗见他有没有正事。

    反正他们见面就开心。

    走到文化长廊的时候,简彧已经到了,他在长廊里来回打转,屁股沾不上椅子,一会看看画报,一会看看手机。

    有点像肉包。

    每次栓绳准备带它出去玩的时候,都是这么兴奋。

    丁溪被自己这个联想逗笑了,走进去,说道:“我来啦。”

    简彧一个猛回头,从远处蹦跶到他身边,扯开嘴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溪溪!”

    “证据!”

    “有了!”

    他蹦出三个词。

    丁溪歪头,一个字也没听懂。

    简彧深吸一口气,稍微冷静点,说道:“当年在阁楼上,不是你主动亲了周英朗的脸,你也没喜欢他勾引他,是周英朗对你动心,想要表白拥抱,结果被茅追英撞破了!”

    “”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丁溪脸上都没任何表情,他懵懂地眨眼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大狗,简彧刚才说的几句话在他脑袋里拆开重组,词不是词,句子不是句子,他一时间竟然觉得简彧不是在说汉语,要不然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最初的震撼和懵懂过后,他后知后觉品出来一点味道来。

    他刚才说什么?

    三年前的真相居然被简彧揭开了?

    困扰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甚至无数次怀疑自我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开了?

    丁溪笑了一下,顿了顿,又笑了下,直到智商彻底回笼,他终于意识到简彧给他带来的消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没喜欢过周英朗!

    意味着所有的错都是周英朗的!

    意味着他不是一个初中就勾引男人的狐媚货色!

    意味着他一直都是赵梅军骄傲的好孩子,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他可以昂首挺胸的出现在和平门大院,不用再觉得亏欠自责!

    “啊,真的?”丁溪又确认了一遍。

    大狗点头如捣蒜,笑得合不拢嘴,一遍一遍告诉他:“真的,真的,都是真的!”

    丁溪兴奋地浑身都在颤抖,他甚至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话,他想问一问简彧是如何帮他找到证据,想张口谢谢简彧为他做到一切,但是话卡在喉咙里,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仰起头,看着简彧唇边的酒窝,看着简彧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的眼尾。

    心底升腾起一股冲动。

    起初只是一个念头而已,而那念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直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就在此时,面前的简彧好像跟他同样的想法,朝他张开臂弯。

    丁溪脑袋发热,什么也顾不上,就在那没有任何人经过的文化长廊深处,勇敢地扑进简彧的怀里,他踮起脚来,搂住简彧的脖子。

    而简彧,刚刚好收回手臂,紧紧搂在他腰侧。

    一切都那么的刚刚好。

    狗狗超级大一只,丁溪伸展胳膊,也只能勉强在他的宽肩上用力绕一个圈。

    他低下头,把自己埋在简彧颈窝里,鼻尖都是他专属的“大狗味儿”。

    他们胸膛紧贴,丁溪能听到咚咚咚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猜测,这心跳声应该是他自己的。

    无论是谁,在跟暗恋对象拥抱时,心跳都是这么的没出息。

    简彧搂他搂的特别紧,起初丁溪还是垫着脚勾着简彧的脖子,到后来,他好像完全挂在简彧身上,全身重量都被一米九男模这结实有力的臂弯托着。

    丁溪闭上眼,眼眶中尽是热泪,他只好侧过脸,把整张脸埋在简彧怀里。

    “嘿嘿,开心吗?”他听见简彧在耳边问他。

    距离近到,他能感觉到简彧说话时候喉结的颤动。

    丁溪还是说不出话来,他小猫似的在简彧怀里蹭了蹭,不断点头。

    开心啊,怎么不开心呢。

    怎么能遇到简彧以后,所有困苦艰难就这么迎刃而解了呢?

    他想起很久之前读书的时候看到一句话——“生命中每个人的出现都有他的使命和道理。”

    简彧的出现就是专门为了让他开心的。

    “你开心就好。”简彧笑了笑,“那就都值得。”——

    兴奋劲儿过去后,简彧有点尴尬。

    他刚才一高兴,一上头,下意识就伸出手想抱溪溪来着。

    没忍住。

    突然就来了个亲密的肢体接触。

    这行为不会很下头吧

    从怀里放下丁小猫的时候,简彧小心观察他的表情。

    还好,溪溪没有怪他唐突。

    嘿嘿嘿。

    又抱到小猫了,真满足。

    “溪溪,周英朗刚才在茶室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还有个实质性的证据。”简彧岔开话题,“那本《断背山》,你还留着吗?”

    “应该留着吧,当时我住院了,也就没管那本书。”丁溪回忆着,掏出手机,“我得问问我妈。”

    “快问快问,到时候把周英朗那货骚扰你的情书甩在茅追英脸上,让她看看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再给你爸也看看,让他知道他当时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你是多么错误的行为。”简彧说得一本正经。

    “好好,我问问。”丁溪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拉着简彧在长椅上坐下,给赵梅军打去电话。

    其实现在有没有实质性证据都无所谓了。

    丁溪只求问心无愧。

    至于那些茅追英啊,丁建国啊,反正他永远不会原谅这些人,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也不会再来往了。

    “喂宝贝啊。”赵梅军声音传来,“怎么下午就给我打电话?”

    丁溪怀着兴奋,语无伦次把简彧帮他找到证据,以及当年的真相告诉赵梅军。

    说完,电话那边静了好久,丁溪奇怪地看了眼手机,电话没断。

    “妈?”

    又过了会,电话那边才传来小声啜泣的声音,赵梅军吸了吸鼻子,叹口气,哭着说:“太好了,太好了,妈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了。”

    “妈。”丁溪笑得温柔,“怎么还哭了呢?”

    只隔着电话,他都能想象妈妈抹着眼泪,挽起银发的样子。

    这些年因为这件事,赵梅军受的委屈也不少,在茅追英面前抬不起头,在丁建国面前里外不是人,简直是夹缝中求生存。

    丁溪都看在眼里,相依为命的妈妈,怎么能不心疼。

    赵梅军又哭了会,说道:“溪溪,把电话给那个男同学,妈妈想谢谢他。”

    丁溪眼底含着泪珠,亮晶晶地看向简彧,笑道:“或哥,我妈想跟你说话。”

    “啊!”简彧吓了一跳,这么快就要跟暗恋小猫的家长通话了?

    他连忙清清嗓子,确保自己听起来像个“非常优质”的男生,才接过手机。

    “简同学。”赵梅军叫他。

    “啊在!”简彧大脑短路,不知道怎么说话,一开口就是一串:“您不用谢我,帮助室友,团结同学,都是我应该做的,在这个年纪里我们就应该承担责任,肩负使命,携手共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

    丁溪抿唇笑得浑身颤抖。

    赵梅军愣了好一会,才温柔笑道:“阿姨没那么多高大上的想法,阿姨就是想谢谢你对我们家溪溪的照顾,所有。”

    “没事。”简彧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应该的。”

    和赵梅军挂断电话以后,丁溪笑盈盈看着简彧:“或哥,你好傻。”

    “没事,傻了不是一天两天了。”简彧说。

    “傻得挺可爱的。”丁溪笑了笑。

    那本《断背山》还真的在丁溪家里,当时一片混乱,等到丁溪出院回家以后,赵梅军嫌看着闹心,于是翻开都没翻开,随手扔在仓库里。

    谁成想这么普通的一本书,尾页上还藏着周英朗的猫腻呢。

    赵梅军把周英朗写给丁溪的表白情书用微信拍过来,丁溪打开看了一眼,受不了,关了。

    简彧好奇问:“怎么回事?”

    丁溪皱眉说:“恶心,我这人最讨厌表白的时候搞些酸腐的辞藻,既不真诚,也不单纯。”

    “哦哦哦。”

    简彧默默记笔记——溪溪的表白不喜欢酸腐辞藻。

    记住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简彧试探着问。

    不知道为什么,丁溪突然看了他一眼。

    “嗯?”简彧追问。

    “我啊。”丁溪笑得幸福满足,认真道:“我喜欢直白的、单纯的、真诚的。”

    简彧又在心底记了一条笔记。

    chapter43 冬雪

    赵梅军拿着那本《断背山》下楼的时候, 丁建国正在看电视,袜子就随手扔在地上,茶几上的橘子皮, 隔夜茶水,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丁建国就像看不见一样。

    跟这个人过了半辈子了,赵梅军习惯了。

    她走过去, 捡起袜子, 才把《断背山》递给丁建国。

    “干什么?”丁建国挑起粗眉, 瞥了一眼, 又去看电视,“你往边上点, 别挡我电视。”

    “你一会儿再看。”赵梅军拿过遥控器, 把电视关了。

    “唉,你?”丁建国坐起来, 不耐烦道:“你干什么?”

    “看看这个书。”赵梅军心情好, 也不生气, 再次把书递上去。

    “这什么?”丁建国没什么文化,看见“山”这个字以为是一个旅游景点,“旅游手册啊。”

    “你看看这后面的情诗。”赵梅军翻开尾页, “看看, 当年在阁楼上茅追英非要说这书是咱们儿子的, 非得把所有错都怪在咱们家溪溪头上,你看看,这不就是证据, 当年明明是他周家儿子动了心。”

    丁建国的视线落在情书的笔记上,落在明明白白“周英朗”三个字上。

    赵梅军期待地看着他。

    半晌, 丁建国烦躁地推开书:“拿远点,恶心,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重新拿出来说什么?”

    赵梅军愣住,反问他:“什么叫过去了就过去了,这些年咱们儿子受了多少委屈,你是见不到吗,这下好不容易沉冤得雪了,你怎么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丁建国火气上来,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险些震碎上层的玻璃面板,“怎么着,赵梅军,我还得给你儿子挂个横幅出去是吧,告诉全大院的人,你儿子虽然是个喜欢男人的娘娘腔,但是他没勾引周英朗?”

    “你怎么会这么说话,丁建国?”赵梅军被吓得一抖,眼角悄无声息落下泪来,“溪溪告诉你多少次了,喜欢男人是天生的,他改不了,也不是他的错!”

    “就是他的错!就是!”丁建国烦躁地挥开手,从茶几上拿了根土烟叼在嘴里,“你快滚开,别打扰看电视,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别想让我接受丁溪喜欢男人这件事。”

    赵梅军垂着手,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能为力,她强忍着泪,说出最重的话:“丁建国,你太让我失望了。”

    “做饭去。”丁建国不耐烦挥开她,“把那破书收起来,我和周建设那是出生入死的好战友,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拿出来闹人。”——

    周一晚上,简家。

    安林的朋友送她一块和牛肉,于是她特意把简彧和简瑶从学校接回家吃晚饭。

    简彧原本邀请了溪溪,但丁溪周一晚上有晚课,只好作罢。

    饭桌上,简彧边吃边说话,眉飞色舞。

    “说是迟那时快,我的脑中灵光乍泄,突然觉得,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周英朗有求于咱们家这件事帮溪溪平反呢?”

    “所以我当机立断”

    “你是没看周英朗那个表情,那叫一个五颜六色”

    简彧就差穿上个大褂,手拿个醒木,绘声绘色把自己“智斗周英朗”“巧计夺关键”的英勇事迹说给安林和简瑶听。

    言毕,安林笑道:“你别说啊,在面对关于溪溪的事情上,你的智商和情商高到不像我儿子了。”

    “唉,这都是《暗恋指南》的功劳,学了这小半年,我也很有长进好不好。”简彧鼻子都快翘到天上,美滋滋切着肉。

    简传峰嗯了声,说道:“你别说,这小子当时坐在周英朗面前还挺唬人呢,硬是让周英朗看不出一点破绽。”

    “怎么样,天天说我傻,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用的。”简彧嘚嘚瑟瑟晃了晃脖子,又用胳膊肘戳戳旁边一直不说话的简瑶,“唉,表个态,夸你哥,赶紧的。”

    简瑶咽下一口牛肉,抬头看他,很认真的说:“先等一下啊,盲生,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小小的华点?”

    “有什么华点能比夸我聪明重要。”简彧不耐烦,“你快点说,说完夸我。”

    “就是”简瑶顿了下,捏起手指,小声说:“你难道没发现,在你这一大串的故事里,有一个小小细节就是,溪溪真的是gay。”

    简彧呵呵一笑,满不在乎转过脸去,无语道:“切,你这叫什么华——”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石雕似的顿住。

    “你刚才说什么?”他问。

    “溪溪真的喜欢男孩子啊,他从来都没否认过他喜欢同性,他只说自己没喜欢过周英朗。”简瑶重复了一遍,眯起眼睛凑上前,“哥,你不会刚发现吧?”

    “”

    “啊!”

    简彧大梦初醒,张大嘴,咬着自己的手指,眼巴巴看着简瑶,大脑cpu直接烧了。

    过了好半天,他吞吞吐吐说:“我我太生气了,光顾着给溪溪报仇了,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安林说:“我收回刚才说他聪明这句话。”

    简传峰:“我也。”

    “啊,真的啊。”幸福来得太突然,砸得简彧晕头转向,“溪溪跟我是一样的人啊,他也喜欢男生啊!”

    “太好了!”简彧蹭得站起来,满面红光,朝着空气比了个耶,“这下我不用试探他是不是直男了,我可以直接表白了!!!”

    看他那副傻样,全家人笑话了半天。

    安林说:“虽然溪溪确实喜欢男生,但也未必就喜欢你,所以你也别脑子一热就去表白,还是好好准备。”

    “对,至少有个诚意。”简传峰点头称是,“礼物啊,氛围啊,都准备好,让人家感觉到你的重视才行。”

    “唉爸,你当时怎么追的我妈?”简瑶嬉皮笑脸打听起来。

    “我啊。”简传峰面露难色,看了眼老婆,“我没追。”

    “嗯?”简彧和简瑶发出疑问。

    “是我追的他。”安林大咧咧咬了块面包,白胳膊随手搭在简传峰脖子上,笑道:“当时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这洋鬼子挺有意思的,傻大个,还没什么心眼,我就顺嘴问他谈不谈恋爱,谁知道这傻子就答应了。”

    “然后就谈恋爱,结婚,生下你俩了呗。”安林轻描淡写说完。

    简传峰弱弱说:“你能不能别叫我洋鬼子。”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追我妈很难来着?”简瑶发现问题。

    “呃——”简传峰顿了下,无奈笑道:“表白确实是你妈表的白,我说比较难的是跟她求婚,当时谈恋爱的时候她总嫌我太傻,不答应我的求婚来着”

    “”

    他们插科打诨的时候,简彧转动小脑瓜,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不对哎,溪溪给他讲的这个故事怎么跟《暗恋指南》这么像?

    难道说

    他脸色一变,赶紧掏出手机,给丁溪发了条微信。

    【不是歪果仁】:溪溪,问个问题!

    【溪上青青草】:嗯?

    【不是歪果仁】:你身边有没有姐姐妹妹什么的?

    【溪上青青草】:没有,非要说就洪果吧,怎么啦?

    【不是歪果仁】:那平时,洪果有没有写点什么的习惯?

    【溪上青青草】:貌似没有吧。

    简彧噘着嘴,思考一会,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继续发消息。

    【不是歪果仁】:那再冒昧问一下,你妈妈,赵阿姨,平时有没有写点什么的习惯?

    【溪上青青草】:没有。

    啧,真是奇了怪了。

    简彧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想不明白。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内耗了。

    应该是巧合吧。

    现在表白溪溪才是大事,这些有的没的不想了。

    他捏着下巴想了会,转了转眼珠,来了主意。

    “有了,问军师!”——

    晚课的时候,一向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 的丁溪头一次溜了号。

    他尝试几次也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讲台上念ppt的老教授身上,后来索性作罢,任由思绪滑啊滑,滑到简彧身上。

    他在想,自己该用什么方式跟简彧表告白。

    这段暗恋走到今天,总应该有一个体面的结局,他不能永远和简彧做朋友。

    经过这么多的事,他至少可以确定,简彧对同性恋群体是不排斥的。

    所以跟他表白这件事,也就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

    该怎么跟这只傻狗说呢?

    他有多大的概率会同意呢?

    要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呢?

    傻狗喜欢什么呢?

    他会是那个符合简彧心中“小猫”定义的人吗?

    正想着,丁溪的手机弹了条新消息。

    丁溪滑开屏幕,是编辑二狗。

    【编辑二狗】:军师军师,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刚刚知道我的暗恋对象也喜欢同性,我们是一样的性向!!!

    【编辑二狗】:我准备表白结束暗恋了,还请军师赐教,什么样的表白方式才最浪漫,最有心意呢?

    丁溪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还是挺震惊的,因为不久前他跟编辑二狗聊天的时候,对方还在为了同性恋的感情而苦恼纠结,隔了短短时间,居然就开始筹划表白了。

    爱情啊,真是一旦种下种子就生根发芽,势如破竹。

    话说回来,他和编辑二狗的感情历程总是能很巧合的重合在一起,两边就像约定好了似的,总是能同时进入暗恋的下一个阶段。

    神奇。

    【溪边有草】:你问的好突然,我目前还没什么思路,不过,我以前写小说的时候倒是幻想过一些表白的浪漫画面,只是不适合台东,你要听吗?

    【编辑二狗】:听啊听啊,我来者不拒,只要是浪漫的、走心的,我们家小猫会喜欢的,都可以。

    丁溪盯着“我们家小猫”这几个字,笑了笑。

    这二狗也是个性情中人,还没跟人家表白呢,就先圈成自己家的了。

    丁溪捧着手机,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讲台发呆。

    每当写小说走到瓶颈,需要开始畅享情节的时候,他都习惯放放空,才能文思泉涌。

    别说,关于表白的浪漫桥段,丁溪虽然没经验,但作为女频小说作者,还是有过不少幻想。

    其中他最喜欢的一条就是打直球。

    一定要直球。

    上来第一句话就说“我喜欢你。”

    第二句话“你也喜欢我吗?”

    土是土,但在丁溪看来,就这样最好,最完美。

    千万别用什么“我可以追你吗”“能不能允许我陪着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措辞。

    不要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爱情直白美好,是感情的冲动,如果用太多的技巧和套路,反而显得虚伪空洞。

    思路到这里,丁溪出了个神。

    他好像一直都喜欢直球真诚的事物,从很早以前就是。

    难怪他喜欢简彧

    他把这个想法发给编辑二狗参考,对方回复。

    【编辑二狗】:你要说直球我就不困了啊,我这人别的不会,就会打直球,我妹老说我脑袋都不带转弯的,生得笔直。

    丁溪笑了笑,又打字。

    【溪边有草】:不过这些是我个人的想法,有些人喜欢含蓄,有些人喜欢直球,不一样,你要根据你的表白对象考虑哈。

    这次等了几分钟,对面才回复。

    【编辑二狗】:我想想啊,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我的表白对象要是不喜欢直球的话,估计也不会喜欢我这个耿直脑袋,所以打直球是对的,我猜他会喜欢。

    【溪边有草】:那就好,不过,虽然让你打直球,也不是随便找个鸡零狗碎的时间就做这么重大的事情,时间地点氛围还是要搞起来。

    【编辑二狗】:疯狂记笔记中呢,军师请说。

    丁溪再次仰起头,放空头脑,从记忆深处翻出他曾经幻想过的浪漫。

    有一个场景他印象最深刻。

    【溪边有草】:你参考一下吧,意义不大,我的这个想法只有北方下雪的城市才可能实现,台东这地方不太可能。

    【编辑二狗】:你说吧,没有条件咱们创造条件也要迎难而上。

    【溪边有草】:我以前想啊,一段爱情开始的最好时间一定要在冬天,很冷很冷的冬天,飘着大雪,两个人站在纷飞的雪里,发丝、睫毛覆上片片白雪,远远一看,好像白了头,能够携手一生一样。

    【编辑二狗】:不愧是小说作者啊,光是这么说我都能想象画面了,真是很浪漫,意义也好。

    丁溪放开想象,在他的想象世界里,已经下起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

    【溪边有草】:然后呢,就在这雪花纷飞,寒风料峭的一方天地里,就这么彼此心动的两个人,挨得很紧,彼此取暖,连呼出的白雾在眼前都显得如梦似幻,他们表白爱意,浑身的血液随着心动翻滚发烫,他们会在冬雪中拥抱,分享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编辑二狗】:(呆滞)

    【编辑二狗】:军事妙计啊!

    丁溪闭上眼睛,展开想象,他好像正身处在一场千盼万盼才来的冬雪中,手很冷,冻得直发抖,面前却站着位暖融融的大狗,看着他笑。

    大狗长翘的睫毛上挂着雪花,酒窝很深。

    丁溪想象着自己鼓起勇气的模样,冲破桎梏和世俗的目光,对大狗说:“或哥,我喜欢你。”

    “你也喜欢我吗?”

    那只大狗会说什么呢?

    他会说:“我也喜欢你,溪溪。”

    会吗?

    如果答案的肯定的话,那真是比做梦还美好。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的话,他想把自己埋进大狗暖烘烘的怀抱里,闭上眼,再也不用畏惧风雪凌冽。

    丁溪睁开眼,缓了好一会才从想象的世界中回归现实。

    chapter44 围巾

    周二早上, 简彧有个外院的早课,这门课是当时阮俊豪带着他选的,说是什么百分百水课, 期末划重点直接给考题那种,所以以混学分为第一目标的两人一拍即合,选了。

    像丁溪、罗南这种好学生当然不会选水课耽误时间。

    所以当简彧一脸怨气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603的灯还没亮, 溪溪应该还没起床。

    最近一段时间, 丁溪有意识的在改变自己的作息, 天冷就愿意在床上赖一会儿, 虽然早睡早起确实是个好习惯,但是丁溪就想学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简彧看到小猫在慢慢愈合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痕, 也替他高兴。

    简彧坐在床上,给丁溪发了条微信。

    【不是歪果仁】:早安!

    发完消息, 他就去刷牙洗脸穿衣服, 冒着要迟到的风险跟阮俊豪奔跑在路上, 打铃以后才气喘吁吁坐下。

    坐下后打开手机一看。

    “您的消息发送失败”?

    咋回事。

    简彧举起手机,重新连接校园网,再点击, 这次才发送成功。

    “校园网怎么回事?”简彧搓着手, 问阮俊豪。

    “期末周啊, 校园网三天两头就崩溃,你用流量吧。”阮俊豪说。

    “我好像这个月流量都超支了。”简彧又重新连了一遍,“算了, 将就用吧。”

    上课上到一半。

    企鹅号和微信一前一后弹出消息,简彧点开看了眼。

    微信的是:

    【溪上青青草】:早啊(开心)

    简彧回了个傻狗笑的表情包, 来到企鹅号。

    【溪边有草】:二狗编编,我最近期末考试周,得挂一阵请假条哦。

    【编辑二狗】:行,我报备一下,这周榜单推荐就不给你了。

    【溪边有草】:ok,昨天忘了说了,提前祝你表白成功哦!

    简彧笑了,“溪边有草”情商很高,他们的对话总是舒服惬意。

    【编辑二狗】:你和你那位怎么样了?

    【溪边有草】:最近还挺好的,我也打算找个机会告诉他我的心意了,毕竟总不能一直暗恋。

    【编辑二狗】:那你也加油,希望我们俩都能在这个冬天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溪边有草】:一定!

    刚结束和溪边有草的对话,身边阮俊豪戳戳他:“或哥,期末周最后一节课了,都划重点呢,你干什么呢?”

    简彧挥挥手:“别烦,我这筹划我的表白事宜呢。”

    “你这就快进到表白啦?”阮俊豪惊诧,“或哥你太不够意思了,你要跟谁表白啊,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

    简彧嫌他烦,边看手机边敷衍:“我表白对象咱俩都认识,你就猜去吧。”

    阮俊豪目光呆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试探着问:“你要跟刘晓薇表白啊?”

    “”

    简彧终于抬起眼看他一眼,阮俊豪此时的表情是三分试探,四分胆怯,五分担忧,十分惆怅。

    简彧郑重其事说:“阮俊豪,不忙的话治一治脑子吧,还是有机会康复的。”

    “不是”阮俊豪掰着手指数,“咱俩共同女性好友就俩人,简瑶和刘晓薇,简瑶这法律不允许,那不就是刘晓薇了吗?”

    简彧斜了他一眼,说:“你哪怕猜我要跟咱辅导员表白我都没觉得这么离谱。”

    “辅导员,这有点过分了吧。”

    阮俊豪压根就没往男性身上想,所以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最后自己放弃了,他换了个八卦角度。

    “哎,那你要用什么方式表白啊,说来听听,也给我参考下?”

    简彧低头看着手机,还挺正经地说:“目前有个初步想法了,就是实现起来还有一点困难。”

    “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你放心,兄弟帮你。”阮俊豪拍拍胸脯,大包大揽。

    简彧看他一眼,语出惊人:“我得想个办法,给台东搞场人造雪。”

    阮俊豪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阮俊豪爬起来了。

    阮俊豪不搭理他了。

    眼看着要下课了,简彧收手机,提前把书包背在身上,就等着下课铃一响就溜掉。

    大学生的基本操作。

    铃声打响,简彧站起身,拉着阮俊豪就走。

    “快点,晚了等电梯又得半天。”

    “这天杀的教室非得在五楼,怎么不要了我的命,下次我选课一定要看看教室再说,凡是要走路超过200步的都不去。”阮俊豪抱怨着。

    简彧的如意算盘没打响。

    正当他满怀欢喜,即将抢上第一班电梯时,他在电梯门口被个人拦下了。

    “简彧,简彧,请留步。”一个穿着打扮吸睛但是还挺漂亮的女生叫住他。

    简彧回过头,好奇看着她,问:“你是?”

    那女生愣了下,无奈笑道:“你不认识我吗,咱们俩同班。”

    简彧耿直地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大学的同学关系淡薄到令人发指,别看在同个屋檐下一起上四年的课,毕业那天除了自己寝室和平时玩得好的人以外,大部分说过话不超过两句,更别提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了。

    简彧向来对人际社交这方面不太上心,自然不可能认识。

    女生也没怪他,说:“我叫邓斯予。”

    简彧仔仔细细回想一遍,之前破冰活动还有各种团日活动的时候倒是对这个名字挺耳熟,好像是他们班的文体委员来着,各种活动都是她来操办,但是一直脸和名字对不上。

    “哦哦,有事吗?”

    简彧被迫停下脚步,哀怨地看着阮俊豪那货欢天喜地的坐第一班电梯下去了。

    “我。”邓斯予性格大大方方,从兜里掏出手机,连微信名片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伸手到简彧面前,笑道:“想跟你交个朋友。”

    简彧歪了下脖子,有点意外。

    大家都在一个群里,想交朋友直接加好友就完了,何必特意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拦下他问微信。

    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周围都是人,他也不好拂女孩的面子,交个朋友无所谓,于是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扫了。

    “常联系啊。”邓斯予笑了笑,满意地装起手机。

    “哦,行。”简彧应一声,走了,莫名其妙的。

    等了三班电梯,终于回到一楼大厅,阮俊豪等他等得都快长毛了。

    “你等我干什么?”简彧走过去。

    阮俊豪讨好笑笑,拉着他往校外卖柜走,边说:“我订的水果又到了,你陪我去拿。”

    “请问咱们学校外卖柜是闹鬼怎么着,你天天让人陪你去。”简彧嫌弃地白他一眼,但还是跟着去了。

    两人在校南门口的栏杆下站了会,团购大叔又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从远处缓缓而来,骑着他心爱的小电驴,停在栏杆边。

    “叔,阳光玫瑰,还有一盒草莓。”阮俊豪说。

    团购大叔从后座的框里掏出阮俊豪的水果递上来,顺手没忘了推销。

    他拿出一打钻石画,问:“靓仔,贴不贴钻石画?”

    “”

    简彧问:“叔,我俩像是有这个闲情雅致的人吗?”

    团购大叔又反手掏出一打十字绣:“这个要不要,快圣诞节了,我还有金钩拜尔版本的,你们大学生不就爱干这些没用的事儿吗?”

    被冒犯了。

    阮俊豪摇头说:“不要了叔,我最近还在研究怎么织围巾呢,最简单的织法都不会,更别提绣花了。”

    “你织围巾干什么?”简彧问。

    “送刘晓薇啊。”阮俊豪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你没看最近颤音里面,最流行男生织围巾送暗恋对象了,这叫暖他一整个冬。”

    简彧抬眼看了看日头,说:“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是台东人,冬天能穿半天羽绒服都算烧高香了,还戴围巾,你也不怕刘晓薇中暑?”

    “靓仔,这你就不对咯。”团购大叔听不下去了,振振有词:“重要的是这份心意,而不是能不能用上,只要是你亲手织的围巾,哪怕收藏都很有意义啊。”

    “叔,太精辟了。”阮俊豪竖起大拇指,无比赞同。

    “所以——”团购大叔变魔术似的又掏出一套围巾材料包,“靓仔,来一套吧,暖他一整冬?”

    “擦。”

    “擦。”

    阮俊豪和简彧异口同声,神色诡异地看着那电动车后面平平无奇的框子。

    过了会,阮俊豪问:“叔,你还卖什么啊?”

    “都卖都卖。”团购大叔翻了翻,“水果、鲜花、信纸、十字绣、字帖、围巾包、钻石画、沙画、水枪什么的,都是大学生喜欢的,有时候还根据节假日换换花样什么的。”

    简彧听完,大为震惊:“这也太有生意头脑了,叔,你才是真正的经济学人,什么大卫李嘉图、亚当斯密的都得靠后站,供需关系是让你彻底玩明白了。”

    阮俊豪:“叔,交给国家吧!”

    团购大叔:“咩啊?”

    阮俊豪:“你电动车后面那个联通四次元的口袋,交给国家吧,别用来做小买卖了,屈才。”

    团购大叔又哼着小曲走了,简彧手里多出来一包纯白色的围巾材料包。

    他哀怨地看着阮俊豪,问:“给我买这个干什么?”

    阮俊豪说:“你不是要表白吗,总要送点东西,不能空手啊。”

    “我会织吗?”

    “学啊,万事开头难。”

    “”

    简彧看着手里的东西,犹豫一会,觉得也行吧。

    虽然他从来没尝试过这个东西,不过确实是个能代表心意的礼物,用来表白或许很合适。

    从周英朗的教训上,简彧充分明白,溪溪不喜欢虚无缥缈的东西。

    越是用心的、真诚的,越能打动小猫。

    他特意给溪溪挑了纯白色,这个颜色配上小布偶猫,肯定很漂亮——

    丁溪和简彧这天的课程是岔开的,简彧的选修课在上午,丁溪的选修课在下午,又没有一个班共同上的必修课,所以这一天基本都见不到面。

    这不,等简彧和阮俊豪回宿舍的时候,丁溪已经去上课了。

    简彧自己在604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跑到603呆着,正好阮俊豪和颜航都在。

    阮俊豪屁股一坐下,就从柜子里掏出那一团糟的毛线,准备再次开始他的围巾大业,简彧在一旁看的直咋舌,因为这货理了十分钟,硬是连线头都没找到,更别提架起两个毛线针了。

    又过了会,阮俊豪快把自己织成蚕蛹了,也没找到线头。

    简彧眯起眼睛,不想看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最后还是颜航同志,摘下耳机,结束游戏,主动从阮俊豪手里拿过毛衣针,轻而易举就绕开线头,打了个灵巧的起针,手指飞速绕了几下,一条围巾最初的一段竟然就成型了。

    “我去,航哥深藏不露啊,你这是什么技能?”阮俊豪目瞪口呆。

    颜航织围巾的熟练度不亚于村口大树下的老太太,手上飞速,不耽误说话,他道:“我家里面的小妹小时候的毛衣毛裤都是我织的,你像我一样织个十几年,也能这么熟练。”

    “行了,起针好了,你就顺着接着织就行了,记得先穿后绕,一共14扣,别多别少。”颜航手把手教完阮俊豪。

    阮俊豪大彻大悟,嗷嗷叫唤两下,自己兴奋地上手了。

    简彧递上自己那份,讨好笑道:“帮帮我呗,我也不会起头。”

    “等晚点吧。”颜航看了眼时间,“我家里有点事,等我晚点回来给你弄吧。”

    说完,急匆匆就走了。

    简彧耸耸肩,没在意,颜航家里事情多,每天下午都得往家跑一趟,都习惯了。

    他又自己研究了会,发现完全搞不懂,甚至无法理解人类到底是用什么智慧,只用一根线和两根针就能织出千变万化的东西来。

    兜里手机震了震,简彧拿出来一看。

    【思思念你】:简同学,现在有空吗,今天在教室外面人太多,有些话我不好意思说,想用微信告诉你。

    简彧回了个在,对方暂时还没回复。

    阮俊豪开口了,问他:“对了,刚才邓斯予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啊,说是交朋友。”简彧如实回答,“让我跟她常联系,留了微信,挺奇怪的。”

    “看你长得帅,想拉着你一起玩吧。”阮俊豪笑笑,“邓斯予这人挺社牛的,唱歌好听,特别爱参加活动,咱们学校live社团,还有校外一些酒吧联谊活动她都去,估计是看你这么个条件却天天泡宿舍,想带着你一起嗨皮。”

    “泡宿舍咋了,我才不去,我就爱在宿舍跟溪溪待着,多好。”简彧随时口说了句,又去看手机消息,结果邓斯予还是没回。

    “不过你别说,邓斯予长得也真不赖,也是咱们表白墙的常客。”阮俊豪顿了下,想了想笑道:“哦对了,她被誉为非常猫系的美女,大家评价她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魅惑高冷,像只高贵的波斯猫。”

    “现在表白墙都喜欢玩这种尴尬评语了吗,我鸡皮疙瘩要掉了,谢谢。”简彧整张脸都皱起来。

    “你大哥别笑二哥,你知道校园表白墙对你的评价是什么吗?”阮俊豪幽幽道。

    “混血,外国人,帅逼?”简彧猜了几个。

    阮俊豪神秘莫测地摇摇头,伸出四个手指。

    简彧:?

    阮俊豪慢悠悠揭晓答案:“就四个字,傻,狗,一,条。”

    “”

    简彧气笑了,笑得很癫狂。

    什么玩意儿?!

    多冒昧啊。

    手机终于弹出消息,简彧划开屏幕。

    【思思念你】:简同学,我从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一直到今天才鼓足勇气迈出这一步,我想问问你对我是什么看法。

    chapter45 帮忙

    简彧挑了下眉, 没有太多惊讶。

    他虽然行为模式沙雕了一点,总是跟高冷帅哥挂不上钩,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帅哥, 从小到大碰被表白的时候不少,已经能淡定应对。

    所以他想都没想,回的很明确。

    【不是歪果仁】:不好意思同学,我不喜欢你,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歪果仁】:我喜欢丁溪, 正在筹备表白, 也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这两条消息在对话框里转了半天才发出去, 今天宿舍里的校园网是铁了心要抽风了,比早上还要慢。

    简彧站起身, 把手机举高点, 终于发出去了。

    这回应简单明了,就连他喜欢丁溪这件事都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

    简彧可不是周英朗, 对自己是gay这件事遮遮掩掩不敢承认, 他也不搞那些有的没的,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事情更是干不出来,拒绝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可能他说话实在是太直,等了好久, 邓斯予才回复。

    【思思念你】:果然, 帅哥都是弯的。

    【思思念你】:话说, 如果表白失败怎么办啊,我一直都很纠结这个问题,所以碰上喜欢的人都要考虑好久才能靠近, 早知道你是弯的我何必日思夜想那么长时间。

    简彧瞄了眼,回复。

    【不是歪果仁】:我的想法是不成功就不成功呗, 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你喜欢的人当然也是个优秀的人,眼光高很正常,那就再努力,等什么时候再进步了,配得上他了,再去试一试呗。

    好,发消息又卡。

    简彧烦得要死。

    【思思念你】:你的脑回路还挺特别的。

    简彧皱了下眉,换了个姿势举着手机找信号,作法一样。

    【不是歪果仁】:奇怪吗?我一直都是这个想法,喜欢一个人就认准了,追求心上人是一个持之以恒的过程,可能有阻碍,但也要勇往直前,又不是广撒网多捞鱼,纯粹当个碰运气的快餐恋爱。

    又卡。

    一个破消息发了三分钟。

    简彧忍无可忍,换成流量,消息很快弹出。

    【思思念你】:所以你真的就认准了丁溪啊。

    【不是歪果仁】:yep,丁溪是我的唯一选择。

    简彧发完这话,手指上划,回味了一下。

    啧,哥太牛逼了,好高情商的话,好正的三观。

    这段对话真的可以写进网文小说了,这不得评上个年度第一纯情男主?

    他收起手机,不再搭理邓斯予,戳着下巴看阮俊豪跟个老太太似的猫腰织围巾。

    简彧一直都对自己的优势有个清醒的认知,抛开长相身材这些外部条件不谈,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爱情观和三观,因为简传峰和安林两位幸福的婚姻和家庭教育,简彧和简瑶成为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依然坚信爱情的纯爱战士。

    所以他一直挺不理解“舔狗”这个词,在现代的爱情观念里,好像谁对谁主动示好就像输了什么似的,男男女女之间互相算计,非要玩一手欲擒故纵,拿着个架子才能彰显自己的价值,挺无聊的。

    简彧就想无条件的对丁溪好,什么拉扯都不要。

    只要溪溪高兴,他就高兴。

    简简单单的愿望而已。

    阮俊豪手指弯曲,打了个扣,说道:“不过你说邓斯予我倒是想起来了,她昨天还发朋友圈了,她给自己织了顶毛线帽子带,看图片还挺潮呢。”

    “织毛线的风终于还是吹遍了大学。”简彧没懂这大学怎么还上成个纺织厂了,大大小小的大学生都沉迷于织各种各样手工品。

    阮俊豪白他一眼:“都跟你说了最近颤音很流行,是你落伍了。”

    简彧掏出手机,想点开邓斯予的朋友圈观摩一下,却收到运营商流量欠费的短信。

    现在已经月末,他这个月上课看视频用得流量太多,已经超过套餐了。

    他只好再次换回校园网,不出所料又卡了好几秒才加载出图片。

    阮俊豪记得还挺清楚,昨天晚上八点钟发的,图片上是顶很有个性的克莱因蓝色帽子,帽檐底部的做功十分精细,换了三四股线,拧成各种各样的麻花。

    简彧不知道那图案叫什么,暂且叫它麻花。

    “嗯,女孩子做手工还是比咱们厉害啊。”简彧评价了下,“你跟人家学学呗,也给刘晓薇换换花样什么的。”

    “我不了,我这点还织不明白呢,你聪明你多学学吧。”阮俊豪又提了提线,继续投入他的伟大事业。

    手机又响了,简彧退出朋友圈界面,回到消息处,耐着性子等了很久很久才看到最新消息。

    【思思念你】:好吧,那我也尊重祝福你的恋爱观念,加油。

    【思思念你】:但是我有个挺不好意思的事儿想让你帮忙,不知

    道行不行?

    看见邓斯予没有纠缠还尊重祝福的态度,简彧对她这个人的好感多了几分,于是回复。

    【不是歪果仁】:你说说看,能帮的话我可以帮。

    这回邓斯予没磨叽,回复得很快。

    【思思念你】:我在咱们大学附近找了份兼职,就是酒吧驻唱,原本什么事都没有的,结果最近同台的吉他手突然向我表白来着,我不是很喜欢他。

    简彧读完,兴趣不大。

    【不是歪果仁】:那你拒绝不就好了。

    【思思念你】: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拒绝了,但是他吧你也知道,岁数比较大,混社会很多年,不好惹,总是不停骚扰我说些荤话,我挺困扰的。

    【不是歪果仁】:哦,那你可得小心点,有的男的追不到就动歪心思,可以的话换个兼职吧。

    【思思念你】:但是这份工作我还挺喜欢的,不想换,我是这么想的,如果那个吉他手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可能就不会再骚扰我了,所以能不能借用你一晚上的时间,去酒吧扮演我的男朋友,求你了,只要他看到你这高个子身材,肯定害怕,以后我就安全了。

    简彧嘶了声,打字飞快。

    【不是歪果仁】:不行,你都说了你驻唱那酒吧就在咱们学校附近,我去扮演你男朋友,回头被什么同学认出来,传出来,那我清白还要不要了?这不是耽误我追丁溪。

    简彧,男德满分。

    凡是可能破坏他和溪溪感情的事情一律不干。

    【思思念你】:哎呀,你别担心,这样,今天酒吧晚场营业前我们乐队会提前到场,要不然你就那个时候来,没有一个客人,绝对不会传出去,这总行了吧?

    简彧回了串省略号。

    他当然不想去,想想都麻烦死了。

    【思思念你】:真的求你了,我现在每天被骚扰得都很困扰,生怕哪天就被你就当做个好人好事,就露个面就行,话都不用说,行不行?

    【思思念你】:为了表达感谢,我可以给你织个围巾,我织围巾的技术特别好,不输外面的设计,绝对包你满意!!!

    简彧掀起眼皮,看了眼跟毛线作斗争的阮俊豪,他虽然照着颜航给他起的针织了几厘米,却歪歪扭扭,凹凸不平,每一排都有自己独立的想法。

    简彧看着他手里的那串东西。

    觉得自己要是刘晓薇的话,是绝对没有勇气把这东西围在脖子上的。

    不过他自己的手好像也没比阮俊豪灵巧到哪里去,要是想送给溪溪一个漂亮体面的围巾,确实需要找个人指导下。

    【不是歪果仁】:不用了,这样,我最近正好想给丁溪织个围巾,我帮你的忙,你抽个空教我一下,可以吧?不过还是建议你换个工作保护自己啊。

    【思思念你】:我真的嫉妒丁溪嫉妒得发疯。

    【思思念你】:行,那一言为定!

    简彧锁上手机,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再次打开。

    他先给邓斯予发了条消息。

    【不是歪果仁】:你确定是在非营业时间吧,确定那些乐手不会随便乱说吧,我的清白真的很重要!

    消息转了半天,最后显示发送失败。

    简彧不得已又站起来找信号,忍无可忍骂了句:“咱们学校校园网没事吧,我今天消息已经好几条都发不出去了。”

    阮俊豪瞥他一眼:“咱们校园网又不是第一天这个德行,多少届学长学姐都这么骂过来的,忍忍吧。”

    【思思念你】:确定,酒吧20点晚场营业开始,你19点来酒吧就行,没有一个客人,我发四。

    得到肯定的消息后,简彧又做贼心虚的咽了口唾沫,给丁溪发去消息。

    【不是歪果仁】:溪溪,你今天晚上19的时候在哪?

    现在正好是下课时间,丁溪回复的也快。

    【溪上青青草】:没安排呀,我应该在图书馆吧,想吃夜宵了?

    简彧舔着嘴唇笑笑,他回复。

    【不是歪果仁】:想,咱们今晚去吃那家粤式火锅行不行,好久没去了,我想吃肉。

    【溪上青青草】:没问题,给你点两份,那我们还是八点见吧。

    【不是歪果仁】:溪溪真好,遵命!(敬礼)

    “啧啧啧。”阮俊豪调侃他,“你是不是已经成了啊,还说要表白呢,这都荡漾成什么样了?”

    “我天天跟溪溪发消息都这个表情,你今天才发现?”简彧挑了下眉,站起身来准备上床休息会。

    即使简彧的提醒已经明显到就快把“我喜欢丁溪”写成答案念出来,阮俊豪同志依然没有get到这点。

    阮俊豪满脸失望:“啊,你在给溪溪发消息啊,我还以为是你暗恋对象呢,无聊无聊,你跟个男人发消息笑成这样干什么。”

    简彧爬上床,拉上床帘,什么也没说。

    阮俊豪就猜吧,一猜一个不吱声。

    以他的迟钝程度,猜到下辈子去也猜不出来。

    chapter46 山楂

    收到简彧消息的时候, 丁溪正在图书馆写期末论文,之前已经到了结语的部分,剩下的只用半个小时就全部完成, 加了封面格式以后上传知网等待查重。

    他今天打算一直待在图书馆复习,直到晚上再出去和简彧吃夜宵放松。

    今天的校园网极其卡顿,查重loading的页面转了半天,索性无聊, 他掏出手机翻了翻, 收到条新消息。

    【赵梅军】:宝贝啊, 妈妈给你寄了点山楂果, 是你爸辽东的战友家里种的,又大又红又饱满, 物流已经到了, 有空去取一下。

    丁溪看见消息,抿唇笑了笑, 果然还是妈妈最惦记儿子。

    他打开物流信息, 因为是生鲜货物, 所以取货点不在学校里面,在校外商业街附近。

    一去一回不耽误时间,他也就没跟简彧说。

    论文查重显示低于10, 已经通过, 丁溪放下手机, 在计划本上打了个勾,继续翻开下一本书复习。

    六点半左右,丁溪算了算时间刚好, 于是收拾东西出图书馆,打开导航, 照着赵梅军发给他的物流信息找过去。

    没想到刚出了校门,一抬头,他竟然在校门外看见一个最不想见到的身影。

    一袭过膝的风衣,穿着人模狗样。

    周英朗。

    周英朗来台东大学当时找他的。

    丁溪远远看着那张脸,出乎意料的平静,很久以前,在他还陷入清白纷争,总是怀疑自我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畏惧见周家人的。

    但现在,他挺直胸膛,行得端坐得正,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周英朗站在自己的车边,握着手机,一会犹豫地看向大学校门,一会儿又低头看看手机,来回踱步,十分纠结。

    很不巧,丁溪还是被他发现了。

    四目相对那一刻,丁溪冷着脸,主动挪开目光。

    没什么好说的。

    “等一下,等一下。”身后传来讨厌的声音。

    “溪溪。”周英朗叫住他。

    丁溪回过头,第一句话:“别叫溪溪。”

    “好,好,丁溪。”周英朗似乎不太敢看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来找你,也不敢给你打电话,只好把车停在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碰上了,那既然天意如此,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听我道个歉。”

    生活里无所谓的人道歉与否其实都不重要,丁溪想了会,并不想耽误去物流公司取快递的时间,也就懒得与他掰扯,于是道:“你说吧,但我要去取快递。”

    “那我跟你一起。”周英朗急急忙忙锁上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言,走上商业街以后,丁溪才冷淡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周英朗小心翼翼开口:“之前那些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真心想跟你道歉,我知道这么长时间因为我的懦弱,不敢承认性向,害得你受了很多委屈,都是我的错。”

    快到年末,商业街上人头攒动,狭窄的人行道上行进速度不快,丁溪有耐心地跟在人群中。

    他看着周英朗的眼睛,说道:“我喜欢男人。”

    周英朗愣了下,没懂他为何突然大张旗鼓说这事儿。

    “这五个字有那么难以开口吗?”丁溪侧过脸,眼睛无悲无喜,“难到你需要三年的时间都不肯说不出来,难到茅追英要为了你不惜搭上我的名声。”

    周英朗挪开目光,停了几秒,沉声道:“是的,很难。”

    “那你就不要选这条路。”丁溪抬眼,“这条路从一开始就很难走,你我都知道,如果你不肯承担这个风险,那就自己孤独终老,别动心,也别祸害别人。”

    “这些我都知道。”周英朗急切回应,“我已经在反思了,也非常后悔,所以我才回来找你,我想问问,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勇敢,你还愿不愿意接受我。”

    丁溪挑了下眉。

    他写小说的时候写反派都不敢这么写,怎么还能有伤害他之后,还敢跑来提这样的要求。

    丁溪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去看手中的导航。

    “我我知道了。”周英朗失落地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我还天真的以为凭着我们当年的关系,我们或许还会有个未来。”

    “我喜欢简彧。”丁溪在街角跟着导航向右转,“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就是喜欢他,而且只跟他相处了半个月就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感情跟当不当年没关系,碰上了,一眼就喜欢,不用多说。”

    “好。”周英朗说的很艰难。

    丁溪没再搭理他,商业街街角两三个铺子后,就是生鲜物流的取货点,他照着赵梅军发来的取件码,当场开箱验货,抱着一筐红艳艳的山楂果从店里走出来。

    他想起之前简彧刷颤音的时候看见燕京美食,眼睛亮晶晶地问他:“溪溪,糖葫芦是什么味道啊,我好想尝一尝。”

    如果有条件的话,这一袋子山楂果正好可以给简彧做个糖葫芦吃。

    等他回去以后搜一搜攻略,应该不难。

    就当个表白礼物?

    会不会太廉价了。

    万一做的不好吃怎么办?

    周英朗依然失魂落魄站在那里。

    丁溪道:“你走吧,别再来碍我的眼,周总,如果我是个脾气再爆一点的人,我当场抽你一个耳光都觉得不解气,但我现在觉得没必要,所以不想跟你纠缠,我也不想回到当年的‘火箭军小队’去。”

    他顿了顿,严肃道:“还有,之前听说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如果你还有一点未曾泯灭的良心的话,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该跟人家摊牌,别耽误姑娘一辈子嫁给你做同妻。”

    “谢谢你还愿意跟我说这些。”周英朗伸手想帮他拎着沉甸甸的山楂,伸出手,却又被丁溪疏离的态度吓退,尴尬搓搓手,说道:“但是,我不想跟你就这么算了,我们哪怕做朋友我都满足。”

    “我想等什么时候你愿意原谅我了,我们再联系。”周英朗抿唇,释然地叹了口气,“溪溪,你从小就是个性格温柔的孩子,像你的妈妈一样包容着一切,我想这世上没有永久的仇恨,只要我道歉的态度够真挚,总有一天能把你的心焐热,能让我们再次回到从前,再无嫌隙。”

    丁溪停下脚步,周英朗挺拔的背影在他面前晃过,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风衣,整个人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是海归精英的模样。

    从出事到现在,三年时间,他轻飘飘地躲在国外逍遥快活,留丁溪一个人承担流言蜚语,而现在,周英朗居然能说出“没有永恒仇恨”这句话。

    好讽刺。

    “周总,这世上或许没有永恒的仇恨,但也绝对没有必然的原谅。”丁溪理了理还如烙印般套在胳膊上的长袖衣裳,语气淡淡:“包容不是个美好的品质,我很早就发现,自私的人才能活得快乐。”

    周英朗不说话了。

    临近饭点,商业街上的人流量越来越大。

    跟着人流慢慢磨蹭着,不知不觉也走过好几个路口,来到台东大学城附近的酒吧一条街。

    丁溪不想再跟周英朗说任何话,他只想尽快走到下一个路口,然后顺着旁边人少的小路回宿舍——

    快到跟邓斯予约定的时间之前,宿管阿姨来突击查寝耽误了些时间,等简彧终于照着阿姨的要求整改完毕后,时间已经有些迟了。

    出于礼貌,即使不是赴溪溪的约,他也不想迟到,于是匆匆出门。

    临走等电梯的时候,简彧还是觉得不妥,这件事不该瞒着溪溪让他胡思乱想,虽然他和溪溪没有表白,也没有确认关系,但是溪溪如果喜欢他的话,看到这一幕误会伤心就不好了。

    而且,溪溪平时对女孩子最温柔,要是知道邓斯予面对这样的危险,肯定也不会阻止他去帮忙。

    简彧找到跟丁溪的聊天框,把邓斯予来找他扮演对象帮忙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编辑成一条信息,点击发送。

    校园网依然很慢,加载的圈圈转个不停。

    正好电梯来了,简彧把手机装进兜里,走了进去,没再看微信消息。

    简彧照着邓斯予给他的地址找到酒吧,原本以为就是个小店,却没想到邓斯予还挺厉害,居然能在这附近店面最大的“starwill酒吧”驻唱。

    这酒吧就在台东大学附近,坐落于商业街深处,这里周围大大小小都是酒吧,也被学生称为台东大学酒吧一条街。

    路过商业街门口时,简彧碰上卖花的小贩,筐里挑着几大束苏格兰玫瑰,这次还出了新品种,不再是渐变白绿色,而是纯绿色,显得更加难得特别。

    简彧欣然掏钱买了一束,喜滋滋打算回去送给溪溪。

    抱着花来到starwill酒吧门口,七点钟,门店外面还挂着打烊的牌子。

    他能听见里面传来吉他和架子鼓的声音,看来晚上演出的乐队正在排练。

    照着邓斯予的指示,他敲了敲门,又等了好半天,才终于有人颠颠从里面跑出来给他开门。

    简彧猫腰从门口进去,这里面的地方还挺大,一个霍亮通透的窗户面向街边,正对着乐队唱奏的舞台,舞台上拉起帷幕和灯串,音响设备都是专业级别的配置。

    邓斯予正站在舞台中央,穿着件四处破洞的朋克风皮衣,露着一截腰,手腕上,脖子上挂着铆钉穿成的个性装饰品。

    “你来啦!”邓斯予看见他,眼睛都发光,三两步跑下台,亲昵地拉住他的袖子,撒娇似的问:“简彧,你看我今天好不好看?”

    简彧卡了一下,纠结一会,他抬手指了指脖子。

    发出灵魂一问:“你脖子上那个项圈,不扎脖子吗?我看着挺硌肉。”

    “”

    邓斯予撇嘴,小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男,你这样跟我说话别人怎么相信你是我男朋友?”

    简彧苦恼地看着她,说:“我不会。”?

    邓斯予咬牙切齿:“你别装啊,我平时下课的时候观察过你跟丁溪说话的样子,你才没那么直男呢,怎么到我这就差别对待啊。”

    “”

    简彧不耐烦地皱了下眉,说:“反正你快点吧,不是说不用我说话吗,赶紧的,我八点还约了溪溪吃夜宵,你别让我迟到。”

    邓斯予白他一眼,垂眼发现他手里捧着的花,惊喜地要拿过来,嘴上还说着:“哇塞,这是给我的吗,你也太浪漫了,我看看——”

    她想把花抱过来,简彧却护食似的,死死攥在手里。

    邓斯予:?

    她又试着加了力气,依然没能拿过来。

    “你干什么?”邓斯予疯狂给简彧打眼色。

    “这是送溪溪的,不是给你的。”简彧的回答挑不出毛病。

    邓斯予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非要找这么个憨货来扮演她对象,不过事已至此,再难演的东西也得演下去,她非常勉强地展开一个开朗的笑脸,拿过话筒,回头对乐队其他成员——尤其是一直骚扰他的吉他手,隆重介绍。

    “各位,介绍一下,简彧,我男朋友!”

    “”

    没人吱声。

    邓斯予笑容都快僵了,使劲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简彧,只恨他是块木头。

    简彧终于意识到他此次来得目的,敷衍地点点头,没说话。

    邓斯予也没管简彧愿不愿意,亲昵地挽着简彧的胳膊,笑得幸福满面。

    酒吧灯火莹莹的窗外,是周五傍晚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商业街。

    一个男孩手足无措地驻足在外,怀里的山楂果落了满地,滚到路人脚下,又被无情踩碎,一颗又一颗

    chapter47 误会

    简彧咬牙切齿, 不着痕迹地推开邓斯予,说:“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我卖艺不卖身, 陪你演戏服务不包括这些。”

    邓斯予咋舌道:“你怕什么,丁溪肯定不在这,你看效果还是不错的,那个吉他手脸都绿了, 以后应该不敢骚扰我了。”

    “行, 那我也算没白来。”简彧提了提另一只手拎着的袋子, 问:“毛线和针我带来了, 你教我下?”

    “行,现在就可以, 你找个地方坐吧, 我跟乐队说一声。”

    邓斯予也爽快,答应的教学当场就开始。

    简彧转回身, 觉得靠窗户边坐着怪冷, 于是找了个背窗的地方, 长腿交叠,拿出袋子里的毛线和针,他已经照着颜航教给阮俊豪的方式起针了, 只是图案有点素, 效果也不时尚, 就等着邓斯予教他拧个“麻花”。

    邓斯予跟乐队打招呼后乐颠颠回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贴得很近, 简彧浅浅皱眉,往边上挪了挪, 让开些距离。

    在外,男德是要靠自己遵守的。

    保持距离。

    “你看啊,要想织出图案的话,大概在第三排就要开始改变织法,你得数着针,换个缠绕方式。”邓斯予从他手里接过针线,举在简彧眼前,边讲解,边带着织了一排。

    “哦哦,这个就是你朋友圈发的那个麻花图案是吧?”简彧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看得啧啧称奇。

    邓斯予愣了下,笑了:“那叫双螺纹,也还行,挺适合新手的。”

    她又教学了两排以后,把针线塞进简彧手里,笑道:“来,换你试试,照着我刚才的样子。”

    简彧哦了声,拿过来,低着头很认真地一针一针勾了两排,完事儿后举起来自己欣赏了半天。

    果然,加点图案立刻高级多了,比阮俊豪搞得那个好看,要是拿这个送溪溪,肯定送得出手。

    “我现在教你收针,双螺纹收针和平针不一样。”邓斯予说着,突然凑上前,就着简彧的手握住长针,带他改变织法。

    “你看啊,这样”

    简彧又躲开,嫌弃道:“哎哎,你教就行,别凑这么近”

    丁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窗外驻足这么久,就这么自虐般望着酒吧里面的幸福场景。

    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事能比亲眼目睹自己暗恋的男生高调宣布“恋爱”还要痛苦。

    丁溪浅浅的呼吸着,生怕一口气喘得重了,扯得心脏都疼。

    他一遍又一遍,不甘心地贪婪地将目光放在简彧身上,从头到脚。

    他望见简彧挺拔的鼻梁和上扬的唇角,这人每次见他都是一个表情,笑得张扬耀眼,驱散丁溪身边所有的阴霾和不快。

    他望见简彧的宽肩,有力的手臂,白皙修长的手指。

    他想起曾经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宽阔有力,温暖如火炉,正是那双手在冬夜中紧紧握住他的凉手,毫无怨言的暖了一整夜。

    这人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你高兴,我就高兴。”

    这人曾经在他孤立无援的雪夜,对他说:“因为你特别招人喜欢,我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你。”

    这人曾经在感恩节烛光盈盈中,虔诚真挚地感念上帝,他说:“很感谢今年能够遇到溪溪。”

    这人曾经捧着一束束新鲜绽放的玫瑰花,填补他空白单调的课桌。

    这人永远都记得他的喜好,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一次就能记住。

    这人曾经答应他以后他们要一起合租,逃开原生家庭的痛苦,住到一个阳光明媚,开满鲜花的地方去,一起养一条萨摩耶

    无数个片段在丁溪脑海中匆匆而过,记忆鲜活生动,不曾褪色半分。

    可如今记忆只能是记忆,承诺永远不可能兑现。

    简彧谈恋爱了,对象并不是他。

    简彧原来并不喜欢他。

    简彧对他说的那些话,原来只是对普通朋友的善意,只是可怜他是个被家庭赶出来的可怜虫,施舍善意而已。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丁溪自己自作多情。

    “我”周英朗突兀地在他耳边开口,“我还以为简彧喜欢你呢,没想到他居然另有恋爱对象,已经谈恋爱了还对其他人没有边界感,这品行实在是——”

    丁溪打断他:“简彧的品行很好!”

    “溪溪。”周英朗无奈地看着他,“你都难过的要哭出来了,怎么还要帮他说话。”

    丁溪侧过脸,闭了会眼,抹去眼眸中的悲伤,他不想在周英朗面前展露脆弱。

    他说:“不管简彧做什么,在我这都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朋友的品行还容不得你来玷污。”

    “你别这样。”周英朗眉头锁紧,似乎想劝。

    丁溪觉得很累,脑袋乱成一团,混沌得如同缠在一起的毛线,他甚至找不出一个开端,来重新梳理他和简彧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从来没有体验到这样的感觉,听到简彧喜欢别人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难过”好像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特别。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难过,因为他从来没跟简彧表白过心意,连问一句凭什么选他不选我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难过,因为简彧从来不属于他,他们只是要好的朋友而已,就连吃醋都没资格,站在这里都是多余。

    他不知道能把事情怪在谁身上,非要找一个负责人,恐怕也只能怪自己,怪他不优秀,不招人喜欢,没能得到简彧的青睐;怪他懦弱胆小,因为周英杰的挑唆就无数次退缩,连表达的勇气都没有;怪他自作多情,简彧稍微递来一些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善意,就非要把那感情想象成爱情,龌龊又卑鄙。

    其实很正常,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他喜欢的人同样也喜欢男生,还同样喜欢他。

    不可能。

    丁溪又闭了会眼,将泪珠关在眼眶里。

    他蹲下身,一颗有一颗捡起地上破碎的山楂果,就好像捡起自己碎裂的真心,捧在手里,垃圾一团,丢在垃圾桶里才是归宿。

    丁溪收拾好这一地的残骸,迈步要离开之前,多看了一眼简彧的恋爱对象。

    这女生他有些印象,叫邓斯予,之前他路过操场时,见过文体部举办草坪音乐节活动。

    邓斯予那时就自信开朗地站在台前,享受着鲜花掌声,一曲一曲唱得悦耳动听,引得欢呼阵阵,优秀的外貌魅惑动人,眼角飞扬,眼尾挂着一颗天然的泪痣,被评为“猫系美女”。

    哦,原来当时在月老庙,简彧说的“小猫”一样的人就是邓斯予。

    真是早有预谋。

    “也是,简彧为什么要喜欢我呢?”丁溪很轻很轻地说,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周英朗没听清。

    丁溪也没再解释,把手心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走了。

    和周英朗分开以后,丁溪还处在一种从未经历过的虚幻感觉中。

    他好像刻意地不去想有关简彧的任何事,刻意地放空脑袋,刻意地迈着僵硬的双腿回到台东大学。

    就这么刻意着,他突然有点恍惚,刚才的一切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还是只是一场噩梦呢?

    他浑浑噩噩的状态被手机铃声打断,拿出来一看,正是简彧的电话。

    他本能的想拒绝接听,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但想了想,一个连吃醋都没资格的人,更没资格耍脾气。

    “喂。”他说。

    简彧的声音飘来,依然热情明朗:“喂,溪溪,我这边结束啦,好尴尬,我一会吃饭的时候跟你说,现在已经八点多啦,你在哪呢,用不用我去接你?”

    “他那边已经结束了”

    丁溪在心里念了一遍,什么结束,结束跟邓斯予的官宣表白吗。

    “好尴尬”

    或许吧,官宣时候总是甜蜜又尴尬的。

    但是这些有什么必要拿来跟他说,有什么必要非要让他知道。

    既然已经有女友了,简彧又有什么必要这么热情的对待他,邀请他吃夜宵?

    简彧就这么喜欢折磨他?

    折磨他爱而不得,还要陪着笑脸,听他诉说他跟邓斯予的浪漫爱情?

    丁溪觉得自己没那么“贱”。

    他的承受能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见简彧了。

    他抿唇,轻声说:“今天我不想吃夜宵了,就不去了吧。”

    简彧举着电话,愣了下,以前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不过他当然尊重溪溪的选择,怕他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于是问:“好,那没事,你身体不舒服吗?”

    对方没有应答。

    简彧奇怪地拿开手机,发现丁溪已经挂断了。

    “怎么回事?”简彧挠挠头,“信号不好吗,溪溪从来不会这么挂我电话的呀。”

    他再次拨通电话,这次等了几分钟,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没人接。

    “”简彧有点担心。

    他拨通阮俊豪的电话,接通后,问他:“阮俊豪,溪溪在宿舍吗?”

    阮俊豪说:“刚出去,拿着手机出去的,好像跟他妈妈打电话吧,怎么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简彧自动理解成因为跟妈妈打电话占线中,溪溪才没有回复他。

    简彧没多想,耸耸肩,乐呵呵迈步往宿舍走,打算以后见到丁溪以后,把刚才发生的囧事讲给他听。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街边的小摊,小摊摆着好多花花绿绿的手工装饰品,其中有个扣子似的图案,是只漂亮的q版小猫,仰着下巴,傲娇又有可爱,特别像溪溪。

    摊主说:“这个可以缝在衣服上当装饰品。”

    简彧想起自己那条围巾,于是道:“给我拿一个,我缝围巾上当装饰扣。”

    chapter48 苦涩

    丁溪抱着膝盖, 坐在楼道冰凉的台阶上,给赵梅军拨去电话。

    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无法形容,不是烦, 不是乱,甚至难过劲儿过去以后,只剩下淡淡的惆怅和遗憾。

    惆怅,是人类最没有办法消解的负面心情。

    只能坐着等着, 被回忆困着缠着, 像是生了根刺, 戳在心口最深处, 哪怕轻轻一动,就疼得厉害。

    丁溪原本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被赵梅军察觉, 他努力调整好状态,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活泼,准备好一切, 才拨去电话。

    “喂, 宝贝干什么呢?”赵梅军含笑的声音传来, “今天吃没吃夜宵呀。”

    “我”

    赵梅军不经意的一句话又给伤口撒了盐。

    丁溪抽噎了一下,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发不出声, 即使极力控制, 眼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 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开出朵朵泪花。

    “妈我”

    他努力忍耐着,情绪却无可避免走向失控, 原以为自己已经调节好的情绪,在听见妈妈温柔声音的那一刻再也绷不住, 变成一场嚎啕大哭。

    丁溪抱着膝盖,把整张脸埋进臂弯里,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了?”赵梅军慌了神,“怎么还哭了,受什么委屈了?”

    丁溪没办法开口说话,咬着自己的薄唇,忍着哭意,几乎要咬出血来,他上气不接下气,起初他还想着痛哭流涕这件事太丢脸,他是个男孩子,被周英杰欺负到住院,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的时候都没这样哭过,现在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哭成这个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但后来,从在酒吧外见到简彧官宣恋爱那一幕开始,积压到现在的负面情绪倾泻而出,他像是在用眼泪发泄,哭得肩膀颤抖,哭得衣襟全湿也不在乎。

    他的暗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一个悲惨、惆怅、遗憾的结束,淡然落幕。

    他还没来得及尝过爱情的滋味,就已经被失恋的情绪折磨得痛不欲生。

    从今往后,简彧的玫瑰花不会再送给他,简彧的拥抱不会再属于他。

    暗恋真苦啊。

    苦的抓心挠肝日思夜想,苦的无数个日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未必能有个体面的结局。

    “妈我我好难过。”他抽噎着说,“我真的好难过,我想哭,我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

    “哎哟,我的宝贝儿子哟,别哭别哭,有什么难过的跟妈妈说。”赵梅军焦急的哄着,她眼里的丁溪轻易不会落泪,哪怕被丁建国大吼大叫训斥,被所有人误会误解,被一巴掌差点打到失聪的时候都没落泪,这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能这么情绪崩溃。

    “妈,我想你了,我不想在学校呆着了,我想见你。”

    丁溪带着哭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听着就叫人心疼。

    “好好好,回来吧,回来,回妈妈这来。”赵梅军连声说,“要是能请假的话就买明天最早的机票回来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别哭了啊,乖孩子。”

    “可是我爸他不会让我进门”丁溪吸了吸鼻子。

    “没事。”赵梅军顿了顿,温柔的声线第一次听出些破釜沉舟式的勇气来,“你这么难过想回家当然就要回来,那个老东西要是敢拦着你,妈妈就拿着菜刀跟他拼命!”

    “好。”丁溪抬起手背抹了抹脸颊的泪水,眼睛已经哭肿了,热乎乎干巴巴的,他看了眼课表,说:“妈,我明天白天有课,我买明天晚班飞机回来,好不好?”

    “好,好,正好在家里面过元旦。”赵梅军一口应下,“宝贝,你就放心回来,妈不能老这么没用,总是我儿子受委屈,这次不管谁拦着,都有妈呢,你放心,啊。”

    “好,谢谢妈。”丁溪终于挂断了电话,又失魂落魄地发了会呆,直到哭红的眼睛终于恢复正常,才慢腾腾起身回宿舍。

    走回603宿舍,他发现自己桌上摆了一束纯绿色的玫瑰,颜色难得可贵,香气袭人。

    阮俊豪还在专注织围巾,看见他进来,随口说:“这是刚才或哥放你桌上的,说送你的,他去洗澡了。”

    “哦。”丁溪淡淡应了一声,这花他眼熟,简彧在酒吧抱着的时候就拿着这花,看来是邓斯予送给他的,他又转手拿回来借花献佛。

    他不知道简彧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喜欢这样。

    好朋友之间没必要送花,不是吗?

    丁溪垂着眼,伸手拿起那束花,走到对门604。

    罗南见他进来,热情打招呼,说:“哎,溪溪,这花你喜欢吗,你别说咱或哥审美还不错啊,这花我都觉得漂——”

    他停住话,因为他看见丁溪满不在乎地把花扔回简彧桌上,然后转身就走。

    “”

    丁溪一言不发回到自己床边,换上睡衣,对阮俊豪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先睡了。”

    阮俊豪哦了声,问:“发烧了?”

    “没事。”丁溪拉上床帘,盖上被子,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有把裹进被子里,他才能稍微放松些。

    暂时还睡不着,他拿出手机,想了会,打开微信,同时把简彧的微信号和电话号拉黑了。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很莫名其妙,很恶劣。

    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现在哪怕再跟简彧说一句话,都会让心里的难过再增加几分。

    他怕自己会不受控制的向简彧喊出心意,怕他会不顾一切的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哪怕你已经有恋爱对象,我依然还是喜欢你。”

    他不能做男小三,不能破坏别人的感情。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再联系,放一放,降降温,什么问题都会解决。

    企鹅弹出消息。

    【编辑二狗】:军师,提醒你一下元旦前的作者大会,就是后天,你别忘记哦。

    丁溪打字。

    【溪边有草】:没忘记,正好我明天打算回燕京,我先拐去参加作者大会,再顺便回家过元旦。

    【编辑二狗】:好耶,我们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网友,终于可以见面了(握手)

    【溪边有草】:嗯。

    【编辑二狗】:你今天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

    丁溪叹了口气,原来他的“难过”,只靠文字消息都能被别人发现啊。

    有点太明显了。

    【溪边有草】:嗯,我确实很难过,我刚才发现我的暗恋对象已经谈恋爱了,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对面隔了很久才回。

    【编辑二狗】:我真服了我这个该死的校园网,时灵时不灵的,好多消息都发不出去,我说,你别太难过了,咱们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优秀的人,会遇到更好的人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在一个浪漫的雪天跟你爱的人在一起的,等一等,一定会有!

    丁溪苦笑起来,许久,打字回复。

    【溪边有草】:谢谢你的安慰,但我觉得应该不可能了。

    【编辑二狗】:怎么这么悲观?

    【溪边有草】:因为台东不下雪呀,这里不存在浪漫的雪天,我也不会跟我爱的人在一起。

    发完这条消息,丁溪锁上手机,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任何事情。

    他现在只想睡一会,很累,很累。

    刚闭上眼睛,603的宿舍门被推开,简彧探出头,问道:“溪溪呢?”

    “溪溪睡了。”阮俊豪压低声音对他说。

    “这么早?”简彧惊讶。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被床帘后的丁溪听见,他赶忙闭上眼睛,扯起被子挡住脸,装出一副睡熟的样子。

    他不想跟简彧说话,只能装睡。

    “溪溪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听见简彧说了这么一句,随后,耳边传来稀稀索索的声响,床帘被掀开一条缝,简彧伸手进来,轻轻覆在他额头上,手心暖烘烘的。

    “好像也没发烧。”简彧收回手。

    “可能是累了吧,期末了。”阮俊豪小声说。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溪溪要是半夜不舒服你跟我说,我送他去医院。”简彧嘟囔一句。

    阮俊豪笑道:“我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

    “滚开,你跟溪溪能一样?”简彧含笑和他互怼。

    门开了又合上,简彧终于走了。

    丁溪放松下来,小幅度地动了动,睁开眼。

    脑门上还残留着简彧手心的温度,那片皮肤发烫发热,就像从前每一次和简彧肢体接触时的样子,期待又幸福。

    丁溪深吸一口气,甩开那些念头。

    现在他不能再期待了,再喜欢,他和简彧都不该越界了。

    简彧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说那样暧昧的话,为什么要关心他的死活。

    是个怪可恶的人——

    简彧回到自己桌边,看到那束玫瑰,摸不着头脑。

    “唉,我明明记得洗澡之前拿给溪溪了呀,怎么还在我桌上,鬼打墙啊。”

    罗南欲言又止。

    简彧也没放心上,小心地把花插入花瓶里,又掸了掸水珠,想着明天等溪溪醒了再送过去。

    他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

    月底没流量真的很苦恼,套餐超额超出去小一百块钱,眼看着还有几天12月就过完了,他决定再忍一忍,不充值了。

    于是又开始苦哈哈的连接校园网。

    罗南说:“别连了,宿舍楼下刚刚挂维修通知了,大概明天中午才能修好。”

    “那算了,不玩手机了,我正好织围巾。”简彧锁上屏幕,从手边拿过毛线和针,放在腿上,照着从邓斯予教他的办法,小心数着针。

    罗南看着他的动作,夸赞道:“哟,有点东西啊或哥,你这可比阮俊豪那丑东西好看多了。”

    “是吧。”简彧举起来欣赏一会,自己也美滋滋的,“我这可是用了非常复杂的双螺旋织法,围脖子上很时尚的。”

    “啧啧,冬天真是恋爱的季节啊。”罗南摇摇头,接着啃书去了。

    简彧熬了个大夜。

    没干别的,就织围巾。

    这东西熟能生巧,一直织就不容易数错针数,不容易扣错环,一旦停下来再上手就错误百出,简彧还是个新手,索性趁着手热,织了大半宿,织完了。

    顺利收针以后,简彧举着他亲手做的奶白色围巾,沾沾自喜。

    啧,哥这手艺太牛了,颜色选得也好,溪溪皮肤白,戴奶白色围巾肯定很好看,像只布偶猫围了圈蓬蓬松松的领子,肯定超可爱。

    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简彧掏了掏口袋,拿出商业街上买回来的q版傲娇小猫头。

    他小心翼翼地把装饰品缝在围巾底部,围在自己脖子上试了一下,从正面看,这q版小猫可可爱爱挂在胸前,位置正合适。

    顺利完成表白礼物,简彧拍了张照片,想发家庭群里显摆。

    结果刚打开微信,他想起来没网,只能作罢。

    明天早八,还剩下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他轻手轻脚爬上床,才一沾到枕头,就没心没肺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早八的铃声响起时,简彧一巴掌把手机拍灭,嘟囔道:“早八我要翘了,困。”

    罗南把他拎着领子揪起来,说:“快起来,今天是最后一周的课了,要划重点的,想睡觉元旦假期慢慢睡。”

    “啊——烦死。”简彧捂着头疼的脑袋坐起来,有种想杀了全世界的美感。

    不情不愿爬下床,门一开,他就听见阮俊豪在对门嗷嗷大叫。

    “我擦,我擦,你们快看天气预报,今天台东预计下雪!”

    chapter49 失败

    “什么?”罗南掐了下自己的脸, “我是不是没睡醒,台东,下雪?”

    “昂!”阮俊豪把天气预报页面怼脸上, “新闻都说了,今年天气反常,今天下午有强冷空气过境,预计今天下午或晚上降雪, 这可是台东五年来第一场雪。”

    “未必下得来吧, 每年不都这么说。”简彧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外头黑压压的一片, 气压极低,树枝被寒风吹得左右晃, 走在路上的人全都缩着手脚, 穿着五颜六色的羽绒服——这可是台东人几年都穿不了一次的宝贝。

    “溪溪,多穿点, 外面冷!”他喊了句。

    预想的回应声没有传来。

    阮俊豪说:“别喊了, 溪溪早就走了, 他六点就起床了。”

    “啊?”简彧裤子都没穿好,惊诧回头,“以前溪溪都会等我一起吃早饭的啊。”

    简彧拿来手机, 边穿毛衣边给丁溪打电话。

    别问为什么不发微信, 没网。

    电话想了几分钟, 无人接听。

    简彧一头雾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从昨天晚上开始, 溪溪好像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怎么啦。

    罗南拍拍他:“别看了,先去吃饭吧, 早八要迟到了。”

    简彧只好收起思绪,加入这匆忙的早八。

    匆匆忙忙赶到教室的时候,简彧四处寻么丁溪的身影,他们上课的时候习惯坐在阶梯教室的中间偏右侧位置,这样既方便罗南、丁溪这样的好学生听课,也方便阮俊豪和简彧这种混子玩手机摸鱼。

    台东的阶梯教室右侧五联坐,正好适合他们四个人坐,有时候还加个颜航。

    奇怪的是,今天那座位上没有溪溪的影子。

    简彧奇怪地望了一圈,终于在最左侧的角落里找到一个人坐着的丁溪。

    他刚想迈步上前,上课铃打响。

    无奈,只好在离溪溪隔了大半个教室远的地方坐下。

    人群里,溪溪的背影冷漠而孤独,他甚至从来没有回过头看一看简彧这帮人。

    “啧。”简彧越想越不对劲,从大衣里摸出手机来。

    “阮俊豪,给我开个热点。”

    “”

    连上网后,他第一时间找到“溪上青青草”,发去微信消息。

    【不是歪果仁】:溪溪,你今天怎么啦,从昨天开始就不理我qaq

    画面一闪,弹出条冷冰冰的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简彧目瞪狗呆。

    溪溪把他拉黑了???

    为什么呀!

    他又往上翻了翻消息,差点当场梗死在早八课堂上。

    什么!

    昨天上电梯之前给溪溪报备的那条信息也没发出去!

    啊啊啊,天杀的校园网。

    他气得一抽一抽的,阮俊豪在桌子下踩他一脚。

    “或哥,虽然咱们大学生上课主打一个陪伴,但你也稍微尊重点老师吧。”

    “”

    接下来的时间里,简彧大脑飞速加载,思考起眼前的局面来。

    溪溪把他拉黑了这件事非常严重,证明他一定是生气了。

    而且这次,百分百是他简彧惹的。

    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里,简彧一件一件的复盘下来。

    唯一一件可能让溪溪生气的事情,也许,是他去扮演了邓斯予的男友?

    但溪溪那个时间不是在图书馆吗,他发现了?

    啊啊啊,都怪该死的校园网,害得他消息没发出去。

    完了完了完了,这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简彧这身清白彻底毁了。

    他手速飞快给邓斯予发了条消息。

    【不是歪果仁】:你一会下课别走!

    【思思念你】:怎么了,你终于决定还是考虑我一下了?

    【不是歪果仁】:并不,溪溪好像误会我了,你赶紧跟我解释一下去!

    【思思念你】:可以是可以,但我没丁溪微信。

    【不是歪果仁】:加啊!!!

    收起手机,简彧焦头烂额坐在椅子上,是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他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不对,也不对,思路绕了圈,简彧又开始想起别的问题来。

    谁说溪溪是因为那件事才生他的气呢?

    当时商业街那么多人,溪溪还说自己在图书馆,能当场看到的概率很小吧。

    那会不会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如果道歉没道在点子上,还冒冒失失去跟人家解释一大堆感情问题,这不是太普信了?

    啊啊啊。

    简彧烦得直挠脑袋。

    他现在是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好像都是错的。

    终于熬到下课铃打响,简彧第一时间就冲向丁溪的位置。

    只可惜,狭窄的走道之间无数个着急下课的同学纷纷站起来,挡住他的去路。

    耐下性子慢慢挪到的时候,丁溪已经跟着第一波大部队走了,淹没在人海里,找寻不见。

    “唉。”有人叫他。

    简彧回头,邓斯予站在他身后,晃晃手机:“丁溪暂时还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要不我当面解释吧?”

    简彧皱了下眉,顾不得那么多,摆摆手道:“走,跟我走!”

    丁溪站在教学楼下,正在改签机票,老师刚发了通知,课程已经结束了,下午的课程用作答疑,他可以提前离校了。

    点墨文学城的作者大会在燕京附近的安州举办,动车过去也就一小时的距离,他打算先买飞机票到安州,开完会再坐当天晚上的动车回燕京。

    今天风大天冷,他找了个背风的角落订票。

    教学楼门口跑下来两道身影,个子高的那人化成灰他也认识——简彧,而他身后跟着的,分明是他昨天才官宣的对象,邓斯予。

    感情真好,今天就双宿双飞了。

    说起来,他刚才还莫名其妙收到邓斯予的好友申请。

    为什么要加他?

    难道是简彧想把女友介绍给宿舍室友吗?

    经过一晚上时间调整心态,丁溪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不能咄咄逼人,就算简彧不是他的暗恋对象,也是他最应该感谢的朋友,也是出现就为他带来无数快乐的人。

    再怎么说,这世上同性恋始终是小众群体,简彧不排斥同性恋,不等于简彧自己就是个gay,他喜欢女生也是情有可原的。

    从今往后,他应该放平心态,以朋友的方式跟简彧相处。

    就像阮俊豪、罗南一样,没区别。

    朋友之间应该祝福,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发火。

    只是这画面仍然刺眼,他只能做到跟简彧换个方式好好相处,暂时还无法大度到接受邓斯予,于是想了想,他没通过好友申请。

    丁溪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简彧越想越不对劲,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他刹住脚。

    邓斯予差点撞上来,问他:“干嘛?”

    简彧烦躁地揪着头发,就差把自己薅秃了。

    他说:“不对,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溪溪本来就已经误会了,我要是还跟你走一起不是更解释不清了。”

    “啧。”邓斯予嫌他烦,“那我还是微信解释吧,行不行?”

    “行。”简彧眉头紧锁,“那谢谢你了。”

    “应该的,本来就是因我而起。”邓斯予看了眼手机,“丁溪还没通过,等通过的时候我第一时间解释,好吧。”

    简彧慌张点头,随便告了别,迈开步子超宿舍楼上跑去。

    因为着急,他甚至没等楼梯,就这么跑上六层。

    火急火燎出现在603门口,往里一看,丁溪果然在,他正蹲在衣柜前收拾东西,听见他跑来的脚步声扭过脸。

    四眼相对。

    简彧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他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手指紧紧扣在门框上,就差把指甲都嵌进木板中。

    他张着嘴,就这么看着丁溪,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打开局面。

    丁溪一双漂亮的眸子淡淡地望着他,目光轻扫,不留痕迹。

    “对不起。”丁溪站起身,认真说。

    “啊?”简彧人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是溪溪跟他道歉。

    他忙把头摇得如拨浪鼓,疯狂说:“不是不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又是沉默。

    丁溪关上柜门,问他:“你错哪儿了?”

    “”简彧又卡了。

    错哪儿了啊!

    他好像哪儿都错了啊!

    但到底哪一件才是惹了溪溪生气的根源!

    “你在生气吗?”简彧试探着问,只要溪溪给他一个生气的理由,他立刻就能一百八十度滑跪道歉,并且保证一辈子不再犯。

    “我没有。”丁溪回答。

    “”

    简彧又顿住了。

    没生气?

    “不是吧,你你不收我的花,早上还不等我一起吃早饭,还把我微信拉黑了。”简彧越说越委屈,声音越来越低,可怜巴巴站在门边。

    “所以我向你道歉,我说我错了。”丁溪抿唇,浅浅笑了,“我心情不好牵连到你了而已,我不该无缘无故朝你发脾气。”

    “”

    简彧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虽然一切都是正常的,理由也是正常的,但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嘶嘶嘶。

    狗脑子就快烧冒烟了。

    简彧决定,不管了,反正溪溪不可能有错,错的都是他,一件一件道歉就完事了。

    他决定从最心虚的开始。

    “溪溪,你听我说,我跟邓斯予的事儿是——”

    “我已经知道了。”丁溪淡淡说。

    “啊,啊哦,你已经知道了啊。”

    简彧突然放下心来,看来邓斯予已经跟丁溪解释过了,那没事了,所有事情里面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只要溪溪不怀疑他跟别人在一起了就好。

    “嗐,你知道就好了,我还发愁怎么跟你说呢,怕你不高兴,其实我昨天就给你发微信告诉你了,结果校园网太差,没发出去。”简彧笑着说了一串,“挺奇葩的吧,谁能想到我和邓斯予话都没说过,居然还会发生这事。”

    “嗯,是。”丁溪垂着眼,“你们很有缘。”

    “有缘吗?”简彧挠挠头,憨笑:“没有吧,属于她倒贴我,相比之下我们俩更有缘,我们可是广告板就邂逅的唉。”

    丁溪苦涩地笑了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简彧说的每一句话都扎在他心窝上。

    他们俩确实有缘,人山人海的操场里,简彧不偏不倚靠在他身上,用广告板砸了他的头。

    随机分配的宿舍间,他们居然能被分到同一楼层的对门寝室。

    可是再有缘有什么用?

    他认识简彧更早又有什么用。

    最后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邓斯予,不是吗?

    “你收拾箱子干什么?”简彧摸去额头的汗珠,奇怪问。

    “元旦回家。”丁溪回答,“提前走而已。”

    “啊——那好吧,你路上小心,帮我向你妈妈问好。”简彧笑笑,从口袋里委屈吧啦拿出手机,小声着问:“那你还在生气吗?”

    “我本来也没生气。”丁溪背上书包。

    “真没生气啊。”

    “真的。”

    “没生气?”

    “”

    “那好吧,那你能不能把我电话和微信放出来了?”简彧抓着后脑勺的卷发,局促不安道:“不能给你发消息我难受。”

    丁溪无奈,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简彧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看见这笨狗欢天喜地的样子,丁溪在心底叹了口气。

    真的看不懂他。

    既然已经有对象了,为什么还要耐着性子在这好言好语的哄他?

    简彧朝后骑在丁溪的椅子上,下巴枕着椅背,望向窗外灰扑扑的天。

    一道白影闪过。

    简彧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去看。

    一道道白影闪过,随着风漫天飞散。

    “下雪了!”简彧蹭得站起来,拉着丁溪的胳膊,兴奋道:“下雪了,溪溪你看,台东真的下雪了!”

    “哇哇哇,台东已经五年没下过雪了,太珍贵了!”

    即使生在北方的丁溪看来,这点雪简直是不值一提,跟场小雨似的,雪花还没盐粒大,但对于简彧这种南方人来说,哪怕下一点雪都足以让他兴奋万分。

    简彧扑在窗边,伸出手,看着雪花飘落在手心,笑得很满足。

    溪边有草说得对,下雪天真是浪漫。

    简彧看了眼雪,看了眼丁溪。

    等一下,现在不就是台东下雪的好时机吗?

    他已经万事具备,表白的礼物围巾——织好了,表白的对象丁溪——在这呢,表白的浪漫雪景——下着呢。

    好!天助狗也!

    此时不表白更待何时。

    简彧带着几分羞涩,和生平第一次表白的兴奋,浑身热血涌向脑袋,他红着耳根红着脸,对丁溪道:“溪溪!你等我一下!”

    然后乐颠颠跑回604拿来昨天晚上织好的围巾。

    “溪溪,这个送给你!”简彧把围巾套在丁溪脖子上,把小猫白净漂亮的脸围在暖融融白花花的毛线之间,越看越喜欢。

    “这是?”丁溪低头看着胸前的q版猫猫头。

    “我织的,送你的。”简彧憨憨笑着,“颜色专门为你挑的,图案也是专门为你学的,装饰扣更是找了个我我觉得最好看的小猫图案。”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丁溪的表情,问:“你喜欢吗?”

    丁溪垂着眼,望着前襟的那颗猫猫头,出了神。

    那围巾就像是荆棘制成的,围在脖子上,刺着他的良心。

    丁溪快被逼疯了。

    他真的快疯了。

    他抬起手,从脖子上摘下围巾,塞进简彧手里,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压抑的委屈再也无法敛藏。

    “够了,简彧,真的够了。”丁溪抬起湿漉漉的眼,“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对你的感情和你对我的不一样,我们不是一类人,也许你觉得送我一条围巾没什么,但我会多想,会自己骗自己,会纠结,会放不下你。”

    “什么?”简彧一个字都没听懂。

    “别再这样了,你好好的去谈个恋爱,别再靠我这么近,我的良心过不去。”丁溪拉起箱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一下!”简彧捧着围巾,手足无措,叫住丁溪,“我我话还没说完,我就是想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丁溪侧过脸,没回头。

    “不。”

    他扔下这么个冷淡淡的字,走了。

    简彧大脑发蒙,手里还捧着那条熬夜织成的围巾。

    他想追上丁溪问问清楚,却被对方此时崩溃的情绪吓得退缩,他第一次直观体会到“手足无措”这四个字,他既不知道溪溪因为什么这样,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挽回局面。

    脑海里就剩下丁溪最后说的那个字。

    “不。”

    溪溪不喜欢他,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对丁溪是额外的爱情,丁溪对他却不是。

    他的人生第一次表白好像突然就失败了。

    chapter50 卧槽

    “哥, 你吃一口呢?”简瑶已经是第三次拿着面包,递到简彧眼前。

    “不要。”

    简彧心如死灰,裹着件厚棉袄, 把自己高大的身材缩成小小一团,靠在窗边发呆,上午的雪不大,已经停了许久, 路面上湿漉漉的, 行人稀疏, 这悲哀的景色更衬得简彧心底悲凉。

    他耷拉着眉眼, 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溪溪不喜欢他,呜。

    表白失败了, 呜。

    围巾也没收, 呜。

    他盼啊盼啊,终于盼到台东一场难得一遇的雪, 原本以为能收获甜甜的爱情, 谁知道却是迎面一个霹雳, 大受打击。

    呜。

    “你就吃一口吧。”简瑶晃了晃她死狗一条的哥,“你一会还得去赶飞机参加安州的作者大会呢,多少吃点。”

    “不吃了, 死了蒜了。”简彧还是拒绝, 推开面包, 拿出手机看了眼。

    估计着时间,溪溪应该快到燕京了。

    呜,好想跟他联系。

    但是不敢。

    他纠结半天, 最后也没敢给丁溪发条微信,怕给溪溪造成一种纠缠不休的印象, 更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想了想,打开企鹅号。

    【编辑二狗】:军师,我表白失败了,我也失恋了(叹气)

    对方回复很快,

    【溪边有草】:摸摸头,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把我的霉运带给你了。

    【编辑二狗】:不怪你,是我自己不招人喜欢,情商不高不会说话,跟个直男似的,不懂浪漫(哭泣)

    【溪边有草】:怎么会,你很好了,只是没有缘分而已,别急着否认自我呀。

    【编辑二狗】:呜,你真好,还安慰我,只可惜咱们俩今年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溪边有草】:你是说今年在一个浪漫的雪天跟自己暗恋对象在一起的愿望?

    【编辑二狗】:嗯,结果到头来你的暗恋对象跟别人跑了,我的暗恋对象拒绝我的表白了,谁都没实现。

    【溪边有草】:虽然我并不觉得我会实现这个愿望,但我有预感,你一定可以的,说不定等一等再去试一次,就会成功了!

    简彧弯起唇角,露出被溪溪拒绝后第一抹笑容。

    溪边有草真的很会安慰人,说出的话每一次都能正正好好踩中他的心意,给予他力量。

    有这么个军师真的了不起。

    【编辑二狗】:谢谢!你也别悲观,我也有预感,你也很快就能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再等一等,肯定会的!

    但这次,一直鼓励他的“溪边有草”显然在面对自己的感情问题时候显得更为悲观。

    【溪边有草】:或许吧(苦笑)

    简彧接着打字安慰。

    【编辑二狗】:不管了,不想了,咱们明天就见面了,作者大会以后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吃一顿!吃韩式烤肉怎么样?你爱吃吗?

    【溪边有草】:我都行啊,我正好也比较喜欢喝南瓜粥。

    【编辑二狗】:好!

    简彧放下手机,回味着溪边有草刚才的话,想起“南瓜粥”这三个字。

    惆怅的心情去而复返。

    溪溪也很爱喝南瓜粥,以前在韩式烤肉店吃夜宵的时候,每次去他都会记得给溪溪点一份。

    唉,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溪溪再去吃夜宵。

    爱情真苦涩啊。

    虽然刚刚大受打击,但是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简彧买了晚上飞到安州的机票,随便在举办作者大会的场地周围订了家快捷酒店,会址偏离市中心,总共就那么一家名叫“新源”的酒店还在营业。

    跟安林和简传峰说过后,简彧怀着沉甸甸的心情,飞往安州,顺利入住。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2点,因为心情不佳,简彧反正也睡不着,肚子还饿,从行李箱里翻出羽绒服裹在身上,决定去楼下吃点宵夜。

    安州离燕京不远,属于北方气候区,元旦前夕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雪,冷得吓人,别看简彧块头大,年轻体力好,站在这老北风里冻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新源酒店附近就一家烤串店,简彧撩开帘子钻进去,原本以为这个时间已经没人了,谁知道店内的生意倒挺好,满满当当全是人。

    “老板,一位。”简彧说。

    “正好,最里面那桌刚走,你坐吧。”老板扔给他菜单,接着去忙。

    简彧小心翼翼收着长腿,迈过一地啤酒瓶和木签子,坐下后点了一碗疙瘩汤,一片烤面包和几串烤蘑菇。

    没点肉。

    心情不好,吃不下——

    丁溪第无数次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夜里12点。

    他知道自己今晚应该是睡不着了,躺着的这一小会,闭上眼睛就是简彧,从他们第一天在大学校园相遇开始,一直想到台东下雪,简彧送他围巾的那一幕。

    围巾他很喜欢,送他围巾的人他更喜欢。

    只可惜不会有以后了。

    那个围巾他不能收,那个人他不能再爱。

    丁溪叹了口气,放弃睡眠,坐起来穿上衣服,裹着上外套,问了前台老板,打算去酒店外面散散步,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吃。

    到达安州以后,他选了距离作者大会会址最近的宾馆,名叫“新源”。

    前台说:“这附近就一家烤串店这个时间还营业,路口右转,你去吧。”

    丁溪拖着步子,也不着急,一边散心调节心情,一边朝烤串店去。

    走到店门口,没想到这大半夜的时间点,这烤串店已经满员,要想进去吃饭还得排队。

    丁溪插着兜,站在门口,问老板:“里面还有位置吗,还要等多久?”

    老板扫视一圈,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伙,现在店里的都是刚来的,一时半会还吃不完呢,你怕是要等个几十分钟了。”

    “那算了。”

    没有简彧的夜宵很无聊,丁溪原本兴趣也不大,不想等。

    “唉,要不你拼个桌?”老板往里面一指,“刚才来了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生,也是一个人。”

    丁溪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了眼,那男生坐在最里侧,被烧烤店的门柱子挡住脸,看不清长相,只知道应当是个个子很高的人,因为这狭窄的过道放不下他的长腿,只能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侧身伸直在过道间。

    “算了。”

    丁溪收回目光,他不是一个喜欢跟陌生人搭话的人,转身走出店门。

    “那下次再来啊。”老板在身后喊。

    凌晨的街道冷风萧条,前几日下的雪还没化,已经被踩成脏兮兮的泥水,堆在墙角阴面,他跺了跺脚,抖去鞋面上的脏雪,顶着风又回到新源酒店。

    路灯拉长他孤零零的背影,为他本就低落的心情再添一抹惆怅——

    简彧第二天要提前到达会场,他作为编辑也是内部人员,要早早去布置会场,于是原定于上午十点开始的作者大会,他早上八点就去了。

    没想到在这还碰上个老熟人。

    他看着一个肉乎乎可爱的女孩子,胸前工作证上写着“编辑七兔”。

    “唉,七兔,我是二狗。”简彧打了声招呼,“你怎么也来了,产假结束了?”

    “没结束,我在家呆着也无聊,过来见见老朋友们。”编辑七兔是第一次看见他,惊诧了一下,问:“唉你原来长这样啊。”

    简彧愣了下,笑道:“那你以为我长什么样?”

    编辑七兔也笑了,说:“不瞒你说,之前跟你聊天,以为你是个呆呆憨憨的小伙子呢,就是那种戴着小圆眼镜,性格内向的男生,没想到长得还挺俊,性格也开朗。”

    简彧很有自知之明,撩了下额前的刘海,说道:“准确来说,我是个呆呆憨憨的帅哥。”

    “今年溪边有草来吗?”编辑七兔问他。

    “来啊,我俩还约了吃饭呢。”简彧说。

    “怎么样,性格很好吧。”七兔笑了笑,“我刚怀孕那会心情起伏很大,有时候会跟溪边有草聊聊天,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嗯对,确实。”简彧赞同道,“我俩这小半年也一直在联系,我把他当成我的感情军师来着,还真像见见他长什么样。”

    编辑七兔抿唇笑笑:“别说,往年作者大会的时候我见过他,是个很漂亮秀气的人。”

    “哦。”简彧顺着想了想,“美女啊。”

    “啊?”编辑七兔没听清,“你说什么?”

    简彧刚要解释,舞台上道具组需要人帮忙,于是只好结束他的摸鱼时间,匆匆跑上前帮忙运东西。

    这一忙就忙到快十点钟,所有受邀前来的作者和版权公司陆续入场,会议还没开始,大家也没忙着入座,而是纷纷找寻着自己的老熟人,站在茶点区说话聊天,或者去签名板报道拍照。

    简彧台前台后跑上跑下,再次回到编辑七兔身边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热汗,他用手扇着风,目光在乌泱泱的与会人员中来回寻么,想看看哪个是“溪边有草”。

    他低下头,发了条消息。

    【编辑二狗】:军师,你到了吗,我在签字板附近呢,穿着件军绿色的毛衣,黑裤子,你应该一进来就能看见我。

    【溪边有草】:好的,我快了,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七兔,溪边有草马上就进来了,你帮忙看着点。”简彧对身边的七兔说。

    “哦,好。”七兔踮起脚尖,顺着人流向门口看。

    几秒后,编辑七兔突然兴奋地拍了拍他:“来了来了,溪边有草来了!”

    “哪儿呢?”

    简彧随着他的视线眺望,目光聚焦在所有入场的女嘉宾脸上,希望找到那个漂亮秀气的美女作家溪边有草,结果——他居然在会场门口见到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丁溪!

    卧槽?

    溪溪为什么在这?

    丁溪背着个挎包,没有网站头部作者的气势,乖巧站在门边四处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你瞎啊,门边那个背着挎包的男生不就是吗?”编辑七兔白他一眼,“我跟你说半天了,你还没看见?”

    卧槽!

    简彧大脑发蒙,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发出灵魂一问:“溪溪边有草不是女孩子吗?”

    编辑七兔笑道:“你说什么呢,溪边是男孩子啊,一直都是啊,你跟他聊天这么久都没发现啊,他本名叫丁溪,是不是很可爱——”

    她话没说完,身边突然空了一块,再一低头,简彧用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唰得蹲下,又唰得掀开桌帘,整个人手忙脚乱躲进桌子下面,眼神中尽是哀求。

    编辑七兔:?

    简彧双手合十,用口型说:“求你了!别说我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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