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翟忍冬心脏重重一撞,骤然清醒。moweiwenxuan
几乎同时,有手按住她的肩膀,于近在咫尺的地方对她说:“别乱动。”
翟忍冬睫毛颤动,睁开眼睛,看见本该坐在副驾的纪砚清此刻俯身在她眼前。
她的脸是不见瑕疵的碧玉,薄唇紧抿,皮肤冷白,浑身都透着风雪夜的凉气,可刚刚开口说话时,从翟忍冬唇上一扫而过的气息却潮湿灼热。
翟忍冬的目光往下瞥,落在纪砚清鼻子以下,很快又克制地抬起来,偏头看着窗外说:“还没到?”
翟忍冬久不说话的喉咙很哑。
纪砚清蹙眉,往她喉咙里看了眼,抬起摁住她肩膀的手,把刚披在她身上的羽绒服往上拉了点,后退到车外说:“马上。”
翟忍冬应了声,将目光收回到空间重新富足起来的车厢里。
“……这是什么?”翟忍冬看着身上崭新的黑色羽绒服说。
纪砚清已经从驾驶位上来,边拉安全带边说:“羽绒服,后排还有毛衣。”
“你买的?”
“除了我,车上还有谁?”
“给我买的?”
“除了你,车上还有谁?”
纪砚清调整好坐姿,转头看向翟忍冬:“翟忍冬,你到底是有多穷,贴身的毛衣都敢在地摊买?大面积过敏不难受?”
纪砚清的语气不留情到显得刻薄。
翟忍冬还没有安顿好的心脏却又是一撞,手指掐着质地精良的衬里,片刻才说:“难受,但是囊无一钱守,只能买地摊。”
纪砚清:“……”
穷成这样还有心思背诗,心态够扎实的。
纪砚清手搭着方向盘,倏地笑了一声:“要不你学学刘姐,说两句中听的给我听,我心情一好,可能也把你后面几年的衣服包了。”
包了之后呢?
日日穿着一个人买的衣服,贴身的,外露的,一样样争先恐后裹缚着她的身体,挤压她的心脏,又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比起这样,翟忍冬说:“我可能更想一直过敏。”
纪砚清扯扯嘴角:“莫名其妙的骨气。”
纪砚清打灯,准备起步。
手刚握上档位杆,忽然又抬起来,用拇指在翟忍冬颈侧抹了一下:“流血了。”
指肚摩擦而过的触感细腻温热,和不久前从翟忍冬嘴唇上一扫而过的气息温度相似,区别在于一个干燥,一个潮湿。
翟忍冬盖在羽绒服里的手指掐着关节,蜿蜒血迹一路顺着脖子淌过锁骨也没有去管。
————
晚上七点,刘姐饭热了两遍还是等不到翟忍冬和纪砚清回来,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甫一听到车声,她立刻拉开门跑出来,“哎呦”一声说:“怎么才回来啊!”
翟忍冬下车往过走:“和今年过来我们这儿做野生动物血液采样的研究员多聊了几句。”
“砰。”
纪砚清关上门,看了眼说谎不打草稿的翟忍冬。
她们晚回来明明是因为被叫去了县大队问话。
翟忍冬不说,是为了对应昨晚的说辞——她没遇到那个贼。
纪砚清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握着车钥匙往里走。
炉边,黎婧正裹着衣服打盹,被刘姐一踢,立刻抄着火钳子弹起来大喊:“咋了咋了,贼又来了?!”
“就你这样,别说贼了,来个鬼也能让你吓跑!”刘姐差点被火钳子打到,没好气地说:“快去厨房把饭菜端出来,忍冬和纪小姐回来了。”
黎婧揉揉眼睛,这才看到两人,她连忙扔下火钳子说:“我马上去端!”
翟忍冬:“端一个人的就行,我不饿。”
刘姐:“不饿也得吃!中午吴婶去你房间打扫卫生,翻出来一篓带血的东西,差点没把我吓昏过去!”
刘姐心有余悸地瞪着翟忍冬说:“你最近给我好好在店里待着养身体,敢往出跑我打断你的腿!”
翟忍冬:“店里没我什么事。”
“你都这样了,还敢还嘴???”
“……”
刘姐拿起炉子上的湿毛巾,命令翟忍冬:“把羽绒服帽子戴上。”
翟忍冬顿了一秒才照做。
纪砚清莫名有点好奇,这个动作很难?
下一秒,纪砚清懂了——觉得丢面儿。
刘姐绕到翟忍冬身后,把湿毛巾往她肩上一拍,给狗抹脸似得给她抹羽绒服上的灰尘。
刘姐这么做的目的纪砚清知道。
十多年前,温杳刚跟她的时候,也这么做过。
她问温杳为什么不直接拿去洗,温杳小心翼翼地揪着毛巾说:“穿一次就洗太浪费了。”
的确,在缺水缺钱缺资源又重男轻女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儿什么都得省着用。
大件本身也不那么好洗。
洗了,她至少有一周没棉衣穿。
深山寒冬的一周对她来说足够煎熬。
纪砚清没体会过那种拮据的生活,没办法感同身受,她唯一能做的是让阿姨及时洗,让骆绪频繁买。
渐渐地,温杳有了自己的衣柜,有了名气,也有了纪砚清不曾发觉的野心——把她在辉煌落幕时,唯一准备带在身边的骆绪据为己有。
久违的愤怒在纪砚清胸腔里翻涌,视线触及到不远处的翟忍冬又戛然而止。
刘姐会给翟忍冬抹衣服,一是考虑到她手不方便,二和温杳差不多——这里水资源不丰富,更偏一点的,每天要凿冰烧水。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
但落在纪砚清眼里,那可比什么大戏都好看。
谁能想到翟老板还有毛这么顺的时候,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转身就转身,问弄疼没,她老老实实地说:“有点。”
刘姐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让你成天往外跑!”
“啪!”
毛巾甩在翟忍冬帽子上。
她端站着,不声不响地闭上眼睛,缓解头发丝被帽檐压进眼里的不适。
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咳”,掩饰专用。
翟忍冬扭头过去。
纪砚清眉毛上挑,唇角微勾,眼神里七分挑衅三分笑,这表情换个说法叫看热闹看到位了。
“有事?”翟忍冬说。
弦外音:你没事吧。
纪砚清说:“有事。”
刘姐:“什么事啊?急不急?不急先把饭吃了。”
纪砚清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盯着翟忍冬说:“不急,就看个小热闹。”
刘姐:“那成!”
很快,羽绒服擦完,黎婧刚好也把饭菜都端了上来。
刘姐和她交代一声,匆匆收拾东西回家。她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
刘姐前脚走,翟忍冬后脚就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黎婧:“你看我瞎吗?”
翟忍冬:“瞎。”
“你才瞎!你这个老瞎子!”
“我是瞎子你第一天知道?”
“不是!”
“那你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小脑按天萎缩?”
翟忍冬“呵”一声,起身说:“把心放肚子里,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黎婧:“???”
黎婧不可思议瞪着翟忍冬上楼,扭头朝纪砚清哭诉:“你听听她说的那是人话吗?!”
纪砚清还在为翟忍冬在刘姐面前精湛的演技震惊,闻言捏了一下筷子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刚的话也是在戳她痛处?”
黎婧:“额?”
纪砚清说:“一个正常人突然瞎了,好又没好彻底,你觉得这件事在她心里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黎婧一愣,底气变弱:“我老板心大,不会计较这些。”
纪砚清看着黎婧:“她不计较,不代表你就能随意提起。”
黎婧彻底没了声音。
突如其来的静默蔓延到纪砚清身边时,她夹菜的动作蓦地停下。
刚才,她是在替翟忍冬说话?
不知不觉,说得自然而然。
这是“和解”的威力?
纪砚清勾勾唇。
这是翟老板的人格魅力。
以前被她的偏见挡着,现在逐渐在她心里显露。
纪砚清看了眼翟忍冬一动没动的饭,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黎婧还在自责,闻言蒙了半天才“唉”一声,盯着已经走上楼梯的纪砚清嘀咕:“一个两个都是仙人吧,吃饭跟耍一样。”
纪砚清一路走到通向阁楼的楼梯,在那里停了几秒,提步往上走。
翟忍冬的房门开着一条缝,门缝里有光,但没有声音。
纪砚清蹙眉,想起她在车上睡着时虚弱的样子。
纪砚清呼吸一顿,立刻伸手推门。
柜子旁边,翟忍冬背身站在那里,上身微向左侧,左侧裤子稍向下拉,左手拿着一次性注射器,正在给自己打针。
突然听到声音,她手上似乎晃了一下,明显推得比之前快。
纪砚清莫名感到臀部一疼,就见翟忍冬已经打完了针。她迅速勾起裤子,“咚”一声扔掉注射器,转身过来说:“有事?”
纪砚清定定神,把注意力从隐隐犯疼的臀部挪开:“除了‘有事’,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话?”
翟忍冬:“会。”
纪砚清:“说句听听。”
翟忍冬:“你有事?”
纪砚清:“……”还不如不说。
纪砚清今天约等于开了一天车,也累,懒得和翟忍冬动那嘴皮子,她上来是想看看翟忍冬为什么不吃饭。
现在确认了:她确实不舒服。
“刚打的什么针?”纪砚清问。
翟忍冬:“消炎针。”
其实是退烧针。
翟忍冬觉得没什么必要让第二个人知道,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但别人未必,尤其是黎婧和刘姐,一个喜欢瞎咋呼,一个天天穷紧张,让她们知道,今晚一个都别想好过。
纪砚清站在门口,盯看着翟忍冬:“确定是消炎针?”
翟忍冬:“不是消炎针,还能是什么?”
纪砚清关门走过来,低头看着垃圾桶里的药剂瓶:“我怎么觉得是退烧针?”
翟忍冬:“……”
翟忍冬的沉默约等于默认。
纪砚清说:“我一开始只是突然想起早上探你鼻子的时候温度不对,后来车上叫不醒,警局说话气虚,真正确定你发烧是在提醒你脖子里有血的时候。”
她手指抹上去的瞬间,被烫得差点没控制住抖一抖。
纪砚清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翟忍冬:“翟老板,搞挺好啊,饭都不吃,躲这儿给自己打针。你把别人的事看得那么重要,怎么到自己这儿全成了糊弄?”
翟忍冬没想到纪砚清发现得那么早,顿了顿,她说:“我心里有数。”
纪砚清反问:“你是医生?”
翟忍冬敛眸:“不是。”
纪砚清:“那你心里的是什么数?阿拉伯数?畜牲身上练针得来的经验数?”
翟忍冬:“……”
纪砚清:“…………”
怎么又把这位老板怼无语了。
今天第三次?
她上来真不是来找事的。
纪砚清轻咳一声,视线落在柜子上。
药箱是打开的,纱布、酒精都单拿了出来,很明显翟忍冬要给自己换药。
纪砚清说:“我帮你换。”
翟忍冬:“不用。”
纪砚清睨她:“翟老板,我也不图你什么,你犯得着拒绝得这么快?”
翟忍冬张口,脑子里有根骤然绷紧的神经扯得疼了一下,她别开眼,把垃圾桶踢到墙边,看它撞得差点翻倒。
“我矫情,怕疼。”翟忍冬语气如常地说。
纪砚清挑眉。
行。
上一次她确实下手重,但那是因为翟忍冬伤口里有砂砾,不清理干净迟早发炎。
今晚,“我轻点。”纪砚清说。
声音都是轻的。
翟忍冬脑子空了一瞬,忘记反驳。
纪砚清让过翟忍冬去拆棉球。
不一会儿,她蘸好酒精转过来,发现翟忍冬跟站桩似得一动不动。
纪砚清冲她扬扬棉球,说:“等我给你脱衣服呢?”
翟忍冬嘴唇一动,纪砚清突然记忆回笼,侧身把镊子和棉球放下说:“还真得我给你脱。”
纪砚清走到翟忍冬跟前,去勾她的外衣。
手刚碰到,忽然感觉腕上一紧。
纪砚清抬头。
翟忍冬拉开她的手说:“我自己脱。”
话落,翟忍冬放开纪砚清,转身往衣柜方向走。
纪砚清低头,看到腕上有两道清晰的手指印。
衣柜旁边有个木质的立式衣架,挂着一件羽绒服和一条围巾。
纪砚清起初以为翟忍冬是要把脱了的衣服直接挂起来,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位老板的讲究,明明伤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竟然还知道挂衣服。
视线在房间里草草扫视一圈,重新回到衣柜前那秒,纪砚清顿了一下。
那里,翟忍冬弯腰从衣柜底部翻出来件长袖t恤。
脱掉毛衣后,她立刻套上t恤,把自己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那么快的动作,那么大幅度,脖子不疼,下颌不疼,胳膊不疼?
下午在疾控中心,纪砚清可明明白白看到了她吃疼的停顿。
纪砚清审视着翟忍冬的背影,忽然想起上一次敲门进来,她把自己误认为辛明萱时的随意,确认是她后立刻拉上衣服的防备,以及刚刚拒绝她时,握在她腕上的力道。
纪砚清无意识攥了一下手,然后笑了一声,靠在墙边说:“翟老板,住这里的第二天早上,我打的那个电话你听见了多少?”
翟忍冬一顿,说:“没多少。”
纪砚清:“是不是听到电话那边是个女人了?”
翟忍冬抓着衣服的手握紧,扯到伤口,一瞬间疼得钻心。
纪砚清没发现翟忍冬身体的颤抖和僵硬,抬头打量着不远处的玻璃窗说:“没错,我是同性恋,但不是是个女人,我就会想和她发生点什么。”
奇怪。
这扇窗狭窄,但意外得透亮。
纪砚清眯着眼打量,嘴里不忘解释:“我今天送你去打疫苗,给你买衣服,包括不打招呼就上来找你纯粹是记着你的伤有我一半原因,还有……”
纪砚清打量不出来名堂,皱了皱眉,收回视线看向还站在衣柜边的翟忍冬说:“我真心想和你交朋友。这辈子应该就你这一个。”
警局,翟忍冬挡在她面前那秒,她更加确定。
确定了,就该有所行动。
双向关系历来不能靠谁单方面付出,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纪砚清看着翟忍冬,后知后觉意识到衣架上的围巾不是她的风格,它和辛明萱很搭。
纪砚清嘴唇动了一下,沉默片刻,压着声说:“翟忍冬,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翟忍冬知道。
纪砚清一下子给刘姐买那么多身衣服送到店里的时候,她就知道。
现在是她不识好歹。
她的脖子会因为触摸纪砚清变红,会因为她的气息变红,甚至会因为被她看一眼就红得无法收拾。
这是朋友之间会有的生理反应吗?
不是。
它是对一个人藏不住的渴望,无论深浅、形式,它就是渴望最真实的体现。
它那么顽固,哪里藏得住。
藏不住又能怎么办。
它就是掉在地上摔烂了,也不会被谁在意。
就像那句过敏。
那么拙劣的理由,她自己承认的时候都觉得心虚,纪砚清却深信不疑,扭头就送了她两件毛衣。
那么贵。
她可以不感恩戴德,但不能忘恩负义。
翟忍冬紧握着的手一点点松开,回头看着纪砚清说:“胳膊和脖子里的每伤三天换一次药就行了,今天不用换。”
纪砚清微怔:“才想起来?”
翟忍冬说:“晚上没吃饭,脑子被饿空了。”
纪砚清笑了声,直起身体往出走:“行吧,那你早点休息。”
走到门口,纪砚清想起什么,步子忽然一顿,回头问翟忍冬:“胳膊和脖子的药不用换,那背上要不要揉点?”
纪砚清的问题突如其来。
翟忍冬看着她不语。
纪砚清说:“你上午坐车一直不靠椅背是不是背上疼?我当时还以为是脖子的问题,晚上看刘姐给你擦衣服,才意识到你说疼是在她擦背的时候。”
“是不是昨晚拉我起来的时候在碎石上磕的?”纪砚清声音微沉。
翟忍冬注视着她绷直的唇,瞳孔里有夜色渐渐汇聚:“是。”
纪砚清霎时握紧了门把:“昨晚只说了抱歉,忘记道谢。”
“谢谢。”纪砚清郑重其事。
翟忍冬眼里的暗色堆砌成型,翻腾着,挤压着:“想给我揉药是为了道谢?”
纪砚清一愣,忽略翟忍冬向刘姐承认“有点疼”时的语气——她向人示弱了,说:“是。”
果然……
果然只是另一种方式的划清界限。
翟忍冬瞳孔里翻腾的情绪一瞬间之间下沉到寂静深处,她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难得纪小姐这么热衷伺候人,不能驳了纪小姐的兴致。”
纪砚清:“???”
伺什么候?
什么叫伺候?
语气还这么冷。
纪砚清想把这位牙尖嘴利的老板摁平在地上,让她对着灯泡好好掉几滴眼泪。
纪砚清折回来,从药箱里找到药膏,拧开盖子,用手指刮了层透明的药膏,对还站在衣柜边的翟忍冬说:“你就这么站着?”
翟忍冬大步走到墙边,给自己拉来张椅子,反坐在灯下。
纪砚清看了眼,把药膏抹在手心,翘着那根手指去勾翟忍冬的t恤下摆。
一直勾到肩头挂着。
翟忍冬青一块紫一块的脊背果然不忍直视。
纪砚清皱着眉另找一张椅子在翟忍冬身后坐下,说:“扣子我暂时解一下。”
内衣的扣子。
翟忍冬静了一瞬,说:“嗯。”
纪砚清抬起手,快速轻扯几下,裹缚着翟忍冬的布料迅速向两边弹开。纪砚清只用小指抵住挂在翟忍冬后背的肩带,快速拨到肩膀以下,然后朝手心里呵了口气,用力搓热说:“我揉了。”
下一秒,翟忍冬身体一颤,纪砚清感到掌下的肌肉绷紧了。
纪砚清润了润唇缝,手覆上一块淤青,反复打圈按揉,直到翟忍冬的皮肤开始发热,才换下一处。
从肩膀到后腰。
纪砚清一直揉到了夜彻底陷入寂静。
纪砚清起身,用纸巾擦着滑腻的手掌说:“行了。你休息,我下楼了。”
翟忍冬肩膀一抬,t恤顺着脊背滑下去盖住身体,但她仍然反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谢谢。”
纪砚清轻笑:“我就是个伺候人的,还用跟我说谢谢?”
翟忍冬:“礼貌。”
纪砚清:“是挺礼貌。”
把话摊开那晚,她话都说成那样了,这位老板也不忘谢谢她送她护目镜。
纪砚清把纸巾揉成团扔掉,开门下楼。
翟忍冬始终反坐在椅子里没动。
不久,楼下传来开门声又锁上,静坐着的翟忍冬慢慢低头弓身,前额抵住椅背生硬的棱角。
她低垂的视线落进t恤宽大领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到此刻才敢显露的红嚣张狂妄,紧紧攀附她身体同时,还要不遗余力教唆胸前那两处意志薄弱的东西,看它们支起她的衣服,然后嘲笑她在接受现实和生气不甘之间反复横跳,像个小丑。
翟忍冬自嘲地笑了声,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果决迅速地拉下挂在胳膊上的肩带,扯出内衣扔在床上,起身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里的热水需要放一阵才会出来。
翟忍冬往常不怎么放,今天直接将凉水拧到底,弯腰接了一捧水抹在脸上,很快又是第二捧,第三捧……
手被冷水冻到发僵的时候,翟忍冬关上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碎发乱糟糟沾在脸上,下巴滴着水,胸前刺眼的凸起没有丝毫要退下去的意思。
它们和她脖子里的红一样顽固。
翟忍冬麻木地看着,双手紧攥。
下巴的水还在往下滴,一滴比一慢。
滴到没有的时候,翟忍冬抬起右手,看了眼下午跟疾控中心的研究员闲聊时,随手缠在腕上的旧项链和项链下丑陋的疤,然后松开它,从t恤下摆伸进去握在心脏之上。
“她不想和你发生什么,我帮你行吗?”
“没别的要求,明天起,安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