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图穷匕见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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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西楼迟迟不归,旧都里的雪化了,魔域的春日来临,侍女用术法在宅邸里移植了同悲塔中的梨花,在开得花团锦簇的枝头都挂上了魔域春日里节日里的装饰。yywenxuan
玉霎每日里除了和无关紧要的人来往,剩余的时间便是处理文书,少不了也接触了北部传来的消息。
在来往的文书信件里,她大概知道北部发生了什么事,北方各城都写了上奏到魔宫要求规劝约束太子的行为,还有表忠心的奏呈,也有各城的损毁,死亡人数以及罪证……工作量暴涨,少不得要做到夜深。
燕回倒是毫无异议,她乃修为深厚的魔修,不需要进食不需要休息,责任是辅佐,她能连续处理三天三夜不歇息。
“北部的战况很焦灼么?”玉霎在灯下看折子,看到有控诉月西楼恶行的折子,蹙眉:
“月西楼做了什么……怎的北部的战报这样多?还有任命状?这也要我来处理么?”
燕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若是已经解决了带头的人,为什么还有继续追杀下去?”
“太子妃,魔域的行事准则便是斩草除根,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我们处理叛徒都是这样的。”
“斩草除根……那得斩到什么时候?”
“太子妃可是想殿下了?”燕回沉吟,而后头也不抬地问她,“殿下离去有好一段时间了罢?太子妃莫急,既然最主要的带头人被杀,殿下要不了几日就回来了。”
“……”
“前些日子他还差人回来问太子妃安,因许久不曾有太子妃的消息,既然您也挂记殿下,又为什么不回信殿下?”
燕回不愧是掌教姑姑,一眼就看出了玉霎的心事,“太子妃近日来心绪不宁,是怎么了呢?”
玉霎默默地把手里的册子合起来,“今日就到这里罢,我先回去了。”
燕回笑了笑,继续不抬头地分拣重要的文书,等玉霎第二日过目。
既然心里挂记他,为什么又不愿意回信呢?
曲折的回廊点起了鱼形的灯盏,梨花寂静开着,庭院深深,廊下有水滴落下,水雾凝成白汽,把暖黄的灯光都迷蒙了。
玉霎在侍女的簇拥下回了房。
屋内早早点了灯盏,炉内燃了暖香,酒也正温,虽说有点修为的魔族不需要进食,但口腹之欲也是欲,照例是要准备的。
陆小平要给玉霎端吃食来,被拒绝了。
“玉殿下今日不用么?”
“不用。”
“那玉殿下是否要净身?南部进贡了新鲜的精油,据说很珍贵的。”
“不用了。”
今夜玉霎没有心情享受沐浴带来的愉悦。
净室里仿照魔京西元巷里的月府吊了那么多个金铃铛,难免会让人想起来月西楼。
太子殿下平日里温和有礼,但却很喜欢同她玩这些小把戏。
浴板之上,也免不了在她身上挂铃铛,柳腰轻摆,铃铛就跟着泠泠地响。
她褪了外衣,坐在堂中,屏退了侍女,使了个清洁术给自己清洁。
屋内燃着暖香,螺钿拔步床上放了熏被的银球,床边的花几上摆着水仙,香融融的一团,好不催眠。
其实要联系月西楼也简单。
他们二人之间有法器可以通讯,比玉简好使,但月西楼一次也没主动联系她。
既然他不愿,只是怕正在做的事情不便让她看见,她也就不看。
送来的信也不看。
从日渐多起来的北部战报里不难猜出月西楼现在在做什么。
他那样和煦的笑脸,染了血,怕也是恶鬼一样的可恶罢。
月西楼是魔域的太子,往后要死在他手里的人只多不少,说不定以后他也会用这样的面目对付仙盟,对付她。
她自觉没趣,掀了被睡下。
处理文书确实叫人疲惫。
玉霎这些天一直在犹豫一件事情。
阴谋已经浮于水面,该不该杀。
正如萧天纵所说,她未必没有刺杀成功的能力,月西楼身上也有灵源,既然杀不了魔尊,带点灵源回去也可以……正反都有办法救人世。
可是,月西楼毕竟……毕竟是她的夫君,留下来,再不回那个伤了她出卖她的地方,不好么?
玉霎犹豫不决。
她无比地痛恨自己的软弱,可是没有办法,但凡走错一步,她都会陷入万劫不复里。
玉霎借着微弱的光,看向月西楼的枕头,觉得有些疲倦了,蜷着身子睡了过去。
很罕见的,她梦到了尚在邺郡尚且不是月西楼时的少年。
穿着素白衣服的少年坐在秋千上,长发未梳,垂下来青云瀑布似的长发,拥着一张白皙的脸颊,微微对人笑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像团干净的棉花。
就这样坐在芭蕉和锦簇的花里,眉眼湿漉漉的,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干净。
月西楼望着她,轻轻地摆了秋千,小藏从他的膝上下去,蹦蹦跳跳走到了她面前,嗓门很大地冲她叫。
他看了看自己的膝,而后抬起头,一双盈盈的眼猫儿似的,似乎正在邀请她过来。
……
玉霎是被热气捂醒的。
她坐起来,怔了好一会,又看了看身边的枕头,等热气散开了些,屈膝,把头枕在膝盖上。
“玉殿下。”
外头守夜的侍女似乎察觉到了她转醒,隔着屏风问话:“您怎么了?”
“没事……倒一钟茶来与我。”
玉霎张口,嗓子也被热得有些哑。
喝了水后,玉霎又屏退了她们,继续躺着,把被子拉过头顶。
梦中秋千还在,但那个在梦里吻她的少年不见踪影,雾气也散开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发现床帐外有一个影子。
像是角儿的魂灵,站在她床前哭。
今日依旧是约了几个后妃来见,这些人明显是要来拉拢关系的,但因为都是魔尊的房里人,抛去其他的不提,玉霎都要给他们一些面子的。
玉霎近日来都有些蔫蔫的,身体也没有其他不爽,但就是感觉很不对劲,难受得很,魔医看过也不知怎的,没个原因。
打发了他们,楚凌君又来了。
这厮打扮得精致,尤其喜欢鬓边带花,长发用束带束着,要么穿红色袍子,要么就是故作清高的淡青色装束,今日也是如此。
“我的玉殿下——”
楚凌君手里拿着一把清丽的梨花过来了,“春日献礼,尊贵的太子妃。”
坐在庭中的玉霎笑了,倚在美人靠上歪着头看他:“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楚凌君完全不见外,在玉霎身边坐下,道:“我这不是瞧你脸上总是不见笑容,像是被欺负担心你么?”
玉霎揉揉脸。
“该不会真的有谁欺负你吧?”楚凌君拿梨花挑了挑她的脸颊,说:“啧啧,此前还觉得你也不过如此,不过看看也挺漂亮的……真的有人欺负你?你说出来,我决计替你出气。”
梨花抵在玉霎的脸颊边,揉乱了她颊边的碎发,不过她的脸色更胜梨花一分,白且透着红,英气又带着不加掩饰的纯真美丽。
“没,怎么会有人欺负我?”
“那你脸色为什么这样不好?”
玉霎摇摇头,捡了一段自己的披帛放在手里绞着,看着水面,看着水面上随波逐流的梨花。
“大概是季节变换……我也不知道。”
“我看不像,像害了相思之症。”楚凌君说,“太子去了有大半个月了罢?我看北部那群贼人顽固,殿下又不要亲卫大举进攻,怕是得有好久才回来。”
“说这个做什么?他不在,我又不会死。”玉霎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难受,身体里像被火烤了似的。”
楚凌君皱眉,思索了会,说:“莫不是因为殿下罢?”
“好端端地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行行行,我不说就是……今日有何消遣?”
“不知道。”
“今日天气不错,鸟语花香叫人心情不错,来打牌不打?”
“打牌?”
“是啊,人世不是喜欢这样消遣么?”
楚凌君从储物的珠子里抽出来一张黑白琉璃的棋盘,说:“我们下棋玩耍,改日带你去郊外踏青去。”
玉霎今日身体不舒服,燕回便不要她看册子了,让她歇着,此刻在湖心亭里坐着也是无聊,见楚凌君是存了心要同她解闷儿,也就凑了过去。
楚凌君玩牌玩得好,似乎没什么不会的,玉霎和狡猾的他比起来,逊色了许多,输了他许多的魔晶。
两人一边玩儿一边聊天。
这些日子以来,楚凌君和玉霎迅速熟悉了起来,不论楚凌君安的是什么心思,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靠的,比起尖酸刻薄的小爹小妈,他更像是一个……没什么脸皮的兄长?
若是楚凌君知道了,肯定会尖叫着说辈分!注意辈分——他确实没什么架子,十分没脸没皮,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靠近。
虽然带了一些目的性。
不过,有人替被关在此处的玉霎解闷,倒也很好。
“魔尊似乎要从方外岛回来了。”
“什么时候?”
“不知道,快了吧。”
“哦。”
“她回来,你可要提前进魔宫去侍奉她了哦。”
玉霎蹙眉。
“别担心,魔尊才不是要扮演恶婆婆要你和人世的小媳妇一样伺候她饮食起居,咱们魔域可没有这个习惯。”
“那是要我干什么?”
“大概是跟在身边学习治理罢。”楚凌君看着一枚枚的琉璃棋,说:“魔域有许多秘闻禁忌需要好生学习,你总不能什么也不会,魔尊子嗣艰难,你既然在魔域无牵无挂,连你也充作她的女儿了,难道还不让你跟着学习么?”
“这样啊……”
“怎么,你不愿意?”
“她既然要我这样,我便跟着做了。”
“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在魔尊面前好好美言我几句,我修为停滞许久了,很需要尊上的滋润。”
玉霎笑了一声。
“笑什么……哎!方才我下错了,我把这步棋撤回来。”
两人便下便聊天,一旁的银果盘盛着的鹅□□李吃了好几个,冰冷的李子下肚,玉霎身体的灼烧感也消了一些。
这种感觉实在是奇怪。
“在玩什么?”
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对战最激烈时,很突兀地插了进来。
玉霎没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随口道:“在下棋。”
“下的什么棋?”
“双陆。”
“可是人世的双陆,我也会打。”
“你也想玩儿么?”
“我也可以?”
“嗯。”
那个女子的声音十分好听,且不卑不亢,此时微微带了一丝笑意:“那我等你们。”
同样沉浸在棋盘厮杀的楚凌君则是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如遭雷击,缓缓才道一句:尊上?”
尊上?
玉霎也愣了一愣,跟着看了过去。
在距离他们五米开外,站着一个穿着轻便箭袖腰束玉带的女子。
她身上的衣袍华丽且低调,茄色玉带下挂着一只狰兽的压襟,腰后挂着一把剑,辫子结到腰际,抄着手站着,十分威严。
尹蘅的脸不饰粉黛,脸上居然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鲜亮秀气,月西楼的眼睛非常像她,笑起来都是温和有礼,叫人一点察觉不出实力。
上一次见面大概是在好几个月之前了,尹蘅在此前故作老成的打扮,稳重又叫人不可靠近,如今青天白日下,她的形象和玉霎相差不大……甚至有些病恹恹的玉霎还要稍逊一分。
楚凌君停了手里的棋,慌慌忙忙就要站起来行礼,玉霎也后知后觉地跟着。
“不必见外。”
尹蘅止了两人的行礼,说:“都坐着罢。”
她走过来,不必侍女们跟着,道:
“继续下罢,我下一局也要加入。”
玉霎转眼来看棋盘,在尹蘅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继续对战,身体靠着她的那一侧幽幽地起了鸡皮。
传说里残暴的魔尊此刻颇有闲情逸致地站在她身边,专心致志地看着她下棋,并没有杀伐之感,反倒叫人觉得亲近。
玉霎觉得十分违和,不自在起来了。
尹蘅站着看两人下棋,楚凌君一边下一边忍不住要往尹蘅身上靠去,捏了嗓子:
“尊上来替我罢,太子妃好厉害,我打不过她。”
“好好地打完吧,难得你有心来替媳妇来解闷,你让让她也没什么。”
楚凌君脸红,“我可不敢认太子妃,尊上可别说了,我不打了,尊上你来,好好治一治我这臭棋烂棋。”
“怎么感觉有些病恹恹的,生病了不成?”
“没有。”
“这里有颗丸药,你且拿去罢,压一压体内的灼痛也要,想来是不休在哪里做了孽,惹到你身上来了。”
侍女用银托盘送了一枚丹纹绚烂的丸药过来,“玉殿下。”
玉霎不好不接,拿过来,当着尹蘅的面,用茶水服送,丸药一入口,便化作了气流舒展,竟真的驱走了她体内的不适。
尹蘅仔细打量了下玉霎的脸,说:“出落得真是越发的漂亮了,如何,成婚的日子还好过么?不休可有欺负你?”
“啊、额……没有。”
玉霎低头,“他没有欺负我。”
“是么?我可听说你们才成婚没多久就来来回回吵了几次了,府里的人都抄来与我看,我还为你们两个头疼了一阵,想着派什么人去开解。”
尹蘅的眼睛看着棋盘,说:“少年人嘛,争吵是少不了的,无非就是你忍一忍,他也忍一忍。”
玉霎说:“是。”
棋盘被重新打乱,重新布局。
玉霎这次没有面对楚凌君一样的随意了,这家伙此刻就差没骨头软化流到尹蘅身上,实在是没眼看。
“你知道了?”尹蘅突然开口意义不明地问了她一句。
“什么?”
“我先前没有告诉你,咱们家里是做什么的。此前不休受了伤,我令他安心在同悲塔中生活,编了些话哄他,他此前告诉你,他是商会会长的孩子么?”
“是。”
“我也并非有意哄他,教他来骗你。”
尹蘅笑了笑,说:“只是咱们干的都是败家破业的名声,怕吓着你。”
“把你吓走了,使得不休伤心……不休性格比我好些,脸皮软,但也意外的痴情,你若是被吓走了,这小子只怕会哭上好久。”
玉霎垂下睫毛,应声。
心跳随着棋子哒哒落在棋盘的声音越来越快,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保持稳定的呼吸,喉咙已经开始发颤。
魔尊,就在面前。
就在面前了。
“该你下棋了,怎么不走?”
尹蘅敲她拿着棋迟迟不落,问。
“是。”
玉霎勉强走了一棋。
“明日起,你就到魔宫来侍奉我罢。”
尹蘅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光是处理一些鸡皮蒜毛的事儿可不行,你也要接受像样的教育。”
玉霎愣了愣,对上尹蘅的眼睛。
“什么?”
“你也要学习如何治理魔域,明日起,就到魔宫来侍奉我罢,我带着你,你好生学着就是。”
尹蘅的眼睛似乎带着强力的漩涡,要把她吸进去一般,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可以么,阿玉?”
治理魔域?
她么?
玉霎被紧张的心跳逼得有些眩晕,半日才点点头,道:“可是我……”
“不用可是,只管答应就是了,你愿意么?”
“愿意。”
尹蘅笑了一笑,手上的棋子落在了玉霎棋盘里的缺陷处,开口道:“咯啦,将军。”
“我赢了。”
明日起就要入魔宫去侍奉魔尊。
尹蘅赢了她一个棋局后,起身就回魔宫去,连带着楚凌君,任由她坐在原地胡思乱想了一阵子。
玉霎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内的,思绪在房门被关上的时候才回来。她用被抵着门,依旧眩晕不已。
魔尊……尹蘅魔尊。
这些天里她一直在犹豫着如何面对尹蘅,也想过如何刺杀她,再如何通过了解的魔宫布防图逃跑。
但当尹蘅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大脑还是宕机了,完全想不起来计划,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太紧张了。
真是笨拙。
月西楼早就看出来自己有意色诱,尹蘅没理由不知道,况且萧天纵也说过尹蘅似乎就是在等着她入套。
入套?
入的什么套?
玉霎从外室走进来,看得妆台上对着的信件,想起来月西楼,想起来和他赌气的自己面目可笑。
她忍不住拆了信,细细地看。
信里都是热烈洋溢着思念,真情不似有假。
但玉霎觉得透不过气来。
月西楼的喜爱于她来说,也是真真的束缚。
她扔了信,把手伸向后背,比之常人稍稍突出的背上裂开了口子,她从其中缓慢地抽出来一条覆在脊骨上的银白色的蛇骨。
这条骨头组成的蛇,乃是仙盟大能留下来的能破坏灵源的法器。
师尊把它封在自己的脊背里,是真的希望她能做到用她给予魔尊致命一击?师尊是怎么知道她可以做的?
这等灵器,不供奉在仙盟,等待时机,反倒送到她身上来,做什么呢?
玉霎这些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对着这把骨刀思考一个问题。
刺杀魔尊,还是,留下来?
这个选择都会令她落入深渊。
生与死,全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