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穿马甲ing
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混战,和慢慢消停的雨水一起,逐渐走向尾声。zicuixuan
太阳出来的一瞬,战斗也结束了。
商队获得最后的胜利,护卫和镖人将剩下来的几个抢匪绑到一起,扭送到商队主人面前,就在他们身前不远处。
活下来的人在原地修整。
有人仍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有人为同伴的死亡悲伤不已,有人在冷静地清点死亡人数,还有人已经脱下蓑衣,开始熟练地安抚受惊的马匹,收拾货物,修理马车。
木秋坐在最初的那辆马车上休息——微明早就收拾好了一切,他甚至把逃跑的马儿找回来,帮它处理了后腿和马背上的伤口,重新为其套上衔铁和缰绳。
可怜的矮脚马,不仅没有成功趁乱解放自己,现在还要负伤加班。
木秋想到自己最开始骑的那匹马,一头枣红色的小母马,性格温顺,耐力上佳,几乎是昼夜不歇地,和她一起,在系统的压迫下赶路,跑得都是山路。
第五天,它就神志不清地倒在山路上,口吐白沫,死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它一点点咽气,说不明白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
那时她大腿上都是磨破的红痕,人也昏昏沉沉,即使有系统的营养液加持,看起来也是一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样子。
系统怕她像枣红马一样枉死在路上,便用所谓的能量,为她治疗,并准许她放慢节奏。
于是,她改为步行,攀越了三座山,走到最近的官路,找机会混入这个商队,并蹭到了免费的京城直达车。
但系统也告诉木秋,它能量不多了,不会再为她浪费能量治伤,所以,她走路磨出的水泡和伤口,到现在也没好透。
不过,她很能忍痛,倒也不觉得多疼,只要不频繁下地走动。
还好战斗结束得快,微明的武功也很厉害,不然,夸下海口的她可遭殃了。
木秋想,轻轻捏了捏脚踝,看向同样坐着休息的同伴,口不对心地问了句。“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过去帮忙?”
“为何要去凑热闹?用不上我们。”
微明婉拒,又重新拿出他那颗偏绿色的石头和一把小小的平刀。
木秋知道,微明在商队里没有聊天的对象或交好的同伴,这两天,道路平缓或休息时,他都是靠这个打发时间。
“那我听你的。”
木秋顺势作罢,歪头看微明打磨石头。
她纯粹是个外行,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大概猜出他要雕的是个人,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注意力被不远处的聚众审判勾引走。
那群俘虏既不说他们为何铤而走险,又不承认有他人授意,商队的主人问了半天,没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只知道他们来自附近的匪寨,以前没资格和姬家打交道,但也没敢抢过姬家的货物。
商人气得面色铁青,威胁他们,要请郡守调兵剿匪,彻底摧毁他们的寨子,但土匪还是不肯说实话。
“郎君,这伙抢匪我知道,确实是附近第二大的匪寨里的。您且看他们用的箭矢,椭圆形箭头,杨木箭杆,外裹桦树皮,制造工艺远超民间自制的水准。”
经验老道的走镖人递给商人一根灰羽断箭,“我想,就算是有人指示,暗中陷害于您,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有用东西。”
几名土匪这才连连点头,嘟嘟囔囔地开始甩锅,说箭和投石器都他们当家的找来的,说干了这一票,他们寨子就能吞并青峰寨(此地最大的土匪寨),而且不必担心后果,但他们确实不知道是谁送的,又是和谁合作的,当家的已经死在刚才的混战中了。
商人抚摸着箭头,表情凝重,他只是姬家旗下小小的一偏房子弟,刚接手产业没多久,到底是谁,舍得下此等血本害他?
或者,这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有更大的图谋。
眼看是在问不出什么东西,商人吩咐护卫骑快马就近报官,却被刚才说话的镖人阻止了。“郎君,莫要急着报官,还是先从队伍内部,好生排查一番,再快些赶路吧。”
闻言,商人眉头紧皱,唤来心腹管事,低声问,“这番出行,新添了几个人?管事和领队又都是谁?”
看样子是想通了,准备听从镖人的建议。
木秋没听清商人的话,她听到走镖人的建议,就转头问微明,“为什么不建议报官啊?送到官府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吗?”
在一个可以草菅人命的人治时代,比起私下调查、吃闷亏,交给专业的政治力量,不是更好吗?
木秋不懂,清秀的脸上如实显现出她的疑惑。
一点儿也不会隐藏情绪,仿佛从没因此吃过亏。
微明想,用力抹去打磨出的浮粉,停下手头的工作,解释说,“一般的山贼不敢对姬家出手,除了忌惮姬家的势力和背后的关系,还有一个原因是,即使抢了货物,也很难出手。姬家做的都是有钱有权人的生意,这你应该知道吧?”
“所以?”木秋其实不知道,但她想得到答案。
“所以,山贼既然敢铤而走险,不担心后果,背后必有人支持,他们用的投石器和其他武器,不是军方胜似军方。此时敌在暗,我在明,无法确定当地官员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保留活口证据,快速前行,上报主家,继续追查,虽非上策,但确实更为稳妥。”
“好有道理。你好厉害!”木秋睁圆双眼,这让她秀美的五官显出一种别样的钝感,却十分鲜活,“你怎么搞清楚的啊?你家也是做生意的吗?”
“猜的,不是,”微明没把木秋的恭维放在心上,顿了顿,说,“但硬要说的话,也丝毫不沾边。”
木秋咯咯直笑,她就是觉得微明用镇静的腔调开玩笑,十分有意思。
“那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差不多,我或许还有一点收尾的工作要做。”微明侧首,静静地看着木秋,黝黑的眸子中好像也浮现出星点笑意。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几个小管事就站出来,开始催促进度。
木秋缩在马车上,看到其他人忙到脚不沾地,犹豫要不要下去帮忙——如果谁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她还能心安理得地摸鱼,但……
木秋用余光撇了眼微明,想参考他的做法,却见他还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处,正捏着青绿色的石头,转动细观,全然不在意其他人如何忙碌。
武功高强,头脑聪明,教养良好,还能把金石雕刻当爱好,微明的家境应该不错,但可能氛围扭曲,才把他养成这副模样。
他明明有能力阻止一切,但他心里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目光中,刚才和商队主人低语交谈的中年男人,向他俩走来,步履匆匆,表情难辨。不会是专门来喊他们干活的吧?木秋不再胡思乱想,反而感到有些头疼。
“都怪某年老眼瞎,竟不识郎君大才。还望郎君莫怪,原谅则个。”
却不想,商队的张姓总管一近身,便拱手道歉,姿态低到极点。
木秋惊讶地说不出话,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梭。
“如何能怪你?”
微明收好石头和刻刀,面上没什么表情。
“该怪,是我等自负,未将郎君的告诫放在心中,才酿成此等大祸。”
原来,微明虽然是走后门进来的,但他爱好颇多,能掐会算,一路上都在帮商队预测天气,挑选住址。
他三日前,就提醒过张管事,劝他们注意山贼土匪,最好绕路而行,但途径此地峡谷的路线是最近的一条路,从前未曾出过意外,商队的领导层认为他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纯粹是危言耸听,执意按原计划继续前行。
良言难劝该死鬼,微明对自己的生死都不甚在意,更懒得管他们,没再劝过第二次。
现在意外真发生了,他们想起微明的用处,又前来求助。
竟然早就知道今天有山贼抢劫吗?
木秋更惊讶了,但她很快又想起混战中“长了眼睛”的落石流矢,如果是算好的,好像也说的通。
张管事再次道歉,见微明真不在意,才说明来意,询问道,“此次遭难,一共去了七个人,十匹马,尸体难以运输。所以,郎君能否为死者们画些符,我好贴上,暂存此地,等主家派人将尸体运回原籍。”
中年男人弯腰,递上备好的朱砂墨、符纸和毛笔。
“稍等。”
微明没有推辞,接过来,用毛笔蘸满墨汁,流畅而迅速地画完第一张符。
符纸当然没有像僵尸片里一样,自燃起来,或带出“金木水火土”等元素的攻击,但黄纸红画,一笔速成,看起来已经足够唬人。
木秋惊讶到忘了掩藏,凑过身子,指着符咒问他,“画这个做什么?”
“江汉沅湘诸郡,有个习俗。”
微明头也不抬,一面快速画符,一面为木秋低声讲解此地赶尸的习俗。
“若人客死异乡,无法运棺材回故乡安葬,就会请祝由科带死人走回家。祝由科画一道符,贴在死人额上,念了咒,摇着一个摄魂铃,死人就会跟着他走。是以,贴了符,就是告诉活着的人和死者,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处理他们的尸体,不过防不了野兽。”1
“好神奇,那湘西赶尸是真的吗?”木秋似懂非懂,问道。
微明正在画最后一张符,还没回答,旁边等待的张管事一脸惊讶,随即目露精光,锁定木秋,厉声质问她。
“你是谁?从哪来?我为何毫无印象?你是怎么混进我们商队的?”
疾言厉色,恨不得当场活剥了疑似奸细的木秋。
你当然毫无印象。
木秋在心中苦笑,她也想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但她总不能说是系统给的金手指,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屏蔽了她、忽略了她吧。
她需要一个人为她作证,最好是主动的。
于是,木秋慢吞吞地躲到微明身后,期盼地看向他,紧张地冲他眨巴眼睛。
——“危险来临,我可以保护你,只要你不把我混进来的事说出去。”
希望他没有忘记这句话。
而微明,并没有回应她的期待。
他平静地收好符纸,和工具一起,还给张管事。
然后,他疑惑地问,“你也能看见她吗?”神情真挚,不似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