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马甲ing
木秋蹲在原地。chuoyuexs
巨石落地如同裂雷炸响,虽被男子宽厚的手掌挡去不少,但她仍觉脑中轰鸣,一阵茫然,近乎呆滞地盯紧眼前惨烈的景象。
这是她穿书以来,第一次直面死亡——如此轻易,惨烈,且毫无预兆。
如果没有系统的金手指,她是不是早成了一具尸体?
和他们唯一的不同,或许只在于死法。
木秋想,忽然发现崖顶的攻势弱了许多,想来是完成了使命,开始走向尾声,石块零零散散混着灰羽快箭落下,杀伤力骤减。
大雨却还在下,不比方才来势汹汹的起势小多少。
她的斗笠在跳车时就摔落了,不知滚到哪儿去了,又沾染了几人的鲜血。
头顶的山壁有一个巧妙的弧度,使她不至于被大雨浇头,但无法阻止飞溅的雨滴。
她的头发湿了大半,凉意还在往里钻,似乎能入侵到心底,冷得木秋牙关打颤,哆哆嗦嗦。
忽然间,脑袋一重,紧接着,雨水被宽阔的边沿阻挡,在木秋眼前形成小小的水帘。
有人为她重新戴好了斗笠,是微明。
“躲好,先不要动,这里还算安全。”
木秋尚未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就听到微明平静的嘱咐。
她回神抬眸,只见一直冷淡而疏离的同伴,不知打哪儿找来一把土褐色的伞,正单手撑着,慢吞吞走入漫天大雨。
“你干什么去?”
木秋扶正斗笠,冲雨里喊,“还没结束,路上很危险。”
“找人。”
微明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明扼要。
“你要找谁?不能再等会儿吗?”
她不知道面冷心善的同伴有没有听到她的问题,目光中,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没有犹疑,不曾停顿。
而空中流窜的石块和箭矢,也像长了眼睛一般,以种种诡异的角度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伤害到他分毫。
可抢匪已经发起了冲锋,从两端向内推进,现在到处都是打斗声,情势仍然很危急。
要不要跟上去保护他?
为了保证赶路的速度,系统一开始就为她兑换了原主的三脚猫工夫,虽然没用过、不熟练,但这具身体应该有肌肉记忆,对付普通的山贼,应该没问题吧?
可是,可是……
她还没见过攻略对象呢,如果真出问题了怎么办?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原主的熟人,说不定死了都没人给她收尸。
木秋不太自信。
她以前经常会觉得虚无孤独,沉迷小说、动漫、电影、明星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小众文化,总在追逐些什么,但持续的时间都不长,以至于她对整个现代文明都有一种奇怪的疏离感,仿佛是从他处过来的无根浮萍。
死过一回后,她终于有了实感,学会珍惜生命。
手指扣着蓑衣一角,她紧张又纠结地谛视微明的背影。
微明一直在往队伍末尾走。
他开始偶尔停下来,动动脚,但完全没有避开山匪的意识,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混战中的刀剑伤到。
木秋看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没必要,对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小说里最不缺的就是路人,就算微明死在这里,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多到数不清的路人甲、路人乙,她不可能对每一个路人的生命负责。
可是,可是……
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斗笠,雨水顺着边沿唰唰地往下流,落到她脚前的积水里,砸出一朵一朵色彩混浊的花。
木秋盯着水花,从一数到三,蓦然抽出藏于袖中的软剑,冲进雨幕中,向眼中平凡而清瘦的背影跑去。
他是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是个好人,她答应了要保护他。
做人,要言而有信,不是吗?
木秋目标明确,一路挥剑向前,不知斩断了多少飞来的箭矢,挡去了几何混乱的石块,终于赶上某人的脚步。
微明如同在死亡场中漫步,毫无顾忌地停在倒数第三辆货车旁边,目光向下四处巡梭。
拉货的矮脚马在方才的混乱中挣脱缰绳,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货车斜倒在地上,货箱倾斜,但并未散开。
而驾车的马夫,穿着和微明类似的粗布麻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木秋在微明身后两步远处停下,扶着腰微微喘息,神经却不曾放松,仍紧张地注意两人周遭的动静。
微明不知道在找谁,自打到了峡谷入口区域,他就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倒地的脚夫、佣人,但好像一直没找到。
也多亏他还没找到,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然,她可能还追不上他呢。
木秋满足地微笑,刚想问微明在找谁,要不要帮忙,却见微明动作自然地,踢了踢马夫的脸。
马夫呻|吟一声,转了转头,露出半张侧脸,他额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地泛白发肿,已经不再流血。
木秋认出来,这位马夫是商队里,除了管事和领头人之外,少有的,会和微明说话的男人,好像叫刘乐,前天他分给微明一块洒满芝麻的烧饼,微明当成晚饭,全吃完了,还喝了一碗商队统一提供的热汤。
木秋抬眼望向微明,心情有些复杂,穿越半个峡谷,就是为了找他吗?
木秋看不到微明的表情,只看见他在原地,凝视刘乐许久,周身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悲伤又暴戾的氛围。
下一秒,他忽而抬起脚,脚尖轻轻碾上刘乐额头上的伤口,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避免不了痴傻吗?”声音轻得像没有存在过。
在昏迷的伤患痛苦至极的呻|吟声中,微明弯腰,从刘乐怀里掏出一本油纸包裹的长方形不明物,揣进了怀里。
随后,他掏出手帕,盯着刘乐额头的伤口,慢条斯理地擦拭摸过马夫的手。
世界静默了一瞬,木秋又一次呆愣在原地,心底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崩裂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木秋出神的时候,两个混战中的抢匪,不敌中央区域抱团作战的护卫,偷摸退回来处。
他们或许想趁乱逃跑,却意外地看到路中间站着两个“男人”,都是一副下人装扮,身型瘦弱,还毫无防备。
登时将木秋二人当作出气筒,轮着大砍刀,气势汹汹地朝冲过来,要将两人乱刀砍死。
两把大刀横飞来,长而宽的刀身,几乎攻占了三个方位,木秋一身三脚猫工夫,手持软剑,完全抵挡不了。
她一面且战且退,一面下意识挡住微明的后背,但说不出原因,木秋没有直接出声,提醒微明逃跑。
微明背后仿佛长了一双眼睛。
刀尖逼近木秋斗笠边沿的一瞬,他忽然从奇怪的状态中抽离,转身仰腰,将伞抛入空中,单脚点地,一手勾住木秋的腰,带着她后退半步。
紧接着,他右手内弯成爪状,轻而易举地取下木秋手中的软剑,再将她按在怀里,以常人无法想象地刁钻角度,迅速刺出一剑。
剑身在大雨中反射出耀目的冷光。
又是两道利器破空的声音,自微明袖中而出。
土褐色的雨伞落回到他手中。
两位山匪来不及反应,近处举刀的,已经断了手,开了喉,大刀和断掌砸在身前,身体则粘连着头,向后倒去,激起一大滩脏水。
远处冲刺的,死相稍微好一点,被利器洞穿了喉咙,颈部动脉崩裂,喷出的血,像温热的雨,浇了微明一伞。
伞沿滴滴嗒嗒,落了几息鲜红的血水,又很快变成淡红的雨水混合物。
木秋不知其中细节,只听到三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两大一小,战斗就结束了,她的身体甚至还沉浸在死亡笼罩的阴影里,诚实地微微哆嗦。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不知何时,微明松开搂着木秋腰的手,将软剑塞回到木秋手中,向旁边退开三寸远,低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躲在原地吗?”
他低头看着木秋挺翘的鼻尖,脸上没什么表情。
若硬要说,他黑泥沼泽一样瞳孔中,有什么情绪的话,或许可以称之为惊讶、不赞同,像是小孩子,发现自己昨夜买回来的乖巧兔子,居然把新窝咬得一团糟。
木秋终于回神,看到了地上大滩的红色和堪称完整无缺的两道尸体。
没有她想象的血腥残忍。
木秋喘口气,笑了起来。
她的心脏仍旧忽快忽慢地跳着,没什么规律,但听起来不会使人感到紧张。
“我来保护你啊,不然你怎么能一路平安到这里?”木秋回答说,双眼亮晶晶的,像天光微亮时的启明星,“我说了,如果有意外发生,我会保护你的。”
她省略了自己出发前的几多犹疑,忽略了自己发现的一切异常之处,掐头去尾地说,但木秋心里清楚,微明的安然无恙,其实与她无关。
那些落石和流矢如同长了眼睛,一个也没有碰到他,反倒是她,一路跑来,身上不知多出了多少淤青和小伤口,好不狼狈。
“保护我?”
微明慢吞吞地重复木秋的答案,他没有戳破她夸大其词的说法,但神情中的困惑变得非常明显。
“是啊!我是来保护你的,”木秋仰头,盯着微明的眼睛重复。
“你是回来保护我的。”
微明又重复道,然后愉快地接受了木秋的答案。他煞有其事地点头,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笑得很是开怀。
“那谢谢你啊,如果没有你,我应该会很困扰的。”
微明说,举手抬过木秋头顶,他想摸摸木秋的头,像北方人抚摸春日里飞回的燕子,但最终,他只是扶正木秋歪斜了的斗笠,重新为她系好固定用的布绳。
雨势好像突然弱了很多,也可能是从刚才就开始渐弱了,现在快要停了。
小雨点滴沥滴沥下着,连吹面的山风,忽然间也显得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