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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董太医信里的信息&卖菜喽
青葵赶时间去洛城, 第三天施针效果显著，第四天一整天观察开元的身体情况，诊脉三次, 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了。重新开了固本培元的方子, 让开元吃上一个月。他说, 和董太医他们回京城的时候，会再来一次。那时候若开元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便可以什么药都不吃了。
第五天青葵便收拾好东西走人了。
施针后的开元身体比从前虚弱很多，毕竟体内排出大量的毒素, 身体也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唐开泰想让开元在家里休息一个月再去县学，开元摇头，不同意。
要说开元的毒清除了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更有主见了。
他还是不怎么爱讲话, 但是和从前的那种因为不在意所以不讲话相比，现在的他更像是把想法藏在了自己的心里不说。
唐开泰没有强迫开元, 只把药拿到学子公寓，请春娘每天帮着熬药，让开元按时喝了。
县学的小考在月底进行，考了整整一天。小考结束后, 阿平整个人都些闷闷不乐。
“要是知道考不好，我还不如和二哥一样请假回家了。”想到自己为了能够考出一个好成绩来，大哥来接二哥回去的时候, 问他要不要一起请假回去，他都拒绝了。阿平觉得有些后悔。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开元正在喝药, 听他这样说，放下药碗, 回头看着身后的阿平。
这家伙垂头丧气的坐在床上，双腿无意识的晃悠着，低着头。
“阿平，你没有请假都考的不好，若请假了，考的便会更差。考不好，你应该想着怎么学习能考的更好，怎么能有这种‘考不好不如不学’的想法呢？读书之事，怎么能如此功利？以后考不上功名，读书就没用了吗？大哥不是和你说了吗，让你读书识字，是为了明事理，不是为了小考考的如何。”
“但是我就是想要考最好呀。”
“那你就更努力地去学。”开元说完，结束话题，拿着药碗出去了。
再回来，就看见阿平站在自己的小桌前，认真的写大字。他轻轻点头，没再说什么，自顾自的拿起书默默的读了起来。
实际上，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全在董太医给唐开泰的信里头。
董太医的信，向他们透露了一件事——京城的唐翰林，有可能是他们口中那个“进京赶考途中遇到暴雨，山体滑坡被埋在山里头” 的父亲。
信中简单说明了，在审查斩千军毒药的线索时，偶然发现了唐翰林当年的养的一个外室认识斩千军的人，并且通过斩千军向唐翰林的妻子下毒，为的便是自己能够嫁进唐家。
董太医说，他们若想进京寻父，切不可贸然进京，定要提前和他说一声，最好过些年再去。
唐开泰见董太医这样说，便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他们当时的谎言。
如果能够查到唐翰林的妻子中毒，那么就能知道他的妻子在他考中进士之后，进京路上遇到山匪全家被杀的事。这样一对比就知道唐开泰他们当初撒了谎。
董太医没有说破，反而把当年开元和母亲中毒的事情说了，就是想要打消他们进京寻父的念头。
“没想到一切的根源竟然是他。”唐开泰看完信之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早已没了寻父之心，但是得知这人竟然还养了外室，外室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人还谋害他的妻子嫡子，而他竟然全然不知。他只觉得从小自己仰慕的，心里想要成为的那个男人，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而开元看过信之后，只是讽刺的笑了下，“大哥，我们已经自立门户，和京城的唐翰林毫无关系。”
唐开泰点点头，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坚定。而后没有再就此事做任何沟通。
他们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金金和阿平，俩小的已经淡忘了没见过几次的父亲，也渐渐走出了母亲和娘去世的悲伤。过去的事，告诉他们没有什么意义。
未来的某一天，即使他们进了京城，恐怕也与那个唐翰林没有什么遇见的机会。这样的事情，又何必告诉他们。
十月也算是间接知道了自己当年的雇主是谁，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狗血的剧情。
她观察唐家兄弟俩，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开元一向是个话少冷静的脾气，没想到唐开泰竟然也没有多么愤怒。说他们放下了，她不太相信，但是他们没有表现出愤怒，说明他们真的成长了。
她并不是多么的圣母，但是她并不希望身边的人陷入到某种复仇的情绪里。先过好自己再想其他。如果一味的只想复仇，无论最终是否成功，过程都是痛苦多过快乐的。
虽然他们兄弟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愤怒，但是唐开泰还是有几天话很少，沉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有天晚饭的时候，十月问唐开泰，是不是在想董太医的信的事，唐开泰摇头，说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去将母亲和娘的坟迁到北地来。
这件事唐开泰之前说过，当时说的是三年之后，但是十月明白，三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太久了。
“明年吧，明年田地种好了就去。今年我们先多多赚钱。”
唐开泰点点头。
十月虽然不在县里忙活了，在家里也不轻松。
家里两个菜园子的菜根本吃不完，这些时令菜在村子里不值钱，但是县城值钱呀。于是便想着，不如到县城去卖菜，两天去一次，一部分供给学子公寓，一部分卖给一些大户人家，或者酒楼。
十月还在想，她的点心摊子已经支起来了，奶茶也可以搞起来。要做奶茶就少不了羊奶。十月又去了一次阳洼村，多定一些羊奶。也看看小豆子他们现在境况如何。
这个时节羊奶放不住，最好是当天吃当天做。这样一来，她买羊奶回到李家坳，做了奶茶卖出去，就来不及了。所以，最好还是把材料都准备好，直接到县里去做奶茶。
和包家定了羊奶，让他们每隔一天送十斤羊奶到李家坳，她在送羊奶的那一天，去县里买菜，顺道带着做奶茶的原材料，去学子公寓。
小豆子三兄弟经过一个春天，累得又黑又瘦。三个半大小子，竟然也把分给自己的十亩田地给种上了。听说还有人给白小米说媒，白小米没同意。
白小米过年才十四岁竟然有人来说媒了，这倒是让十月意外。稍微问了一嘴，才知道是想要招他做上门女婿，那意思，若是不做上门女婿，就让他和黄鹤小豆子分开过，反正也不是亲兄弟。白小米直接就把媒人给回绝了。
十月看着三个瘦猴子一样的黑小子，再想想家里的几个孩子，有些心酸，同时也真心觉得这仨孩子很厉害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十月专门去了一趟县城，这次带着金金。
先把自己准备卖奶茶的事和春娘、王大妹说了。
听了十月的打算，王大妹高兴了。
“最近这几天，大家还说咱们这没有喝的东西，你这就弄出了奶茶。这也太及时了。”
春娘也说，王大妹来了之后，她们的小吃摊子生意更好了，每天摆摊的时间长了，王大妹还有时间推着小车到街上去卖。春娘做主给王大妹长了月钱。一个月多一百文。
十月没想到，才短短几天的功夫，王大妹成长的这么快，竟然一个人推着手推车去卖小吃。
给她涨钱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她还想着，要是生意一直不错，王大妹也确实是个本分能干的，后面可以和王大妹分红。
奶茶的做法春娘知道，两人商量了一下定价，就五文钱一碗，先在学子公寓的窗口卖着看看。
之后十月便带着自己拿来的几样蔬菜去了之前合作过的珍味鲜酒楼。
珍味鲜的掌柜见十月拿了蔬菜，明白她的意思。叫上后厨的人过来看看需要哪些品种，每天需要多少。和十月确定了数量，让十月两天之后开始供应，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虽然不是全部都从十月这里定蔬菜，但是这也有一半的量了。
她原想着要是酒楼不要就到集市上去卖卖看。
和珍味鲜定下来了，她心里有底了。
李家坳家家户户都种菜，也有人在县城里卖，但是因为卖不上价，所以都不愿意出来了，如果她能收的话，肯定有不少人家愿意卖的。
下午回到村子里，十月就透露了想要收菜的打算，各家有菜就可以卖到她这里，时令家常菜，都是一文钱一斤，让大家尽量清晨摘了送过来，保持菜的新鲜。当天就有几个村人来问十月都收什么菜，十月到各家的菜园子去看了看，每家种的都差不多，但是有的种的好，有的种的不好。十月便张家要韭菜，李家要白菜的定下了。
十月卖给珍味鲜是两斤三文钱，比市场价便宜半文钱，比成本价贵半文。十月想着，卖菜这个生意至少能做俩月，就算是一天一百文，这钱也是不少的。
这些菜就是赚个小差价，也是她自己去年卖鱼丸结识了珍味鲜的掌柜，让她有这么个销路，不然普通的小老百姓卖菜可赚不到这个钱。
十月想了，等她的辣椒能卖了，就给珍味鲜独家供应。
第152章 请夫子吃饭
相比卖菜的顺利, 奶茶的销售情况可以说是惨淡经营，除了小孩子们喜欢喝这个甜甜的奶茶，几乎没什么人喜欢。
对此十月也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王大妹坚持卖, 十月都想打退堂鼓了。
十月有时候会想, 为什么穷人会那么穷，因为穷人真的没时间。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古代，运输的时间成本太高了，保鲜技术也不行, 严重影响经济发展。
就拿她来说吧，每天收菜送菜再回到村里，就已经傍晚了，再有两三个小时就天黑了, 再做点手工活，收拾一下屋子, 就得准备做晚饭了。这还是夏天，白天时间长，要是冬天的时候，去一趟县城回来, 天就快黑了。
十月想着，要是有人能帮她送货就好了，哎……缺少物流啊。
不过十月坚信,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一挤总是有的。”尽管每天回来的时候，都是下午了, 十月还是每天都找时间去李家坳后面的山里转一转。
去年刚到的时候，那座山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她也没怎么去山里。现在有空闲了，她没事的就带着金金进山里去看看，挖野菜、采蘑菇什么的，偶尔还凭借记忆挖一些小陷阱，看看能不能列到点猎物。
守着一座山，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结果，不知道是十月水平不行，还是这座山里就没什么野物。十月的陷阱没有一次猎到东西的。倒是让她发现了好东西，野葡萄。
这一片算是比较靠近山里了，十月本来准备往回走了。远远看去，一大片白绿色的一串串的花，远看就像是葡萄。
十月虽然吃过葡萄，但是还没见过葡萄开花的样子，于是拽下来一串花儿，带回来，看到村里人，问问这个是不是也普通。
村里人说是，一般都在山里比较深的地方了，野葡萄很多，但是根本没法吃，太酸了。山里的猴子和小鸟都不吃。每年都结满山，秋天的时候烂一地，也没人吃。
十月一想到满山的野葡萄都烂在地里的样子，觉得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就算是酸不能吃，那也可以试着酿葡萄酒啊，或者做葡萄果酱什么的，怎么能烂到山里呢。
话说葡萄酒是穿越人事必备的技能了，十月觉得自己可以试试。现代的时候，闲着没事儿，也做过梅子酒、葡萄酒，虽然不是很成功，但也绝对算不上失败就是了。
现在六月了，等八月底，葡萄成熟的时候，一定试试。
十月还在山上发现了不少桑葚，桑葚这东西，山里不少，小孩子没有水果吃，家里老人带着孩子到山上摘一捧，哄小孩子玩。
十月看这满山的桑葚，想先用桑葚熬一下果酱试试。
如果成功了，可以做果酱馅饼，肯定有人买。
第一锅桑葚酱熬出来的之后，十月一部分用来泡水，一部分抹在馒头上吃。
唐开泰喜欢喝酸酸甜甜的桑葚水，金金则喜欢在馒头上抹上多多的桑葚酱，她说吃起来特别香。
后来又专门做了一锅桑葚果酱馅的馅饼，金金同样喜欢的不行。
于是十月把桑葚酱带到学习公寓，和春娘、王大妹说了桑葚酱的吃法。现在的果酱少，十月建议还是做成馅饼卖，大家接受度最高。要是卖得好，她就继续回去熬。
让十月意外的是，王大妹竟然自己弄出了桑葚羊奶的组合饮品，而且比珍珠奶茶还受欢迎。
同样三文钱一杯珍珠奶茶，做起来和比桑葚奶茶费工夫多了。王大妹干脆就停了珍珠奶茶，直接卖桑葚奶茶了。
十月的小吃摊子东西越来越多。有天春娘说，这么多的东西，摆个小摊子有点太小了，不如专门开个小铺子。
她们租的这个院子，在大门口处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可以在那里盖一个厨房，对外卖的小吃都在这个厨房里做，学子公寓的吃食就在原来的厨房里做。
十月去琢磨了一下，想着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是十月有一个考虑，学子公寓白天没什么人，他们做什么吃的，都不影响。县学放学之后，他们的小铺子还没收摊。这满院子都是各种小吃的香味，孩子们回来怕是没心思学习了。而且人来人往买东西的多了，也打扰他们。
她觉得在这里弄小吃铺子并不适合。
倒是可以弄一个大书屋，买一些书放在里面，再提供茶饮，既能看书，又能消费，甚至可以设置一个最低消费，比如一次消费三十文钱，就可以在书屋待一天，免费提供茶水和限量的小吃。
十月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可行。这个学子公寓就适合做与读书写字有关的生意。不需要热热闹闹的，安安静静的氛围更适合。
这个事情得和唐开泰商量一下，要是弄一个书屋的话，得好好设计一番。正式营业怎么也得三个月之后了。
而且也要看看县学办的咋样，这里吸引的都是读书人，要是县学都办不下去了，多大的书屋也没人来。
说到县学，眼看着快到请夫子吃饭的日子了。
小考的成绩出来之后，大家着实有些惊讶。
开元和阿平都是中等的水平，倒是周松和周柏两兄弟成绩名列前茅，可把阿平给郁闷坏了。
相比于阿平的沮丧，开元对于自己中游的成绩似乎并不在意，倒是他的夫子挺高兴的，说他本来学的就不扎实，又请了五天的假，这个成绩还是不错的。
开元便是趁着夫子们都在校舍的时候，说了李家坳村里的学子家长，想要请府之门吃个饭，感谢夫子的教导。
开元是个话少的，说出来的话就显得特别的诚恳。校舍内的夫子们都没有拒绝，只是有两个夫子小考之后家中有事，大家就把时间往后推迟了，定在六十五。
六月十五这天，十月和唐开泰金金都来了，周大杨还有村里另外是个孩子的家长也都来了。
十月和春娘张罗饭菜，其他人有的买了一些烧酒，有的买了烧鸡，几乎都不空手。
孩子们能来县学，学的成绩都还行，他们心里高兴。
夫子们不嫌弃他们这些大老粗，他们觉得是借了孩子的光。
虽然请客的是有李家坳的家长，但是学子公寓里这么多的孩子呢。十月想着现在天暖和了，就在院子里支起了烧烤摊，摆了七八圆桌。
烧烤就是个乐趣，煮菜还是十月下厨。
没想到夫子们来了，曹县令竟然也来了。
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见到县令大人那可是天大的事儿。曹县令也知道自己不请自来不太适合，他是借着自己是开元同窗家长的身份来的。一开始只说自己是曹傲的叔叔，夫子们知道他的身份，明白他的意思倒也没说破。但是孩子们有认识他的呀，所以，刚开始大家还当他是个城中富户，后来发觉这位是县令大人，李家坳的几个村民就有些放不开了。
曹县令本人也没什么架子，主动问他们种田的事儿，大家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还专门问了唐开泰，农闲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活儿。
唐开泰倒也没有隐瞒，便说了自己组织村子里的一些人，专门给别人家盖房子。
曹县令没想到唐开泰年纪轻轻，竟然还能带着一些相亲出去找活干。
于是问他一些造房子的事情，这一问不要紧，发现这个少年竟然对盖房子头头是道。
“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许多？总不会盖几个民房就自己摸索出来的吧？”
“是从书上看的。”
“哦？是什么书？”
“是《考工记》和《木经》，从八方书局里买的。”唐开泰如实回答。
“好，好啊。如今人们读书多为了考取功名，少有为了钻研技艺的。你为了给农人造个房子，专门买了书来看，是喜欢做这个？”
曹县令着实有些意外。
唐开泰点了点头。
以前是生活所迫，真正去做了之后，他发现自己是很享受一座房子平地而起的过程的。
“不错，不错。”曹县令夸奖了两句转移了话题。
“来来，大家伙都过来，咱们县学一共八十多个学子，这小院子里就有近三十个。今天大家都在这，就说说，这段时间在县学读书的感受，一个个的来，有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这不是夫子考校你们，是我想听听你们的心里话。”
许是在县学偶尔能见到县令大人，今天又坐在一起吃了饭，孩子们倒挺放得开。阿平的一个举手，大声说。“读书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摇脑袋，我一摇脑袋就很困。”
阿平这话一出口，院子里先是一阵安静，紧接着爆发出笑声。
不少孩子附和，“是，我也不想摇脑袋背书。”
也有小孩子说，就要一边摇头一边读，才能记得住。
两拨小孩子差点吵起来。
这时周柏站出来说了一句，“我喜欢来县学读书，在这里我才认识了好些在村子里不能认识的同窗，还能和县令大人一起吃饭。要是不来读书，这些都没有了。”
十月在边上听着孩子们说的话，感叹双胞胎弟弟的聪慧。
之后又有孩子们说读书的好处，热热闹闹的直到天黑，大家才散。
曹县令带着曹傲走的时候，还说他有一本《营造法式》，明天让开元给他拿回来，让他好好看。还特殊强调了一句，这本书里，除了造房子，还有修路、修堤坝、造桥，都可以多学学看看。
第153章 书是个好东西
第二天, 曹傲果然带了一本《营造法式》给开元，让开元交给唐开泰。
开元翻开书看了看，明白为什么这本书要给大哥了。大哥现在做的事情, 确实需要这种专业的书籍。
大哥说, 他以后要自己建造一个大宅子, 自己设计自己找人建，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式来。开元还记得他们在洛城的宅子，是个三进的大院子，在洛城不算是出挑, 但是他们兄妹几个住过的最好的宅子了。
现在想想，关于那做宅子，记忆最多的其实是母亲的院子，母亲院子旁边有一个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更像是用花围成的一个草地, 中间一片青草地，是专门供他在里面玩耍的。
不会走路的时候，他在草地上爬着玩，会走路了, 又在那里跑着玩。后来长大了，那个花园对他来说变得很小了。
他记得母亲陪着他和大哥的时候，会时不时的抬头看天。他不知道母亲当时是在看什么, 自己也傻乎乎的抬头看。那时候天上有什么呢？石榴树和院子的一角高墙。
他问母亲在看什么，母亲笑着说，“再好的宅子也会腻, 外头总是比院子里好吧。”
现在想起母亲的话，其实另有深意吧。
母亲院子旁的小花园, 对于还很小的他们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外头”了。
现在想来，那个小花园，真的很小。放眼望去，看见的除了灰瓦白墙就是花红柳绿，天像是一块被切成多角形的蓝色的布。不像现在，站在家门口，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树和蓝天。
他想。如果母亲活着的话，应该会喜欢这里吧。至少看起来心情都是开阔的。
母亲曾说过，幸好他是个男娃，男娃长大了，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是女子不能。
那时候洛城甚少有女户，女户也大都是有钱人家的寡居的女儿，娘家足够强大，也足够受父母宠爱，才能够顶住压力，想法子给建女户。
但是在北地，十六岁的十月都可以独立建女户，养活弟弟。
这里的生活不如在洛城富足，但是在这里比在洛城快乐。
不知道以后会给家里建造一个什么样的宅子，一定会比洛城的宅子更好吧。
十月往县里送菜的时候，将这本被开元小心保存的《营造法式》给唐开泰拿了回去。正如开元所想，这本书正是唐开泰所需。
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唐开泰基本都在看书，书中不少的文字他并不认得，还有一些语句他不能理解。那些不认得的字和不理解的语句，他都会单独记下来，去县城的时候带给开元，让开元帮忙问问夫子。
唐开泰的这个行为，刺激了阿平。
小小年纪的他，想到大哥为了供他和二哥读书自己不能来县学读书，看书都看不懂，还得问二哥，让二哥问夫子。他觉得自己应该更用功，才对得起大哥的辛苦付出。
其实不仅仅是阿平，学子公寓里其他李家坳村里的孩子，也听说这件事后也默默的减少了玩闹的时间，更加沉下心来学习了。
当然这些唐开泰都不知道。
天渐渐热了，农家人这时节是最清闲的，但是对于头一次种地的唐开泰来说却一点都不悠闲。
分给他们的田地，要比本地人拾掇好些年的地荒很多，荒草一茬茬的长，他要一茬茬的除草。每天都不闲着。
许是帮人盖房子盖出了名声，这天，又有人找他造房子，看穿着就不是农户人家。
来人自称姓田，是刚到北安县的白家的一个管家。他们家老爷看中了县城南边的一块地，想要在那边盖一个大宅子。
他们也不是要盖的多么富丽堂皇，主打一个结识、美观。他们老爷不想被县城里的人欺骗，所以各处找能工巧匠，打算择优而取。听人说李家坳有个读过书做过账房还会盖房子的年轻后生，就让他来询问询问。
田管家询问了唐开泰之前给别人造房子都是怎么个流程，听完便说。
“若是唐大郎能给出个样式图，标记好尺寸，算好用料。老爷看着满意了，这房子就交给你了。”
这个对于唐开泰来说并不太容易，之前的主顾都是农户人家，他随便画一个简图，示意一下，他们就都点头说好。这个是县城的有钱人家，他们建的屋子肯定不是农户人家简单的房屋，可能是几进几出的房子。
画图和计算用料，这个对他来说也颇有些困难。他画图不太行，简单的加减计算还成，但是这种精细的计算房子的用料，对他来说也不容易。
但是想到自己如果能够在县城里帮人建一座房子，赚钱不说，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人来找他，这件事他又不想拒绝。
他和田管家约了第二天上门去看看宅基地，能否画图算料，等他看过再说。
十月知道唐开泰对建筑是有些兴趣的，不管是不得已去做然后喜欢上，还是一开始就喜欢，总之他现在确实正在兴头上。如果这个活儿不接下来，他心里肯定难受。如果接了下来，并且建出来了，那对他来说，不仅是名声和赚钱那么简单，还有这种成就感给他带来的自信。
见唐开泰自田管家走了之后，便坐在院子里捧着书皱眉思考，十月走了过去。
“唐大哥，这个活儿你怎么想的？”
唐开泰看着十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绘图上，以前只是随便画画，这次要画的细致一些，倒也还算有经验。就是算料我怕算不准。从前夫子教《九章》，我学的不好。之前给人造房子，都是估算的，常有偏差。”
古代确实对算学不像是儒学那么重视，一般人家也就只会数数，最多算个简单加减。得庆幸唐开泰的嫡母还请了人教他们算学。
如果只是面积和体积的计算，倒也不难，但是如果计算承重，用什么材料之类的，这个还是得专业的人才行。
“要不，再请教一下县学的夫子？”十月说。
唐开泰摇摇头。
如果只是不认识的字，还可以通过开元去问夫子，但是计算之法，却没办法去问的。
“曹大人给的书里没有写？”
“我看的很慢，只看了前面的部分。上面没有写这些。”
这更让唐开泰觉得难堪，这本书三十六卷可是他连第一卷都还没有看完呢。
十月觉得唐开泰看书的习惯怎么说呢，好像太规矩了。像是《营造法式》这种工具书，当然是用哪里看哪里了，怎么可能像夫子教学那样，一定要从前到后呢。
“先看看这本书里都写了哪些内容，说不定后面有关于计算的呢，直接就可以到那部分去找。”
唐开泰拿到书的时候就简单的浏览了一下整本书，后面有不少图样，还有一些制度要求之类的，不过当时没有仔细阅读，只粗略看了下。听十月这样说，也认真起来，或许真的有这些内容呢。
他心里忍不住叹息，十月真好，总能在他没办法的时候想到法子来。
不像他，田管家说完他第一时间也是来找书，可是他却没有想过再一次往后面翻翻，而是想着快点把当前这部分内容吃透。
这是他读书时养成的习惯，不把一章学完背完，绝对不会开始第二章，这个习惯，也是他的问题。
他拿起书往后翻，又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其实也是识字的吧？一起看。”说着把书递过去。
十月点点头。
其实原身并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认得百家姓千字文上的字，会简单的算数。但是她这个现代大学毕业生，学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于是两人捧着一本书，开始囫囵吞枣的翻看，想要看个大概，从卷首语大概能知道里面的内容。觉得意思差不多的就在这一卷每一个都认真看看。
十月一边看一边不时地发出惊叹声。
不得不佩服，这本《营造法式》真是一本建筑学的奇书啊。里面的内容纷繁复杂，关于各种木质建筑的结构制作，瓦、泥、彩画等等，不一而足。
十月当然不是看文字，看的是里面的图，唐开泰之前也翻看过后面的内容，知道是一些插图，当时没有细看文字，如今才发现这里面的内容，怕是几代工匠的心血就记载下来了。
书，真是一个好东西。两人都在心里默默的感叹。
他们在十六卷看到了一些构件的计算方法，又在后面找到了用料的算法和定额。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彼此笑了。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十月才注意到天色暗了下来。他们两人就这样坐在木墩子上将近两个时辰。
“唐大哥，就先看后面的吧，先把能懂的看懂了，其他的慢慢来。明天先去看一看他们盖房子的地方和要求。回来再慢慢琢磨。就和他们说，画图和算料不是短时间能出来的，你可以估计一个画图的时间，图出来了，咱们在慢慢计算用料。不怕时间长，这生意咱们得谨慎着些。”
唐开泰点头，十月看见他此刻的眼神满是光芒。虽然书还是看不懂，但是有这本书，就有了一个方向。后面无论是问别人还是自己研究都是有用的。
这个生意能成固然好，若是不能成，他也不会冒然承诺的。
十月想的则是，像是《营造法式》这类书籍，应该都是官府才有的，民间可能都不允许随便出售，曹县令把这本书借给唐开泰，看似是随意之举，但是看到这本书的内容后，她有点怀疑曹县令莫非是有什么目的不成？
但是唐开泰一个十六岁的农家少年，有什么可图呢？
曹县令应该是看唐开泰在这方面有兴趣，只是提携晚生后辈一样，想帮他一把。也或许，曹县令今年要有什么建筑类的工程，想给唐开泰点甜头？
十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委实有点多了。
不管曹县令送书的行为背后有什么深意，对他们来说都是百利而不一害的。毕竟这个时代，谁家的书不是宝贝一样收着呢。
他们现在没什么能报答曹县令的，研究出来的小吃倒是可以时不时的通过曹傲给送过去尝个鲜。唐开泰如果能够通过这本书有了一个立身之本也算没有辜负曹县令的一番心意。
第二天唐开泰和十月一起来到县城。十月去送菜，唐开泰去了和田管家约定的地方。跟着田管家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
田管家叫他三少爷。
这个小少爷看他们这看看那量量的，觉得没意思，没一会儿就走了。田管家叹息一声，没说什么，继续和唐开泰说着主家的想法。
第154章 设计图
唐开泰和田管家看完了宅基地, 了解了主家的情况，又听田管家说了主家细致的想法。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
主家姓白，家里两代人都是做生意的。来北安县的是白家三爷, 是白家老太爷的三儿子。具体做什么生意的田管家没说, 唐开泰也没问。
白三爷想要的就是一个两进的宅子, 不用太复杂，简约大方就行。家里主子五个人，白三爷和夫人，还有三个孩子。仆从一共十五个人。唐开泰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从前洛城的宅子, 也是两进的，家里的仆从也差不多十几个人。
不过洛城的宅子没有白三爷家的宅基地大。
他心里一遍遍的过着自己从洛城离开到北地这一路上见到的宅子，要简单大方，有北地的风格, 要足够结实，还能方便待客。
正房、东西厢房、耳房, 这些必然是少不了的。此外还可以在西厢房后面辟出一个花园来，和正房后面的小山坡正好成相互映照。田管家说山坡上那片地也被白家买下来了白老爷先要种一些果树。
唐开泰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桃李芬芳的季节，即使是满山的果树也是美丽的景色。
他心里有了个大概，便和田管家说, 自己可以回去画图，但是计算用料耗时较长，所以最快也得二十天画出图来, 若是白三爷觉得这图可以了，他再计算用料。
田管家自然点头。
他们不仅仅是找了一个人，其他人也说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的。这个少年说他二十天能画出图来他还是挺意外的。
田管家不太能理解自家老爷的想法, 找一个乡下小子来，他设计的宅子能比得上那些有经验的匠人吗？
不过老爷高兴就成。
唐开泰回去之后, 先把白三爷家宅基地的特点在纸上记录下来，又把自己的想法简单的提炼一下写在上面。然后在地上一点点画出一个宅院的轮廓来，大概什么位置建什么屋子都设定好。然后继续回去翻书。
也是建房子听一些工匠说的多了，他才知道，盖房子也有讲究的，什么人能盖什么制式的房子也是有规定的，不能随便想盖什么样就盖成什么样的。看了书就知道的更多了。
白三爷家是商户人家，房子的格局和制式都是有约束的。
他们盖简单的屋子没什么讲究，但是盖大宅子说道就多了。
唐开泰倒也没有着急，先是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列出来，再在纸上画草图。十月看过唐开泰的草图，尽管是用最细的毛笔画的，但是看起来就像是个卡通画，线条粗细均匀，但是不够直。
建筑图嘛，她还是觉得横平竖直才好看。
她忽然想起鹅毛笔来。村子里不少人家养大鹅的，她还记得之前黄色婶子说过，谁家过年杀了两只大鹅。当时十月指想到鹅绒可以做羽绒服，却没想到大鹅翅膀上最硬的羽毛可以做鹅毛笔。
下午十月没事儿，便到村里过年杀了大鹅的人家去讨要鹅毛了。十月都没怎么解释，人家就把鹅毛给了十月，默认十月是准备做鹅毛扇子。
十月挑最硬的几根拿了，道了谢。还说如果他们家再杀大鹅，把最硬的鹅毛给她留着。
村里人攒着鸡鸭鹅的毛，一般都是自己做个坐垫什么的用，留着的都是软毛，像十月这种要最硬的倒是少。那家人也是节省，想着留一些，万一哪天有货郎来收去做鹅毛扇，也能卖个几文钱。
村里人要，就也无所谓钱不钱的了。
十月记得鹅毛笔貌似是要先脱脂，然后再增加硬度。
这些鹅毛放了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效果。她还是按照之前闲着没事看的贴纸上的方法，先是用水煮了脱脂，后又放在炒热的沙子里增加硬度。
等鹅毛处理好了，准备开始削笔尖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刀都不够锋利。又把自己之前从青山县带来的破镰刀头做成的小匕首磨了又磨，自觉很锋利了，开始削笔尖。削成和钢笔一样的形状，然后从中间各出一个小槽。
她用清水试了试，流畅度还行，但是还不够细，不过至少能用了。十月拿着鹅毛笔兴冲冲的去找唐开泰。
唐开泰用墨水试了下，确实流畅好用，主要是硬度够，他画横线竖线就更加容易些。
十月见唐开泰徒手画直线，建议他找木匠问问看，哪里可以弄到绘图用的工具。十月知道“规矩”二字就是古代的绘图工具，规是圆规，矩就是尺子，但是具体是什么样的，她并不知道。
唐开泰点了点头，“我已经拜托崔木匠帮我弄鲁班尺了。下次去县城我就去取来。”
“鲁班尺？”
唐开泰点点头。
十月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还在想，如果这里没有尺子，她可以给唐开泰做一套。还想着自己的尺子，肯定能让人大吃一惊。但是她显然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都经建造出那么复杂的建筑，怎么可能没有尺子呢。她真是太可笑了。
不过见唐开泰拿着鹅毛笔爱不释手的样子，刚才那因为自己对古人的低估而生的心虚，被欣喜取代。她能够做出来让唐开泰用起来顺手的鹅毛笔，也是很厉害的。
她不应该低估古人的智慧，但是也要充分发挥她现代人的智慧。
这样想着，她又回家去，如法炮制了八根鹅毛笔，给唐开泰送了过来。
没过两天唐开泰也寻来了鲁班尺，鲁班尺配上鹅毛笔，画出来的图确实看起来工整了许多。
在唐开泰每日忙着画图的时候，十月已经带着金金把家里的篱笆下面都栽种上了矮树。这也是十月参照现代城市绿植的形式想到的方法。
虽然现在还只是小树丛，以后肯定会长高的，一点点修剪起来就有模样了。
就这样日子，虽然忙碌，但是很充实的过去了十来天。
唐开泰画好了第一幅图，拿来给十月看。
十月是很惊讶的，毕竟唐开泰从未表现出对画图有什么天赋，但是能够根据自己的想法，把一个两进房子的平面图画出来，真的是非常了不起。
看着十月惊叹的眼神，唐开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还是你给我的建议，我才想起来这么画的。这样一下就能看出来房子在什么位置了。”
十月相信古代的工匠应该也是都能画出平面图，这幅图在专业的人严重不算什么，可能就是小儿科。但是唐开泰没有人教，全凭着自己几次给人盖房子的经验，根据书本上的内容，一点点琢磨，最终画出来这么工整的一幅两进宅院的图来，这真的，不仅仅是努力能做到的，这也是一种天赋吧？
他们姓唐的是不是都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啊，不知道金金和阿平的天赋是什么，她忽然很期待。
十月让唐开泰把她和金金，当成是白家这个主顾，来给她们讲一讲自己的“设计理念”。
他们二人将图纸一端卷上一个圆木棍，悬挂在墙上。十月抱着三三，和金金排排坐在椅子上，认真听唐开泰给她们讲自己的这个图。
从门楼到影壁墙，然后是倒座房，前院，庭院，正房，东西厢房，东西耳房，在正房后面画了一个半圆，那里是花园。
在西厢房后面，外围还有专门停靠车马的地方，和倒座房隔着一道垂花门，是专门给不方便从正门进来的仆从卸货搬货走的。
“本来打算在西厢房后面做花园的，但是那样就有些浪费地方了。白三爷宅基地后面是个缓坡，白三爷准备种果树，下面弄一处花园最好不过。”
十月和金金连连点头。
唐开泰还详细的讲述了每一处的高度，墙的厚度，围墙上的放什么浮雕，庭院里放什么布景，大概什么地方打水井，什么地方种树，正房、厢房这些屋子的面积等等。
唐开泰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虽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两进宅子的布局，但是实际上他把内部格局也都讲的差不多了。
都讲完了，唐开泰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那个一直以来都在忐忑的前行的他，此刻忽然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成为一个房屋建造者，就算是工匠也好，什么都好，他想要做这件事。
就像十月说的，有些事做了才知道结果会怎样。总是要去做一些事，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没有谁生来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
小时候以为读书会让母亲高兴，会让娘开心，会得到父亲的喜爱，立下志向去考功名，像父亲那样。那些都是为了别人喜欢和高兴才去做的。这些天画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做这件事的时候虽然很累，但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庆幸自己住过两进的宅子，否则他根本想不出这样的宅子来，也根本画不出这样的图来。
现在凭借对洛城老宅的记忆，和书上的一些内容，拼凑出来这样一个宅子。虽然不完全是他自己设计的，但他也很满意，只是不知道别人怎么看。
“还有每间屋子的格局图还没有完全画好，你们觉得这样的宅子好看吗？”
“好看，好看极了。而且不仅是好看，还把每一处的功能区都规划好了。真的很好。”十月真心实意觉得很好。
金金看不懂，她不知道这图背后的宅子会是什么样，但是不影响她觉得大哥很厉害。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图，大哥也是没见过的，但是他可以画出来，真的很厉害，比二哥还要厉害。
二哥是把自己看见的画出来，大哥是把自己想象的东西画出来。太了不起了。
就连刚学会说话的三三都跟着说了一句“好”，这一个字吐字清晰，声音清脆，让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惊喜地望着他。三三又再接再厉说了两个字“好看！”
唐开泰瞬间觉得，就算是自己的设计没有被白三爷看中，这对于他来说也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正房、厢房这些屋子里的是什么样的格局，对你来说应该更容易些，画好了咱们再一起看看。我觉得白三爷肯定特别喜欢，他要是不喜欢，那就是他没眼光。”
“对。”金金捧场道，三三也有样学样，跟着说了句“对。”
十月抱着三三忍不住亲他的脸，“三三越来越聪明，一下子就会说话了。”
唐开泰看十月亲三三，不知为什么自己跟着脸红了。有那么一瞬，他想，如果不是屋子里还有金金，如果不是十月抱着三三，她或许会来亲他。
这个想法让他脑子哄得一下空白起来，脸上像是蒸熟的虾子一样。
十月还以为唐开泰是当着他们的面讲这些不好意思才会脸红，还奇怪，怎么别人都是一开始紧张脸红，他都讲完了才开始脸红呢。
第155章 你母族可是姓柳？
唐开泰的设计图全部完成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三天。
为了避免无用功, 唐开泰画好了图之后，直接去县城将图纸送给了田管家。
田管家没想到唐开泰竟然还提前了，随意的打开唐开泰的小包裹, 里面图纸好几卷。田管家一愣, 看了眼唐开泰。
“这些都是？”
唐开泰点点头。
田管家手上动作不自觉的变轻了些许。
他打开最大的一幅卷轴, 又抬头看了眼唐开泰，张了张嘴。“这……你一个人画的？”
早在唐开泰之前已经有两个工匠送来了图纸，田管家也看了。都是很简单的图，和唐开泰的图完全不一样, 上面也没有这么多细密的线条和文字。
光是看这一第一幅图，田管家就知道，自己之前小看了这个少年。
“这个是的整体的布局图，可要我现在给您讲讲？”唐开泰走过去看田管家打开的图, 轻声问道。
田管家摇摇头，然后将卷轴一点点的卷起来。
“你和我一起去见我们三爷, 正好他今儿在家里。”
唐开泰一直以为白三爷是个中年胖大叔，之前看到过白家小少爷，是个微胖的少年。
没想到白三爷竟然非常年轻。他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但是听说已经三十多, 奔四十了。
不像常见的商人，脸上总是一团和气，眼里都是精明的算计。白三爷看起来有些冷漠, 这种冷漠给人一种很坦诚直白的感觉，他不像个商人，倒像是个军里的汉子。衣着也不是常见的富人身上花团锦簇的鲜艳, 而是一身藏蓝色暗纹的袍子，黑色腰带收紧,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英朗。
唐开泰先是一愣，见白三爷目光似有探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向他见礼。
“小生唐开泰，见过白三爷。”
白三爷看着向自己行礼的少年，有片刻的失神，他以为会在少年的脸上看到那人当年的模样，但是竟丝毫也寻不见。
“不用客气，坐下吧。田叔说你绘制的图很不同，正好给我讲讲。”
白三爷的失神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唐开泰和田管家眼里，他只是多看了唐开泰一眼。
田管家把图铺展在桌面上，白三爷走了过去，回头招呼唐开泰过来。又吩咐下人送些茶水来。
白三爷不让唐开泰先讲，而是自己边看边问。两人这样一问一答，就是两个多时辰。
唐开泰的回答，不仅仅是回答白三爷的问题，也有自己的设计时的考量和参考的什么内容。
白三爷对唐开泰的绘图方法很是好奇，问他可是专门学过。
唐开泰摇头，说是看了书，又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琢磨的。
又问他用的是不是毛笔，怎么会那么细的线条，而且看起来不是毛笔画的。
白三爷这样一问，唐开泰忍不住的嘴角上扬，说这是未婚妻看他绘图不方便，专门用鹅毛帮他做的鹅毛笔，绘图使用非常便利。
“未婚妻？”白三爷哦了一声，看唐开泰说起未婚妻的样子，很是欣喜自豪的模样，他忍不住打趣了一下。
唐开泰红着脸点点头，眼睛看着图纸，心里想着十月，美滋滋的。他没有看见白三爷既然低垂的眼角，和眼里一闪而过的忧伤。
白三爷虽然长着一张冷脸，但是非常健谈，很好相处。唐开泰很少见到这样好说话的长辈，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不知不觉就卸下防备，流露出少年人的天真来。
因他说了未婚妻，说起了鹅毛笔，两人的话题，围绕着设计图和宅子，展开的非常广泛。白三爷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宅院，看见唐开泰的设计，偶尔会让他想到曾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建筑。
唐开泰变就着他的话，说自己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
说来说去，说起洛城来。
原来白三爷年少时是在洛城长大的。唐开泰一时嘴快，也说自己是在洛城长大。
“哦？咱们竟然还是老乡。我是因为家里生意换了地方才离开的。你又是为何离开洛城来到这北地了？”白三爷好奇的问道。
唐开泰心里有些懊恼，但是不知道该如何转移话题，便简单说自己父母不在了，带着弟弟妹妹无处可去，赶上朝廷北迁，便过来了。
白三爷见他不想多说，也没多问。继续说起宅子来。
只是他几次看着唐开泰，欲言又止。让唐开泰想忽视都难。
“白三爷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白三爷轻咳一声。
“实不相瞒，唐大郎你自进屋子里，我便总觉得哪里似曾相识。你又说是在洛城长大，我便想着或许是旧识之后，想到你父母已不在，就不太好问。”
唐开泰愣住了，心里一慌，难道，白三爷认识那人。
“白三爷怕是认错人了，我家在洛城只是小门小户，并非大族。”
白三爷笑了，“我家两代行商，也非大族。”
犹豫了一下，白三爷还是问道。
“恕我冒昧，你母族可是姓柳？”
唐开泰眼睛不自觉地睁大，这人竟然认识母亲？可是他记得外公只有母亲一个女儿，也没什么族人在洛城，而且自他有记忆起，家里来的客人中，并没有白姓人家。
“看来我真是猜对了。早年家父与洛城的柳记绸缎坊的柳老爷关系甚好，你眉宇间与柳老爷有些相像。”
唐开泰一颗心落下来。原来是认识外公，那应该是他还没出生就离开洛城的了。
“是，我母亲姓柳，外公柳事成，小时候家里有一个绸缎铺子。”
唐开泰本不欲多言，但是看着白三爷热切的目光，只能尽量简练的说了。
“原来还真是旧识。那时候我还小，如今十几二十年过去了，故人都已不在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旧人之后。以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只管和我说，白三叔虽然也是刚来北地，但是日子还过得去。”
唐开泰微微笑了下。
“谢谢白三叔。以后若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自是不会客气。”
白三爷拍了拍唐开泰的肩膀，说声“好”。
之后两人又继续说宅子的事，白三爷说想要看看这样宅子用料大概多少，他盘算盘算费用。
唐开泰便告辞，说是十天后再来。
白三爷留饭，唐开泰婉拒了。
在他看来，白三爷的父亲和外公是旧识，而且多年不见了，大家就只剩下一个同乡情。如今他也是顶门过日子的当家人了，他家和白家相差甚多。现在白家是他想要拿下的主顾，他不希望自己是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才得到认可。
所幸白三爷也不是那种认出是旧识的孩子，就过分热情的性格。
唐开泰走的时候，让田管家拿了一两银子，说是这份图纸的纸墨和人工的费用，其他拿来图纸的工匠也都有的。
之前十月看他辛苦，也说过，下次要是再有这样要求先画图的主顾，得先谈好费用，不然又耗费心思，又搭功夫，最后主家没看上，他们太亏了。
因此唐开泰对这一两银子也没有拒绝。他觉得自己这份付出也值得这一两银子。
唐开泰抱着图从白家离开。
回学子公寓的路上，一直在想白三爷，除了是老乡之外。白三爷是他见过的这些人中让他最有好感的一个人。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觉得白三爷身上没有身为长辈的那种压迫感，也没有有钱人的优越感。身上既有读书人的温润，又有一股英武之气。他悄悄的想，若是自己三十岁的时候也像白三爷这样就好了。
吃晚饭的时候，唐开泰问开元，有没有听外公说过家里有和白姓人家有往来的旧识。
其实他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比开元还要大半岁，他都不记得，开元更加不会记得了。
哪成想开元竟然说听外公和母亲提起过。
“外公提起过？”唐开有些惊讶，随即想到，也许是开元和母亲外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听外公提起过吧。
“嗯，似乎关系还不错的。有一次我听外公和母亲说，如果白家没有出事的话，日子可能不是这样的。怎么啦？”
开元知道唐开泰的图是给一个白姓的主顾画的，难道这个白家还是他们家的旧识？
唐开泰知道开元猜到了，点点头。
“今天我见了白三爷，他说我和外公有些像，便问我的母族是否姓柳。不过他说的是他父亲和外公是旧识，他们家很早就离开洛城了。”
开元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对于他来说，洛城已成往事，外公和母亲都已故去，曾经的旧人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太过陌生了。
“对了，我们班里今天来了一个新同学，叫白锦棋，好像就是你说的白三爷家里的。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开元病好之后，在家里人面前话多了许多，偶尔也会主动说起什么，比如此刻说起他的新同学。
“说不定在街上见过吧。”唐开泰想了想，只能想到或许是在街上偶遇过。
开元皱眉想了想，没想到什么，摇了摇头。
从白家出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唐开泰决定今天先不回村子里了。在学子公寓住一晚，明天早晨再回去。
自从开元和阿平在县学读书，兄弟三人一间屋子睡觉的时候少之又少。
阿平知道唐开泰今天在学子公寓留宿，一定要三兄弟一张床。唐开泰看着那两张床，笑着摇头。
“咱俩一张床，二哥自己睡。这床太小了，三个人怎么挤得下？”
“咱们拼起来睡嘛！”
唐开泰看了眼开元，见他没反对，笑着对阿平点点头。
“就这一次，你睡觉不老实，平时不许闹着和二哥一起睡，打扰二哥休息。”
阿平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我知道，平时我和二哥都看书习字，互不打扰的。”
“呦，你这样一说，我来了，你们就不看书习字啦？今天咱们三兄弟都要认真读书。”唐开泰把那本《营造法式》拿出来，示意阿平，他也看书。
于是三兄弟一个在床上，两个在桌边，读书、习字、作画，虽个忙个的，气氛却异常的好。
很多年后，每每想起这个晚上，阿平都会不自觉的笑出来。
第156章 收麦
唐开泰给白三爷的宅子画完图, 计算好用料，已经快七月了。各家各户准备开始收麦子了。
唐开泰再次上门送图纸，说了对各种用料的计算, 白三爷连连称赞。但是并没有决定将宅子交给唐开泰, 反而问他, 这个图纸是否可以单独卖给他。
专门卖图纸，这倒是第一次，唐开泰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白三爷人很大方，五两银子买了唐开泰的图纸, 又说如果后面用了他的图纸造房子的话，有些施工的活儿，到时候也会找他。
唐开泰本来也没想过自己一个人能够独自承包下来白三爷这么大一个宅子的建造，能够让他农闲的时候, 带着村里人赚点钱就很好。
虽然是第一次种田，唐开泰伺候的精细, 几乎没事就泡在田地里，都是比照着别人家种田的法子，跟着学，但是麦田和玉米田都伺候的很不错。
眼看见麦田从原来的绿油油, 变成现在的黄橙橙，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如今家家户户都忙，十月和唐开泰两个新手专门请教了张大壮, 收麦子是个什么流程。
村子里收麦子，都是直接将麦子割下来，晒一天, 拉到晒谷场上去用石磙子脱粒。李家坳有一个晒谷场，麦子抢收的时候, 必然是家家户户都要用的，得提前占一块地方，免得到时候和村子里人有摩擦。
张老汉有经验，说他们几家可以固定在一个地方，大家轮着用。
唐开泰和十月对此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两人第一天割麦子，比同村的其他人慢的不是一星半点。直到中午，十月累的腰酸背痛，和唐开泰两人还没割完一亩田。金金懂事，一个人在家里看着三三，喂鸡喂鸭，到晌午了，提前把饭菜最好，等唐开泰他们俩回到家里，正好有热乎饭菜吃。
中午回到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三三找她抱，十月一弯腰，抱着三三，站起来都有些费劲。还是唐开泰伸手把三三抱了起来，哄着他玩了一会儿。
金金把洗脸水打好，让十月赶快洗脸洗手。又忙着把饭菜端上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开泰几乎一日三餐都在十月家里吃了。
吃饭的时候，十月和唐开泰算了下。他们两家，加上春娘的田地，一共十四亩，十亩麦田，四亩玉米。玉米九月份才收，这倒是不着急。眼下最着急的是麦子，按照她和唐开泰这割麦子的速度，十亩麦田他们俩估计要忙半个月。
吃过午饭，太阳正晒，唐开泰让十月在家里歇着。
“我去田里把麦捆子翻一翻，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脱粒。你等太阳落下去些再出门，戴上帽子，不然把脸晒伤了。”
他舍不得十月跟着他下地干活的，但是现在收麦子家家户户都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短工。可是田里的麦子不能等了，不然哪天一场雨一阵风，麦子倒伏了，就更麻烦。
十月虽然也觉得抢收辛苦，但是她也很享受丰收的喜悦。
她记得小时候秋收的时候，奶奶在田里忙了一天，晚上回家，躺在炕上，“哎呦哎呦”的叫着腰疼。她总是抱怨，怎么那么多的田地啊，要是少点就好了。
奶奶就笑她傻。“咱们农家人啊，秋天的田越多越好，看到粮食进仓，多累都值。”
现在她能体会奶奶的心情了。
她甚至想，这田再来八亩她也愿意，家里有田还怕秋收难？
只是中午太阳大，她在青山县被人打了一掌之后，身体虚弱得很，累得很了，眼前发黑。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身体出状况，给大家添麻烦。便没拒绝唐开泰的好意。
可是，她也舍不得唐开泰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干活。
他骨子里是个要强的，第一次种田，不惜力气，样样都想做好，总觉得自己干的慢，就干的久一些，总能赶得上。
但是十月不想他这样辛苦。
“你也别去了，这会儿太晒了。咱们也不差这一中午。后面大家都收的差不多了，雇几个短工。这么多麦子，咱俩这新手，累死也赶不上。家里黄瓜要罢园了，后院有树，稍微凉快些，一会儿去把黄瓜都摘了，黄瓜秧拔了，回头那块地可以种秋白菜和萝卜。”
唐开泰看着外面的日头，决定听十月的。
两人趁着中午，后院菜园子日头小，把黄瓜给收了两背篓，黄瓜秧收拢在一块，放在太阳下晒着。
之后又拎着镰刀去了麦田。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金金已经把鸡鸭都关进窝，饭菜也早早做好了，就连三三都喂饱了，正在哄着他进被窝呢。
结果院子外毛驴车的声音传进来，小家伙一下子从被窝站起来，看着金金，嘴里急急地说，“灰，灰，回热。”
金金捂着嘴笑，她知道三三的意思是“小灰回来了”，可是这仨字连续说出来，就像是个小结巴，一直“灰、灰”个不停。
被三三闹得无法，金金抱着他从屋子里出来。
十月和唐开泰正在卸车，毛驴车上的麦子一捆捆的卸下来，在唐开泰家院子一角码成一个方形的小草垛。
本来家里人多的话，应该直接将麦子拉到晒谷场，直接脱粒。下午唐开泰和十月两人商量了一下，他们就集中时间把麦子都先割回来，等到晒谷场没那么多人了，他们再去脱粒。
三车才把今天割的麦子都拉回来。等把麦子都码好，十月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匆匆吃了晚饭，两人又去院子里摘豆角。明天得去县城送菜。
因为收麦子，十月早早和珍味鲜打了招呼，这段时间两天送一次菜。十月也和村里卖菜的各家打好招呼了，晚上把菜摘好，送过来，金金在家里收。
金金独自承担检验各家的送来的蔬菜任务，特别认真，把每家送了什么菜，放在什么地方，记得清清楚楚。
吃过晚饭后，十月和金金又分门别类的把蔬菜都重新装好。只等着明天一早直接装车送走。
在整理菜的时候，十月发现，黄瓜里有不少都是短小的，不够直的，看起来就像是凑数的，得有十来根。金金看到被十月挑出来的不合格的黄瓜，一脸愧疚。
“牛大爷送来的，说是他家儿媳妇都收拾好了。那会儿天有点黑了，我上面一个个的看的，看着没有问题，就直接收了。”
“没事儿，从咱家的黄瓜里挑出好的来放进去。这时候黄瓜也到季了，明天和牛大爷说一声，往后黄瓜每天只收三斤了。”
不管这事儿是牛大爷家人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十月懒得去说什么，直接减少黄瓜的量，如果三斤里面还有歪瓜裂枣的，就不收他们家的了。
而且黄瓜确实到季节了，像以前那样品相好的黄瓜也少，给珍味鲜供应量肯定要减少的。
之前也说了，到八月底村里就没法供应蔬菜了，十月开始供应鱼丸。
等两人都忙活完，三三已经睡得打呼了。
金金也几乎是进了被窝就睡着了。
十月在吹灯之前，抓起金金的手，本应该细嫩的小手，看起来有些粗糙了。在心里，十月对金金很抱歉。比她大的哥哥比她小的弟弟都能在县学读书，她只能在家里帮着干活。
十月想，等忙过这个秋天，无论如何不能让金金跟着他们这么辛苦了。
第二天天没亮，十月就赶着毛驴去县城送菜了。回来买了四斤大骨头和二斤肉，五斤白面。打算蒸点馒头包子，这样每天早晨做饭也方便。
骨头就直接熬汤。
这两天辛苦，不吃点好的，身体受不住。
中午把面发上，把包子馅调好，等着晚上回来的手蒸包子。大骨头就在锅里熬着，晚上回来加热一下，添点蔬菜，加把火直接能吃。
嘱咐好金金看着家里，就赶着毛驴去麦田了。
唐开泰这家伙，十月从县里回来了，他竟然还没回来吃午饭呢。金金说大哥走的时候带了两个馍和热水，说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十月心疼又生气，烙了六个鸡蛋饼。都走出门又想到，这人一上午干活肯定出了不少汗，又在竹筒里装了热水，放了两粒盐巴。金金见十月往竹筒里放盐巴，有些不解。
“咱们身上的汗是咸的，因为出汗把身体里的盐带出来了，所以得喝水补充一下。”
金金认真点头，想着明天给大哥他们装水的时候，就放上两粒盐。
就这样十月和唐开泰两人早出晚归，忙活了五六天，村里有人家收完了，有人闲下来。唐开泰直接雇了三个短工，把剩下的六亩地都承包给了他们，一亩地三十文。收麦子的短工一般是一天十二文钱，但是要家里有人带着，家里人干得快，短工自然也得跟着快，家里人干的慢，短工也偷懒。反正一天干多干少都是那么多钱
十月和唐开泰这俩不顶一个割麦老手，怎么带的起来短工呢。于是俩人商量着，就按照一亩麦子三十文来雇人。这样干得快的，一天就能赚二三十文。果然快的人一天就割完一亩，慢的两天也割完了。怎么算都比一天十二文赚得多。
这段时间，十月和唐开泰每天在晒谷场脱粒，这个活计相对轻松不少，一个人牵着毛驴在前面拉着石磙子，一个人在后面抖麦秆。
这十亩麦子全都脱粒进仓，已经七月下旬了。
之后两人又忙着灭麦茬，种秋白菜。一晃就到地月底了。
黄婶子在七月二十五的晚上忽然发动，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
十月把家里的事忙完了，小娃娃也三天了。十月拎着一篮子鸡蛋，二斤红糖和一块红布，去看望小娃娃。
许是孕期营养好，黄婶子心情也不错，才三天的小娃娃看起来白白胖胖的，特别惹人喜欢。
十月去的时候，小娃娃还在睡觉，黄婶子看到十月，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十月丫头，你说得对，我的闺女真的来找我了。”
张婆子见女儿又掉眼泪，气闷得很。“说了你多少次，月子里不能掉眼泪，伤眼睛，你就作吧。”
十月也跟着劝说。
她知道黄婶子心里一直记得那个被婆婆溺死的女儿，心里定然心酸。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可能会是黄婶子一辈子都没法抚平的伤痛。
从黄婶子家回来，唐开泰正在院子里切豆角丝，十月家里的豆角很多，十月想切成豆角丝晒了，冬天的时候也是一道菜。
唐开泰这会儿没什么事，便搭把手帮忙。
十月和唐开泰说起黄婶子和她的女儿，忍不住感叹一句。
“人啊，真是挺了不起的。被伤的再深，日子过的再难，只要走出来，往前看，总归是会越来越好的。”
唐开泰看着十月，见她仿佛只是这样感叹一句，也跟着点点头。
是的呀，想想，前年这个时候，母亲去世，娘带着他们一路徒步去京城。去年这个时候，他断了腿，遇见了十月，他们在青山县挣扎求生。今年，日子虽然辛苦，但是他有房有地，还有了未婚妻，开元的病好了，阿平也开始读书了。
他看了眼十月，这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了她，不仅是他，黄婶子也是，若没有遇见十月，他们的人生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确实，走出来，往前看，才能有新的机遇。但是，有时候，走出来需要人拉一把，往哪看需要人指一指。”
十月知道唐开泰是在说她帮助了黄婶子走出来。
“嗨，这些都是外力。真正改变自己的只有自己。”说完笑了起来。
唐开泰摇摇头，也笑了。
第157章 曾一起躲雨的少年
麦收之后, 正好是新鲜的苞米下来的时候。
整个李家坳一共只有五户人家种了苞米一共加起来也就只有十几亩。从外地迁过来之后十月一家种苞米。其他人家也是为了免税收，才试着种了一些。
十月的这一片苞米田，几乎都是唐开泰在伺候着。
十月时不时的过去看一眼。
毫不客气的说, 十月家里的这片苞米是李家坳种苞米的人家最好的。
这天家里没什么事, 十月和唐开泰背着背篓去苞米地, 打算掰一些嫩苞米吃。
唐开泰每次看到苞米这种植物都忍不住感叹，“看这样子不像是粮食，更像是某种果子。”
十月想着现代也有很多的水果玉米，吃起来口感甜, 水分足，但是确实不能称其为水果。
“今天咱们就吃苞米宴，嫩苞米可以煮，可以烤, 还可以用来炖肉，是非常好的粮食。”十月说道。
唐开泰有些新奇, 到了苞米地跟前，十月看到苞米杆上的苞米棒被掰下来好几个。
“哎呀，这是谁这么讨厌，竟然把咱们家的苞米给掰了。”
说着十月就钻进苞米地, 往里面走了走，不一会儿出来，受理拎着两个青绿色的苞米棒子。
“看, 挑了最大的一个和最小的一个。”十月拿出来给唐开泰看。
“里面被掰的苞米多吗？”唐开泰问。
十月摇头，“ 不多，就地头这几个。”十月说着, 把苞米的叶子撕下来。
“哇，这个大的颗粒还挺多。”
唐开泰拿过苞米, 看了一眼，第一次见到这种作物。
“苞米的意思是被叶子包裹着的米吗？”唐开泰拿过来看，手指按了下姜黄色的苞米粒。
“你用指甲按一下，苞米粒里面会有白浆，有白浆冒出来就是还嫩着，可以煮着吃，烤着吃。要是没有白浆了，过几天就可以收割了。”
十月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个小一些的苞米叶子撕开。
撕开一个口子，竟然是光杆的苞米瓤，没有苞米粒。
“哎呀，这个竟然没有颗粒。瞎苞米！”十月有些惊讶。
唐开泰正在低头闻苞米的味道，听见十月说“瞎苞米”，愣了一下。抬头去看。
十月拿着一个光杆的苞米瓤，上面挂着苞米须子，脸上有些担忧。
“咱们再去掰几个看看。”
唐开泰把刚才的苞米放进背篓，接过十月递过来的“瞎苞米”，上面光秃秃没有一个苞米粒。心里也忍不住失落。背着背篓随后进了苞米地里。
大概一刻钟，十月先从苞米地里出来，背篓里装了十个苞米，大小不一。
她蹲在地头，开始撕苞米叶，是个苞米，全部颗粒饱满的只有三个，两个都是只有苞米瓤的，还有一些是很小的苞米，还有一些是只有个别小颗粒。
“哎……这四亩苞米，不知道能不能产出一千斤苞米来。”十月心里有些担忧。
在现代，一亩苞米大概能产四百到六百公斤，相当于一千到一千两百斤，有些地区土壤土质好，产量甚至能到一千五百斤的。十月知道古代的粮食产量低，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低。
北地的土壤是很适合种苞米的，但是目前来看，产量并不乐观啊。
没一会儿唐开泰也出来了，背篓里同样装了十个苞米。两人一个个撕□□米叶看里面的颗粒饱满情况。
二十个苞米，大概有六个苞米是大概三十厘米以上的大苞米棒，剩下的多数是十几厘米的小苞米棒，小苞米棒中颗粒饱满的只有7个，不饱满的4个，还有三个瞎苞米。
十月本来想要再掰几个，唐开泰阻止了。
“别摘了，这些回去尝尝就行。”
晚饭十月直接做的排骨炖豆角，加上苞米块。掀开锅盖，满厨房肉香中带着一丝丝玉米的甜香。金金说，苞米比排骨好好吃。
十月还在灶坑埋了三根，吃过晚饭，十月从灶坑里把埋的苞米拿出来，剥开被火烤干的苞米叶，独属于苞米的香气扑面而来，十月忍着烫、扣下了两个苞米粒吃了。
“金金，快来，灶坑里的苞米好了。超级试吃。”
十月叫了金金，金金把三三抱给唐开泰，快步来到厨房，两姐妹坐在小板凳上，一人半根烤苞米，吃的满嘴生香，金金小脸上都是黑的的痕迹。
唐开泰抱着三三站在厨房门口，三三看见俩姐姐吃好吃的，急的不行。
“吃，姐，吃。”
十月可不敢给三三吃苞米粒，只能把米粒碾碎了喂给他。
唐开泰看着十月认真的喂三三吃苞米，而她自己的嘴角因为吃烤苞米沾上了炭黑，他下意识的伸手帮她擦了一下。
刚擦完，俩人都愣了一下。幸好三三伸手要去抓勺子，缓解了两人的尴尬。但是一直在两人身后吃苞米的金金，看着两人，悄悄的捂嘴笑了。
家里的苞米可以吃了，十月还专门掰了一背篓送到学子公寓，做了一顿豆角苞米炖排骨。大家都知道苞米还可以用来做菜。
阿平说，县学要放秋假了。放三天，就在中秋节放。上了几个月的课，阿平想家了。
听说前段时间收麦子，金金她们还去捡麦穗，他也想去捡麦穗。还问十月秋假的时候还能捡麦穗吗？
放秋假的前一天，唐开泰去送菜。在县城等着开元和阿平放学，直接带他们回家。
那天恰好有曹傲也跟着来学子公寓，听说开元要回家，很是羡慕了一翻。
开元邀请他来家里，曹傲摇摇头，“叔父说给我请了一个武师傅，这几天就到了，我要等他。”
曹傲心心念念的学武终于被提上日程了，这是他现在最大的事。
听说县学的新校尉给县学的学子加了武学课，所有学子，除了日常的课程外，还要练拳，说是为了打傲身体，免得以后上了考场，因为身体不好，影响科考。
曹傲还说，“我叔父说了，等我们都学了武术，以后就没人说我们是文弱书生了。万一哪一天蒙匈人来骚扰咱们，咱们这些学子也不怕。”
唐开泰听到这话，心里对曹县令的好感又上了一层。
“曹县令说的对，好好练武术，不但能强身健体，保护自己，还能保家卫国呢。阿平，开元，你们都要好好练啊！”
“嗯，以后就不怕别人欺负我们了。”阿平说。
“县学有人欺负你吗？”唐开泰问。
“没有啊，但是以前有的啊。”
唐开泰没说话，是的呀，去年的他们还总是被欺负呢。
几人赶在城门关之前回了村。路上开元说县学明年要新增一个上舍，在上舍的学子，明年秋天可以参加童生试。开元想要试一试。
这对唐开泰来说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真的？太好了！说不定很快咱们县就有童生了。你要去考吗？”
开元点点头。
他不仅想要考童生，还想考秀才。记忆混乱智力受损的这些年，一直都有听课，只是记不住。如今再开始学四书五经，他发现自己对很多句子都有些许记忆，背诵起来很容易了。他明年一定会下场一试的。
几人赶着毛驴车走在路上，忽然对面过来一辆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少年，正和马夫说着什么。
少年一身一身锦衣却风尘仆仆，头发有些乱，脸却是白白净净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正哈哈笑着，声音清脆悦耳，一下子吸引了阿平的注意力。
“哎，二哥，那个好像是你的新同窗。”阿平抓了下开元的衣袖，示意他去看对面马车上的少年。
开元转头看过去，见那人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间，开元才意识到，这人自己并不是认识，但是确实和新同窗白锦棋很像。
对面的少年见他，看过来，笑着招招手。
“嗨，这位兄台，请问北安县城门关了没？”
少年的声音开元莫名的熟悉，正在想哪里听过，就听身边唐开泰回答，“还没，你们要快一点，差不多还有一刻钟就要关了。”
“好，谢谢兄台。”
少年转身对车辕另一侧的车夫说了句快些，便挥挥手和他们擦身而过。
擦身而过的瞬间，少年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开元依旧再看他，忽然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正要说话，发现开元对方已经转过头去了。
少年低头嘀咕了一句，“真的好像啊，但是应该不是吧。”
刚到车子碰到了一块石头，颠了下，开元没坐稳，被唐开泰拉了一把。
“怎么又走神了。”
开元笑了下，再次陷入沉思。
“二哥，刚才那人长得和你的新同窗好像啊，但是他更好看。”
开元点点头。
“我觉得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
“因为和你的同窗长得像啊！”
“不是因为白锦棋，我见白锦棋的时候就觉得他很面熟，刚才那人也很面熟。他们都像一个人，但是我偏偏想不起来了。”
“是在北安县见过吗？”唐开泰问。
“不是，也不是青山县。啊！我想起来了，是他。”
开元立刻回头，刚才那辆马车已经走远。
“我想起来了，是他。在庆安县的城墙外和我一起避雨的小白。”
第158章 中秋啦&小白得读书
“小白？”
唐开泰很意外, 从来没有听开元说过。
“嗯，庆安县的时候，我忘了回城里, 在城墙跟过的夜。那天小白也没进去城里, 他把衣服借给我一起避雨了。本来我们说好一起进城里, 我还要介绍他和你们认识的。结果我醒来他就不见了。”
开元说完，又回头看着远处的马车，有些惆怅。
“他姓白？可能是你同窗的兄弟，长得也像, 而且也姓白。”唐开泰说。
开元点点头。
他就说怎么白锦棋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是和小白长得像。可是小白好像并没有认出他来。
今年的中秋节是最热闹的一个中秋。
中秋前一天，董太医一行人到了北安县，青葵直接带着他和陈启阳、厉良到了李家坳。
当天唐开泰和开元正在院子里写谜语, 准备在院子里藏谜题，然后谁找到了并猜出谜底, 就给大家小礼物。
十月和邻居们一起，各家都准备了礼物，除了一些小点心，还有小物件。孩子们谁过来, 找到了都可以猜谜题，赢奖品。
李家坳村一起读县学的人家，因为都住学子公寓, 关系近了许多。
董太医见他们在准备中秋谜题奖品，也拿出了几种自己配制的药丸，给大家凑个彩头。
大家没想到董太医真的会专程过来。老人家看着已经解毒后的开元, 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是整个人比以往生动了许多。
他搭手给开元诊脉, 好一会儿，低声说。
“开元小子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得好好的养一养，切勿多思多虑。回头老夫给你开一些安神助眠的药，最近睡得不好。”
唐开泰听董太医这样说，很是惊讶。
“开元睡得不好？”虽然是问开元，但是看的却是阿平。
阿平摇头，他晚上吹了灯便睡了，没发现二哥睡不好啊。
“好，谢谢董爷爷。”开元笑着说，没有解释自己睡不好的事情。
吃过晚饭，村里不少小孩子过来十月家里玩，听说院子里藏着谜题，在阿平的带领下，四处寻找。找到一个红纸条就让阿平念来听，然后大家猜。
“周身银甲，什么眼明，什么身上下冷冰冰，有膀寸步不能飞，没腿五湖四海行”，阿平磕磕绊绊的把谜题读了，“打一个动物。”
阿平一边说着，拿了谜题来找十月。
“十月姐姐，我们又找到了这个谜题。”
十月看着红纸条上的文字，又看阿平和身后的几个孩子。“你们都看到谜题了没？喜宝也来看看吧。”
和阿平一起的小孩子，只有喜宝是跟着外公读书的，其他都是村子没有读书的娃娃。
喜宝乖乖的上前，拿着纸条，看了眼阿平，认真的念了起来。
“周身银甲耀眼明，浑身上下冷冰冰，有翅寸步不能飞，没脚五湖四海行。打一动物。”全都读完，喜宝又看了一眼阿平。
阿平张着嘴巴，“这些字你竟然都认得？喜宝你太厉害了。”
虽然自己比喜宝大一岁，却没有喜宝认识的字多，但是阿平并不嫉妒，只是惊讶喜宝怎么小，竟然这么厉害。
喜宝见阿平并没有表现的不高兴或者难过，脸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外公很早就教我识字了。”
“其实我也很早就认得字了。”
“好啦，字慢慢学就好了。现在有谁猜出这个谜底了？二牛，多麦，你们知道这个谜题里的动物是什么吗？”
“我知道，是……”苏二牛一把捂住阿平的嘴巴。
“不许说，你一定猜到三个了。我来猜，是鱼。对吗？一定是鱼。”
“二牛厉害，的确是鱼。”十月笑着夸了二牛一句。
然后看乐言纸条后面的奖励，是一碗奶茶。
“金金，给二牛盛一碗奶茶。”十月回头对金金说。
金金拿着纸条去了厨房，盛了一碗奶茶给二牛。
二牛接过来，喝了一口，又分给小伙伴们每人喝一口。然后大家又去别人家找谜题了。
之后孩子们又玩了一会儿，便被家长接回去了。
晚间董太医依旧留宿在唐开泰家里。
董太医叫了唐开泰和开元，直接问他们的父亲是否就是唐尹。
唐开泰没有隐瞒，点头说是。也将自己本来要去京城，又因何来了北地，都说了。
这些事，若是董太医有心自然能够查到，所以也没有必要隐瞒。
“你们单独立户，那就是另一支唐家人了。既然如此，以后便尽量不要与唐翰林有太多接触。”董太医说道。
唐开泰点头。
“董爷爷，他可会有事？”开元问道。
董太医摇摇头，“圣上不是一个喜欢揪着旧事不放的性格，只要他不犯错，应该无事。”
开元没说什么。
“你担心他？”唐开泰问。
开元摇头，“并不，只是觉得他，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呢？”
“这话别人说得，你们可说不得。他做事勤勉，本人有才华，又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是县主的仪宾，若是自己不犯错，当是一生富贵无忧。”董太医一边说一边看着唐开泰和开元。
开元面色平静，眼神冰冷，唐开泰咬了咬唇，似有愤怒，却什么都没说。
董太医点点头，都是隐忍坚强的孩子。
“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几个月不见，各个变化甚大。好好干，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嗯，谢谢董爷爷，您是我们兄弟我们兄弟这辈子的贵人，若是哪一天有机会，我们能够到京城，一定上门拜谢。若您有任何需要我们兄弟的地方，我们一定竭尽所能。”
“好好，哎……说来都是缘分，我本是贪十月丫头那一口吃的。倒是，给开元解毒，对我来说也是一大好事呢。能够解更多的毒，帮更多的人，对我们医者来说，是比什么都值得高兴的事。”
董太医在李家坳只呆了两天，十月把能做的好吃的都做了。见董太医特别喜欢吃辣的，还专门把自己家里种的辣椒装了一袋子让他带回去。
辣椒是董太医没有见过的蔬菜，十月猜测自己当时买的辣椒籽，应该就是小摊贩从海外商人哪里弄到的，或许是卖错了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辣椒来源的时候，辣椒如果能普及的话，一定很受老百姓欢迎的。要知道后世的辣椒可是各地美食中不可缺少一个配菜啊。
十月今年种的辣椒，收了四、五百多斤，卖了近三百斤给珍味鲜，剩下的自己留着了。有的晒干了，留着冬天吃，有的放在地窖里冬储，还有一部分用来腌辣白菜。
今年还专门把长得好的留了种，准备明年多种一些。
除了辣椒，还有苞米也让董太医带走了一些，除了自己提前煮好的玉米，还有半背篓鲜玉米，让他们路上烤着吃，回到家里可以用来炖菜。
现在十月已经不纠结能够给什么更好的东西给董太医了，来日方长，有些恩情总能还上的。
秋假之后县学恢复了日常，十月也开始为收苞米做准备了。
蔬菜越来越少，到月底几乎就没有什么菜了。珍味鲜那边也早早的打好招呼。十月两天送一次菜，基本都是豆角、白菜、萝卜、南瓜之类的，其他的绿叶菜几乎没有了。
回到县学的第二天，开元在县学门口见到了白锦棋的弟弟，白锦书。正是庆安县蹭墙下和他一起躲雨的少年。
他见到开元的时候，主动和他打招呼。
“阿元，真的是你。那天我走了好久，觉得你好眼熟，想了好几天才想起来。原来你也在北安县，真是太好了。”
“小白，好久不见。那天你怎么先走啦？”
“嗨，我本来是去城门看看有没有开门，结果城门一开，就被挤进去了，再回来寻你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白锦书说道。
“是呀，你以后也来县学读书吗？”
白锦书摇了摇头。“我就是随哥哥来看看县学是什么样的。”
开元见他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正要劝说两句，就见曹傲过来了。看了眼白锦书，又看了眼白锦棋，张了张嘴，“他是，你弟弟？”
白锦棋点了点头。
曹傲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噗嗤笑了出来。
“走啦，要上课了。锦书弟弟，快回家去吧，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
白锦书看着曹傲，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走开了。
开元看着白锦书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转头去看曹傲，见他正咧着嘴笑。
“锦书弟弟……哈哈哈，白锦棋，你家对白锦书宠的过头了吧。”
“用我爹的话说，她也就能快活这几年了。舍不得管太狠了。”
开元疑惑地看着曹傲和白锦棋，他们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虽然他和曹傲是好朋友，但是他也知道曹傲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朋友。
他只是奇怪，既然白父宠爱白锦书，为什么不让他来县学读书？“快活这几年？”
白锦棋和开元关系不错，知道开元不是一个会乱说话的性格，但是事关自己妹妹的声誉，他还是忍住了。
“对呀，他要学着做生意了。”
开元不能理解，为什么家族的生意要让弟弟先学，哥哥来读书。而且看起来，明明小白更聪明一些。
“那你呢？你不用去学着做生意吗？”
“我已经在学了呀。”
“那他也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学做生意啊。”
“他不喜欢读书。”白锦棋硬着头皮说道。
开元没再说什么，想着还是要劝一劝小白。
于是县学下学的时候，开元就递给白锦棋一张折好的纸，让他交给白锦书。
“这个是我写给小白的信，请你帮我交给他。”
“什么？”
“我要劝他来读书，读书很好。”
第159章 收苞米&酿葡萄酒
在苞米可以收之前, 十月和唐开泰带着金金到李家坳后山去摘野葡萄了，三人摘了四五天，把能看见的熟透的葡萄都摘了回来。十月将葡萄分成三份, 一份留着晒葡萄干, 一份做葡萄果酱, 一份酿葡萄酒。
晒葡萄干的那一份最少，因为葡萄普遍偏酸，晒葡萄干也不好吃，不过就是留着当个零嘴,
晒葡萄干的事情交给唐开泰负责，葡萄果酱让金金负责熬制，十月做葡萄酒。
有那么一段时间，手工饮品特别流行, 网上很多视频教如何做各种酒，十月也尝试过, 心里觉得这不难。只是这次带着明确赚钱的目的来做葡萄酒，总有些紧张。
认真的挑选葡萄，清洗好，晾干, 又找出之前买的最大的五个陶瓷坛子，温水清洗后晾干。按照记忆中的方法，把葡萄都捏碎, 果肉、葡萄皮和葡萄籽都一起放在陶瓷坛子里，然后按照五份葡萄一份糖的比例放了砂糖，然后密封陶瓷坛子, 放在小杂物间里。
之后每天都忍不住去闻一闻味道，手痒的想要把坛子的密封口给拆开看看, 不过想到这个葡萄酒是要赚钱的，一点不能有闪失，只能生生忍住了。每到这个时候，十月就怀念现代的透明密封玻璃罐子，葡萄酒发酵的情况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秋天忙碌，十月每天去看一眼闻一闻味道，剩下的时间都在忙着收苞米的事。
村里人没种过苞米，当初司农官讲的苞米收割的方法是直接从苞米杆上将苞米直接掰下来，运回家里再剥掉苞米叶子，晾晒之后将苞米脱粒。
但是十月的记忆中，苞米是先割倒，直接在田里把苞米叶子剥掉，直接从田里将苞米棒运回家里，放在苞米楼子里，放一段时间晒干，脱粒。苞米瓤还能用来当柴烧。
十月便决定按照自己从前的记忆里的方式去做。唐开泰也觉得十月的这个方法操作起来更方便，毕竟苞米杆上掰苞米，得一篮子一篮子的往外运，但是直接放倒苞米杆再剥苞米，可以用车运出去。
于是两人一个割苞米杆，一个在后面剥苞米，晚上的时候，装车运回去。
村子里有人家看十月这样做，觉得这样效率更高，也有样学样，先割再剥。
十月家收割的时候，不少人来看，看到掰出来一个颗粒饱满的大苞米棒，大家都跟着高兴，说着明年一定也种这个。看到剥开之后只有苞米瓤没有一粒苞米粒，又感叹种苞米产量低，不划算。
十月对苞米的收成有预估，倒也没有多么遗憾。这毕竟是这个时代里第一次种植海外的种子，用的都是农家肥，产量低是正常的。
而且就算是产量低，十月也觉得苞米值得种。苞米可是浑身上下都是宝。
苞米杆，苞米瓤，包括苞米地里的根都能当柴烧，苞米叶还可以编草鞋，做小垫子，苞米杆的顶端叶子，也能喂牛吃。苞米粒粉碎成苞米碴能做米饭做粥，磨成苞米面能做馍，和糯米搭配还能做粘豆包，撒年糕。磨出来的苞米糠还能喂猪喂鸡鸭。
这样一想，十月剥苞米都有劲了。
一共四亩地，十月和唐开泰两人用了七八天全都收完。
家里的苞米楼子不大，但是也装的满满的，让人看着就心生喜悦。
村里不少人家来看十月家的苞米，和十月打商量，等她家的苞米晒好了磨出来苞米面和苞米碴，他们要买一些回家尝尝。十月当然不会拒绝，她还鼓励大家明年也多种一些苞米。虽然苞米产量和现代不能比，但是比十月之前预估的要多得多。
苞米都收到家里的时候，十月的葡萄酒也到了第一次开封的时候。
第一个坛子被揭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十月低头看去，里面葡萄皮全部都浮在上面，黑色的坛子看不出里面葡萄酒的颜色，十月让金金找来饭碗，她倒出来一碗，虽然葡萄酒很浑浊，但是颜色紫红，是很好看的颜色。
十月把提前准备好的棉纱布铺好，一点点过滤葡萄酒里的杂质。
五坛子葡萄酒，十月和唐开泰一起，过滤了一小天。最后变成了三坛子，十月再次密封之后，继续发酵。
“这些酒，过两三个月就能喝了。到时候一定很好卖。”
唐开泰是知道有些达官贵人喝葡萄酒的，从前在洛城，家里过年的时候也会花高价买一小坛葡萄酒，给家里来的女客们尝一尝。
十月说要酿酒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是看她做的有模有样的，有心想问问她是打哪学的。不过想到她小时候的经历，猜测她或许是在某个任务中学到的也说不定，而他和十月都对于十月从前的经历不想多谈，那是两人都不愿意触及的。
苞米都收拾到家里了，天气更冷了。日子也清闲了许多。
在县学的开元和阿平每月回来一次，听阿平说二哥很厉害，进了县学的上舍，就可以报名参加明年的院试了，阿平说二哥肯定能考上秀才的。
开元并没有承诺什么，只说会努力试试。
若是那么容易考上秀才，也就没有人说科举艰难了。
开元现在有个烦心事，就是他的好朋友小白竟然不喜欢读书。他写了好几封信让白锦棋带回去，小白都很坚决的说不喜欢读书，说已经读了三百千了，会认识很多字，这就可以了。他喜欢算学，觉得计算很有意思。家里在造房子，他要帮家里准备材料，计算费用的。
他把这个烦恼说给唐开泰听，唐开泰也觉得家里有条件不去县学读书有点可惜，但是转念一想，人各有志，并不是读书就一定好。
于是开解开元道。
“小白已经识得了许多字，若是不想要走科技之路，认得这些字也足够了。小白他既然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他的家人也同意，那便随他去吧。”
开元并不是觉得做这个不好，只是，私心里希望能够和小白一起读县学。
只是这个话却没有和大哥说，若是说了，大哥定会以为他在县学没有朋友。
只有一天的假期，十月用家里磨的苞米面给大家做了一个东北一锅出。
大锅里是炖的排骨豆角，锅边上贴着苞米面饼子。一开锅，满室飘香。苞米面饼子一面是酥脆的硬皮，意面是暄软的面饼，面饼下面沾着汤汁，一口咬下去，又有苞米面香甜，又有排骨汤汁的咸鲜。阿平吃了两个苞米面饼，摸着圆圆的肚子，说，“苞米面饼原来这么好吃，十月姐姐，咱们在学子公寓里也给大家做呗。我想天天吃。”
十月伸手点着阿平的小脑袋，忍不住笑他。
“第一次吃当然觉得好吃，天天吃你就不喜欢了。”
阿平想了想，若是每天都是苞米面饼的话，他其实是吃不够的。他吃粗面馍有点吃够了，但是他没说，他知道每一粒粮食都得来不易，能够吃饱就很好了。而且学子公寓每隔五天就会有白面馒头吃，超好吃。
唐开泰送开元他们回县学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白三爷。当时白三爷正在四季粮铺和魏东家说话。魏东家见到唐开泰的毛驴车从门前路过，和他打招呼，说是白三爷在铺子里，正找他有事。
唐开泰停下车，带着两个弟弟进了四季粮铺，和白三爷打招呼。
白三爷正和魏东家谈一笔粮食的生意，偶然看到他们的账本。发现他们的账本记录的方法很是新颖，两人就账本聊了起来。才知道原来账本现在的登记方式，就是唐开泰做临时账房的时候教他们的。
“哦，这小子倒是能干，新鲜点子也多。我准备要建的宅子，正打算用他的给画的图纸。听说他还有组织一帮村里人专门给人造房子，回头看看请他也来帮忙。”
白三爷自己没注意到，说着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正说着，就见魏东家抬头看到的铺子外面的街道上赶着毛驴车的唐开泰兄弟三人。
这会儿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都被唐开泰身边的开元吸引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仿佛年少时那个少女女扮男装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这是你的弟弟？”白三爷看着唐开泰问道。
唐开泰点点头。他有些惊讶白三爷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然失神的那么明显。
“你叫开元？你长得更像你母亲。”白三爷说道，然后伸手去摸腰间的玉佩，想要摘下来，就见唐开泰看他的眼神有些疑惑，于是手一松，放下玉佩。
“今日仓促见面，咱们都是洛城故人，开元与锦棋又是同窗。前些时日一直忙碌，改日你们三兄弟到家里来吃个饭，认认门。”
兄弟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对白三爷忽然的提议有些不解。但很默契的现实弯腰道谢。
“白叔厚爱，本不该推辞。只是白叔您正在忙着建宅子，我们上门怕是劳烦白叔。”
见唐开泰这样说，白三爷也不坚持，只笑着说。“不劳烦，不劳烦，白家的大门随时为你们三兄弟打开，你们有空过来便是。”
唐开泰再次谢过。
第160章 白三爷的过去&一个大活儿
看着眼前向自己道谢的唐开泰, 白三爷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瞥向一边的开元。
这孩子和他母亲真像啊！
想到他母亲，心里又是一阵疼痛。
当年他和父亲出海遇到海难，侥幸逃出生天, 活了一命。本是要回洛城的, 但是辗转多个城市, 一年多才回到老家。
等再回到洛城的时候，当年那个他心仪的姑娘已经嫁作他人妇，丈夫是个有本事的，已经考上了秀才, 她也有了一个儿子。
那时候家里生意正好，大哥家长子考上了举人，父亲决定全家北上进京城。他也随着一起。
到了京城，母亲就给他相看人家, 很快他也成亲了。一晃十几年，自己的一双儿女爷十三岁了。
他常年在外奔波, 去年年初回到京城，听说新晋的唐翰林娶了寡居的秀安县主，成了仪宾。
京城里这种新鲜事多得很，他最初并未在意, 直到听说唐翰林的名字叫唐尹，是洛城人。又听说他家中妻小来京城路上遇到山贼，一个都没活下来。
他不信, 一点都不信。亲自去洛城问寻唐家夫人和孩子的下落，半点音信都无。
如果不是在洛城偶遇了唐家原来的管事妈妈，他就彻底放弃了。
那管事妈妈如今开着一个成衣铺子, 见到他，显然是吓到了, 是的，不是惊讶他还活着，而是害怕。他问起柳家进京的事，她支支吾吾，根本不敢看他，那做贼心虚的劲儿太明显了。
他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这柳家的管事妈妈原本是和柳家人一起进京城的，没成想，后来见路上辛苦，起了别的心思，和外院的管事合伙，偷了柳家的东西和卖身契，偷偷跑了回来。
他顾不上收拾这些人，问了唐家几个孩子的名字，便继续沿路寻找。
偶然在青山县的一个药堂，听到掌柜的说起唐家和陈家的事，他才知道了几个孩子还活着，自立门户去了北地。
他一直以为唐开泰是嫡长子，如今来看怕是他弄错了，那姓唐的禽兽不如，竟然让庶子先出生，还是个读书人，真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唐开泰时一点都没有感到多惊喜。
不过看来唐开泰是个好大哥，自己没有读书，让两个弟弟去读书，自己在家务养活一家人，还给自己混上了个未婚妻。
也是老天厚爱他们吧。
看着和年少时的心上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白三爷的心又软了一软。
这几个孩子，他必定要照拂一二，就当
弋
作是曾经的故人给予的照顾。
毕竟她或许从未与人提起过他的存在。
这样想着，便将目光从开元身上移开，看着唐开泰。
“我的宅子准备用你的图纸，你最近可有空，咱们聊聊造房子的事。离上冻还得一两个月，宅子的地基年前打好，来年春天再慢慢建。最近两个月我这里需要不少石匠瓦匠，还有打杂的小工，听说你还有一个小班子，要是最近没有急活儿，可否到我这里帮帮忙，工钱和市价一样开，午间管一顿饭。”
唐开泰纵然对白三爷的异样有所不解，但是听到他这话，那点疑惑不解立刻被抛在脑后。这个时节各个村子都不缺劳动力，白三爷找他就是在帮他。对于他来说，这除了能赚钱，还能把书里的打地基的方法用上。这个活儿光靠他的小班子肯定不行，还会有其他人，到时候也能多学学。
“谢谢白三叔。这时节不缺劳力，二十个人可用得上？”
唐开泰有点私心，他平时接别人家造房子的活，来回用的也就十来个人，但是村子里不少人都希望唐开泰找活的时候带他们一把，这些人没什么技术，就是有一把子力气。都是穷苦人家，日子过得紧巴巴，他想着若是白三爷家里用的人多，他就多叫上几个，若是用的人少，就还是用常用的几个人。
白三爷如何不知道唐开泰的想法，点点头。“要的，但是咱们可说好，你带来的人你得对他们干的活儿负责。”
干杂活的力工不缺，随便在县城都能找得到，但是能找到知根知底的人总归省点心。
“那是自然，白三叔您放心，我找的都是踏实肯干的老实人，知根知底，若是哪里做不得好，扣工钱，还让他们返工重做。”
这点信心唐开泰还是有的，他也会和村里的人说好。
“那行，你要送兄弟回住处吧，你先忙着，回头去我家宅子那儿找田管家，具体什么活儿，怎么干，工钱怎么算，他和你细说。”
“谢谢白三叔，我送了弟弟就去找他。”
唐开泰三兄弟谢过了白三爷，兄弟三人出了四季粮铺，直奔学子公寓。
毛驴车刚拐过四季粮铺那条街，阿平就忍不住了。
“大哥你真厉害，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从白三叔那接到活儿了。”
“不是大哥厉害，是白三叔心善。白三叔和外公是旧故，因此格外照顾咱们。阿平，开元，咱们要记得，像是青山县的牛大夫、董太医，还有白三叔，这些都是帮助过咱们的人，这份恩情咱们得牢牢记住，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们。”
“嗯，我知道，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阿平认真的说。
唐开泰摸了他头，跟着笑了。
下午唐开泰和田管家定下来，二十个人都要力工，如果有石匠木匠的也可以一起过来。力工一天二十文，石匠和木匠一天三十文。中午供一顿饭。唐开泰专门负责监工自己这二十个人的活儿，一天也是三十文。唐开泰专门和田管家说了，他有一个小老乡，今年十四岁，虽然不像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有力气，但是干活是一把好手，他想带着过来长长见识，工钱就按照十文一天给就行。
他想带上白小米一起。之前他出去给人盖房子，基本是包活儿，他不想别人觉得带着一个孩子来占便宜，所以就没带他。这次直接按天算钱，他就想带着白小米一起，赚钱是一方面，多看看，也能长点见识，稍微用点心，说不定还能偷个师学个艺。再不济和这些人混个脸熟，以后带着也方便。
田管家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唐开泰晚上回来，先和十月说了遇见白三爷，接了个活儿的事。两人商量都叫上村里的哪些人一起。村里经常和唐开泰一起干活的除了张王周黄四家，还有村里的一个瓦匠、一个木匠，一共七个人。这次要二十个人，如今秋收刚忙完，哪个村子都有闲人。要是谁能找到一个需要二十个人的活儿，在村子里都让人高看不少。
两人商量着定下来剩下的十二个人，十月去邻居几家，把这个事情说了。
周大杨听十月说唐开泰找了一个能干一两个月的活儿，还需要二十个人，心里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笑着挠挠头，“我当初那句话没说错，以后我们就靠你们吃饭了。”
十月看着因为秋收抢收黑瘦了不少的周大杨，心里是很佩服的。周大杨一个人供两个弟弟读县学，一年的银子就要六两，光是靠种田，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就算是他有点存款，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读书消耗。
偏两个弟弟还都学的不错，周大杨的压力可想而知。他家里只有一个人在赚钱，这各中辛苦，不说也知道。
黄富贵更是，多了一个女儿，赚钱的劲头更足了，黄子墨也在读书了，一年三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呢。
张大壮也同样，梅秀婶子怀孕了，他本来就养着两个儿子，梅秀婶子肚子里还有一个，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赚钱。
王丰收家里条件好一点，还没有孩子在读书，但是大闺女十四了，十五及笄就得相看人家了。大闺女跟着他们吃了不少苦，闺女的嫁妆和地主老财家的闺女比不了，但是也不能太寒酸了。他现在可是铆足了劲儿赚钱呢。
唐开泰到他和十月选好的人家去问，虽然他们觉得人家不错，但是说不定人家已经找到别的活儿了呢。
这时候活儿少人多，唐开泰问了好几家，都有空。问到豆腐坊的时候，豆腐坊家的两兄弟，找到了别的活儿，还得干五天能完，问之后可不可以去。
唐开泰没敢说死，说到时候在看看。
从豆腐坊出来，就看到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冲着他笑得很谄媚。
唐开泰皱着眉头，转身就走。
这人就是当时背后说十月闲话，他们两人打了一架的年轻人。小名叫虎子，大名好像是叫林栋梁，家里就一个奶奶。知道他们两人打了一架，他奶奶拉着他还亲自上门道了歉，之后两人在村子里几乎没怎么照面。去年冬天，听说老太太病的挺重，他在村里四处借钱给老太太看病。
是个挺孝顺的人，也挺能干。
唐开泰开始带着人去给人盖房子的时候，他就陪着笑脸来找过唐开泰，希望能带着他一起。但是唐开泰拒绝了。一来他心里膈应这人，二来他找的活儿也用不上那么多人。
看来这人是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他又找了活儿，专门来堵他的。
果然，林栋梁见唐开泰看见他了，立刻笑的更热情。明明也才而是出头，满脸褶子。笑起来都是卑微的。
“唐大郎，听说你这次找了个大活儿，这次能带我一个不。我干活从来不藏奸。以前都是我不对，我改了，真的改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带我一个吧。求求了。”
唐开泰有时候真挺佩服这个人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都不给好脸，下次见了，他还是笑脸相迎。
此刻，看着这个比自己大几岁，年龄却好像是老了十岁的人，弯着腰，陪着笑，就为了让他带着干活赚点钱，他忽然有些心软。
人的脊梁，有时候都是被贫穷给压弯的。
其实到现在，他对这人的气恼也消的差不多了。
这人和大壮叔、黄大叔他们熟悉些。听大壮叔说，和他打了一架之后，再没有在村子里碎嘴说闲话了。
大壮叔可能是受他所托，有一次和他闲聊，还说起他。说他们都是原来县城里没有田地的穷苦人家，从小没念过书。周围的人都是那些想好好过日子却过不好的人，也没个人教他们仁义礼仪，时间长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不知道，只知道别人一乐，自己就跟着乐呵。有时候明知道别人是嘲笑自己，但是为了能够和人搞好关系，也只当做不知道。
唐开泰叹了一口气，冲着林栋梁说道。
“先让你跟着干一天，丑话说到前头，偷奸耍滑，活干得不好，以后你就再也别来找我。还有，明天到了那，多干活少说话，要是我听别人说一句你的不是，就算你活干的再好，也留不得你。”
林栋梁没想到唐开泰竟然会答应，脸上那谄媚的笑都凝固了。
“你说……你答应了，行，我一定好好干，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给你找麻烦。工钱无论多少，都给你五文，剩下的再给我。谢谢你，唐大郎。”
林栋梁有些激动，眼睛都红了。
自从他和唐开泰打了一架，他在村子里的名声就差了许多，一开始自己不觉得，后来渐渐的发现了，大家有事不太愿意找他。唐开泰开始带着村子里人干活的时候，不肯带他之后，就更明显了。
唐开泰在村子里是个能人，能找到县里的活儿，他的小未婚妻子也能带着人赚钱，这样的人家，谁不想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能跟着沾点光。偏他长了一张烂嘴，说话得罪了人。
别人看他不受得唐开泰待见，也不愿意带着他了。
闲着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在县城蹲着城墙根等活儿，有时候还抢不过别人。
只能干别人不干的，赚的少，还又脏又累的活儿。
他也想过好日子，也想娶媳妇生娃娃，有自己的家，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不用谢我，我也不要你的五文钱。这个钱你能不能转到，等明天干完了活儿再说吧。”
“行的，行的，我一定好好干。”
林栋梁默默叨叨的一个劲儿的道谢，唐开泰没时间和他多说，去下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