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红烛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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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真是荒唐!
桑语如此想着,挣扎开他的怀抱。zicuixuan她极力捺住自己的心跳,又刻意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神色淡漠地看着他,肃声说道:“君上,我心里一直很尊敬您,也很感激您对我的好,但这些与男女之情完全无关。至于君上您对我的‘情’,这或许是场误会而已。不久的将来,你会有你的妻,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女之爱。”
“不……不是的……”嬴政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解释几句,却发现自己也有点糊涂了。
这十多年来,他一直思念等待着阿桑。每次他感觉孤单时,就会对着平安锁说话。她如水中月一般,虚缈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从稚童到华年。
究竟从何时起变成了他想要她?是重逢时的那一眼?又或许是更早以前?
桑语看向嬴政的眼睛,深不见底的黑眸倒映着烛火。她心神乱杂,决定将脖上平安锁取下。和之前一样,她准备亲手给他戴上。可是当她走到他跟前时,才意识到他已经长高了不少。
微微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嬴政见状,蹲下身来。
桑语郑重其事地将平安锁戴在他的颈上,轻声说道:“愿它保佑你永远平安!”
嬴政此刻忽又听到了这句熟悉的话语,顿生几分恍惚,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来。
他望着她,又听她道:“君上,以后我们就以朋友相待吧。”
嬴政握着温热的玉佩,良久,颔首说道:“好,以后只你我二人时,你可不必再自称为妾。”
桑语笑了笑,“这个‘妾’字,的确说得别扭。”
额前有几缕碎发散落,她抬起手来,将它捋到耳后。
就在这时候,嬴政忽然嗅到了一股药味儿。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只轻轻一拉,那条伤口就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嬴政蹙眉问道:“怎么伤成这样?”
桑语实话实说道:“嘉安公主肯定还在生我的气呢。”
“真是胡闹!这个嬴嫒,真是娇惯坏了!”嬴政的声音中明显有种怒意,“她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人,寡人这个做兄长的难逃其责。阿桑,寡人应向你致歉!”
桑语可不敢受他的礼,连忙反手握住他的手,不料触动了伤口,疼得直咧嘴。
“公主还是个小孩子,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等过几日就好了。君上,我托您一桩事情,您可得答应我!”
“你说,寡人答应你。”
“这事儿是在君上眼皮底下发生的,您也不好装不知道。您象征性地罚点儿,抄抄书什么的就可以了。但请不要通过言语去责怪她,也不要去追问什么。”
桑语心中有自己的担忧。
嘉安公主对她释放了善意,或许是认为她可以为友。可是她的行为落在公主眼中,说难听点就是“背刺”。
公主临走前留下那番话,是提醒也是解释。
那笔沉重的旧债,是公主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痛。她完全能理解,但有一点叫她疑惑。
根据红蕖所说的公主的身世故事,“恶意投石”应该发生在十四年前。然而彼时的赵姬还在邯郸城里提心吊胆地活着,不大可能有资格指使千里之外的秦国宫人。
这桩毒心毒手的事,十有八九并非赵姬所为。桑语反而有个怀疑的人选,可是秦王政现在需要楚系的力量来帮助他减轻吕不韦集团的压力,所以,不能说的她不会说。
嬴政虚握着她的手,小心地避开伤口的位置,“寡人会按你说的做的,你不必挂心。”他稍作沉吟后问道,“阿桑,你的伤还疼吗?是否要传太医?”
“不必麻烦太医,红蕖已经帮我上过药了。我皮糙肉厚的,早就不疼了。”
嬴政的目光仍落在她的伤口上,眉头始终不曾舒展。
桑语丹唇微抿,轻声说道:“君上,是不是该就寝了?”
嬴政轻轻点头,手指尖微颤了一下,“是时候就寝了,宫人们早已布置妥帖。”
他虚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地走向内室。
有朦胧的光洒落在屋内的地毡上,素影依依,是今晚的月光。
宫人们早已知趣地退了出去,宫殿里只有脚步声回荡着。
内室的榻上铺设着锦裀绣褥,角落里的兽形香炉升起袅袅熏香,榻前的两支红烛燃烧得正旺。
桑语蓦地想到“芙蓉帐暖”一词,突然又觉得有点紧张了。
屋内有一具织着松鹤祥云的屏风。
嬴政上前将它挪开,露出一张单独的小榻。
“今晚寡人就睡这里了,你且随意。”
桑语朗声说了句“多谢君上”,走到榻边坐下。
屏风的另一面,模糊的人影端坐着,目光似乎落在虚空里。
忽然“噗”的一声,高烧的红烛灯花爆落。
桑语看了眼,扬声说道:“恭喜君上!灯花今夜开,明朝喜事来。”
“那寡人就借阿桑吉言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桑语卸了发髻脱了外衣,干净利落地钻进了被褥中。纠结了片刻,她有些别扭地开口道:“君上,待会儿,让宫人送点儿热水来。”
“好,”嬴政应着,不解地问道,“为何要热水?你要喝热水吗?”
桑语的脸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晕。这应该怎么解释呢?反正小说里面是这么写的。
她酝酿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开口道:“赵太后是过来人,想要骗过她,就得……就得做戏做足全套。”
整座宫殿静悄悄的,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桑语听见衣袖的窸窣声,又有脚步声音起。她缩进被子里,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
过了一会儿,桑语觉得身边有人坐下,离她很近。她的手紧紧攥着被角,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加快。
“宫人已经送来热水了,可以安心休息了。”
桑语闷闷”嗯”了一声。
夜漏三更,榻边的红烛燃尽了。桑语迟迟睡不着,有些后悔睡午觉睡得太长了。她听着起伏的呼吸声,刻意把脑子放空,终于有困意袭来。
黑夜过去,天光破晓。
嬴政从梦中惊坐起,出了一身冷汗。他痛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归秦数年,那些质赵时的屈辱,仍会夜半入梦来,提醒着他曾经有过怎样卑贱的人生。
他一点点从噩梦中缓过神来,慢慢掀被起身。他取下了挂在那柄墙上的长剑,忽听见桑语呓语喃喃。
嬴政侧耳认真听着,她好像正在梦中说胡话,说得又快又急。什么荠菜花,什么煮鸡蛋?还有好些他听不懂的词。
桑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啜泣。
嬴政将手中的剑又放了回去,急急几步走到榻边。榻上的人似乎陷进了梦魇,双眉紧锁,呜呜咽咽地哭泣着。
“阿桑,阿桑!你醒醒,醒醒!”
任凭他怎么呼唤,桑语却是毫无动静,只是紧紧闭着眼。
嬴政探手去试她的额头,有些烫手。
他顿时更加急了,将被子掖得严实。
忽听得敲门声,是柏羽的声音,“君上,您该更衣了。”
嬴政道了声:“进来吧。”
柏羽轻推开门进去,走路时脚步声轻得不可闻。他垂首而立,静候吩咐。
“柏羽,唤太医令来!”
“诺!”
柏羽匆匆看了眼秦王政的背影,转身快步离去。
几个太医轮番诊治,都说是染了风寒。然而几罐药灌下去了,桑语始终处于昏迷之中。
太医急得团团转,却是束手无策。
最后只能寻了巫医方士入宫,驱邪的舞蹈跳了一天一宿,桑语终于从梦魇中醒来了。
一睁眼,悬在半空中的布带,摇得叮当作响的铃铛,还有一群跳动着的鬼面人……
桑语差点被吓得再次晕过去。
这里,是地狱吗?
“美人醒了!”不知谁惊呼一声,铃铛声停了下来,“鬼面人”们齐刷刷看向桑语,纷纷停下了舞步。
桑语将被子盖过头,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动了那些魑魅魍魉。可是忽然,被子被扯动了,如同魔鬼在叫嚣着。
她死死拽住被角,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别来找我啊!”
“阿桑!阿桑!”
听见熟悉的声音,桑语从被子里钻出来,半睁开眼看去。鬼使神差下,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嬴政?你怎么也下来了?咳咳咳,小鬼们是不是欺负你了?本来就没几两肉,怎么更瘦了?地狱还真是公平呀,你这个当皇帝的,都没有特殊待遇吗?”
嬴政坐到榻边,掌心覆住她的手背,“病痊愈了,人傻了?”
一阵铃铛声骤起,鬼面人的口中唱道:“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忽有怪风吹入,周遭显得愈发诡谲而瘆人。
桑语扯了扯嬴政的胳膊,用商量的语道,“我已经病好了,让他们去领赏钱吧。”
这场面简直太渗人了,总让她恍惚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见到黑白无常了。
待众人退下后,嬴政忽然伸手拥她入怀。他的声音充满了紧张不安,“阿桑,你可知道,你已昏迷了整整十日了。寡人真的害怕,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谢谢老天!谢谢老天!”
桑语能感受得到他的情绪,她只能拍拍他的后背,“君上,我饿了!”
微弱的声音有气无力,显得有些可怜了。
嬴政松开她的肩,笑着说道:“想吃些什么?”
“白粥吧。”
“好,寡人让柏羽去庖厨传膳,你再休息一会儿。”
桑语合着双目靠在榻上发呆。
她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梦到在田间摘采荠菜花,外婆用荠菜花煮鸡蛋……
这个梦境重复了好几遍,桑语却久久不愿醒来。她本能地想到,自己之所以做这个梦,或许是外婆也正在思念着她。
突如其来的耳鸣又开始发作了。
桑语用力地捂着耳朵。她忽然想起来老师的提醒,她们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或许有一天她们会长睡不醒,变成活死人。
她睁眼看向秦王政离去的方向,心头仿佛有根刺。在她昏迷期间,常常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他,远隔着千山万水,却从未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