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宫渡风回过神，打趣问道：“你方才张望什么呢？与我说说呗？”
“嗯？”砚尘生未探明那修士的动作为何，故另提一事道：“我出秘境之时，见一修士着水红长衫，独自负剑坐在结界出口处，似在等候同门，今日却未见此人，有些好奇。”
“啊……”宫渡风闻言思索一阵，随即收敛神色，惋惜道，“你说他呀。”
“他那本是一支四人的队伍。”
“四人？”砚尘生轻皱眉。
那日在茶摊中，砚尘生确实是见到了四位红衣修士同行，但这四人既同出一门，同行入此结界显然不合规矩。
“玉符只可容纳两人入结界，他们皆不愿丢下另两名同伴在外等候，便使用宝物遮掩了其中两人气息。”宫渡风言及此处，轻叹一声别过视线，似不忍再讲。
顿了许久，她稳下心境，沉声道：“结界被宝物迷惑，将被匿息的两名弟子当做秘境中死物操控，幻化为妖物。”
“剩余两名弟子不明所以……与之争斗。”宫渡风语声渐低，未述后续之事，只道明了结局，“恶战后折了一名幻化成妖物的弟子与一名持玉符的弟子，那‘妖物’殒命后便归返了原型，而此类选拔向来不许同门弟子互相残杀。”
“结界认为他们是同门相残？”砚尘生双唇微抿，蹙眉不展。
“不错，于是结界自行震碎，剩余一人从虚空境脱身，另一人逃脱不及，半身落在结界碎片中，半身随虚空境消失不见。”宫渡风终于讲完始末，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对砚尘生说，“逃出升天的弟子无法面对同伴残躯，出结界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弃权离开了。”
气氛一时凝重，直到宫池羽带几名主事宣布开启秘境，几人才被转移了注意。
“为避免弟子内斗，此次入境后不做比拼。请诸位谨记，潼洲秘境严禁修士相残。”
宫池羽一改往日和顺气质，肃穆道：“若二人中有一人重伤而亡，或在被淘汰之人伤口上发现了其他修士的灵力，则两支队伍均将被视为弃权。”
“一个时辰内就会有长老将弃权的队伍带出。此次历练或一改诸位往日所熟知的规则，宝物竞争为次，团结历练为要。诸位弟子不可不知。”
“若已知悉，便与同伴入境吧。”说完，宫池羽宽袖一展，于身侧现出一面一人高的水镜，向众人一拱手，重新挂上笑意道，“祝各位出手得卢，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砚尘生四人随在队伍后半段，慢悠悠地前踱。
“秘境中地界一刻一变，我们稍等片刻再进，既不会与先入秘境的弟子相距太远，又省的人多，生事端。”砚尘生朝三人解释道。
“呀，小少主也太过谨慎。”宫渡风嫣然一笑，调侃说，“池羽长老已当着众人的面立过规矩，还有我二人与你们同去，大可不必这样拘束，且当来这里耍一趟罢。”
砚尘生听却一笑道：“哪敢让两位姑娘这般劳烦。”
说罢便撞上玄殷面无表情的脸，砚尘生一怔，对三人道：“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秘境中天色过午，日悬高天，藤蔓密密麻麻绕匝在苍翠参天的密林中，在四人上空中织出一片厚重的阴影，毒热的阳光被藤蔓切碎，带着从植株中蒸腾出的郁郁水汽，东一簇西一簇地静静落在灌丛里。
潼洲地势偏北，正直隆冬之末，金丹期修士尚不能时刻以真气御寒，其穿着与常人相比只略显单薄，尤其是砚尘生这样惧寒的体质，衣物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不知绣了多少采暖的符咒，故他乍一至秘境，便被蒸腾的水雾与高温冲得眼前一黑。
“还好么？”
砚尘生闻言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头倚在玄殷左肩前，玄殷左手揽过他背后，扶着他的肩膀，右手探他额头，眉心微皱。
砚尘生忙起身道：“对不住，没想到秘境中天气竟与外界大不相同。”
玄殷沉默片刻，对他道：“你无需与我这样客气。”
“不行了，我要被热死了。”宫渡风扯着宫清华的胳膊，热得两眼无神。
宫清华无奈，与二人商量说：“我们先去各自修整一下吧，顺便探探此处情景，半个时辰后再来此地回合。”
话未说完便被宫渡风拉走了。
砚尘生与玄殷寻到了一处近水的荫蔽处，他从扳指中拿出一枚芥子，落地成了一处临时的小屋，又取出件薄些的衣服，开门时看了玄殷一眼，奇道：“你不热么？”
玄殷说：“妖修化形首先便要锻体，寻常气温变化与我影响不大。”
“冬暖夏凉啊。”砚尘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语气有些羡慕，“真好。”
“只要勤加修炼。”玄殷认真道，“无需一年半载，你也可以。”
回答他的是砚尘生的一声轻笑，情绪不辨。
片刻后，砚尘生理好衣衫，将芥子收回纳戒，四下望了一眼，不确定地问道：“你可还认得来时的路？”
玄殷颔首：“记得很清楚。”
“那就好。”砚尘生莞尔一笑，“时间还余不少，我们先去探探情况。”
两人循溪走了五里后，气温骤然降了许多。
“我们进来时应当在秘境外围。”玄殷停下脚步，遥遥望着密林深处，猜测道，“有些蹊跷——此地我看不真切，只大致能感觉到外围灵气稀薄，且均像是受了什么吸引，在往更深处汇聚……秘境周遭看不到边界，十分压抑。”
“都让你看出来了那还得了？”砚尘生啧道，“方才还正骄阳似火，恨不得将人蒸熟了，此刻又阴风阵阵，叫人浑身发冷，这秘境确实磨人。”
“约好的时辰快到了，先回吧。”说罢，玄殷从自己的储物囊中拿出一件外衫，递与砚尘生道，“小心着凉。”
砚尘生有些讶异，接过外衫穿戴罢，语露赞赏道：“眼光倒是不错。”
玄殷挑眉：“这是你赠与我的五车见面礼之一，砚小少主不记得了么？”
砚尘生脸色一红，道：“这哪能记得清楚？”
玄殷朝他走近，双眼微阖，似笑非笑地问他：“小少主送过别人多少东西，怎么能这样健忘？”
砚尘生被玄殷前一句“小少主”后一句“小少主”喊得耳朵发烧，简直要冒出烟来。
他不服气，咬牙反犟：“你以前可不这么叫我，少和宫渡风学这些有的没的。”
“你与那女修才认识多久，便直呼她名讳？”玄殷又一步紧逼，垂眸问道：“只能她这样唤你，不许我提么？”
“……不是这个意思。”砚尘生刚要与他解释，转头一想自己凭什么要这般听他的话，硬气道，“我乐意。”
“好。”出乎意料的，玄殷应的很快。
砚尘生还当自己听错了，仗着玄殷目不得视，试探般看向玄殷双眸。
玄殷眼含笑意，深色的瞳中映着砚尘生的倒影。
……原来他的眼睛不是纯黑啊。砚尘生心想，妖修的瞳仁深处都会泛紫么？
看着那双眼中笑意渐深，砚尘生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尘儿。”
玄殷咧嘴，笑问他道：“是这么叫的吧？”
“……”砚尘生如被劫雷轰顶，半晌后艰难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除了他爹娘，理应无一人知晓他的乳名——连翡月她们都不例外。
毕竟连他娘亲都只会在私下里这样喊他。
玄殷笑而不语。
“不许叫这个。”砚尘生硬气不起来了，妥协道，“除了这个，别的都随你。”
“其他人呢？”玄殷得寸进尺。
“我有分寸的。”砚尘生勉励挽尊，“你信我。”
“好。”玄殷餍足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