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宫宴都是一年一办,如今已是深秋,今年的宫宴早就办过了,秦无痕再办宫宴,为了帮她处理安嫔。yousiwenxue
她不明白,要安嫔的命跟办宫宴有什么关系,跟安嫔的家人又有什么关系?
但她只能受着。
她自己床上躺了一整天,这场风寒可把她害得不轻,身体一阵一阵儿地冒汗,甜梅遵循太医的话,给她盖了三层厚被褥。
一想到这些被褥是秦无痕睡过的,她更气闷,一气闷就更热,身上的衣衫尽数被汗水浸湿,一天下来,她已经换了四五身衣裳。
等她终于恢复了几成精神气后,田公公来了。
来接她去长信轩。
这还是她来到囚楼后第一次离开这里。
想了想,她让玄参跟着她一道前去。
明明才三日没来长信轩,她却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长信轩待了一年,无论她愿不愿意,这里的一花一树早就铭刻在她心里。
长信轩里静悄悄的,路上遇不到一个人,田公公领着她往前走,途径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时,她停下脚步。
忽而朝前面领路的田源问道:“田公公,我几日没来长信轩,不知小花园里的秋菊可开了?”
田源不明白言所雀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老实回答:“老奴也不知道,等会儿姑娘可以亲自去瞧瞧,今日您可以随意。”
言所雀颔首,重新朝长信轩正殿走去。
田源推开正殿门的瞬间,言所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她被屋内的景象吓到了。
屋内,安嫔描着浓妆,华服加身,分明一副刚从宫宴席面上回来的模样,但此刻,她脸上都是鲜红的血。
血流再下巴连成片,一股一股流到地上。
安嫔是美人,否则也不会盛宠一年,但现在的安嫔,与比画本上画的罗刹地狱里的女鬼还要让人惊恐。
她的脸上多了一道血淋淋口子,从右耳耳廓直到嘴角,一条又长又骇人的裂缝,血止不住地往外渗。
安嫔匍匐在地上,见她进来,抬头望着她,眼里满是恨意,凄厉骇人。
言所雀视线上移,屋内还有其他人,有几个她很熟,是常在囚楼看见的太监,立在屋内成一排。
还有安嫔的哥哥,当朝礼部侍郎,以及安嫔的父亲,年过七旬,是朝中的肱骨老臣。
都齐刷刷端正身子,跪得笔直。
而坐在最上方主座的,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无痕。
“见过掌印。”言所雀越过安嫔,走到秦无痕面前,脚步有些虚浮,得亏玄参一路搀着才没摔下去。
秦无痕把玩着手里沾了血的匕首,模样很是专注,头也不抬道:“安嫔娘娘因失宠生恨,今夜宫宴与其父兄密谋,意图伙同谋反。”
他圈起食指和拇指弹了一下匕首刀柄,“皇上得知后龙颜大怒,特命咱家处置,可惜咱家今日累了,交给你了。”
颠倒黑白,对错与否全在这人一念之间。
言所雀转身,示意玄参搀着她的手松开,曲腿蹲下,“娘娘,好久不见。”
安嫔冷笑一声,强忍着嘴角的疼,恨道:“下贱胚子!当初跟着本宫时就喜欢盯着皇上,如今傍上了个死太监,还真是有本事。”
闻言,上座的秦无痕眉毛轻挑。
安嫔自是注意到了,却仍旧继续恨声道:“只是太监没有皇上好,夜里没少受他的折磨吧。”
反正也今夜活不了,她什么也不怕。
言所雀眼神不变,歪着头一如既往地瞧着安嫔,明明才和安嫔两日不见,却好像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长信轩的烛火没有囚楼多,这几日适应了囚楼刺眼的光亮后,恍然来到这里,还有些不习惯。
“托娘娘的福,所雀这两日在囚楼过得还好,这不,今日特地来报答您。”
如果不是安嫔,她不会被秦无痕钳制,秦无痕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哪里会看得见她。
谁知安嫔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笑声尖利,言所雀看着她因为说话而撕扯到的嘴角,替她觉得疼。
“你不会以为是本宫主动送你去的吧?所雀,你太单纯了。”
安嫔似是终于觉得疼痛,停止了笑容。
言所雀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不远处座上的秦无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手中的匕首刀刃指向了她们,准确地说,是指向了安嫔。
一道白光飞速掠过,从言所雀的眼里闪开,白光砸在安嫔脸上,言所雀惊得差点蹲不稳,玄参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起她,“姑娘,后退些。”
言所雀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场景缓过来,下意识听了玄参的话后退了两步,这一退,直接退到了秦无痕身前,小腿碰到了秦无痕的腿,烫得她又往回走了一步。
秦无痕手中的匕首,刚才竟然准确无误地刺入安嫔的喉间,银白的刀刃没入了大半,只听见微弱的几声呜咽声,安嫔就死在了她的面前。
头重重落在地上的时候,匕首掉出,红黑的血窟窿失去了利刃的堵塞,血溅到了她的鞋上
若不是玄参让她后退几步,这血就要溅到衣裙上了。
跪着的安氏父子惊恐地摇头,安嫔的兄长差点跪软了身子,又在看清秦无痕凉凉的目光后跪得笔直。
“咱家不喜欢有人嘴碎,颠倒是非。”秦无痕面色阴冷。
言所雀莫名觉得讽刺,刚才颠倒是非给安嫔一家安上谋反之罪的不是他是谁?
冷静下来后道:“难为掌印,还知道什么是颠倒是非,娘娘的话是何意,掌印不该解释一二?”
她其实根本不在意安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无论是不是安嫔主动送她来的,她现在已经是秦无痕的人,逃不掉,问这句话只是单纯想跟秦无痕对着干。
经过昨夜那一勺烫水,她似乎琢磨到了和秦无痕相处的秘诀,他不喜欢太乖的,也不喜欢处处逆着他的。
令她没想到的是,秦无痕竟然认真跟她解释了起来,“田源无意中瞧见你,觉得机灵,就许了她一次皇帝临幸,让她送你来了,咱家起初不知情。”
他根本不信那术士的鬼话,这世间能让他放下执念的人,早就死在了十几年前的大雪天。
留她,不过是想这漫漫复仇日子里多一份乐子。
不过只有他丢弃乐子的份儿,没有乐子自己因为旁人的话离开的可能。
言所雀不想执着于这个问题,四下扫了一眼屋子,没看见那个背叛她的掌事宫女。
她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安氏父子,不解秦无痕为什么要让他们两个来这儿,以秦无痕的地位,想杀安嫔不必费心办宫宴将安嫔的父兄引来,安上一个谋逆之罪。
不过这父子俩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直截了当问道:“莲心呢?”
莲心就是背叛她的那个宫女,现在是长信轩的掌事宫女。
秦无痕从上座起身,行至安氏父子身前,不急不缓地说道:“不急,这两个是咱家额外送你的,言卫君去世后,他,轻薄过你。”
秦无痕身长玉立,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下方跪着的安嫔兄长,不一会儿,目光右移落在安嫔父亲身上。
“言卫君去世后,他,上奏加封你的叔父,你叔父加官进爵后,将你父亲的牌位丢出了言府。”
“所雀,你不恨他们吗?不想将他们千刀万剐吗?”秦无痕勾着唇笑,目光热烈,似有一团火在烧,也烧热了言所雀的心。
安氏父子求救般地冲言所雀摇头,盼望着这位掌印的新宠能够放他们一马。
言所雀搭在玄参手腕上的手紧紧抓着,抓得玄参的手腕也泛了白,玄参默默受着,她学过武,这点疼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秦无痕一口一个言尚书去世,让言所雀心神大乱,随着秦无痕烧起来这阵烈火回到了一年前那个家破人亡的晚上。
两年前,父亲言卫君奉命前往大兴城赈灾,押送着几十万两白银和几十车粮食预备赶到大兴城,就为了让那里的百姓早日脱离干旱之灾。
可就在出发前夜,仓库里的粮食和白银不翼而飞,父亲将整个言府翻了个遍,最后只能颓废地瘫坐在空无一物的库房里。
嘴里念叨的话不是担心皇上怪罪的话,而是远在大兴城的百姓该如何度过干旱大灾。
次日,父亲羞愧难当入宫请罪,皇上勃然大怒,一边禁足父亲,一边派人去寻回银两和粮草,三日后,失踪的东西在城郊一处私宅里被寻到。
而那座私宅,是年前父亲买下来给预备给她做嫁妆用的。
正在禁足的言卫君不知道,他已经被冠上了监守自盗、贪污赈灾物资的罪名。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想不到任何办法,只能去找从前那些对她表示过钦慕之意的王公贵族,结结实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个个跟避瘟神似的。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人情淡薄。
最后,皇上听信小人谗言,以贪污渎职之罪赐死父亲,母亲得知后当场旧病复发,两日后亡。
她记得,母亲死的那天,雪下得很大,盖满了整座皇城,六月飞雪,原是真的,白雪皑皑,却布满道道血痕。
那日,宫里来了两道圣旨,一道是赐父亲毒酒,一道是为叔父言卫光加官进爵,成为新任户部尚书。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父亲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可她只会哭喊,只会声嘶力竭地抓着来行刑的公公叫冤。
可惜,谁会听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说话。
父亲饮下毒酒后,她替父亲收尸,立牌位,可牌位刚立好的第二日,就被人从言家祠堂扔到了府门外。
素日待她极好的叔父,此刻嘴脸骤变,一脚踩在父亲的牌位上,说着恶心的话。
“言家祠堂不供奉奸臣!”
她抱着牌位,小手紧紧将牌位护在怀里,跑到了城郊那处私宅,在里面恭恭敬敬上了柱香,供奉父亲。
自此,明明是千金,日子却过得连言府的烧火丫鬟都不如,安氏父子,一个在她落魄后辱她,一个和言卫光串通一气,力荐其成为户部尚书。
想将他们千刀万剐吗?自是想的。
可是,当年嘲讽欺侮她的人多了去了,她总不能每一个都千刀万剐,她只想替父亲翻案,让牌位干干净净地回到言家祠堂。
“多谢掌印好意,他们既然犯了谋逆之罪,那便是朝中大事,与我无关。”原来秦无痕办宫宴是为了除掉安氏父子。
处死一名嫔妃容易,可处死两名大臣,自然需要些冠冕堂皇的罪名。
秦无痕不言,微曲指节,几乎是飞过去,大殿门口侍卫腰间的长剑瞬间钻出,言所雀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一条手臂就从她眼前飞了过去。
她惊呼一声。
安氏父子,一个没了手臂,一个没了舌头。
血淋淋地摊凯在地上。
轻薄她的没了手,朝堂上力荐言卫光的没了舌。
当真是有仇报仇,绝不多讨。
秦无痕走了,路过她身侧时脚步微顿,只片刻又继续离开。
屋内徒留阵阵惨烈的叫喊声。
秦无痕走后不久,屋内进来几个人把安氏父子带走,顺带把那两块东西带出了殿外。
片刻后,莲心被人捆着送了进来,比起安嫔,莲心倒是个会服软的主,一进来就哭喊着求她放过。
看她这满身的伤痕,想必已经吃过秦无痕给的苦楚了。
大抵是因为刚才秦无痕处置安氏父子的手法太凌厉,加之她风寒还没好,身体还虚着,此刻看见莲心,根本没有处置她的心思。
思量过后,她把人交给了玄参,独自去了长信轩的小花园。
田源说了,今夜,她可以随意。
小花园里的秋菊果然开了,而她要等的人,也来了。
“邶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初恋上线!秦无痕:咱家又得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