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折雪寻了个凳子坐下来，缓缓道：“我昨日夜半赶到临安，先去了钱家大宅，那里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大堂、院内到处都是血迹，着实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他们留下的标记我也看了，确实是葬龙会无疑。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了。”
他喝了口茶，见二人都凝神听着，并不说话，便继续道：“之后我去了停尸房，那边的尸体保存措施做得还好，但毕竟临安天热，里面还是腐臭难忍。我勉强看了一会儿，67具尸体的致命伤基本都在胸前，头是被整齐切下的，下刀快准狠，这些天，官府的人已经陆续在城内的井中、城外的河底以及白洛山找到被遗弃的头颅，估计剩下的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是这就意味着，葬龙会的人很可能已经离开临安了。”
他们恐怕要无功而返，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祁君曜追查葬龙会多年，这次好不容易有些线索，不忍再打击他，“对了，我给潭州递了消息，最晚明日，踏月也该赶来了。”
祁君曜蹙着眉，思索了片刻后，对林瑾瑜道：“你怎么看？”
“诶？”突然被问及的林瑾瑜楞了一下，随即想了想道：“钱家人功夫如何？”
“除去几个看院的，其他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有功夫的那几个，在葬龙会的杀手面前也完全不够看。”折雪道。
“那他们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据我所知，钱掌柜心思玲珑，左右逢源，在临安城名声很好，就算曾与人有什么过节，也不至惹来灭门大祸。”
林瑾瑜一本正经分析道：“那便是了，钱掌柜既不是江湖中人，又没有什么仇家。能让葬龙会盯上他的恐怕只有一个原因，我听说葬龙会十年前是由于我爹带领正道人士讨伐才覆灭的，他是珍宝阁临安分号的掌柜，他的背后正是栖霞山庄。”
“所以这是一场针对栖霞山庄的复仇，夫人当年曾看到过他的脸，他在这世上最想除掉的应当是夫人，这一招说不定就是为了引夫人出洞。”折雪道。
林瑾瑜道：“以常理推测，发生此事之后，我只会躲得更远，毕竟我不懂武功，这件事江湖人尽皆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们或许听说了我俩的婚事，我一来为师父报仇，二来为保你日后安宁，便会直接杀到临安，”祁君曜道，“所以他们很可能正在暗中潜藏着，说不定我们的行踪已经泄露了。”
林瑾瑜蹭地站起来，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婚事是怎么流传到江湖上的不是说好是秘密的吗，还是该说既然敌在暗我在明不如先逃吧。
但这两种情况，显然都不是可以由他做主的，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又坐下来，默默喝茶。
“怎么不说了？”
林瑾瑜赌气道：“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会听我的吗？还不是白费口舌，若是哪句说得你不爱听了，又要捏杯子吓唬我。”
“我现在想来，你当日说得很有道理。”祁君曜笑了笑，执壶给他斟了一杯茶，“我以茶代酒，给你陪个不是，夫人有什么指教，尽管说出来吧。”
林瑾瑜沉吟了下，抿了口茶道：“我只是想不通，葬龙会的杀手对上普通人，就像屠夫对上鸡，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他们为什么要砍去尸体的头颅呢？一般来说，砍去头部有三种解释，一是行事习惯，二是某种神秘仪式，最后则是为了掩饰死者的身份。”
折雪道：“可如今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全躺在停尸房里，就算哪具尸体真的被换了，也无人可以指认了。”他想了想，脸色一变道：“难道凶手是为了让某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钱家，才制造了这一场惨剧吗？”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世上果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吗？
林瑾瑜摇了摇头道：“只是有这个可能，或许等头颅全部找到，真相就揭晓了。”
“夫人说得有理，看来我明日要亲自去停尸房走一趟了。”
林瑾瑜连忙道：“我也一起去。”毕竟是看过一千多集柯南的人，他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大厅忽然暗下来，林瑾瑜趴着栏杆向下看去，只见一楼大厅的灯烛都被吹灭，只余中间圆台周围燃着一圈烛火，盈歌正站在圆台中心，和着琴萧声翩翩起舞。她身姿轻盈，不时凌空飞起，如一只高傲的孔雀，水袖舞得轻灵似仙，腰间的玉石珠串向四周甩开，美轮美奂。
林瑾瑜感叹道，这样神仙似的美人，脾气大点也无可厚非。
仙乐给他们送晚膳进来，见林齐光换成了折雪，惊了一瞬，很快掩饰过去，什么也没说，低头退出去了。
祁君曜舀了一只肉丸子送到林瑾瑜嘴边，林瑾瑜张嘴吃了，随即双眉拧到一处，道：“太甜了。”
“江南口味偏甜，等回了潭州就好了，潭州喜辣。”
林瑾瑜点点头，没有反驳什么，反正他如今身不由己、朝不保夕，只能跟在祁君曜身边。
仙乐给他们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布局精巧，跟他前世参观过的苏州园林相似，很是宽敞，林瑾瑜面不改色、亦步亦趋地跟祁君曜进了一个屋。
仙乐很快安排人送了热水进来，看到林瑾瑜还在此处，踌躇了片刻，委婉道：“林公子，您的热水已经送到您房里了。”
林瑾瑜点了点头道：“有劳了。”脚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的打算。
仙乐只好退出去，暗道待会儿估计还要再跑一趟。
祁君曜脱下外袍，搭在屏风上，漫不经心道：“还站在这里，是打算跟我一起洗吗？”
“我，我今晚不洗澡。”林瑾瑜转身朝床的方向走去。
“那不许上我的床。”
林瑾瑜脚步一顿，朝门外走去，镇定道：“那我让人把我的水抬进来。”
在他经过祁君曜身边时，祁君曜一把将他抱起放在桶中，似笑非笑道：“何必那么麻烦。”
“我靠，你干什么？”林瑾瑜起身欲爬出来，又被祁君曜按下去，“就在这儿洗。”
衣服沾了水紧紧贴在身上的感觉并不舒服，林瑾瑜只好费力地脱起衣服，但是只剩一件里衣时，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再继续。
祁君曜大大方方地将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除去，迈进桶中。
他就知道！
林瑾瑜向后退了退，双臂交叉抱胸，背紧紧贴着桶壁。
“离那么远做什么，乖，来夫君怀里。”祁君曜倾身靠过来。
林瑾瑜双手抵在他胸前，然而他的抗争只是徒劳，里衣被剥下，两人赤诚相对。
林瑾瑜看着近在眼前的精壮□□，脸被热气蒸的有些红。
他自暴自弃地想，要是反抗不了，不如就躺平享受吧。反正该看的早就被看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于是他彻底放弃挣扎，任由祁君曜搂着他泡了一刻钟，又换到了被窝里搂。
翌日，二人醒的很早，吃过早饭后就赶往官府。
林齐光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了。他皱眉看着二人，不满道：“你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踏青吗？”
“大哥，是我非要跟来的。”林瑾瑜解释道。
林齐光哄道：“那也不许，里面臭的很，小心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去前厅等着，让君曜一个人去就好。”
“大哥你待会儿有事吗？”
林齐光点点头：“天阑国一个使者今日要出城，我得跟着他。”
“好，大哥，你放心吧，我听你的话，不进去。”
林齐光：“……”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大舅哥，你就放心去吧，夫人有我陪着，不会有事的。”
林齐光白费了一番口舌，只能感慨弟大不中留，悻悻地走了。
祁君曜给林瑾瑜仔细地带好面巾，嘱咐道：“一会儿进去牵好我，若是害怕了，或是喘不上气，都要告诉我，我送你出来，知道了吗？”
林瑾瑜瓮瓮的声音从面巾下传来，“知道了。”
祁君曜牵起他的手，推开门走进去。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难忍的尸臭味，熏得他一阵头晕，直想吐。祁君曜等他缓了缓，才拉着他继续前进。
停尸房空间很大，分为三排，每排摆着二十来具尸体，祁君曜拉着他从门边那排开始仔细查看起来。
前两排的尸体都是小厮和婢女，林瑾瑜忍者恶心看了半天也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反而被脖子上腐烂的血窟窿吓得腿软。
第三排的最左边放着的是钱掌柜钱有财、钱夫人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钱顺来和钱福来。据林齐光说，钱夫人的头颅已经在城外护城河中打捞出，经辨认确实是她无疑。另外三人的虽还没找到，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祁君曜在此处停下，林瑾瑜也仔细观察起来。
死者死去已经七天，尸斑横生，其实是很难找到什么线索的，林瑾瑜看了那么多尸体已经不抱希望。
忽然，林瑾瑜在钱有财胸前看到一块形状熟悉的胎记。他一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快步绕到桌子另一边俯身仔细观察着，他伸手隔着手套戳了戳，尸僵结束后，尸体重新变得柔软。
虽然尸斑累累，但一块确定是胎记无疑。
而这块胎记，他在顺子身上看到过。
仿佛晴天一声雷，轰得他耳鸣脑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