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山脚下，两个黑衣男子驾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着，祁君曜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前方开路。
林瑾瑜撩开帘子望着外头的白云蓝天、青山绿柳，深深嗅了几口清新的气息，如释重负。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双鱼首尾相衔的环形羊脂玉佩，缓慢摩挲着，这是珍宝阁的信物，还有一个以金线绣着莲花的荷包，里面装了五千两的银票，这是他此刻身上全部的家当。
是林含章昨夜偷偷交给他的。
他把玩了一阵，低头思索起来，他原先就知道林含章此人表里不一，道貌岸然，表面上装得对他宠爱有加，背地里原主却被逼迫致死。
但此刻他真的很捉摸不透林含章的想法，难道是他失忆的样子激起了林含章的拳拳父爱？否则为何不仅肯大手笔地将珍宝阁交给他，而且还告诉他拿着这个荷包就可以直接去九通钱庄提钱，任何他想要的数目，只要九通钱庄给得起，都不会拒绝。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哪怕再不可置信，也是真相。
难道，难道，祁君曜才是他的私生子？
林瑾瑜觉得自己的脑洞开太大了，他晃了晃脑袋，打消掉这个想法。
正当他将东西重新收入怀中时，窗子上探进来祁君曜的俊脸，“别在里面闷着了，出来骑骑马吧。”
“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死我了。”林瑾瑜拍了拍胸口，瞪了他一眼，“我才不出去，我又不会骑。”
“坐马车多没意思，我教你骑马啊。”见林瑾瑜一脸坚定，他也只好无奈道：“那你觉得无趣了叫我。”
说罢，他一扬马鞭，猛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马顿时向离弦的箭一般猛蹿出去。
鲜衣怒马。
林瑾瑜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词，他望着祁君曜策马远去的背影失了神，等到祁君曜骑到他的视线之外，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将帘子放下。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摇地林瑾瑜意识朦胧，再加上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他自觉地枕上软枕，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醒醒。”林瑾瑜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脸，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外头夜黑星稀，于是他一把打掉那人的手，抱着枕头转了个身，嘟囔道：“吵什么啊，天还没亮呢。”
那人捏住他的鼻子，轻笑一下道：“夫人这是睡迷糊了，你好好想想，你今天睡了多久了？”
林瑾瑜这才意识清明起来，他猛地一下坐起来，看看装潢精致的马车，喃喃道：“我睡了一整天？”
随即抱怨道：“你怎么不早些叫我？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祁君曜递过来一个食盒，“简单吃点吧。”
林瑾瑜接过来开始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一边吃还一边问：“阿三、阿六他们人呢？”
“他们去换马了，赶了一天路，马也受不了了。”
林瑾瑜有些不满，“换马？什么意思，我们晚上还要赶路吗？”
祁君曜点点头，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要接着赶路的，不然晚一日去临安，想找到葬龙会的踪迹就会难一分。”
林瑾瑜瞬间觉得嘴里的小笼包不香了，他艰难地咽下去，“那我们这样赶，去临安要几天？”
祁君曜递了碗水过来，林瑾瑜接过喝下，“大概不到三天吧。”
“附近有条河，去洗漱一下，然后接着睡吧。”
林瑾瑜任命地趴下马车，慢吞吞地朝河边走去。
夜间河水清凉，手伸进去被冰地一激灵，林瑾瑜简单抹了两把脸就不愿动了。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才刚出栖霞山庄，祁君曜竟然就如此苛待他了，真是图穷匕见。
林瑾瑜赌气地在河边坐了一会儿，也没有人过来寻他，河边湿凉。他感觉再坐下去明天恐怕要拉肚子，只好灰溜溜地站起来往回走。
正好阿三、阿六已经将牵回来的马与马车上好，一行人又开始启程。
这次换祁君曜给林瑾瑜赶马车，阿六在后面那辆阿三赶着的马车中睡觉。
深夜，万籁俱寂，耳边只有哒哒的马蹄声，林瑾瑜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毫无困意。
忽然外头传来祁君曜的声音：“睡不着就出来陪我说说话吧。”
林瑾瑜没有应声，他沉默地坐起身来，翻出条薄毯披在身上。朝外走去，推开车门后，林瑾瑜一言不发地靠着另一侧车门坐下，一副与祁君曜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
“生气了？”祁君曜看出他心情不佳，“怪我赶路太急，不让你住客栈？”
林瑾瑜沉默了片刻，还是答道：“也不是，我知道你复仇心切，也能理解。”
“那你在不开心什么？”
林瑾瑜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河水太凉。”
午饭没吃，晚饭简陋，河水太凉。
这些祁君曜平时都会注意到的地方，但此刻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便统统被忽视了。
林瑾瑜忽然想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父母离婚后他就开始自己生活，也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前段时间有祁君曜将他照顾得面面俱到，他别扭了一阵儿后就坦然接受了，所以此刻有一点疏忽他便有些难过了。
不，不是难过，仅仅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他有些惆怅地想，独自生活的技能要捡起来了，哪怕在江湖中他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什么？”祁君曜正暗暗出神，一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夜间风大，吹得我有些凉了。”林瑾瑜紧了紧身上的薄毯。
“说起来我也有些冷了。”祁君曜扯了扯他身上的毯子，“我们一起盖。”
“想得美。”林瑾瑜将薄毯往他身上一扔，回身钻进了车厢。
翌日，天光大亮时，林瑾瑜被他们折腾马车的动作吵醒了。
阿三、阿六一人牵着两匹马打算去换新的来，他打了个哈欠，跳下马车，朝河边走去。
洗完脸后，林瑾瑜找了个僻静地方打算放水。他解开衣带，稍微褪下一点裤子，正打算吹个口哨助兴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破空之声。
只听祁君曜一声怒喝：“小心。”林瑾瑜感觉自己被凌空抱起，祁君曜抱着他纵身跳起降落在一棵大树上。
林瑾瑜一低头，刚刚他站的那个地方，一只玄铁箭稳稳扎地。
他脸色一白，双手紧紧抱住祁君曜的脖子，埋首在他胸前，惶恐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祁君曜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气，他眼睛一眯，看清那剪尾雕着的正是金色鸟形图案——葬龙会。他释放内力扫视周围，发现那人已不见踪影，暗道跑的倒是挺快。
祁君曜将林瑾瑜的衣袍扯了扯盖住下身，又把他放下来。
林瑾瑜面上闪过一丝羞窘，却还是紧紧攀着祁君曜，他两股战战，抖若筛糠，根本站不住，心有余悸道：“是什么人啊，葬龙会吗？”
祁君曜点点头，不欲多说，转而问他：“刚刚解决了没有？”
林瑾瑜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那我们下去。”
林瑾瑜身子一僵，握着他胳膊的手收紧，祁君曜安抚道：“放心，他已经走了。”
可他还是害怕，林瑾瑜被抱下来后，一直紧紧牵着祁君曜的手不愿放开。
祁君曜过去拔那把箭时他也跟着过去，看到那粗壮的箭身，尖利的箭头，若是刚才真的被射中，焉能有命在？
林瑾瑜头一次对江湖的险恶有了切身的认识。
“你继续吧。”祁君曜退后两步，给他腾出地方。
林瑾瑜扶着树转头叮嘱道：“你不许走远啊，行了，就站在那里，不许再走了。”
祁君曜：“……”他感觉自己伸手就能碰到林瑾瑜的后背。
等林瑾瑜解决完，又赶紧小跑过来贴着他。
祁君曜：“……”
“属下立刻去追。”等阿三阿六他们回来听说此事之后，立刻要求去捉拿此人。
“算了，我们如今只有四个人，还有一个派不上用场。”祁君曜说到此处瞟了他一眼，喂，这句话没有必要特意强调啊。
“阿三去睡觉，阿六赶后面那辆马车，我们今晚之前要赶到姑苏。”
阿三道：“门主，属下不困，让属下替夫人赶马车，门主你去休息吧。”
“不必，按我命令行事。”
阿三张口还欲言，阿六拽了拽他衣袖，示意他住嘴，阿三只好不情不愿地去睡觉。
自离开栖霞山庄之后，祁君曜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没有合眼，林瑾瑜担心道：“不然你去睡会儿吧。”
“你来赶马车？”祁君曜挑眉道。
“我可以学。”
祁君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必担心，我是习武之人，精力旺盛，三天不睡都不带困的。”
虽不明显，但林瑾瑜还是看到他眼下淡淡的乌青，以及眉眼间难掩的疲态，于是他靠着祁君曜坐下，与他一路闲聊，防止他发困。
午后，阿三醒过来，接了祁君曜的班，二人钻进马车。
林瑾瑜睡了一天一夜，此刻没有半点困意，因此他坐在一旁看着祁君曜补眠，只是不知为何，晚上到达姑苏城内的仙莱客栈时，阿三推开车门，只见祁君曜撑臂侧躺着，怀中的林瑾瑜睡得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