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按照剧本的内容，郑生跟地月的头一回并不愉快。
面对无法正常控制自己行为的地月，郑生满心的厌恶和气愤。
在这部分剧情开始之前，郑生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对地月产生了异样的情感。
但他的抱负、他心中的家国大业、以及他心中的高傲，都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情形下，跟一个敌国人产生感情。
遑论他在此之前，还被他救了，又被对方用了便宜药，在他浑身无力的时候对他极尽羞辱。
原本他应该趁此机会，一枪崩了地月，或者是看着他被肮脏的路人摧毁，抑或是冷眼旁观，静等着对方在无人理会后撕烂自己，绝望而死。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他最后选择的那种。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听觉，也从未如此妒忌过他人的双眼。
他站在床边，听着地月的声音，恨不能立刻掐死他，把他咬烂吃尽！
可心里这么想，他却不是这么做的。
简予阳按照排戏时导演摆好的姿势跪下，面无表情地照着剧本动作。
他垂着眼，他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可他什么都看到了。
“停！”谨华打断他们的戏，“简老师不够狠，重来。”
二次拍摄后。
“卡！不行不行，简予阳还不够！再来！”
……
“卡！再来！”
……
“卡！”
十几次不通过后，谨华有些不耐烦，他起身来到床边，手里拿着剧本，“啪啪”拍打两下温言的大腿。
“简老师，你讨厌他，你讨厌他！”
“你恨他！你恨他乱了你的心，你恨自己的不坚定，你恨他从骨子里散出来的追求自我的勇气！”
“这场戏你是在发泄，发泄，不是柔情蜜意，明白吗？！”
谨华瞥了眼躺在床上的温言，可能是因为醉了，温言的眼神有些涣散，双手一直无力地贴着腹部。
眼皮也有些重，看起来跟要睡着似的。
“温老师！”
谨华拿着剧本拍了拍床沿。
“在，我在，”温言软绵绵地答着，视线在看到谨华的时候有了焦点。
“你醒醒！拍戏呢！拍完了再睡！”谨华扶额，“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他又问一遍简予阳，“简老师，能行吗？狠一点，用力，撞！明白吗！你是抱着杀心的！杀心！”
简予阳捞着温言的腿，声音有些低哑地“嗯”了一声。
“来，开始！”
没多久，这段戏就又被卡了。
谨华气势汹汹地走上去，抬起手在温言大腿上猛打，“用力！简予阳！叫你用力！用这种劲儿，打他！明白吗！你明白吗！”
温言被打疼了，扭着身体哼了两声。
简予阳竟是瞪了谨华一眼，掌心覆上温言大腿被拍打过的地方，轻轻揉着。
“你怎么回事？之前拍戏你从不这样？这是怎么了？”谨华捋着头发，瞟着简予阳贴在温言大腿上的手，又瞥向简予阳。
片刻后，谨华笑了一下。
“舍不得啊？舍不得就一条过，拍完就结束，咱们都能休息，成吗？简影帝？”
温言的酒劲儿老早就上来了，他酒量不好，但酒品不错，醉酒后只会想要睡觉，脑子很快会失去意识，接着陷入沉睡。
他在前几次拍戏时，都是凭借着脑袋里吊着的最后一根“要好好完成工作”的神经在工作，就是靠着这点意识，他才能待在地月的角色中，没有出现出戏的行为。
刚才谨华一直在喊卡，他的神经被一次又一次提起来，每次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精神消耗很大。
因此再每次重拍时，他就会更疲惫几分，谨华才会觉得他越来越困。
不过，虽然他意识有些模糊，但身体的触觉还是十分灵敏的，他能感觉到挨着自己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身体，随着重拍次数的叠加，变得越来越烫，烫得像是有火在炙烤着。
谨华什么时候喊的开始，他不记得了，只知道简予阳开始走剧本，按照角色的行为动作，比之前更狠。
耳边的虫鸣变得模糊，树叶碰撞的沙沙声被什么掩盖住了，仿佛蒙着一团雾，像是隐藏在山洞深处的野兽低喘。
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是属于地月的一样东西，但是他的头非常晕，总也想不起来。
贴在关键部位的保护贴被蹭开了，对方实在地贴了上来，明显一顿。
温言望着屋顶，虚幻的黑暗迂回扭转，成了一个人。
他面红耳赤，像个正在完成艰巨任务的傀儡，垂着眼，看不到表情，仿佛没有情绪。
实在的触感越来越清晰，一丝湿黏带来的凉意彻底惊醒了温言。
他猛地睁大眼睛，推着简予阳，说，“停……”
导演没喊停，简予阳沉浸在角色里。
“停、”温言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声音里带了哭腔，“停下！导演、导、导演，停下！”
简予阳骤然停止。
温言听到了，那仿佛是从山洞深处的野兽发出的低喘，是简予阳发出来的。
谨华：“卡！”
“有完没完！”导演站起来踹了一脚凳子，“你来今天约好的是吧，他娘的特意来膈应我是不是！这都多少次了？能不能过！还能不能过！”
“对不起，”温言捂着脸，不停摇头，“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再等等，等等，我——”
“今天不拍了！”谨华把剧本往桌子上一摔，“我告诉你们，明天要是再拍不好——尤其是你，简予阳——“
”明天你俩状态要是还不对，我亲自来给你示范，怎么跟温老师合作。”
说完，谨华便摔门而出。
摄影跟着出去了，出门时特意带上了门，把门关得严实。
温言还在哭，呜呜呜地受了很大委屈似的。
他的身上散发着膏药和着酒精的味道，大腿上还有被拍打过后留下的红痕，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仍然捂着脸，弯着背，模模糊糊地重复着，“再等一下，等一下我就能拍了，等一下。”
“它松了，松了……”
简予阳自然知道什么松了。
他不说话，拿了衣服给温言披上，小心翼翼地揽着对方的背，轻轻拍着，“我知道，我知道。”
“不拍了，我们今天不拍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耽误了……我耽误了……”温言往前倒，额头抵到了简予阳的肩膀，他猫似的在那里蹭了蹭额头，又继续重复，“别那样拍了，别那样拍……”
“不是你的错，言言，你做得很好，特别好。”简予阳把人搂进怀里，一遍遍地抚摸着对方的后脑勺，不断安抚着他的情绪。
“不喜欢，”温言慢吞吞地自说自话，“不喜欢。”
——
温言睡醒时，正是凌晨一点左右。
他扶着脑袋坐起，看着昏暗的房间，以及另一张背对着自己熟睡的简予阳，很迅速地想起了晚上拍戏时的情景。
更多的细节他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场床/戏没拍完，导演非常不满意，耳边依稀还能听到谨华的咆哮声。
他觉得房里好闷，透不过气。
于是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披了件外套，往片场去了。
片场有夜里看器材的员工，温言没有打扰他们，悄无声息地绕去了寺庙后方的亭子里。
夜里风大，尤其是山顶，风更是大得能把人直接吹清醒，再迅速吹懵。
温言在亭子里找了个风小的地方坐下，拿出手机，看到信号由无变成了一格，然后有慢慢蹦出了第二格。
刚有信号，他的手机就开始不断蹦出消息。
99+未接来电。
13封未读短信。
99+微信消息。
他首先点开未接电话，发觉大部分是这两天打的，温倩打得最多，剩下的都是赵莲，还有一堆陌生号码。
由于已经是凌晨，所以温言并不打算在这时候给温倩打电话。
他又打开短信，几封是温倩发的，还有几封来自陌生号码。
【温倩：哥！看到消息立刻给我回电话好吗？】
【温倩：哥，还没看手机吗？你每天这么忙吗？】
【温倩：哥哥，看看手机吧，看看手机吧】
【1349999:你好贱，全家必死，居然性/侵我女神，你等着，我要找人割掉你的作案工具】
【1378888:狗b男人还要吃大众福利？去死吧你，xdz今夜必暴尸荒野！】
【1387777:今夜十二点，不要回头看镜子，我会在那里等着你，锁你狗命】
……
风吹得温言头发疼，他删除了那些陌生信息，给温倩发了条消息。
【小倩，睡了吗？】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温倩就拨过来电话。
温倩：“喂？哥？”
她的声音很小，应该是怕吵醒家人。
温言：“嗯，是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
温倩：“哥，妈她，看到你的一些不好的消息。”
温言：“之前的那件事，我不是都解释过了吗？妈她又要相信别人了吗？”
温倩：“不是的，不是那个，是……别的……”
温言：“什——”
“是你哥吗？”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模糊的声音，“是谁，是你哥吗？”
“妈……我……”
“是你哥！”
“诶？妈！”
“喂？小言？”赵莲抢走了手机，“小言？”
“嗯，是我。”
“妈、妈要问你一些事。”
赵莲似乎是从温倩房里走了出去，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
赵莲问：“小言，你……你在哪儿工作呢？”
温言答：“在兴义这边的山里，之前跟你说过的。”
赵莲又问：“对对，你说过，那……你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呀？”
温言答：“拍戏，妈，你究竟要问什么？”
“哎呀，你别气，”赵莲似乎是在尽量柔和，“妈，妈就是想问问，我听人说，你要跟男人拍、拍……上、上床……”
“是，”温言回答，“这是角色需要，妈妈，不是真的做，就是摆姿势而已。”
赵莲沉默。
“妈，”温言问，“谁告诉你的？”
赵莲没回答。
电话那边很久没有声音，但温言听到了重重的的吸气声。
温言知道，赵莲哭了。
“妈……”温言安慰道，“我以前也拍过亲热戏，这都是工作，我签了正规公司，合作的是专业团队和专业演员，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不用担心我。”
“都是妈的错，”赵莲哭着说，“都是妈的错，都是妈，要不是妈，你也不用再回去受那些人的眼神，他们说的话好难听，好难听。”
“妈心痛，妈心痛。”
温言不知道要怎么跟赵莲解释这些事情，或许不是真的在这一行工作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这种“工作内容”。
他猜测赵莲应该是在哪里听到了关于他的闲话，或许是从邻居那里听说的，或许是看电视看到的，又或许……”
“妈，爸最近还在赌吗？”
“啊？”赵莲抽了口气，舒缓着呼吸，“没有，没有，他没去赌钱，我盯着呢。”
“也没有其他讨债的上门吧？”
赵莲忙回答：“没有没有，没赌钱怎么会有讨债的呢，没有没有。”
温言拧着没有，“妈，记得我说过的话，如果我回去发现爸还在赌。”
“我会来让你们离婚。”
“好……”赵莲答，“好……”
在赵莲低声回复间，温言隐隐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踩着草丛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挺挺地站在亭子外，他的手里还拿了件外套，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飞，露出英俊的五官。
而那双初见时满是侵略性的眼睛，现在看来，更令人心颤。
“在打电话吗？”简予阳问。
温言一愣，想起什么似的，忙扭回头跟赵莲又交代几句，而后挂了电话。
简予阳这才走进亭子，把手里的衣服递给温言，让他穿上。
“你也……睡不着吗？”温言问。
“嗯，头疼，”简予阳坐在温言对面，支着食指压了压太阳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言。
“我怎么揉，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