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灰意冷忿恨难消
绮梦掠到凌玄昭身侧，扬手飞出两根银针。
银针斜斜飞过，擦着凌玄昭的眼睛飞过去，擦破了他的眼球，溅起丝丝血花。
转身前，她又补了一掌，可这掌还未打到凌玄昭身上，自己前胸就已经插上了一排毒针，后背也挨了一掌，前后夹击，打得她惨叫一声，吐血倒地。
后背一掌，是温清禾送过来的，而前面那一排银针，则是出自“逐影”。
宫孙若衍终于赶到了，可这次，他又迟了一步。
温清禾还未上前，凌玄昭已经被宫孙若衍揽在怀中。
师弟师妹们嘴里叫着“大师兄”，都欲冲上前去。
“别过来！”
宫孙若衍抱着凌玄昭退到一旁，低头紧紧盯着他的脸，逐影横在二人身前，隔开了众人。
温清禾知道他不会伤害凌玄昭，便冲众人摇了摇头，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银针浸过惑骨粉，方才毒粉一入眼，凌玄昭便觉得浑身不支，拄着剑跪倒在地，再睁眼，眼前一片黑暗。
还未接受自己失了眼睛这件事，人就已经被宫孙若衍揽了过来。
凌玄昭脸上淌着两道血泪，软绵绵倒在宫孙若衍怀中。
神志清醒后，他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顿时知晓了来人是谁，心下又悲又愤，又羞又恨，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身前人，吼道：
“滚！别碰我！”
瘫坐在地上的绮梦爆发出一阵讥讽的大笑，死到临头还要出言相嘲：
“可笑！真是可笑！凌少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少宫主说话，教人听了多伤心呵呵哈哈哈……”
宫孙若衍眼里仿佛燃着一团火，捏着逐影的手越来越紧，指节咯咯作响。
他回身，缓缓走到绮梦身前，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忍着挤出几个冷冰冰的字眼：
“你敢伤他？”
绮梦被他盯得发怵，却依然梗着脖子，嘴硬道：“他又没死！”
“很好，勇气可嘉“，宫孙若衍的声音里透出阵阵寒意，听得人不寒而栗。
他举起逐影，按动扇柄机关，一排锯齿从扇尖升起，冲着绮梦眼前飞去。
一道剑芒飞过来挡开，剑身横在绮梦身前。
银针受了力，失了方向，扎进绮梦胸前，疼得她闷哼一声，翻着白眼几欲昏死过去。
温清禾看着宫孙若衍，道：“宫孙公子，她的命，我要了。”
宫孙若衍收起逐影：“你就是阿昭的师父？”
温清禾漠然点头。
宫孙若衍气焰全无，垂下头，嗫嚅道：
“温前辈，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温清禾看向一旁已被温泽扶住的凌玄昭，“这句话，你该跟阿昭说。”
一旁的宫孙卓奇叫道：“衍儿！回来！”
宫孙若衍充耳不闻，托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凌玄昭走去。
清禾榭一众弟子纷纷围过来，挡在凌玄昭身前。
宫孙若衍顿住，隔着重重人影，颤声叫唤：
“阿昭……”
凌玄昭闭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问：
“淮安城里，你是不是有意接近？”
“……是。”
“长安城外，这个女人是不是你派来的？”
“……是。”
“刘姓一家，是不是你派人灭口？”
“……是。”
宫孙若衍心如死灰，他问什么便答什么。
凌玄昭亦是心如死灰。
这些话，方才绮梦都说过，可他还是想亲口求证。这些话，绮梦说出来，远比不上宫孙若衍亲口承认来的冲击力要大。
他每答一个“是”字，凌玄昭的心便跟着沉下去一截。
最后，他问：“阿牧，又是怎么回事？”
宫孙若衍并不想再骗他，看了一眼童牧尸体，老实答道：
“那晚我在城外被他撞见，便让人将他带走了。”
“所以字条也是你写的？”
“……是。”
想问的问题都已问完，对此人，凌玄昭再没有更多的话了。
即便先前已经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可眼下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他想不通，那个一路上笑眯眯乐呵呵孩童心性的“孙衍”，为何竟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人。
一颗心早已沉无可沉，他觉得可怕，只觉得可怕。
凌玄昭不说话了，在温泽的搀扶下慢慢往清禾榭大门走去。
“阿昭！你的眼睛……”
宫孙若衍欲上前，清禾榭弟子纷纷横起佩剑，拦在他身前。
他不怕，只要凌玄昭开口，就是让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可凌玄昭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不用你管。”
温泽将大师兄扶到门前，倚着门栏休息，已经有师妹去拣了清热解毒的药草来，悉心给凌玄昭敷上。
苏榭上前探了探脉象，松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毒性不强，不会伤及性命。”
绮梦的惑骨粉，从制住敌人到毒死敌人，要看用量多少。不过她一向恶趣味满满，从来不用惑骨粉杀人，只是靠它先将人控制住，再慢慢折磨。
听闻大师兄无性命之忧，师弟师妹们跟着松了口气。
苏榭又抬起凌玄昭眼皮看了看，迟疑道：“只是这眼睛……”
温泽忙问：“能治好么？”
苏榭不敢出声，无言摇头，只道：“扶你们大师兄进去休息。”
察觉到片刻静默，凌玄昭道：“无事，看不见更好。”
听见这句话，怔怔立在原地的宫孙若衍身形一僵，眼里有苦色。
宫孙卓奇冲姜炎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宫孙若衍身后：“少宫主，宫主请你回去。”
宫孙若衍头也未回：“滚。”
“少宫主……”
“滚！”
姜炎回头看向宫孙卓奇，得了令，他便道：“少宫主，得罪了。”
言罢一个手刀将宫孙若衍敲晕，这才扶了回去。
宫孙卓奇上前，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绮梦，道：
“温掌门，绮梦这条命么，给你就给你了，她毕竟伤了温掌门爱徒，死有余辜。不过姜炎嘛，就在下难以从命了。反正那小子来我幻影宫也没安什么好心，姜炎断他一条手臂，两相抵了，这件事就算翻篇了吧。”
说着兀自松一口气，又道：“温掌门承诺的东西，也该给我了吧？”
温清禾没有心力再同这帮人斡旋，也不愿再多造杀孽，只求赶紧了事，好为凌玄昭医治。
而此刻伤了凌玄昭的绮梦就在他剑下躺着，绝计逃不掉。
于是叫一旁的苏榭：“阿榭。”
苏榭上前，从袖中掏出温清禾昨日连夜画好的剑谱，丢到地上，冷声道：
“拿了快滚，不要脏了我梨园地界！”
宫孙卓奇向来最懂进退，也并不恼，端着宫主架势原地不动，姜炎上前捡起剑谱递给他，他翻开看了看，确认无疑，倒有几分意外。
“没想到温掌门如此爽快，早点拿出来不久没这么多事了嘛。唉，都怪童牧那小子伤了大家和气。你放心，在下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绝对不会再来，绝对不会。”
他本来想着若是温清禾不肯交出剑谱，便趁此机会将清禾榭一举歼灭。可温清禾这人居然如此爽快，一时间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他实在是看不透此人。
既然如此，不如趁早息事宁人。反正绮梦已经给了他们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之后的事，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宫孙卓奇心想，自己不动手更好，堂堂武林盟主对一个避世不出的小门小派大打出手，传出去坏名声。此事一出，万一他们不肯罢休，还想着以后报仇，到时再灭了这帮人也不迟。
温清禾漠然道：“宫孙宫主，东西已经给你了，请回吧。”
“好，好，我们这就走。”
“不过”，温清禾神色更冷：“若是再在碧阴山看到阁下的人，就别怪温某不客气了。”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温掌门放心，后会无期。”
宫孙卓奇一拱手，转身便走，看也不看地上的绮梦一眼。
倒是司逸看了一眼，还道：“宫主，梦娘她……”
宫孙卓奇露出警告眼神，他便乖乖闭了嘴，不敢再说。
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绮梦，司逸叹了口气，也转身走了。
曲邈也瞟了一眼，不过他却没有司逸的怜惜同门之心，心道这个死娘们儿，终于把自己给作死了，该！
封思文举着剑举了半晌，此刻见人走了，甚是意外。
上前问：“师父，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他们若是再来怎么办？”
“不会，他们不会再来了。”
心中挂念凌玄昭伤势，温清禾匆匆向屋里走去。
转身看见地上绮梦，苏榭深吸一口气，忍住杀了她的冲动，吩咐道：
“把她丢到柴房去，锁好门，这人伤了你们大师兄，不能让她跑了。”
程宇奂怒目看着地上的人，恨不得当即将其碎尸万段。
他上前，扯着绮梦头发，不顾她的乱喊乱叫，生生拖到柴房丢在地上。
绮梦倒是临死不惧，嘴里鲜血狂流还在喊着：
“杀了我啊，怎么不杀了我，小杂碎！有本事就杀了我！”
程宇奂一身喜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见此，她又恨恨道：
“不敢杀了我，我就诅咒你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永生永世断子绝孙！”
程宇奂一脚将她踢到墙边，啐道：
“你一条贱命，就是杀一千次一百次也抵不了我大师兄一只眼睛，等着！好生等着，待会儿就来取你狗命！”
门“砰”一声关上，绮梦丝毫不慌，奋力爬起来倚在墙边蓄力。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死，她在等一个人，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这是她唯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