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人身死两人偿命
趁人不注意,童牧已经悄悄挪到了宫孙卓奇后方,他右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到袖口中,暗自打量一圈周围人,发觉没人注意自己,定了定心,拔出匕首猛然向前方背影刺去。
只是还未近身,右肩就已经挨了一掌。
掌风顺着右臂传到手掌,震得他虎口吃痛,匕首应声落地。
肩头中传来骨节“喀嚓”断裂的声音,童牧跪在地上,扶着右臂惶惶然抬头,看见了头顶上方姜炎有些愕然的脸。
他二十年来养成的习惯,便是第一时间挡下一切想要对宫孙卓奇不利的人和事。
方才,身旁人影举着匕首掠出去,他下意识出手,本来对方是必死的。
但瞥见是童牧,姜炎硬生生收了几成力回来。否则,此时童牧怕是五脏六腑都碎了。
童牧毕竟是他的师侄,他对庄和有愧,没舍得下死手。
“阿牧!”
凌玄昭惊叫着想要冲上前来,却被身边不明真相的人拦住。
童牧嘴角挂着血丝,努力地看向他:“凌兄,我没有……”
话还未说出口,又被宫孙卓奇打断。
“这人是谁?”他皱眉看童牧一眼,质问姜炎。
踌躇片刻,姜炎道:“宫主,他是……是属下新收的徒弟,无意冲撞了宫主,还请宫主赎罪。”
绮梦与司逸暗自交换神色,都等着看好戏。
曲邈却心想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种时候还当什么好人,这不是引火烧身嘛。
于是开口劝道:“大哥,这种时候你就别护着他了,这小子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现下终于露出真面目,你又何必替他说话?”
宫孙卓奇并不在意童牧这个小喽啰,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杀了吧。”
这话并没有指明要谁去杀,可绮梦却是一刻也等不急地上前,一掌拍碎了童牧的天灵盖。
她看不惯姜炎好久了,既然他想保童牧,那就一定不能遂他的愿,偏要让他看着庄和唯一的徒弟死在他眼前。
清禾榭一众弟子俱是意外,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自己门下的弟子也能说杀就杀,当真是把人命看做草芥蝼蚁。
童牧伏在地上,满脸都是头上和口里涌出的鲜血,可他还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努力爬向对面,爬向他向往的方向。
“凌,凌兄,悦……儿,阿阮……我……”
他举起唯一能动的手,努力伸向对面,鲜血在他身后画出一道红线。
姜炎始终立在宫孙卓奇身后,眼底有微微的亮光在闪动,却始终闷声不吭,不敢出手,也不忍去看。
凌玄昭上前,将童牧抱在怀中,唤着:“阿牧,阿牧!”
到了凌玄昭身旁,童牧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剑悦心与温阮也冲了过来。
温阮大受震撼,他本以为童牧也是幻影宫的人,可眼下看来,事情却不是他想的那般。
于是急着道:“阿牧,阿牧!你别死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牧眼睛缓缓睁开,用力解释:“凌兄,我,我没有,我不是……不是,幻影宫的……人……”
凌玄昭帮他擦掉流进眼里的血,带着哭腔连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阿牧,是我们误会你了,是我们误会你了,对不起,对不起阿牧。”
剑悦心已经哭花了脸,她与温阮一样,气童牧骗了自己,眼下更加自责。
她哭得伤心,童牧努力抬起手,想要替她拭去泪水。
“悦儿妹妹,别,别哭……”
剑悦心抹了一把眼泪,抓住他的手,泣不成声。
“阿牧,阿牧,你不要死,我跟你道歉,你不要死……”
温阮已经呆若木鸡,只是喃喃道:“阿牧,对不起……”
童牧竭力扯出一丝笑容,轻轻摇了摇头,看了剑悦心一眼,对温阮道:
“阿阮,好……好好照顾……悦儿,护着她,护着她……”
温阮浑身一滞,喉头像被石头哽住,无声点了点头。
“此情此景,真是教人好生感动啊!”
对面传来一声嘲讽。
童牧缓缓看了一眼,是司逸。
看到幻影宫的人,他似乎有些激动,气血上涌,不住地从嘴里流出来,染红了凌玄昭托在他颈项的手。
“阿牧,你不要再说话了,不要再说话了,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
温清禾和苏榭快步走过来,看了看伤势,想替他止住不住外流的鲜血,童牧却摇摇头,气若游丝地拒绝。
“不……必了,前辈,没用的……”
他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待完,再次开口:
“凌,凌兄,小心……小心宫,宫孙若……”
“养不熟的东西!我们少宫主的名讳岂是你随便叫的!”
一只脚踩在童牧胸口,断送了他最后一口气。
方才几人都在专心致志听他说话,丝毫为未注意到周围情况,也并未看到这只脚是谁的。
只一瞬间,那只脚又撤了回去。
凌玄昭抬头,看见绮梦掂着一只脚十分嫌弃在地上擦拭沾在鞋底的血。
温清禾蹲在童牧身边探了探鼻息,冲几人摇了摇头。
凌玄昭顿时怒火攻心,恨不得当场撕碎这个女人。
他放下童牧,怒目盯着绮梦,眼看就要冲上去。
“阿昭!”
温清禾按住他,似乎想要说什么。
一旁传来剑悦心嚎啕大哭的声音。
“阿牧!阿牧……你不要死啊……”
凌玄昭捡起地上追风剑,道:“师父,阿牧是我们的朋友,这个仇,我必须要报!”
眼下这种情况,温清禾知道拦不住他,也无意拦他。
于是轻轻拍了拍他:“去吧,有师父在,尽力而为,不必逞强。”
凌玄昭起身上前,拔出追风顺势一挥,剑尖斜斜指在地上。
“是你杀了阿牧。”
“呵!”绮梦哼笑一声,“这可真是笑话!我只是拍了一掌,补了一脚而已,谁知这小子这么不经打?若真要论,姜炎还拍碎了他的手臂呢,你怎么不找他报仇?”
姜炎出神地望着地上童牡的尸体,凌玄昭冷冷看他一眼,将剑尖对准绮梦:“我先杀了你,再杀他,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绮梦笑得更加放肆,笑罢,敛了神色,指着温清禾,道:“我才不跟你打呢,我要跟他打。”
“你不配!”
凌玄昭提剑上前,招招直冲命门。
趁他二人对打的空档,宫孙卓奇道:“温掌门,你怎么能在我幻影宫安插眼线呢,你不是一向不理江湖纷扰的么,难道都是假的?”
温清禾道:“宫孙宫主,逝者已逝,你又何必强加些莫须有的罪名?”
“温掌门是打算来一个死无对证么?”
童牧的尸体还摆在地上,剑悦心与温阮呆呆坐在他身旁,似乎还未缓过劲来。
苏榭冲身旁弟子使了个颜色,几个人走过去将地上二人扶起来,又把童牧尸体抬到一旁仔细放好。
顿了顿,温清禾道:“宫孙宫主,不如说说你今日为何前来吧。”
宫孙卓奇看向场上的凌玄昭:“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卖关子了,我的目的很简单,不就是你那位好徒弟正在使的剑法么。既然温掌门避世不出,此等绝妙剑法,总得有人将其发扬光大嘛。”
这番话说得可真是不要脸,明明就是惦记别人家的好东西,还非要给自己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副虚伪嘴脸,着实教人生厌。
温清禾不语,将目光移向场上对战的二人。
静默片刻,道:“给你也可以,拿这二位的命来换。”
他说的是谁,宫孙卓奇自然清楚。
“哎呀”,宫孙卓奇叹口气,“温掌门,你这就是为难在下了,姜炎和绮梦可是我幻影宫四大圣手之二,你这不是明摆着要断我左膀右臂么。”
“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言罢专心看向凌玄昭。
见他态度强硬,宫孙卓奇心念动了又动,心道看来今天必须得交待点什么才行了。
清禾剑法他志在必得,想了又想,暗下决心。
绮梦的功夫,凌玄昭是领教过的。此人善用毒,他便凝神戒备,仔细盯着绮梦双手,当心她突然发难。
绮梦不想跟凌玄昭打,想起那晚宫孙若衍找上门来那副恶狠狠阴恻恻的模样,她知道此人在少宫主心里地位不一般。
比起凌玄昭的小命,她自己的命显然更为紧要。
于是忍着心中杀意,只敢躲避,并未回击。
她听见温清禾的话,一边飞身躲避,一边道:
“温掌门,童牧那小子的一条贱命凭什么要我们两个人来还?你要姜炎的命就算了,要我的命做什么,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温清禾不做任何反应,她又道:
“温掌门,你这好徒弟也忒缠人了,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伤他,你叫他下去,我跟你打嘛。”
温阮一直场在边冷眼盯着,听见她这番话,怒声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师父出手?”
绮梦腾出眼睛看了他一眼,想起什么,居然吃吃笑了起来。
“小郎君,今天怎么这么凶?还是那晚在床上乖多了。”
温阮身子一僵,只觉头皮发麻。这话他听不明白,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语气森然地问:“你什么意思?!你对我做了什么?!”
凌玄昭心下本来就乱,眼下更是被她说话声搅得心烦,绮梦还未开口,他又欺身上前,一剑劈过去:“住嘴!”
绮梦闪身避开:“凌少侠,你凶什么?我们少宫主可紧张你了,碰都不让我碰,若是被他看见你这副样子,可真要心疼死了。”
又是这副语气。想起她方才在院中说的话,凌玄昭顾不得歪掉的剑锋,追问道:
“你到底是何意?上次在长安城外也是他派你来试探我们的?”
“是啊”,绮梦道:“是他叫我去的,可是他不让我碰你,还说我要是敢对你如何,就要我的命,唉,此番良苦用心,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凌玄昭心里更乱,手上也更乱。
宫孙若衍,宫孙若衍,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想如何?
绮梦往温清禾和苏榭那边扫了一眼,说得更加兴起:
“你们清禾榭的男人,一个二个生得人模狗样,偏偏都是断袖。你师父是,你也是,你是就算了,还将我们少宫主的心也勾走了,我们宫主可就他一个儿子,你莫不是要教我们宫主绝后!你们这勾引男人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也教教我呗。”
这番话实在不忍卒听,不光清禾榭众人脸上不好看,宫孙卓奇脸上更是黑得犹如锅底。
司逸看得一清二楚,瞟了一眼宫孙卓奇的脸色,厉声阻止:
“梦娘!你要打就好好打,瞎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眼见凌玄昭被自己激得步法凌乱,绮梦心里快意极了。
上回宫孙若衍不给她面子,眼下她就非要出这口恶气。
她不管不顾地继续道:“我可没瞎说,我也不想跟他打,他要是少根汗毛,少宫主要拿我是问的,我担不起这个责!”
凌玄昭满脑子都是宫孙若衍,满耳都是绮梦所言,手上出招毫无章法,死死盯着她,自言自语一般念着:“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什么?”绮梦反问:“不是断袖?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撩得我们少宫主春心荡漾,却说自己不是断袖?天呐,这话若是被他听见,可真要伤心死了。”
宫孙卓奇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绮梦!住口!”
绮梦却不依不饶:“宫主,我可没瞎说,不信你去问少宫主。”
众人都听得呆了,连温清禾与苏榭脸上也是一片怔忡,相顾无言。
幻影宫门下弟子都在暗自发笑,宫孙卓奇一开口,众人立即端正神色,不敢再放肆。
唯独司逸,勾着唇角,笑意不减。
曲邈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我滴个娘嘞,少宫主居然不喜欢女人?难怪这么多年除了庐山剑派那个傻子从来没见他身边出现过别的女人。这娘们儿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想起一件事,绮梦恍然大悟:“呀!我知道了,长安城里姓刘的那家人是你仇人吧?难怪少宫主要我们去灭门呢,原来是为了你,这件事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
原来这也是你做的!
宫孙若衍,你个疯子!
凌玄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剑锋滞了滞,吼道:
“你住嘴!不要再说了!”
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温清禾沉声提醒:
“阿昭!凝神,专注!”
温泽也出声道:“大师兄!她故意激你,别跟她多说!”
可凌玄昭已经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了,只觉耳旁一片轰鸣,心思不在剑法上,也不在脚下。只怒目瞪着绮梦,挥剑一顿乱劈。
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教绮梦快意更甚。她轻巧避开,盯着对方发红的双眼,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邪恶的念头。
既然你要瞪我,那我就让你再也瞪不成!
既然宫孙若衍不让我碰你,那我就偏不遂他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