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速之客来不逢时
清禾榭,院内。
天公不作美,昨日还是暖阳高照,今日却阴风阵阵。
虽然冬日里的寒风刮在身上有些刺骨,但这样的天气,都被里里外外的喜气给冲淡了。
院子里统共就十几个人,人虽少,礼数却少不得,大家都凝神注视着两位身着喜服的新人。
程宇奂牵着宋意的手,缓缓走向前方的温清禾与苏榭。
他低声对身边人道:“阿意,委屈你了。”
“大家都在,何来委屈”,宋意柔和的回应从盖头底下传来,含着笑意。
他二人窃窃私语,封思文调笑道:“二师兄,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大点儿声让我们也听听呗!”
周围人吃吃笑起来,程宇奂脸上通红,瞪了他一眼,昂首挺胸继续缓步前行。
身为大弟子与大师兄,凌玄昭便充当了傧相,领着二人拜了天地。
礼成,众人跟着欢呼起来,满心沉浸在喜悦的氛围里。
剑悦心送上茶盘,新人端过茶碗向二位长辈敬茶。
苏榭双手接过,冷不丁冒了句“早点生个徒孙给我玩儿”,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温清禾满眼笑意看向他,刚叫了声“阿榭”,头顶陡然传来一个娇媚女声:
“哟,赶上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这话是笑着说出来的,话中却夹带锋芒,透出丝丝寒意。
温清禾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随即恢复神色,依旧端坐。
弟子们骚动起来,他抬眸看了一眼,大家便乖乖立好,等师父开口。
温清禾慢悠悠地掀开杯盖喝了一口,继而放下茶碗,顺道轻轻拍了拍苏榭的手。
“阁下,既然来了,还站着做什么,下来坐坐吧。”
屋顶上站着一位风韵不减、盛气凌人的女子,一截白皙的脖颈堪堪露在外面,她似乎也不觉得冷,半幅纹身沿着左侧胸口爬上锁骨,图案与其衣衫上印着的暗纹相同。
彼岸花——幻影宫的图腾。
绮梦一手捂嘴轻笑,浪声浪气。
“既然温掌门盛情相邀,那梦娘就不推脱了。”
飞身跃下院中,还未站稳,就听到一旁传来两人的齐声惊呼。
“是你?”
转头一看,是凌玄昭和温阮。二人眼中惊疑不定,神色十二分的意外。
绮梦嫣然一笑,冲温阮抛了个媚眼。
“放心,姐姐今天不是来找你的。”
“你——”,温阮以为她是在挑衅,正欲出口相讥,却被凌玄昭一把拉住。
“阿阮,师父在,切莫冲动着了她的道。”
绮梦走到温清禾面前,一双凤眼毫不掩饰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打量完,毫不避讳地娇笑:“看来传闻不假,今日得见,温掌门果真仪表堂堂,丰神俊秀,教人好生心动。”
温清禾沉眸不语,绮梦的眼睛顺着他游移到坐在一侧的苏榭脸上。
“哟,你便是那位苏榭吧?”
苏榭皱眉盯着这个满身风尘言语轻佻的女人,语气不悦: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绮梦却是不回他的话,眼睛就这么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说出来的话更加不堪入耳。
“我还以为江湖传言都是假的呢,没想到二位真的是断袖,可惜啊可惜,明明是两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也能凑到一起做夫妻,可真是不给天下女子留活路,实在是教人伤心。”
周围弟子顿时变了脸色,一些性子冲动的已经拔出了剑,都怒目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在小辈们心里,从未觉得二位长辈的关系有何不妥,这个女人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未免过于冒犯。
温清禾稍一抬手,压下了弟子们的躁动。
正当此刻,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粗重的男声传来。
“梦娘,你他娘的这种时候还发什么姣?宫主还在外边儿候着呢!”
宫主。
终于来了。
想起那晚在长安城外林子里发生的事,温阮恍然大悟,指着绮梦,后知后觉道:
“你,你是幻影宫的人?那,那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说什么前来讨教,原来你就是故意的!”
凌玄昭愕然在原地,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你竟是有备而来,这都是你一早就算计好了的?
凌玄昭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在温泽劝说下心里仅存的一点希冀,霎时消失殆尽。
绮梦冷哼一声:“你才知道啊?看来我们少宫主真是演技精湛,可惜他不在,若是看见你们这副模样,他一定十分满意。”
无意间瞥见凌玄昭的脸,她又惊呼一声,道:“哎呀,你这是什么脸色?我们少宫主看到该要伤心了。”
凌玄昭心头一顿,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会还没看出来吧?呵呵呵……有趣,真是有趣。”
忍了半晌,苏榭嗤笑一声,讥讽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误入此地的风尘女子呢,原来是幻影宫门下的好狗啊。”
曲邈一时间搞不清楚立场,居然捧腹大笑,跟着嘲讽起来:“哈哈哈哈哈!梦娘,他说你是卖肉的,还说你是狗,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娘们儿居然也有今天,笑死我了。”
绮梦恨不得用眼神剐了他:“住嘴!蠢货!”
转而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苏榭:“我不跟你计较,完了再跟你慢慢清算,看你是想飘飘欲仙还是生不如死,老娘有的是办法伺候你!”
这可戳到了苏榭身边那位的逆鳞。
温清禾终于抬头,脸上再无半分温色。
碰上他凌厉的眼神,绮梦心里难得地生出几分忌惮来。
他冷冷看了绮梦一眼,起身走到院中,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宫孙卓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温掌门,你这座院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万一失手毁了怎么办,咱们还是出来解决吧,外边儿地方大。”
倒是想得周到。
绮梦似乎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见有人撑腰,居然摆出一副主人姿态,上前两步,露出得意笑容:
“温掌门,请吧,我们宫主可是等候多时了。”
温清禾又看她一眼,眼里有审视和轻蔑,倒教绮梦头一回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
众弟子跟着温清禾和苏榭走向院外,手上佩剑一刻也不敢放下。
宫孙卓奇负手立在梨树旁,脸上端着不明笑意,一派春风得意。
还未来得及客套,却听见凌玄昭突然的惊诧之声。
“阿牧?!”
是了,姜炎身后跟着的人,正是童牧。
他看到了,剑悦心和温阮自然也看到了。
剑悦心又急又气,忿忿道:
“好你个阿牧,亏我们为你担惊受怕,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听见凌玄昭叫自己名字,童牧本就心虚地不敢抬头,此刻再听到剑悦心的斥责,也急得顾不上立场,忙着解释:
“凌兄,悦儿,我不是,我……”
姜炎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他的手便又心虚地收了回去。
温阮冷声质问:“你什么?心虚了?不敢说了?”
凌玄昭倒没有这么快下结论,方才姜炎的眼神他也看在眼里,他看得出童牧的为难,猜测他或许是有苦衷。
另一方面,虽相处时日不长,但他相信童牧的为人,一直以来也不觉得他是不辞而别,毕竟前一晚,他确是十分诚恳地跟自己说要一起去华山的。
此刻人就在眼前,到底有何苦衷,又是何缘由,找个机会再慢慢向他问清楚吧。
眼下,他还有另一个问题急于求证。
“阿牧,你离开那晚,是不是留下了字条?”
童牧生怕自己被误会,连连摆手:“凌兄,我没有,不是我,我……”
他看了看自己所处境地,身旁都是幻影宫的人,若就这么道出实情,自己还有没有命向向几人解释,就不好说了。
从长安来的这一路上,他从四大圣手谈话间得知了幻影宫的目的,到江扬后,便千方百计想逃脱控制,向凌玄昭报信。可姜炎去哪里都带着他,逃,是决计逃不掉的。
这么想着,他便只冲凌玄昭摇了摇头,不敢再多说。
心里却暗暗做了某个决定。
这场面正中绮梦下怀,她明知事实并非如此,却还是口痒痒道:
“这位少侠,阿牧是我们师侄,你老逮着他看做什么,莫非跟你师父一样,也是断袖?”
说着轻笑一声:“你若是喜欢,我倒不介意做这个媒,就看阿牧愿不愿意了。”
凌玄昭根本没在听她胡言乱语,脑子里全是童牧失踪那天宫孙若衍的表现。从长安城里到现在,一桩接一桩,一切都明朗了,却更加搅得他心烦意乱。
温清禾眉间隐隐跳动,忍住没有发作,只看向身旁的苏榭,缓缓道:
“阿榭,可有听到狂躁不止的犬吠声?”
“是啊”,苏榭抬头看看,佯装疑惑,“温清禾,你说这深山之中,为何会有犬吠之声呢?”
温清禾微微一笑:“这恐怕就要问宫孙宫主了。”
绮梦算是听出来这二人在含沙射影些什么了,刚想发作,宫孙卓奇先开口了。
“梦娘!这可是在温掌门的地盘,不可如此失礼。咱们是来讨教的,又不是来生事的,快向温掌门道歉!”
“呀!忘了”,绮梦施施然行了个礼:“温掌门,得罪了,小女子给您赔个不是。”
无论是宫孙卓奇的责怪,还是绮梦的道歉,都极其没有诚意。
温清禾也不接这话,只道:“久仰宫孙宫主大名,听闻阁下刚刚击败华山派掌门,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恭喜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声恭喜,也说得极其没有诚意。
宫孙卓奇笑道:“哪里哪里,侥幸而已,当年温掌门‘一舞剑器动四方’,才真是教在下仰慕不已啊。这不,武林大会一结束,在下就迫不及待想来讨教讨教了,还望温掌门不吝赐教。”
“宫孙宫主过奖了,温某区区隐人,不劳烦阁下挂念。”
温清禾自然知道对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但敌不动,我不动,他便也耐心跟宫孙卓奇周旋。
二人一来一回,唇枪舌战,暗箭互飞。
清禾榭与幻影宫双方弟子注意力全在二人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童牧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