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思心暂慰岁月静好
凌玄昭三人一路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地赶回了江扬。
几人走时，梨园还是硕果累累满目苍翠的一片好风光，此刻回来，迎接他们的却只有光秃秃的树桠和冬日寒风。
从春到秋，梨园总是热闹无比。
春暖花开时，一众弟子最爱在梨园玩闹，追逐嬉戏，惹得梨花漫天飞舞。
金秋丰收时，大家又一起摘果子，晒梨干，逗留到日落西山也不肯进屋。
累了，就倚在梨树下小憩，总是还在睡梦中，就被不知从哪个同门手上扔过来的梨给砸醒。
饿了渴了，就顺手摘一个梨，充饥解渴。
因为不用给大家做晚饭，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凌玄昭和温泽最轻松的日子。
现下这个季节，梨园里并没有师弟师妹们吵闹的嬉笑声，大家都待在屋子里，围在暖炉旁，听温清禾和苏榭讲他们当年的趣事。
今日似乎不同，清禾榭门口站着一排弟子，单腿独立，歪七扭八，一个个唉声叹气。
远远看见这幅景象，凌玄昭露出了回来路上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笑意。
他知道，他们赶上了，赶在变故发生之前回来了。
几人轻声走近，悄悄停在大家身后。
“各位师兄师姐，瞧你们这幅模样，恐怕又是跟苏叔打赌打输了吧？”
这声音来的突兀，大家惧是抖了一下，回头一看，温阮双手背在背后一派少年老成。而他身边，凌玄昭和剑悦心笑意盈盈。
“大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
温泽率先爆发一声喜出望外的惊叫，大家反应过来，一窝蜂涌上来围着三人七嘴八舌。
封思文扑到凌玄昭身上，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大师兄，你可回来了，呜呜呜……可想死我们了……”
温雅也做出了与他名字不甚相符的举动，站在封思文旁边摩拳擦掌地催促：“三师兄，你抱够了吧，该我了。”
温泽从容上前，一改方才喜出望外的模样，温文尔雅地对几人行了个礼：“大师兄，阿阮，悦儿妹妹，欢迎回来。”
封思文锤他一拳：“阿七，你装什么装？知道你高兴，想笑便笑，憋什么？嘴巴都咧到耳后去了。”
温泽终于不再端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跟这些个咋咋呼呼的师兄比起来，十师弟温烨倒显得颇为沉着稳重，站在几位师兄身后抱着他的火華剑，冲几人挑挑眉：“回来了？”
凌玄昭被他一本正经，故作稳重的模样逗笑：“阿烨，许久未见，你又长高了。”
温烨下巴一扬：“我本来就这么高。”
温尹直接挤到温烨身边，他模样温和，说出来的话倒是十分呛人：“十师兄，有什么好得意的，我都比你高了，估计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长了。”
而余下的几位女弟子都围在温阮身旁，拍拍他的肩，摸摸他的头，对这位年纪最小的弟弟甚是宠溺。
温泽道：“你们看，阿阮才是真的长高了呢，都和阿烨一样高了。”
温烨立马反驳：“怎么可能！他哪里有我高？”
……
真的回家了，再次见到日思夜想的师弟师妹，凌玄昭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庆幸，这些天想不通的那些事，忘不掉的那个人，也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
可他总觉得，似乎还少了两个人。
正纳着闷，人群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质问。
“你们还知道回来？”
霎时鸦雀无声，凌玄昭穿过人群走到那人面前：“阿奂。”
程宇奂睨他一眼，别过头并不理会。
身旁的宋意看看他，对凌玄昭道：“大师兄，阿奂他……”
温阮不明所以：“二师兄，你怎么了？我们回来，你不高兴么？”
“唉”，封思文装模作样地“啧”了一声，凑过来道：“大师兄小十三，你们难道忘了？二师兄和四师妹不是要成亲了嘛，可是你们老不回来，师父又说要等人齐了才能办婚宴，二师兄他啊，是见自己期待已久的婚礼就这么一拖再拖，遥遥无期，所以不高兴得很呐！”
剑悦心大叫：“哦～阿奂哥哥是想早点跟阿意姐姐成亲！阿昭哥哥，咱们坏了人家的好事还不自知，这可怎么办才好？”
大家围作一团取笑，宋意涨红了脸，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程宇奂连声辩解：“去去去，你们瞎说什么！”
见他黑着脸，凌玄昭难免内疚，开口道歉：
“阿奂，对不起了，说好了要及时赶回来参加你与阿意的婚礼的，却害得你们二人的婚事拖到如今也办不成。”
他诚惶诚恐惴惴不安满脸歉疚，程宇奂终于装不下去，终于露出爽朗笑脸。
“逗你的，大师兄，你还当真了。”
愣了愣，凌玄昭也跟着大家笑起来。
风光恣意的少年少女成群结队站在夕阳下，剑悦心和姐姐们围在一起说话，旁边一群师兄弟嬉笑打闹，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吵什么？都站够时辰了吗！”
大家正说得高兴，身后院子里传来苏榭严肃的声音。
大一群人立马噤声，不情不愿地恢复了方才单腿独立的姿势。
“干爹！”
苏榭还未走出大门，就被冲上来的剑悦心一把抱住，挂在他脖子上。
苏榭笑着摇摇头，刚要去摸她头的手又收了回去，佯装生气道：“悦儿，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还是这个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剑悦心知道他在逗自己玩，抱着手臂荡来荡去，笑道：“嘿嘿，干爹，你还是这么好玩儿。”
凌玄昭和温阮走上前去，恭敬又心虚地叫了声：“苏叔。”
“嗯”，苏榭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随即又笑眯眯地拍拍二人的头，“你们两个臭小子，总算回来了。”
凌玄昭笑笑，问：“苏叔，我师父呢？”
苏榭转头看向身后：“这不是来了嘛，一回来就找你师父，我白养你们啦。”
“没有没有”，温阮笑得乖巧，凑近他低声卖乖：“苏叔对我们最好了。”
一见温清禾，凌玄昭立马冲了上去，顾不得礼节，一把抱住他叫声“师父”，声音竟带着些撒娇和委屈。
这与他一贯的沉稳自持截然相反，他是大弟子，是大师兄，是所有弟弟妹妹的兄长，从小到大他都是最听话最懂事的那个。甚至连作为长辈的苏榭，有时候也需要他的照顾。
唯独在温清禾面前，他才会偶尔流露出少有的少年心性。
温清禾知道，他这般情态，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声安慰。
“阿昭，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没事了。”
凌玄昭回身站好，低下头，自责道：“师父，我闯祸了。”
温清禾笑得温和：“有师父在，不怕。”
“可是”，凌玄昭依旧低着头，一脸不安和愧疚，“这次，我真的闯祸了。”
温清禾说着就去拉他，可他竟是一动也不肯动，前者轻叹一声：“阿昭，听师父的话，进来再说。”
言罢，望了望门外老实罚站的一排弟子，看向苏榭：“阿榭……”
苏榭心领神会，冲门外招招手：“托你们大师兄的福，今天不用站了，好了好了，都进去吧。”
剑悦心凑过去问他：“干爹，我爹我娘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苏榭无奈摊手：“你那二位逍遥自在的爹娘啊，又云游四海去了。”
“啊？！”
剑悦心跺跺脚，嘟着嘴埋怨：“他们怎么又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
苏榭道：“这也不能怪他们，你走了之后啊，你爹天天缠着我要人，你娘看他闲得慌，就带他出去玩儿去了。你爹这人你该知道，若是不想个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他要是撒起泼来，除了你娘没人招架得住。”
剑悦心本来还担心回来如何跟爹娘交待，见他们不在，反倒松了口气。
乖巧笑了两声，道：“那就让他跟我娘好好过二人世界去吧，省得天天管着我。”
“你啊”，苏榭无奈摇摇头，想起凌玄昭方才所言，心下有些担心，便也跟着去了。
一群少年少女欢呼雀跃着冲进清禾榭，满心都是团圆之喜，全然不知接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天降祸事。
进屋后，不容温清禾转身，凌玄昭就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刚冲进屋内的一群弟子俱是茫然，一时间鸦雀无声。
温泽忙上前去，想将他扶起来。
“大师兄，你这是……”
凌玄昭岿然不动，温泽看向温清禾，后者摇摇头，他便退下去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大家都不知凌玄昭此番举动是何用意，程宇奂上前，道：“师父，大师兄已经将阿阮和悦儿平安带回来了，您就不要再责怪他了。”
封思文看看跪在前方的人，挠挠头，也道：“师父，大师兄他们这一路也怪辛苦的，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还要受罚呢？”
温烨直接在凌玄昭身旁跪下，义正辞严：“师父，要罚便一起罚吧，我愿与大师兄一起受罚。”
见状，一众弟子纷纷跟着跪下，一时间又是七嘴八舌，都在为凌玄昭求情。
温阮和剑悦心则耷拉着脑袋立在一旁，不敢开口。
这副情景，实在教温清禾看得头疼，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榭上前解了围：“这可冤枉你们师父了，他何时随便乱罚过你们？你们大师兄回来，他高兴都来不及，又如何舍得罚呢？”
程宇奂问：“那到底是何事？”
温清禾摇摇头，看向凌玄昭：“阿昭，你说。”
凌玄昭始终抿着唇，垂头跪在原地。
苏榭忙招呼道：“好了好了，都起来，起来说。”
温泽看了一眼凌玄昭，大着胆子道：“大师兄不起来，我们也不起来。”
温清禾叹口气，温声道：“阿昭，起来吧，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凌玄昭只得起身，温清禾便问：“到底是何事？”
话一出口，凌玄昭的头垂得更低了，苏榭走到温阮面前，问：“小十三，到底怎么回事？”
温阮战战兢兢立在原地，看着凌玄昭，弱弱叫了声：“大师兄……”
凌玄昭终于抬头：“此事因我而起，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