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拔剑相助尘埃落定
眼见李传武不敌，温阮心中愈发焦急，了解了这位掌门过往后，他由衷敬佩此人，不想看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输得太惨。
隔得太远，温阮听不见宫孙卓奇在说什么，但见他再次伸出手冲着李传武走过去，以为他要补刀，心里一着急，拔出杀魄就要冲上去。
“李掌门，我来助你！”
话音刚落，“铛”一声，一道剑光打在杀魄上，温阮应声落地。
凌玄昭出招截住他，死死按着他肩膀，沉声提醒：“阿阮，切勿冲动。”
周围人齐齐看过来，这声惊呼，也吸引了广场上宫孙卓奇的目光。
温阮看了宫孙卓奇一眼，疾声道：“大师兄！李掌门已无力还手，他为何不肯就此收手？！”
“阿阮，这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听我的话，回去！”
温阮不死心地指着有气无力跪在原地的李传武：“可李掌门他……”
看他脸上的焦急与不甘，凌玄昭知道，这个闲事，今天是非管不可了。
方才台上二人比武时，连他都看得出来二人均有杀心，周围看客和上面坐着的那些掌门难道看不出来？
可是没有人出手制止，人人都当自己是来看热闹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可谁也不敢出手，反倒都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如看戏般津津有味，唯恐引火烧身。
孙衍说得没错，这些个自诩的名门正派里，伪君子当真不少。
凌玄昭看了一眼广场中央，道：“我去。”
“大师兄！”
“无事。”
凌玄昭拍了拍他，飞身向前。
宫孙卓奇并不理会身后逼近的人，双手继续伸向身前的李传武。
“李掌门，起来吧。”
周围人看来，他是好心想扶李传武起来。
可他身后的凌玄昭却看得清清楚楚，宫孙卓奇的左手分明在右手衣袖遮挡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在李传志胸前点了两下。
“你……”
李传武胸口一滞，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来。
身后剑气袭来，宫孙卓奇放开李传武，避了开去。
站定后，凌玄昭挡在李传武身前，一拱手，语气有些急切：“宫孙前辈，李前辈已无力还手，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宫孙卓奇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指着凌玄昭身后：“你觉得我要杀他？”
难道自己看错了？
凌玄昭也被问得有些懵，回道：“前辈方才……难道不是么？”
“这位少侠，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在帮他排瘀啊，只是想扶他起来啊，不信你问问周围人。”
将信将疑，凌玄昭只得回头查看李传武伤势。
“李前辈，你如何了？”
他身上并无伤口，可嘴角黑血却不住地流。
李传武用力抬起沉重的头颅，脑中忽然又是一阵轰鸣，霎时间，世界仿佛颠倒，搅得他内里不得安生。
他抱着脑袋连声叫唤，凌玄昭扶住他，连连叫道：“李前辈！李前辈？你怎么样？”
所谓“幻能失魄”，就是配合手法和次序，攻击人身上要害穴位，依靠内力逆转体内运行的内力与真气，再配合护神与护心的穴位，使得内力流窜，冲破神智，让人失掉心神，产生幻觉，逼迫人不受控制地做出各种奇怪举动，状如疯癫。
李传武用仅存的理智与体内流窜的内力对抗，瞥见凌玄昭一脸担忧，唯恐伤了这位关心自己的年轻人，靠着残存的理智一把推开他，开始狂躁地奔来走去。
凌玄昭忍不住质问宫孙卓奇：“宫孙前辈，你到底对李掌门做了什么？”
宫孙卓奇一脸无辜：“少年人，说话要有凭据，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可什么都没做。愿赌服输。他一时气急攻心，又怎能怪到我身上来呢？”
“可我明明看见……”
凌玄昭欲辩解，江尧平却在此时开口了。
“这位少侠，我们一直在此观战，宫孙宫主的确没做什么，可不要随意冤枉人呐。”
江子耘叫了声“凌兄”，微不可察地冲他摇了摇头。
周围传来附和声：
“就是啊，明明是李掌门咄咄逼人，宫孙宫主处处忍让，怎么还怪起他来了呢？”
“输了就输了，又不丢人，李掌门自己气不过，还能怪谁？”
“快下去，别在这儿瞎搅和！”
……
凌玄昭只觉难以置信，回头望了望被门下弟子扶住，还在自顾自狂叫不止的李传武，不由得苦笑连连。
掌门战败，还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这些人见华山剑派大势已去，这么快就转了风向，开始向宫孙卓奇示好。
墙倒众人推，这就是江湖么？
难怪师父多年来不许大家下山。
宫孙卓奇认得凌玄昭，这就是那晚站在自己儿子身边的那个人，是他口中不忍欺瞒的“凌兄”。
他知道，这人一定会成为宫孙若衍的绊脚石，想起后者为眼前此人担忧自责的神色，求着自己放过此人时的样子，宫孙卓奇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杀意，欲除之而后快。
面上却依然一派平和：“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
凌玄昭知道不会有人相信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宫孙卓奇故技重施：“你要替他报仇么？”
说着望了一眼场边被门下弟子无奈捆住的李传武，轻飘飘地纠正：“哦，不对，不是报仇，他又没死。所以你要替他打抱不平么？”
眼见他负手立在原地，似乎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凌玄昭后背生出一股寒意，回头望见守在已经疯癫的李传武身边哭得伤心不已的华山剑派弟子，缓缓举起追风：
“前辈，得——”
“罪……了……”
电光火石，眨眼之间，宫孙卓奇已经掠到眼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速度之快，甚至让人来不及说出剩下两个字。
宫孙卓奇微微笑着，发力将他提起。
“凌少侠，你看，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你……”
呼吸不过，凌玄昭涨红了脸，手上追风也握不住地跌落在地。
温阮与剑悦心齐齐惊呼，欲飞身上前，却被幻影宫门下弟子拦住。
江子耘心急如焚，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出乎意外。
急急开口请示江尧平：“师父！”
江尧平递给他一个警示的眼神，冷声告诫：“不要多事。”
江子耘既为凌玄昭捏一把汗，又担心自己贸然上前会将师父乃至整个嵩山剑派推入险境，左右为难，急得连声叹气。
宫孙卓奇的声音透着不屑一顾的轻蔑。
“人人都道清禾剑法独步天下，你这个清禾榭大弟子，也不过如此嘛。”
凌玄昭眼神抖动不已，牙缝用力挤出：“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
宫孙卓奇做出惋惜模样：“凌少侠，你太好骗了，不适合江湖。”
“什，什么，意……思……”
宫孙卓奇手上微微使力，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凌少侠，你还不知道吧，犬子宫孙若衍，就是你身边那位孙——”
“放开他！”
远远听见熟悉的声音，宫孙卓奇转头，看见场边一袭红衣的宫孙若衍正眼张失落，喘息未定地望着这边。
那模样，仿佛宫孙卓奇手里捏着的是一件无上珍宝，一个对他来说绝对不容有失的物什。
宫孙卓奇的笑意里，带着强烈的恶趣味。
“犬子来了，你自己问他。”
宫孙若衍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听不清父亲在对凌玄昭说些什么，但见他还未撤回手，下意识再次失声疾喊：
“爹！放开他！”
宫孙卓奇松了手，脸上换上意外和担忧之色，回身道：“衍儿，你怎么来了？”
凌玄昭跌坐在地，抬眼向前方望去。
他忽然觉得，朝自己奔来的那抹红色身影，宛如索命罗刹，地狱恶鬼。
宫孙若衍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凌玄昭面前，后者垂着头，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教人看不清脸上神色。
但是他无力垂落，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让人感觉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宫孙若衍望着凌玄昭颈项被勒出来的红印，心如刀割。
小心翼翼伸出手，颤声叫唤：“阿昭……”
凌玄昭苦笑着喃喃自语：
“宫孙若衍……孙衍……”
“呵呵呵呵呵……”
“宫孙若衍……呵呵呵……”
凌玄昭垂着眼，瞥见宫孙若衍伸向自己的一只手，心底生出一股恶寒，当即侧身避了开去。
那只手愣在原地，再次试探着往前伸了伸。
“别碰我！”
凌玄昭的声音里透着锥心刺骨的寒冷和嫌恶。
宫孙若衍收回手，满眼的惊慌无措。
“阿昭……”
“我……”
……
一旁传来华山剑派弟子惊呼，凌玄昭猛然回头，只见已经发狂的李传武奋力挣断捆住自己的绳索，翻滚着吱哇乱叫。
他眼珠爆凸，双眼血红，两手紧紧箍在自己脖子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嚎叫着，周围围着一圈不敢上前的弟子。
“咔嚓”一声，他竟然……
掐断了自己的脖子！
“李前辈！”
凌玄昭冲过去手忙脚乱地将他翻过来，试了试鼻息，人已经断气了。
一直端坐在场边的各派掌门陡然起身，上前几步，却在相顾交换神色后，谁都没有走近。
宫孙卓奇立在场边，暗自松了口气，眼中藏着几分计谋得逞后的快意。
听着身边华山剑派弟子的一片哀嚎，凌玄昭颓然跌坐，眼泪不由得跟着流了下来。
眼前景象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温阮和剑悦心还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所见所闻。
待到反应过来，立马冲上前去将凌玄昭扶起来。
凌玄昭跌跌撞撞起身，对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视若无睹，心如死灰。
“阿阮，悦儿，我们走。”
临走前，温阮蹲在李传武遗体旁，抬手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轻轻合上。
“李前辈，一路好走。”
回头望了望场边看戏的众人，又对身边华山剑派弟子好言相劝：“接下去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打理，莫要让这些人看轻你们华山剑派。”
一旁的弟子哽咽着道：“多谢少侠，我们定会好好安葬师父，一定不给师父丢脸！”
“节哀顺变。”
三人转身就走，宫孙若衍下意识伸手拽住凌玄昭衣角，噙着泪水望向他：
“阿昭……”
温阮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拿开你的脏手！”
“凌兄……”
剑悦心也回头啐道：“烂人！”
宫孙若衍这些日子心中本就郁结，这两句话不留丝毫情面地砸向他，砸得他喷出一口血来。
三人相依离去，不理会周围人投射过来的目光。
而这些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恍然大悟地指着场上的宫孙若衍：
“这人竟是宫孙宫主的儿子？”
“终于见到宫孙宫主爱子了。”
“原来他就是宫孙宫主藏了二十年的爱子。”
“什么宫主，现在该叫盟主了。”
“对对对！”
……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恭喜宫孙宫主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有人带头，场边的人纷纷跟着高呼：
“恭喜宫孙宫主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
呼声整齐划一，乘着凛冽的寒风冲上云霄，响彻整个华山之巅。
宫孙卓奇没有理会，在一片欢呼声中走向颓然跪倒在地的宫孙若衍，扶着他的胳膊，温声道：“衍儿，人都走了，起来吧。”
宫孙若衍抬头望向自己父亲，眼中满是不解和失望。
宫孙卓奇皱眉道：“衍儿，你是在责怪我？”
地上的人没有答话，扒开他的手，冲着凌玄昭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宫孙卓奇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的弟子：“跟着少宫主，带他回幻影宫。”
放心不下，又嘱咐：“好生看着他，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回去。”
“是。”
场上高呼此起彼伏，宫孙卓奇抬手压下人声，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转身缓缓走向场上原本属于李传武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