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东窗事发嫁祸他人
到了刘府废墟,无须多言,二人四下翻找起来。找了半晌,和衙门的人一样,什么也没发现。
孙衍终于忍不住,问:“凌兄,你到底想找什么?”
凌玄昭摆摆手,越过废墟,绕道房梁后。
这一处应是刘府后院,一座假山烧得焦黑,周边散着同样焦黑的石块,只剩低矮的底座牢牢坐在地上。这假山平平无奇,但凌玄昭行事向来仔细,还是上前看了看。
孙衍凑过来,道:“一块破石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踢了一脚,踢得他“哎哟”一声。
“咦?这么硬。”孙衍有些奇怪:“凌兄,这石头居然是真的。”
不等他说,凌玄昭也发现了不妥之处,这石块,明显有被挪动过的痕迹。上手推了推,石块纹丝不动。他便加大力道,用力去推,推了三指宽的缝隙出来。
甫一推开,又是一阵腐臭味飘出来。二人对望一眼,将石块整个推开,一个一人有余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孙衍丢了个火折子下去,火光照亮洞口,洞不深,不足一丈,一侧开了口,通向别处。有阴风从出口吹上来,一阵比方才更浓烈的腐臭味冲过,熏得孙衍连连咳嗽。
他捂着鼻子,问:“下去看看?”
凌玄昭看他一眼,率先跳下去,进入出口,将身后本就不宽敞的空地给他腾出来。孙衍跟着跳下来,捏着火折子,道:“凌兄,你让让,我到前面去。”
“给我吧”,凌玄昭接过火折子,二人小心翼翼挪动着往前走。
洞道不宽,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越是前进,那阵腐臭味便越浓。
孙衍道:“没想到刘府地下还有这种地方,凌兄,难道你一早就发现了?”
“没有”,凌玄昭将那天莫名出现在刘府的人身上,以及林捕头身上闻到的相同的腐臭味一事说与了孙衍,后者道:“看来这二人的确有某种联系。”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六七丈,阴风更甚,腐臭味也更浓,隐约还能听到水滴落的声音。凌玄昭拔出追风,留神戒备着前方,没曾想危机却在脚下,不小心脚下一滑,顺着身下一片丈余高的土坡滚了下去。
“凌兄!”孙衍追出洞口,掠到凌玄昭身前将他扶起,忙问:“有没有摔着哪里?”
“没有”,凌玄昭拍了拍身上泥土,眼神看向他身后。
烧了这么久,火折子的光微弱起来,孙衍换了个新的,举高了四下察看。
二人身处于一个山洞中——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到了何处,且称为山洞吧。
这洞大概有寻常人家两间卧房那么大,地上泥土湿滑,一侧铺着稻草,稻草上盖着一块破旧的褥子,一旁的石头上放着一盏油灯。孙衍走上前去,见那灯中还有油,便拿火折子点了。
油灯一亮,所见范围更广,也更为真切。二人终于明白,那阵腐臭味是从何处发出的了。
只见洞中驾着一口小铁锅,周边散着一堆家禽皮毛,和几只已经腐烂的鸡,洞壁上挂着半幅狗肉,旁边是一副兔子皮毛。
这些东西终日不见阳光,烂在这阴冷湿寒的地下,不发臭才怪。
孙衍道:“凌兄,看来林捕头和你那日见到的那人,的确是有关系了。”
凌玄昭皱眉望着墙上那半幅狗肉,须臾,又听见孙衍从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而且,不光有关系,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凌兄,你过来看。”
凌玄昭走过去,借着他手上火折子的光,看到了另一处角落里,堆着几把兵刃,有刀有剑,还有一本小册子,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不久前张流星丢那本沧岷心法。
“凌兄,看来你的直觉是对的,林捕头今晚果然来过这里。”
“这里不仅可以做饭,还有睡觉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对”,孙衍下了结论:“是你那天见到的那人。”
看这地上臭掉的鸡就知道了,那天之后,想必此人也怕被逮到,没有再回过这个地方。既然现下此处无人,二人再守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进来也有一些时候了,凌玄昭道:“天快亮了,先出去再说吧。”
二人随意找了绳子将地上兵刃捆在一起带着,准备原路返回。可撤回去时,才发现洞口居然被堵上了。试着顶了一下,顶不开,恐怕上面已经加了码。想到方才听到的水滴声,二人便又折回去,打算走水路。
回到洞内,再往前走一段,果然有地下河。
入水时,水深及踝,再往前,河道逐渐宽敞,原本浑浊的水也变得愈加清澈,不多时就已漫到腰部。此时已入冬,地下的水更是寒冷,孙衍怀里抱着几把剑,冻得直打哆嗦。又走了一阵,周遭忽然开阔起来,可水也愈深,二人只得在水下潜行。
游了好一会儿,摸到一侧石壁人工凿刻的痕迹,探头一看,竟是护城河。
天已发白,二人游到临近城内的一侧,上了堤案,坐在岸边暂歇。
孙衍捏着拳头气喘吁吁:“害我跟凌兄遭这种罪,别让我逮着这两人,我一定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
“二位,扒谁的皮抽谁的筋啊?”
说话间,一柄长刀架在了凌玄昭脖子上。
孙衍倏然转身欲起,那人喝道:“别动!”
又悠悠道:“孙公子,在下劝你还是老实点,毕竟刀不长眼。”
瞥了一眼架在凌玄昭脖子上的刀,孙衍果然不敢动了。
能在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接近,说明这人身手的确了得。
凌玄昭坐在地上,并未回头:“林捕头,果然是你。”
林捕头微微一笑,道:“若不是二位苦苦相逼,林某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说着,他拿出一捆麻绳,递给身后的人,道:“阿年。”
阿年从他身后转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衫,果然就是那天下午凌玄昭见到的那人。只不过,凌玄昭没想到的是,这位“阿年”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瘦骨嶙峋的少年,披头散发,面容清癯,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密密麻麻刻着奇怪的咒文。
阿年心领神会,接过麻绳,一声不吭地将凌玄昭和孙衍反手缚住。
林捕头脱下外衣,示意阿年包好地上一堆兵刃,道:“走吧,二位‘盗秘贼’。”
他竟想让凌玄昭和孙衍来背这个锅,可眼下二人命都在他手上,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乖乖照做。
此时天已大亮,街上卖早点的铺子已经摆了出来,零零散散有路人经过,纷纷驻足侧目。
林捕头在百姓中似乎口碑不错,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还有人大着胆子凑上来问:“林捕头,又抓着坏人啦,这二人犯什么事儿了?”
林捕头沉声道:“不要靠近,这二位‘盗秘贼’功夫了得,当心他们突然发难。”
那人十分嫌弃地扫扫凌玄昭与孙衍,道:“长得人模狗样的,居然做这种龌龊事。”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盗秘贼”的传闻,官府虽下了命令不许大肆宣扬,但城中百姓多多少少听过一些,眼下见林捕头已将“贼人”捉拿,不少人知晓此事的人纷纷拍手欢呼叫好,称赞林捕头英勇神武,一心为公,实在是可靠得很。
水里泡了半晌,身上衣物湿哒哒黏糊糊的,眼下不仅受制于人,还要蒙受不白之冤,凌玄昭与孙衍却并不着急,也不想主动解释什么,冷眼看着林捕头玩弄是非,颠倒黑白。
此人摆摆手,压下行人欢呼声,道:“各位,此次能捉到两位‘盗秘贼’,全仗这位小兄弟以身犯险,潜入贼窝,大家要谢,便谢他吧。”
说着,他指了指身旁的那位少年。
从方才到现在,阿年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丝毫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动。但他似乎很依赖林捕头,听见这话,周遭行人纷纷向他投去热切的眼神,他却怯怯地往林捕头身后躲了躲。
林捕头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肩,牵着绳子走出了人群。
他似乎是当身后两人不存在,经过一段无人之路时,语重心长对那少年道:“阿年呐,你可是要去见大场面的人,以后不能再如此缩头缩脑了,知道么?“
阿年开口,声音是与年龄不相符的低沉喑哑:“林,林叔,我真的,要去么?”
“为何不去?我为你筹谋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不要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
阿年道:“可是,可是刘府已经没了,那人也死了,我还有必要去么?”
“当然有必要,难道你想一辈子窝在地下么?记住,只有成为强者,才能不再受人欺辱,堂堂正正地做人。”
提及此处,林捕头转头问阿年:“你这几日练功练得如何了,我之前给你找来的咒法,管用么?”
阿年抬起手腕,摩挲着上面刻着的暗红色咒文,小心翼翼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捕头微微抬高声调,似乎有些愠怒,想起身后还有二人,语气缓了些,道:“这可是我从世外高人那里给你求来的咒法,可助你打通任督二脉,精进功力,你近日就没感觉到体内有何变化么?”
“好像没,没有……”
“……”
听了半晌,孙衍不由得腹诽,先前还以为这“盗秘贼”是个多么了不得的角色,现下见了真人,才发觉原来这人脑子真是不太好使。要是这世上真有那种随便在身上刻一堆咒文就能打通任督二脉功力大涨的法子,天下人不早就抢破了头?
世外高人?八成是被哪个江湖骗子诓了吧。
他正想开口揶揄几句,就听身旁的凌玄昭道:“林捕头,在下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林捕头回身看他一眼:“问。”
“你们方才所说,可是武林大会?”
林捕头又看他一眼,道:“正是。”
孙衍终于忍不住了,问:“我说,你不会是想让这小子去参加武林大会指望他一鸣惊人吧?”
林捕头不慌不忙,缓缓道:“有何不可?有咒法在身,再加上这么多上好的兵刃加持,我相信阿年一定可以做到。”
说这话时,他微微仰头望着前方,嘴角挂着胸有成竹的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武林大会上阿年力挫群雄一战成名的情景。
“……”
外行就是外行,他多年来在衙门供职,从未入过江湖,也并不知晓兵刃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是找到契合自己的,再在十年如一日的修炼中去磨合,驯化,最终达到人刃合一,融为一体的境界。并不是像他所认为的,拥有地越多就越好。
凌玄昭问:“所以你偷别人的东西,就是为了他?”
林捕头微笑摇头,面容和缓:“凌少侠,这不叫偷,说是汰劣留良或者弱肉强食更合适些。毕竟,能教我得手的,想来都是些残渣余孽吧。连我区区一个捕快都能近得了这些人的身,他们还配拥有这些良刃么,又有何资格去参加武林大会?我只不过是提前让他们看清自己的实力罢了。”
孙衍反驳:“你厉害有什么用,参加武林大会的,不是你嘴里这位‘阿年’么?”
林捕头笑得从容,欣慰地看着阿年,道:“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
“……”
如此自信,也算是世间独一份了。
眼看着就要到官府,二人到底是何关系却还未明朗。阿年一直跟在一旁一语不发,看他神情憧憧,听方才所言,也不似林捕头这般执迷不悟。
凌玄昭便温声搭话:“你叫阿年?”
阿年瞪着双眼看他,微微点头。
凌玄昭又问:“林捕头是你什么人?你跟刘府,又是什么关系?”
阿年看向林捕头,似乎在向他请示该不该回答这两个问题。
林捕头看他一眼,道:“凌少侠还真是古道热肠,不过,我劝二位还是省省吧,将死之人,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到了官府,林捕头亲自将两人押入大牢,嘱咐守卫好生看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任何人要进入大牢,须得先请示他。
孙衍躺在杂乱的稻草上,叹道:“看来这林捕头在这儿还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折腾一夜,凌玄昭也累了,便不搭理他,兀自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见状,孙衍支起脑袋,道:“凌兄,你先休息,等到夜里人少了,咱们就出去。”
区区一间牢房,自然是困不住他们的。
凌玄昭却道:“不急,来都来了,不如将计就计。”
一路走来,二人就是“盗秘贼”一说,恐怕早就在城中传开了,若是破牢逃走,岂不真成了做贼心虚?到时可就是有口难辩了。不如且留下来,看看林捕头到底想搞什么鬼,他若真要给二人安这个罪名,届时就对簿公堂,众目睽睽之下,此人总会露出破绽。
凌玄昭与孙衍能够泰然处之,有两个人却比他们还着急,听说这一消息后,当天就闯入了大牢。幸好这二人还知道趁夜里人少的时候来,不至于青天白日闹个不好收场。
凌玄昭与孙衍正在牢里静坐,一帮守卫围在桌旁打盹儿,鼾声此起彼伏。
正在此时,忽然进来一名牢役,轻手轻脚走到桌旁,往油灯里加了什么东西。
牢里二人冷眼看着这副景象,默契地捂住了口鼻。
下了迷药后,他在一名守卫身上找到了钥匙,一边开着牢门,一边轻声叫道:“大师兄,我来救你们了。”
“……”
来的还真是时候。
凌玄昭本想让他走,孙衍却道:“凌兄,既然他都来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出去以后行事也方便些。”
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二人便跟着温阮往外走。
走到一半,前方冲上来几个衙役,外面隐隐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三下五除二将这些人都打晕后,冲到外面一看,剑悦心与林捕头已经打起来了。
“悦儿!我来!”
温阮上前去将剑悦心换下,林捕头迎着战还不忘回头说话:“没想到凌少侠还有两个帮手,是林某大意了。”
凌玄昭劝道:“林捕头,收手吧,你跑不掉的。”
“跑不掉?”林捕头好笑道:“跑不掉的是你们吧。早就听闻你们江湖中人最爱互相残害,眼下门外可是聚集了一帮要为武林除害的正义之士,只要大门一打开,各位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孙衍折扇一展,嗤笑道:“阁下莫不是把我们想得太没用了?”
“什么意思?”
林捕头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凌玄昭叫了声:“阿阮,撤!”
温阮使了个杀招,逼得林捕头连连后退,等他站稳之后回过身来,四人已经跃上房梁逃走了。
只得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追!”
身后一帮捕快四下散开,追了出去,门外一帮人见房梁上四人逃得飞快,也纷纷跟了上去,原本寂静的夜霎时变得热闹无比。
孙衍逮着空问凌玄昭:“凌兄,去哪儿啊?”
“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