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遇不平事识情义人
几人匆匆赶路,还未出洛阳范围,便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呼救声。
“救命啊——”
仓促惊慌的女子叫声传来,凌玄昭与孙衍落在后面没有听得清楚,走在前方的剑悦心和温阮急匆匆倒回来。
温阮叫道:“大师兄!前方有人呼救。”
自从那晚之后,得知凌玄昭已告知孙衍几人真实身份,温阮便叫回了“大师兄”。他毕竟叫了十几年的“大师兄”,突然改口叫“阿昭哥哥”,实在是别扭得慌。
剑悦心也道:“听起来好像是个姑娘,此处人烟稀少,会不会是遇到山贼了?”
孙衍怀疑道:“我跟凌兄都没听到,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剑悦心翻了个白眼:“年纪轻轻就耳背了啊你。”
凌玄昭抬头张望,但隔着一片树林,什么也看不见,于是道:“走吧,去看看。”
孙衍有些犹疑,他道:“可是凌兄,我们还要赶路呢,说不定真是他们听错了,山贼再猖狂,也不敢青天白日的在这官道边上行不轨之事吧?”
凌玄昭还未答话,剑悦心就没好气道:“我们没听错!你这人怎么如此没有侠义之心,不知道什么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
凌玄昭看他一眼,道:“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若真是山贼作乱,我们既路过这里,就不可坐视不理。”
孙衍撇嘴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大圣人,我无情我冷血,行了吧?”
凌玄昭忙解释:“我们并无此意,只是——”
孙衍摆手道:“好了好了,别解释了,一会儿黄花菜都凉了。”
几人赶到前方一看,一名粗布麻衣的妙龄女子正被三名大汉团团围住,手里拿着树棍挡在身前,面容清丽,黛眉紧蹙,身体虽是瑟缩发抖,慌乱的神情中却透着几分倔强坚韧。
女子咬着牙,恨声道:“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我就……”
她看了看手里不堪一击的树棍,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你就什么?”一名大汉/淫/声道:“同归于尽?小美人,不如跟几位哥哥同登极乐啊,哥哥们包你——”
温阮忙伸出手捂住剑悦心双耳:“悦儿妹妹,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
凌玄昭皱皱眉,正欲飞身上前,一旁树林里飞出一道剑芒,三名大汉闪身避开,一人恐那少女趁机逃走,拽住她手腕冲着树林里厉声喝道:“哪个不知好歹的坏爷爷好事?”
林间跃出一个晴穹蓝的身影,清朗男声随之传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哟嚯”,这边看热闹的孙衍不合时宜道:“凌兄,有人赶在你前面了。”
凌玄昭皱眉相看,后者识相地闭了嘴。
一名大汉见来人是一位弱冠左右的毛头小子,轻蔑道:“呵,又来一个不怕死的。”
那少女见有人相救,脸上惊惶终于散开,颤声道:“少侠,多谢相救!”
那年轻男子端着长剑指向三人,沉声道:“放开这位姑娘。”
“你说放就放?你算老几?回家找你娘喂奶去吧!”
男子眼神凌厉:“如此,休怪在下剑不留情了。”
几人打做一团,那年轻男子以一敌三还以礼相待,颇有些吃力,凌玄昭提剑飞身上前:“少侠,我来助你!”
男子被三人团团围住,还不忘抽空道谢:“多谢!”
女子趁乱退到一旁,扶着树干惊魂未定,剑悦心忙跑过去扶住她,柔声道:“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女子端着无措的眼神看她一眼,道:“无事,谢谢妹妹。”
剑悦心扶着那女子手腕,却听她“哎呀”一声缩回了手。低头一看,方才被那大汉捏住的左手手腕上凝着一道淤青,女子摸了摸手腕,抬头恨恨盯着前方被打得节节败退的三人。
回头看见傻愣愣立在自己身旁的温阮,剑悦心愠怒道:“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帮忙啊!”
温阮无辜道:“大师兄一个人就够他们受得了,何况还有个帮手,我就不去了,我保护你。”
剑悦心恨铁不成钢道:“谁要你护?!”
“哎呀”,孙衍慢悠悠道:“你们小两口别吵了,我去,我去。”
孙衍手执折扇逼了上去,扬声道:“凌兄!我来啦!”
凌玄昭没有见识过孙衍的功夫,不清楚他是什么水平,本担心他贸然冲上来会吃亏,但见孙衍虽手无兵刃,只一把折扇倒也应负自如,便就专心致志对付与自己缠斗的那一人。
那三人虽然魁梧,但毕竟是草莽贼寇,空有其表,又身形笨重,不多时便被几人戏耍得晕头转向眼花缭乱,三人趁机出剑制住。
孙衍没有武器,拿着折扇怼到脚下人眼前,半真半假地威胁道:“别乱动啊,我这扇子里可是藏有剧毒,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拿它戳瞎你的双眼!”
凌玄昭瞥了那折扇一眼,只当他是胡编乱造言语恐吓。
男子冲那女子叫道:“姑娘,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女子慢慢起身,神色坚定。
她问身旁的剑悦心:“妹妹,你有刀么?”
剑悦心瞪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地上几名大汉,道:“刀我没有,剑倒是有。”
说着拔出慈沐递到女子手上:“姐姐,给你。”
女子接过剑朝几人走去,走到男子面前,欠身致谢:“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她对面的人点了点头,看着她手上长剑,迟疑道:“姑娘,你……”
那女子脸上柔和不见,又恢复了方才的倔强坚韧,深吸一口气,提起慈沐直直插进面前大汉趴在地上的手,俯身冲他露出手腕,恨恨道:“方才是你捏伤我的,还给你。”
凌玄昭三人与那男子皆是神情一凜,对她这一举动颇感意外,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竟如此果敢。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便也不好开口阻拦。
被慈沐刺穿掌心的那名大汉惊声惨叫,其余两人也连连求饶。女子充耳不闻,走到凌玄昭面前,依然欠身致谢:“多谢少侠。”
凌玄昭望着她手上的剑,说出了一样的话:“姑娘,你……”
女子道:“少侠放心,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需得让他们长长记性,日后不敢再出来害人。”
孙衍忍不住拍手赞叹:“没想到姑娘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好,好!”
凌玄昭默然看他,孙衍道:“凌兄,你看我干嘛?这位姑娘说得没错,这种人就该让他们长长记性,不然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少女受害。”
女子又依次走到另外两名大汉跟前,提剑在二人手背上划了一剑,端着清冷的嗓音问:“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她抬头冲几人致意,三人便放了三名大汉,孙衍踢了面前人一脚,唾道:“滚吧。”
女子转身将慈沐递给剑悦心,歉疚道:“妹妹,弄脏了你的剑,还请见谅。”
剑悦心忙道:“没有没有,不碍事的。”
温阮十分自然地将慈沐接过来,掏出手帕仔细擦拭剑上血迹。
女子环视几人,行了个礼,温声道:“路遇歹徒,幸得几位少侠相救,小女子在此谢过几位。只是……还不知道各位少侠尊姓大名,烦请告知姓名门派,日后报恩,总得有个去处。”
孙衍懒洋洋道:“报恩就不必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凌玄昭道:“在下凌——”
“凌兄”,孙衍冲他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真实姓名。
“无事”,凌玄昭递给他安心眼神,继续道:“在下凌玄昭,无门无派。”
孙衍便也就只得跟着乖乖报出名号。
轮到那男子时,只听他拱手道:“在下嵩山剑派弟子,江子耘。”
孙衍一听,奇怪道:“嵩山?那儿不是少林寺的地盘嘛,何时出了个嵩山剑派?”
江子耘彬彬有礼地笑道:“孙公子说得没错,嵩山素来以少林一派闻名,本门位于嵩山脚下,说来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孙公子不是江湖中人,没听过也是应该的。”
凌玄昭却道:“江公子过谦了,嵩山剑派盛名,凌某还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的。”
孙衍面露意外之色:“凌兄居然听说过?”
“有何不妥?”
“那倒也没有。好吧”,孙衍又冲那女子道:“姑娘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徐忆景,胶州人士。”
“胶州?”,剑悦心乍舌道:“这么远?姐姐你孤身一人大老远跑来洛阳干嘛?”
徐忆景神情低落,低头道:“我本是胶州渔家女,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她病逝后,我便想去终南山寻我生父,没想到就要到长安了,却遇上这种事。幸得几位少侠相救。”
江子耘疑惑道:“终南山?令尊是……”
徐忆景道:“终南山青云观,家父……是名道人。”
孙衍大剌剌道:“道士?道士也能娶妻生子了?”
凌玄昭微微瞪他一眼,孙衍却一脸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
徐忆景又道:“听家母说,当年父亲云游,在胶州与她相识。后来……后来父亲说要回山复命,让家母等他回来。可这一走就没了音讯,母亲等了这么多年,临了也没能再见到他。”
几人面面相觑,孙衍呵道:“原来是个始乱终弃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这种人,你还大老远跑来找他做什么?”
徐忆景道:“家母临终之时嘱托我一定要找到生父,有些话……要带给他。”
孙衍好奇道:“什么话?”
凌玄昭又看他一眼,提醒他此举失礼,后者干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凌玄昭岔开话题道:“徐姑娘,既然你也要往长安方向去,不如就跟我们一起吧。”
剑悦心喜道:“对啊姐姐,反正你一个人,保不准路上再遇到坏人,跟我们一起,我们保护你,好不好?”
徐忆景眼里微光闪动:“你们真的愿意带上我?”
随即又嗫嚅道:“可是我……我什么也不会,恐怕只会给诸位添麻烦。”
温阮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孙衍道:“姑娘家也不是一无是处啊,你不是说你是渔家女嘛,那应该是捕鱼的一把好手哇。凌兄,咱们有口福了。”
徐忆景微微一愣,抿嘴笑笑。
剑悦心睨了孙衍一眼:“你就知道吃。”
凌玄昭走近江子耘,问:“江公子,那你呢,打算去何处?”
江子耘道:“我是替家师送信到华山剑派的,信已送到,就要回嵩山了。”
徐忆景走过来望着他,欲言又止,眼波流转:“江公子,你要走了么?”
“徐姑娘”,江子耘有些羞怯地挠了挠头,点头道:“我要走了,你就安心跟着凌公子他们去长安吧,有他们在,姑娘定会安然到达。”
徐忆景喃喃道:“那……江公子,咱们还会再见面么?”
“会的”,江子耘道:“说不定啊,过不多久就能再见了。”
徐忆景蹙眉疑惑,江子耘解释道:“下月末就是武林大会,届时各大门派都会齐聚华山,想来青云观也会去。徐姑娘若是顺利找到令尊,咱们就能在武林大会见面了。”
徐忆景追问道:“所以,江公子也会去么?”
江子耘肯定道:“会去。”
一旁的孙衍问道:“江公子,你方才说……武林大会?”
江子耘道:“是,年前在华山举行。现在已有不少江湖侠士动身前往华山,只是,近来往长安这一路上,无故惨死者甚多,且多发于洛阳境内,所以家师才差我送信与华山派掌门商议此事。武林大会在即,恐怕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作乱。”
“洛阳?”孙衍道:“我们刚从洛阳出来,没发现哪儿有恶人作乱呐。”
“孙公子有所不知,恶徒专挑那些夜里赶路的人下手,而且……死去的人,面容都很祥和”,江子耘凝眉回忆:“像是被人下毒迷晕之后再杀死的。”
想到那晚的事情,凌玄昭忙问:“可知是何种毒药?”
江子耘摇头道:“不知,查不出来,从未见过。”
温阮奇怪道:“武林大会不是下月末才开嘛,这些人这么早跑去长安做什么。”
江子耘道:“会这么早去长安的,多是些小门小派和无门剑客,每届都是如此,这些人会先去长安,聚众论剑,切磋比试,在同辈中打响名号,以求在武林大会得名门赏识。”
温阮叹道:“这下好了,名头没打响,命倒先没了。”
几人唏嘘,剑悦心问:“江公子,武林大会好玩儿吗?”
江子耘笑道:“这一届武林大会可谓近年最盛,据说连不常参与江湖之事的少林与峨眉也会去,还将选出下一任武林盟主人选。几位少侠若是有兴趣,届时不妨前来参会,江某也可与几位再叙。”
“好啊”,孙衍折扇一展,点头道:“武林大会这等盛事,哪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温阮也兴冲冲道:“是啊,我还没有参加过武林大会呢,真想去看看到底是何等盛况。”
凌玄昭不接二人话头,对江子耘道:“既然如此,江公子,就此别过,有缘再聚。”
“各位一路小心,有缘再聚。”
待江子耘走后,孙衍问凌玄昭:“凌兄,你是不是怀疑咱们那晚所遇之事与江公子所言有关?”
凌玄昭沉思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孙衍撇撇嘴:“算咱们倒霉呗。”
走两步,见凌玄昭还在沉思,便又叫道:“走吧,别想了,赶路要紧。”
几人相依上路,整日与几个大男人待在一起,难得遇到个姑娘家,剑悦心一路上都拉着徐忆景不停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孙衍指着亦步亦趋跟在剑悦心身旁的温阮,对身边人道:“凌兄,打个赌,过不了一刻钟,你这位好弟弟就会来找咱们,你信不信?”
一直若有所思的凌玄昭似乎对这个赌约没有兴趣,转头望着他,认真问道:“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孙衍“啧”一声道:“凌兄,你还在怀疑我。”
凌玄昭坦然道:“你先前说你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但从方才打斗来看,颇有名门之风。”
孙衍好笑道:“所以你这老半天闷声不吭就是在想这个?”
凌玄昭不置可否,孙衍叹道:“凌兄,你这人心思也太重了,人都说少年老成,我看你可不止老成,估摸着再过两年我都能叫你爷爷了。”
凌玄昭难得地勾起嘴角,道:“你若是想现在就叫,我也不会拒绝。”
孙衍意外挑眉:“占我便宜啊?”
凌玄昭嘴角笑意更甚,孙衍也兀自笑笑,道:“凌兄,咱们也算生死之交了,你若是有何想问的,直接开口就好,不必什么都闷在心里。”
“所以,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孙衍折扇一摇,眯眼看着前方,道:“开镖局的,家父是镖师,武功底子倒也不错。你别看我病恹恹的好似弱不禁风,小的时候家父也没少花心思盯着我练功呢。”
凌玄昭道:“难怪。”
孙衍抓住机会吹捧:“不过比起凌兄来,那还是差远了。”
随即又摇头惋惜:“唉,我若是也有清禾剑法这样的神功在身,哪里还需要跟着你们呐,自己一个人就去西域了。凌兄,你们家的清禾剑法外传不外传啊,介不介意收个外门弟子?”
凌玄昭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
“怎么?我真有那么差吗?”
“没有,你也很厉害。只是,家师不收外门弟子。”
孙衍还欲开口,温阮就耷拉着脸退了回来。
果然,一刻钟不到,他就被剑悦心以男儿家不要偷听女孩子说话为由赶了开去。
便只得凑到后面二人身边。
见他跟过来,孙衍幸灾乐祸道:“被嫌弃了吧?你也是没个眼力见儿,人家女孩子家说悄悄话,你凑什么热闹?”
温阮白他一眼不接话,问一旁的凌玄昭:“大师兄,咱们真的可以去参加武林大会吗?”
凌玄昭反问:“你想去?”
温阮道:“反正咱们都要经过长安,不妨去看看嘛。长这么大,好不容易下次山,真想去看看武林大会究竟是何等盛况。反正去西域山长水远,也不急于一时。大师兄,去看看呗,看看就走。”
凌玄昭看了孙衍一眼,后者意会道:“诶,我也不着急,阿阮说得没错,去西域还远着呢,不急于一时。”
温阮辩白道:“你自己难道不想去嘛,别拿我说事儿。”
孙衍不好意思地冲凌玄昭咧了咧嘴,后者沉思片刻,道:“既然大家想去,那便去看看吧。”
“好耶!”温阮兴高采烈道:“我去告诉悦儿妹妹,咱们可以去武林大会了。”
说罢又颠儿颠儿地向前方二人跑去,孙衍叫道:“喂!你还要往人跟前凑啊,不长记性呢这小子。”
又对凌玄昭道:“凌兄,你若是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呗,何必勉强自己。”
“无事,既然阿阮想去,就陪他去看看吧,难得出来一趟。”
孙衍冲他露出无可救药的眼神,由衷赞叹:“凌兄,佩服!人都说长兄如父,可我看你对这二位,不仅如父,还如母啊,又当爹又当妈的,我可没这耐心。”
凌玄昭不接这茬,反而忧虑起来。他虽然答应了带大家去武林大会,可届时鱼龙混杂,几人身份也已暴露,不知道会不会惹来什么乱子。看来还需更加小心谨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