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洛阳城外祸端平起
夜半时分，一名红色身影翻窗而出，来到城外一处僻静树林。
不多时，三名黑衣男子出现在他身后。
宫孙若衍转身，面色有几分阴沉着脸：“怎么就你们三人，绮梦呢？”
司逸轻笑一声，道：“她呀，一到洛阳就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人影都见不着。此刻估计又在和她哪个新找的姘头逍遥快活吧。”
曲邈忿忿道：“这娘们儿，臭毛病就是改不了。”
宫孙若衍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不管她了。”
随即走到姜炎身边，问：“姜叔，你们这一路跟过来，可有遇到什么不妥之处？”
姜炎点头道：“有，我们来的路上见到不少别派弟子朝洛阳而来，不知是不是为了清禾剑法。只是，几大门派还未见有何异动。”
曲邈疑惑道：“可是清禾榭弟子下山的消息只有我们幻影宫的人知道，别的门派又是如何知晓的？”
司逸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既然能下山，就该料到会被人认出来。”
听闻，宫孙若衍心里竟然隐隐生出几分担忧。
见他默然不语，姜炎道：“少宫主，你那边如何，可有打探到清禾剑法的消息？”
“还未，这几人警惕性极高，从不在我面前谈论梨园的人和事，也不曾使过清禾剑法。”
曲邈道：“那好办，咱们找个机会去试探一番不就成了。”说着摩拳擦掌道：“我也想看看这清禾剑法是不是真那么厉害。”
宫孙若衍一口否定：“不行，你们几个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此事让梦娘来办。”
临走前，姜炎道：“少宫主，宫主很担心你。”
宫孙若衍宽慰道：“姜叔，我会小心的。”
姜炎又道：“清禾榭弟子身份既已暴露，你们还是不要在此地逗留，早些离去。不过少宫主放心，我们就在暗处。”
宫孙若衍点点头：“知道了，姜叔。”
四大圣手之中，宫孙若衍与姜炎关系最好。
小的时候，他被关在幻影宫内院，其他人都碍于身份，不敢接近他，只有姜炎会来看他，他就总缠着姜炎给自己讲外面的事情。于宫孙若衍而言，幻影宫内，除了父亲宫孙卓奇，姜炎就是他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所以，尽管打心底里厌恶四大圣手行事作风，但他对姜炎，始终怀有对长辈的敬重之意。
翌日，不等凌玄昭来敲门，孙衍就早早地起身，背着包裹在楼下等几人出来。
剑悦心意外道：“咦，孙大爷，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啊，太阳真打西边儿出来啦？”
孙衍不理会她，反而冲着凌玄昭迎了上去：“凌兄，我今天没误事吧，你看我起得多早，还特意在这儿等着你们呢。”
凌玄昭看他一眼，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去买干粮。”
孙衍扬了扬手里的包裹，道：“我都买好了，走吧。”
温阮道：“你知道买什么吗？别又瞎买些放不住的东西。”
“怎么不知道？”孙衍反驳道：“杂粮馒头嘛，我又不是没吃过。”
凌玄昭面露意外之色，孙衍又凑过去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样，凌兄，我是不是很能干？”
凌玄昭本不想搭理他，但见他一脸期待，又不想驳他的意，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孙衍笑逐言开：“难得，难得，终于做了件让凌兄高兴的事情。”
剑悦心毫不留情道：“你哪只眼睛看见阿昭哥哥高兴了？他那是不想拂你的面子。”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好了”，凌玄昭道：“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去向柳姨他们辞行吧，道完别，我们也该走了。”
温阮惋惜道：“这就要走了，还没好好逛逛呢。”
孙衍道：“逛什么逛，赶路要紧。”
凌玄昭意外道：“你昨日不是还想再逗留些时日？”
孙衍卖乖道：“人是会成长的嘛，凌兄。”
凌玄昭：“就一个晚上？”
孙衍：“嗯呐，一个晚上。”
凌玄昭：“……”
孙衍：“凌兄，我是不是很棒？”
凌玄昭：“……嗯……”
几人到绣坊道别，柳歆宁和喜儿非要留大家吃饭，说是送别宴。推辞不过，便留了下来。
闲谈话别，一顿饭吃完，几人上路时，已是暮色渐晚。
出了城，刚进入一片树林，孙衍就嚷嚷着要休息。
“凌兄，歇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温阮道：“这才走了多久你就走不动了，有必要这么娇气？”
孙衍扶着树干气喘吁吁：“哎呀，吃多了，走不动。大晚上的赶什么路啊，去西域的路还长着呢，又不急于这一时。”
剑悦心没好气道：“谁让你吃那么多的！”
孙衍难得地没有怼回去，反而委委屈屈地辩解：“上路这些天都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好不容易能吃点儿好的。要怪，就怪你们柳姨喜姨手艺太好，人家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嘛。”
剑悦心翻着白眼“嘁”了一声，凌玄昭看了看靠在树旁满脸无辜可怜的人，无奈道：“就在原地歇息一会儿吧。”
孙衍眉欢眼笑：“还是凌兄会疼人！”说着就顺势一屁股坐在原地。
嘴上说着不要休息，但歇着歇着，一股酒足饭饱之后极为强烈的困意袭来，几人都倚着树干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儿。
恍惚间，一丝极为特别的香气飘了过来，像檀香，又像女孩子家用的脂粉，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药草味。
凌玄昭以为是孙衍又拿出了他的香囊，抬起眼皮望了一眼，孙衍正倚在树旁睡得香甜，其他二人也毫无异象。
孙衍身上的香囊虽然奇异，初闻时会觉得刺鼻，但闻的时间长了，便会觉得味道沉静，清心宁神，令人浑身舒畅。而此刻飘过来的这股香味，弥散开来后，不仅奇异，还隐隐生出妖异之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玄昭暗道：不好！立马起身叫醒其余三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剑悦心就皱着鼻子道：“喂！姓孙的，你怎么又把你那破香囊拿出来了，难闻死了！”
孙衍扯着衣摆，捂着鼻子解释：“哪有？你们不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嘛，我的香囊我早收起来了，也就凌兄这个距离可能会闻到，你离我这么远，又不是狗鼻子，怎么会闻到？别冤枉人啊，我品味可没这么差。”
温阮警觉道：“阿昭哥哥，这香味怎会突然出现？”
环视一圈，夜幕之下，四周一片幽黑，只能听到草丛里传来的蛐蛐声和头顶鸟雀叫声。
孙衍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这香气虽然怪异，但似乎并不含毒，都闻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任何不舒服，你们有吗？”
几人跟着摇摇头，凌玄昭拔出追风剑，谨慎道：“无毒才最可疑，切莫大意。”
剑悦心与温阮二人相继拔出慈沐和杀魄，留神戒备。
孙衍刚拿从腰间抽出折扇，抬头见其他几人都举着剑，又将折扇塞回去，躲到凌玄昭身后，颤声道：“凌兄，保护我。”
香味越来越浓，凌玄昭也不由得皱起鼻头，孙衍将折扇送到他面前连连扇了好几下，抬起自己袖子闻了闻，忍不住调侃：“凌兄，恐怕你又得给我洗衣服了。”
“这位俏郎君，不如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如何？”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几人倏然抬头张望，凌玄昭沉声道：“是谁在说话？出来。”
那个极纤细娇媚的女声再次从前方幽黑中传来：“这位少侠，急什么呀，奴家这不就来了嘛。”
声音越来愈近，几人抬眼望去，一名薄纱遮面衣着怪异的女子扭着纤腰仪态万千地缓缓走了出来，眼神在几人面上依次扫过，最后停在温阮那里，眸子一亮，直勾勾地盯着他，娇声道：“这位小公子生得真俊俏，倒有几分胡人风采，可惜就是年纪小了点儿。”
剑悦心斥道：“哪里钻出来的野女人，不要脸！”
那女子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温阮忙将剑悦心护到身后，杀魄剑移到身前，剑尖送出，死死盯着那女子。
女子犀利的眼神中有意外之色闪过，继而颇为遗憾地道：“原来已经有相好了呀，可惜。”
凌玄昭冷凝着脸，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我是何人不重要，只需知道，奴家是来给各位找麻烦的就够了。”
孙衍缩在凌玄昭身后，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女子勾着眼神瞥过去，吃吃笑道：“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先下手为强，不待女子有下一步动作，凌玄昭举起追风剑就杀了过去。
没了掩护，孙衍立马飞奔到温阮那边，捏着剑悦心衣角躲在她身后，嘴里还不忘嘱咐：“凌兄！小心！”
女子身轻若燕，见招拆招，凌玄昭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抵挡不住被逼得连连退让。
她瞟了孙衍一眼，一边迎战一边不停地说着：“这位公子可真不会怜香惜玉呐，关心他个男儿做什么，都不知道可怜可怜人家这个弱女子。”
又逼近凌玄昭，道：“还是这位少侠会疼人，都舍不得伤奴家呢。”
凌玄昭虽是不断出招，可剑法柔和，且招招避开要害，明显并无杀心。
见他有些吃不消，温阮举着剑就要上前相助，情急之下，下意识叫道：“大师兄，我来帮你！”
那女子并不意外，只道：“两个大男人合伙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胜之不武吧？”
凌玄昭立马制止：“阿阮，别过来！”
她不意外，有人却觉得意外。
孙衍猫在剑悦心身后，问她：“悦儿妹妹，阿阮为何叫凌兄‘大师兄’啊？”
这话问得不是时候，剑悦心瞪他一眼，斥道：“闭嘴！少说话！”
孙衍瘪了瘪嘴，乖乖闭上了。
那女子似乎也没有杀心，气定神闲地引着凌玄昭与她缠斗，不断消耗对方体力和耐性。
凌玄昭练功虽然勤恳，可并无什么实战经验，往日在梨园与同门切磋，点到即止。现下遇到来历不明的强劲对手，既不知道对方是何水平，也不知道对方所来为何，还是名女子，便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对方耗着。
可他终究初出茅庐，又谨记师父教诲不敢轻易使出清禾剑法，不一会儿便被逼落下风。
那女子道：“少侠，如果奴家没有猜错，这可不是你的真实水平吧，就算公子怜香惜玉，也不是这么个怜法呀。”
凌玄昭咬着牙与她缠斗，脚下步法渐渐有些凌乱。那女子瞥了眼温阮那边，嘴角勾起阴邪笑意，侧身避开剑芒，抬掌向那边三人劈去。
那女子身形极快，眼看着就要劈到跟前，凌玄昭心下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电光火石间，剑法倏忽转换，剑气带起一股强劲气流，裹挟着地上枯枝败叶，旋旋而起。
凌玄昭起步飞身，剑如长虹，冲着两拨人中间空隙劈去，逼得那女子猛然后退。
剑锋一转，剑芒裹着树叶飞向那名女子，剑气震得她身子一歪，惊呼一声被掀翻在地。
凌玄昭周身气场顿变，眼神凌厉，气势逼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方才被他剑芒扰动的树叶还在沙沙作响，惊起一片鸟雀。
孙衍第一次看见这样锋芒毕露的凌玄昭，忍不住惊叹：“凌兄……好厉害！”
见那女子被击退，凌玄昭立即恢复神色，快步走到温阮三人面前挡着，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对方。
女子轻笑一声，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灰尘，神色如常。
凌玄昭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女子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答非所问道：“看来清禾剑法的确名不虚传，区区一招就有这么大的威力，可吓坏奴家了。不过少侠还是心太软，没舍得下死手啊。”
除孙衍外，其余三人皆是神色突变。
方才凌玄昭一时心急使出清禾剑法，眼下看来，那女子竟是为此而来。
凌玄昭剑尖直指，凜声道：“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那女子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缓缓道：“我不是说了嘛，这不重要。奴家只是听闻‘清禾剑法，独步天下’，所以来领教领教。”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道：“徒弟随便一招都这么厉害，真想见识见识你那位俊俏师父到底是何等境界。”
剑悦心啐道：“呸！温叔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悦儿”，担心她一时气急说漏了嘴，凌玄昭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女子低头轻笑，道：“不急，你温叔嘛，奴家迟早会见到的。不过眼下……”
唯恐她再发难，几人都凝神盯着她的脸，仔细去听她接下去要说什么。
谁知那女子掩在衣袖下得手却猛然抬头，玉手一挥，两枚银针直直冲着孙衍飞过来。
“小心！”
凌玄昭飞身上前挡在孙衍面前，银针不偏不倚地刺中他肩头。
霎时间，一丝酥麻从左肩缓缓散开，顺着上臂和锁骨迅速蔓延。顷刻间，凌玄昭整条左臂都好像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可酥麻的感觉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强烈，犹如万蚁啃噬，仿佛血液都躁动起来。
当这种感觉蔓延到胸腔之时，凌玄昭终于浑身酥软支持不住地倒了下去，孙衍抬手扶住他，倚着树干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此时凌玄昭已神智不清，迷糊间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回了梨园，见到了挂念许久的师父和苏叔，还有一众师弟师妹。
大家都站在梨树下等着他，温阮和剑悦心也在，他快步跑过去，像个七岁小儿一般拽着师父袖口，喜道：“师父，苏叔，我回来了！”
师父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苏叔拿出一颗梨递给他，温声道：“阿昭，吃梨。”
……
“师父……”
孙衍皱眉望着神智不清的凌玄昭，怀里的人紧紧拽着他的袖口，嘴里喃喃念着“师父”。
他抬头冷冷盯着对面那人，眼里杀意翻涌。
温阮抢上前道：“解药拿来！”
那女子道：“解药嘛，可以给你们。”
说着缓缓走到温阮面前，抬手在袖中慢慢摸索。
温阮垂眼紧紧盯着她手上动作，那女子抽出左手，手里握着一物，凑近温阮，道：“不过……”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举着一排银针飞速扎入温阮胸口，揪着他的衣领，施展轻功迅速退出了几人视线。
“小十三！”
剑悦心提剑欲追，一颗□□滚到几人面前，先前那股怪异的香味随着升腾的烟雾将几人团团围住。
咳嗽几声，待到眼睛能看得清了她便又要追上去，身后人叫道：“悦儿，等等！”
剑悦心转身狐疑地望着他，疾声道：“小十三都被捉走了，还要等什么？！”
孙衍快声道：“照顾好你阿昭哥哥，我去追。”
他从未在几人面前露出过这幅神情，看得剑悦心心头一震，但想到他平日里那柔弱模样，又怀疑道：“你？”
“别磨蹭，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