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听闲谈十三欲寻亲
是夜，清禾榭设宴为剑芜一家接风洗尘。
望着满桌菜肴，剑芜瞪大了眼问凌玄昭：“都是你做的？”
凌玄昭挠了挠头，老实答道：“是阿七与我一起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剑芜由衷称赞：“可以啊，年纪轻轻就烧得一手好菜。谁若是嫁给你，那可就有口福了。”
凌玄昭面上浮起红晕，抿嘴笑笑，更加羞赧。
苏榭笑道：“那可不，他师父的厨艺是我教的，他又是他师父一手□□出来的，阿七呢，又是跟着他学的，能差吗？所以阿昭啊，你也不必谦虚，你剑叔夸你呢，你就受着。”
剑芜白了苏榭一眼：“你夸他还是夸你自己呢？”
苏榭打了个哈哈，“一样，都一样。”
酒足饭饱，几人坐在院里乘凉，一帮小辈也聚在一旁谈天说地。
剑悦心与温阮坐在一起，谈笑间，二人行为动作甚是亲昵，惹得剑芜不时瞟过来。
“别看了”，苏榭推了他一把，调侃道：“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剑芜撤回眼神，嘴硬道：“哪有？我，我是在看那边那颗梨树，长势喜人，那果子，怎么还没摘呢？”
“得了吧”，苏榭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跟你说，女大不中留，她若是喜欢上谁，那可由不得你，难不成你还真能拴她一辈子啊？”
“可……”，剑芜满脸不情愿，“也太早了吧，悦儿还不到十六岁，再说了，她与阿阮——”
“阿阮怎么了？”苏榭护短，抢着道：“阿阮这孩子很好啊，我看他二人甚是相配。温清禾，你说是不是？”
温清禾看了那边一眼，点头道：“是。”
见他与毫不犹豫地与自己站在一边，苏榭笑得心满意足。
剑芜忍不住腹诽：他哪敢不顺着你说？
连心也望着那边，望着望着，忽然若有所思道：“阿阮这孩子，越看越不像中原人，眉眼之间，长得……颇有几分西域人的模样。”
几人齐刷刷望过去。
十七岁的温阮还未完全长开，可从棱角分明的线条和愈发深邃的眉眼中，依然能看出些许异域风情。
温清禾道：“当年捡到阿阮时，他才不过一岁有余，胸前坠着一枚黑玉，不似中原之物，想来与他身世有关。”
“是啊”，苏榭也道：“小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可这些年越长越大，身上那股子西域人的味道也愈发浓了，可看着也不完全像西域人，不会是混血吧？”
想了想，又道：“不过是不是中原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哪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性品德嘛，温清禾，你说对不对？”
“对”，温清禾露出赞同笑意，笃定道：“阿阮年纪尚浅，但品行绝无差错。”
见他们都神色凝重地看向这边，趁几人不注意，剑悦心偷偷溜到树后听了几句。听罢，跑回到温阮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小十三，他们在议论你呢。”
“议论我？”温阮狐疑地望了一眼，问道：“议论我什么？”
“说你不像中原人。”
顿了顿，温阮问：“不像吗？”
仔细端详一阵，剑悦心摇摇头：“这么看，确实不像。你看阿昭哥哥，他跟你长得就不像。”
“怎么了？”听他们提起自己，一旁的凌玄昭问：“你们在说什么？”
温阮看了一眼凌玄昭，不以为意道：“我与大师兄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自然不像。”
“不对”，剑悦心仍是望着他，认真道：“你不仅跟他不像，跟阿七哥哥，阿奂哥哥，阿文哥哥，都不像。”
听她这么说，温阮心里也没底了，小心翼翼追问：“那是哪里不像？”
剑悦心伸手碰了碰他眉毛，分析道：“你的眉骨比他们高，眼睛也比他们大，就是……反正就是不像中原人。我见过西域人的画像，你像西域人。”
“西域人……”，温阮陷入沉默，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大家议论他不像中原人，时间一长，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都说自己像西域人，可是是西域哪里呢？西域那么大，他也没有去过。
见他凝眉沉思，一直在旁听着的凌玄昭宽慰道：“阿阮，是不是中原人又有什么关系？师父与苏叔，不是一样待你好么？”
温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又转为落寞：“大师兄，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待我好，可是……”
凌玄昭劝慰道：“阿阮，师父他们只是随口一提，你既明白，便不必在意。”
话虽这么说，但这种话听多了，心里难免会生出个疙瘩，也难免，会动起寻根的心思。
温阮还想开口，却被一旁的剑悦心扯着袖子拉走。
“小十三，你看阿奂哥哥和阿意姐姐在说什么悄悄话，走，我们也去听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夜，温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剑悦心的声音。
“你不像中原人，你像西域人。”
捏着脖子上坠着的黑玉，转辗反侧难以入眠。
思来想去，想要去寻找身世来源的想法愈发强烈。既然如今自己已经长大，不如就下山去，去西域，去找寻父母亲人。
想到此处，更是躺立难安，恨不得马上就到西域，马上就见到自己的父母。
一时脑热，干脆摸黑起身收拾了几件行李，留下一张字条，背上杀魄剑，悄悄溜出清禾榭，独自向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哎呀”的一声。
“谁？”
温阮警觉转身，望见身后不远处的地上趴着一人，小心翼翼靠近，借着月色仔细辨认，竟然是剑悦心。
“悦儿？”温阮将剑收入剑鞘，惊奇地问：“怎么是你？你跟踪我做什么？”
剑悦心直起身子，眼里含着泪水，红着鼻子埋怨：“还不快扶我起来？！”
温阮将她扶起，仔细拍干净裙角落叶，又问：“你大晚上不睡觉，跟着我干嘛？你知不知道我是去做什么？”
“我知道！”剑悦心理了理发髻，道：“你是去找你亲生爹娘对不对？看你晚上那样子我就知道，方才我起夜，果然看到你鬼鬼祟祟往门外溜。”
“你既已知道，为何还跟来？”
“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温阮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是去西域找我亲人，又不是下山去玩儿，你一个姑娘家，跟我着多危险。快回去，若是剑叔与连姨醒来见不到你，他们会着急的。”
想到爹娘，剑悦心有些动摇，但她更怕温阮此去会有危险，便半是嘴硬半是威胁道：“我不！你若是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我就立马回去告诉温叔叔和干爹，让他们来打断你的腿，你也去不成！”
温阮明白，若是被二位长辈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就这么一个人贸然跑去西域。叹了口气，认真严肃地问：“你真的要跟我去西域？前路凶险，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照顾不好你，我，我……”
见他松了口，剑悦心忙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了，你一个人多无聊啊，有我在，路上还有人能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儿，是不是？”
有悦儿在，想来这一路，应是会轻松不少吧。
既然她执意要跟着自己，温阮便只能答应：“那好吧。”
话一出又立马板着脸强调：“但是，你要听我的，下山之后不许乱跑，必须跟着我，一步也不能离开。”
“好好好，我听你的”，剑悦心眉开眼笑，“跟着你，一步不离地跟着你！”
月色下，少女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梨涡浅浅，笑语涟涟。
许多年之后，再想起这个场景，温阮仍是觉得，若那个时候狠心坚定地将她赶回去，后来，她眼里的光，是不是就不会殒落？
清禾榭弟子都有晨练的习惯，可眼见四位长辈都起来了，温阮房中还是没有动静。
温清禾正与苏榭在院中饮早茶，剑芜慌不择路地跑过来，说自己女儿不见了。
这边，凌玄昭也急急忙忙前来禀告说温阮不在房中。
十几人围着梨园和后山找了个遍，回来时，才在温清禾与苏榭卧房门缝间发现一张字条。
待看清字条所书，苏温二人面面相觑。剑芜抢过一看，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嚎叫起来：“温阮这个臭小子！自己跑了就算了，还把我女儿拐跑了……”
说着腾地站起来一把揪住苏榭衣领，喊道：“苏榭！这就是你说的好徒弟！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连心忙去将他拉开，抚着胸口安慰：“阿芜，悦儿是大姑娘了，不会有事的。”
剑芜怒道：“大姑娘，大姑娘才容易出事！”
苏榭也是满腹担忧，沉着脸道：“阿阮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西域那么大，他上哪儿去找他爹娘？”
温清禾后知后觉道：“看来阿阮将我们昨晚随口提起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我不管！”剑芜不依不饶：“他去找他爹娘，拉着悦儿做什么，这小子一定心怀不轨！”
闻言，凌玄昭忙替温阮开脱：“不会的，剑叔，连姨，阿阮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他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阿芜”，连心还算冷静，扶着要倒不倒的剑芜，好声劝道：“阿昭说得没错，阿阮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品行如何，你还不清楚么？”
“那你说怎么办？”剑芜扶了扶额，心急道：“快，快，快去追他们，追他们回来……”
言罢就要起身去追，但却立不稳，走两步，就要倒下去。
温清禾叹了口气，对连心道：“你先扶他进去休息吧。”
又转向凌玄昭，道：“他们应该走得不远，阿昭，你去追他们，追到以后，立马将他二人带回来。”
“是”，刻不容缓，凌玄昭便立即动身去追。
“大师兄！”
正急急忙忙往山下赶，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叫，凌玄昭回头，见温泽与程宇奂追了上来。
“怎么了？可是师父还有何嘱托？”
温泽一脸担忧：“方才师父那样说是为了稳住剑叔，都过了一夜了，他知道你此去肯定不会那么快找到阿阮和悦儿，便让我们帮你收拾了几件行李送来。”
“还有”，温泽凝眉道：“师父让我转告你，若非凶险，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使出清禾剑法。”
“我明白”，凌玄昭重重点了点头，道：“回去告诉师父他们，我一定会将阿阮和悦儿安全带回来。”
“对了”，温泽将手中慈沐剑交给凌玄昭，“这是连姨让我们带给你的，是悦儿妹妹的佩剑，找到人以后把这个交给她。”
“还有这个！”程宇奂抬手扔过来一个布袋。
接过来掂了掂，分量颇重，凌玄昭疑惑道：“这是何物？”
“梨”，程宇奂冲他扬了扬眉，“留着路上充饥，还有些银两。”
凌玄昭笑笑：“你倒是想得周到。”
“这可不是我要给你的，是苏叔让我送来的，怕你路上饿死”，程宇奂皱了皱眉，又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赶不赶得上我与阿意的婚宴？”
二弟子程宇奂与四弟子宋意情投意合，眼下二人也到了适婚年纪，苏温二人商议过后，便决定择良辰吉日为二人举办婚典，拜堂成亲。
“一定”，凌玄昭承诺道：“一定在你与阿意的婚典前回来，带上阿阮一起回来。”
“说好了啊，若是回来晚了，喜酒可没你的份儿。”
临别前，温泽还是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托。
“大师兄，万事小心。”
凌玄昭冲身后挥挥手，快步走向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