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梨香浓少年再相逢
“小十三!”
金秋九月,又到了梨园丰收的季节。
温阮正与两名师兄在梨树下摘果子,一个清脆悦耳的少女音远远闯入耳中。
回头望去,一袭青衫翠袍的剑悦心站在梨园边上冲他挥手,眉眼弯弯,笑语嫣嫣。
温阮心头一喜,不自觉露出一个明媚舒畅的笑容,小跑着到剑悦心身边,叫道:“悦儿妹妹。”
说着,冲她身后二人行礼。
“剑叔,连姨,你们也来了。”
剑悦心娇嗔道:“怎么?不欢迎我们啊?我和阿爹阿娘是来看我干爹和温叔叔的,顺便……”她从温阮手上提的竹篮里捡起一粒饱满的果子,笑道:“顺便来帮你们吃梨!”
“悦儿”,剑芜似怪非怪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严肃道:“阿阮比你年纪大,你该叫哥哥。一会儿见了你干爹和温叔,可不许这么无礼。”
“娘~”,剑悦心抱着娘亲手臂撒娇,“你看阿爹,最无礼的不就是他嘛,还好意思说我。”
“你啊”,连心满眼怜爱地拍了拍剑悦心额头,话锋一转,对剑芜道:“悦儿说的没错,这次来,你可不许再与她干爹没日没夜地饮酒了。”
“说我坏话呢?”
正说着,苏榭与温情禾二人从清禾榭大门走出来,身后跟着温阮的一众师兄师姐。
剑芜仍不改当年本性,对苏榭嘴碎道:“老兄,年岁渐长,耳朵倒是愈发好使啊。”
苏榭笑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快步走到几人面前,慈爱地将剑悦心打量一番,打趣道:“一年未见,咱们悦儿出落得愈发水灵了,有没有心上人啊?若是没有,你这一众兄长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不如考虑考虑?”
闻言,剑悦心抬眸偷偷瞥了一眼愣头愣脑站在一旁的温阮,低头羞而不语。
“阿榭”,温情禾适时接过话头:“悦儿还是个孩子,怎能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就是”,剑芜没好气地瞪了苏榭一眼,附和道:“我们悦儿还是个孩子,嫁人还早着呢。就是一辈子不嫁也无事,我和她娘照顾她一辈子。”
“完了”,苏榭佯装不忍:“悦儿,你爹不仅不想让你嫁人,还要让你一辈子对着他这个糟老头,啧啧啧……”
“阿榭”,温情禾笑着制止:“快别说了,不然悦儿又要灌你酒了。”
十五六岁的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意外成为众人言论焦点的剑悦心羞红了脸,跺了跺脚,转身跑进大门。
寒暄一番,一众弟子依次对剑芜二人见了礼,众人相依进入清禾榭。
剑悦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对着这个房间看看,那个房间瞅瞅。
温情禾了然于胸,问她:“悦儿,可是在找你阿昭哥哥?”
剑悦心跑到温情禾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撒娇:“还是温叔好,温叔懂我。阿昭哥哥呢?他去哪里了,怎么没看见他?”
“大师兄在后山练剑,我带你去找他。”
温泽刚要领着剑悦心去后山,温阮忙放下手中竹篮,叫道:“我也去我也去。”
剑悦心走过去挑了两个梨,自言自语道:“这个长得好,拿去给阿昭哥哥吃。”
温阮看了看她手上两个大个头的饱满梨子,委屈道:“都是我摘的,你怎么不给我吃?”
“你……”,剑悦心看一眼他委屈巴巴的模样,将手中梨塞给他一个,“那好吧,这个给你。”
望着几人背影,剑芜皱眉道:“阿昭这孩子,这么拼命练剑干嘛?这深山老林的又用不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仍历历在目。
为缓和气氛,苏榭不假思索道:“阿昭这孩子啊,跟当年的林风一个样,脑子里没别的,整日就知道一门心思研习剑法。”
谁知此话一出,众人却更加沉默。
苏榭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咬着嘴唇看看温情禾又看看剑芜,二人神色皆有落寞。
见他自责,温情禾坦然宽慰:“阿风若是在世,见到继承了追风剑的阿昭如此刻苦用心,想必也会欣慰。”
当年,温情禾研习出清禾剑法后,在梨园闲来无事,收了避世堂十三名孩子为徒,悉心教导他们学武练剑。除了年纪稍长的凌玄昭,程宇奂,封思文和宋意,其他孩子入避世堂时,都只记得自己小名,问及姓氏,均是摇头不知。后来,收这些孩子为徒时,温清禾便听从苏榭的建议,为他们取了温姓。
授剑之时,为追忆林风,温清禾便将其生前佩剑传给大弟子凌玄昭,起名为“追风”。
“是啊”,连心似乎也陷入回忆,怅然道:“想当年,林大哥和阿芜,把酒言欢,切磋剑法,一晃……都十多年过去了。”
见她也跟着神色戚戚地追忆起往昔来,剑芜连连摆手:“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大不了,明日就带着酒去看我的徒弟小弟去,咱们再在他坟前与他一同把酒言欢,可好?”
言罢负手向屋里走去,边走边埋怨:“看你们一个个这样子,若是给徒弟小弟见到,可不得取笑你们!”
言语轻快,可无人见到他背过身去之后眼中的遗憾与低落。
“阿昭哥哥!”
“大师兄!悦儿妹妹来看你啦!”
后山竹林边,一名身着清和榭弟子校服的少年正在专心致志地练剑。
男儿身形修长,面若朝阳,剑眉星眸,黑发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白色发带随风轻扬,端得一个俊逸清凌。素白衣衫领口缀着二指宽的豆绿镶边,与身旁翠竹相得益彰。一片翠绿中,白色身影宛若游龙。
凌玄昭正潜心练剑,听见来人相唤也没有停下,仍是行云流水,不为所动。
三人兴冲冲地跑上前来,见他不理会,便倚在一旁耐心等着。
剑悦心问温阮:“小十三,你们以前不是都在梨园练剑么,怎么阿昭哥哥跑到后山练来了?”
温阮搔搔后脑,颇为难为情地看了看温泽。
后者意会,笑道:“悦儿妹妹有所不知,以往大家年纪小,力气也小,在梨园练剑倒也不妨事,还能顺道欣赏梨园风光,乐在其中。可这几年啊,师兄师弟们都长大了,尤其是我们这些男儿家,力气渐长,心性却不稳,控制不好力道,剑芒乱飞,伤了许多梨树。苏叔就把我们赶到后山来了,说照我们这个练法,迟早毁了梨园。”
温阮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啊,除了几位师姐,我和师兄们都不能在梨园练剑了。苏叔还说要是发现再倒一颗梨树,就要我们种十棵来还上。”
剑悦心听得津津有味,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还是干爹有办法。”
话音未落,凌玄昭原地捏了个剑诀,高呼——“破!”
以他为中心,两丈之内平地起了一股旋风,四周翠竹簌簌而动。身后,无数竹叶打着旋儿凝聚成一道屏风,裹挟着剑芒,杀气腾腾地朝远处一块大石头掠去。
石块爆裂四散,尖锐的棱角划破竹身,“咔嚓”之声传来,几颗修长的翠竹应声倒地。
温泽和温阮忍不住拍手赞叹:“大师兄!好剑法!”
“……”剑悦心恍然大悟:“我终于理解干爹为什么不让你们在梨园练剑了……”
一套剑法走完,凌玄昭小跑着过来,顾不得额头汗津津,歉疚看着剑悦心:“悦儿妹妹,我方才练得入神,失礼了。”
温泽掏出手帕递给他,后者自然而然地接过,仔细擦拭着额头汗珠。
剑悦心知道他是一耍起剑来就心无杂念的人,于是将手中梨送到他面前,一脸天真无邪的笑意。
“阿昭哥哥练剑辛苦啦,给你吃梨。”
凌玄昭接过梨子,满眼宠溺:“多谢悦儿妹妹。”
“诶?”一旁的温阮道:“大师兄,梨子可是我摘的,你要谢也该谢我。”
剑悦心一听不乐意了,撅着嘴道:“那也是我拿来给阿昭哥哥的,为何却要谢你?”
“那……”温阮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无力反驳:“那,那也是我摘的。”
见他二人斗嘴,凌玄昭便问一旁的温泽:“阿七,剑叔与连姨也来了吗?”
“来了”,温泽答道:“现下正与师父和苏叔在房中谈话。”
看了看天色,凌玄昭将追风剑收回鞘中,对温泽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做饭。”
温泽看了看零零落落躺在地上的竹子,为难道:“那这些……”
“晚些再来收拾吧,捡回去烧柴火。”
回去的路上,想起刚刚凌玄昭舞剑的画面,剑悦心忍不住双手比划着夸赞:“阿昭哥哥,你的剑法又进步了。”
“是吗?”凌玄昭笑笑,见她两手空空,便问:“你的慈沐剑呢,怎么没见你拿着?”
剑悦心无所谓道:“我爹给我背着呢,又用不着,日日拿着,多累啊。”
凌玄昭忽然一本正经起来,面上是与年级不相符的稳重与严肃:“习武之人,当兵刃不离身。况且,就算是女儿家,只要肯下功夫,必能取得一番成就。”
见他又要讲大道理,剑悦心忙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阿昭哥哥你怎么跟我爹一样,越来越啰嗦了。”
凌玄昭不语。想当年,在两位长辈的庇佑下,他也是一心玩乐,不知忧愁为何物。但经历十年前那场莫名降临的浩劫之后,他便暗下决心,苦练剑法,为的就是日后若再有人来滋事,他能够保护好师父,保护好苏叔,保护好一众师弟师妹。这是他的责任,身为兄长和清禾榭大弟子的责任。
况且,他是追风剑的传人,更不能辜负和辱没了林风前辈留下来的遗物。
莫名被训,剑悦心似乎有些不高兴,温阮便在路旁摘了朵花,凑到她面前,嘻嘻笑道:“悦儿妹妹,你看这朵花,跟你长得像不像?”
剑悦心随意瞥了一眼:“哪里像了?我是花它是人,一点儿也不像。”
“对对对,你是花,你是花,哈哈哈哈……”
反应过来说错话,剑悦心也忍不住“噗嗤”一声被逗笑,不依不饶地追着温阮要打他,二人嬉闹着跑远。
凌玄昭和温泽相视一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